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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宝有约|李大勤:走进藏东南的语保人(之一)

本宝班 语宝 2022-04-24

李大勤,中国传媒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民族语言学会常务理事,汉藏语言文化专业委员会常务副主任;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核心专家组成员,藏羌语项目组负责人;“十三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中国濒危语言志丛书”民族语言系列主编之一。著有《西藏察隅格曼语》《义都语语法标注文本》《苏龙语研究》《格曼语研究》《“Vs前多项NP句”及汉语句子的语用构型分析》《“XP的VP”及相关问题研究》等。



李大勤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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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您好!近年来您作为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以下简称语保工程)核心专家组成员、藏羌语项目组负责人,积极为保护少数民族语言文化贡献力量。请您简要为我们介绍一下语保工程藏羌语调查保护的相关情况。





李大勤:语保工程第一年就开始对藏语支语言和羌语支语言中的主要语言(如藏语的各大方言)和濒危语言(如尔龚语、白马语等)进行了设点,随后的四年,设点范围逐渐铺开到主要语言的方言土语,并涉及到跨喜马拉雅区域的语言(如僜人的语言、一些混合语和一些新发现的归属未定的语言等)。语保工程一期建设一共涉及川、滇、甘、青、藏五个省或自治区的八十多种语言或方言、土语,但仍然有一些极度濒危的语言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完成语保工程的要求,这是令人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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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中国濒危语言志丛书”民族语言系列主编之一,您和您的团队于去年顺利出版了《西藏察隅格曼语》《西藏察隅达让语》《西藏察隅松林语》《西藏察隅义都语》。请您为我们简要介绍一下藏东南地区少数民族语言的使用和保护现状。





李大勤:藏东南地区少数民族语言非常丰富。按民族或族群来说,这个地区的大部分藏族使用藏语康方言的各种土语,小部分藏族使用一些非藏语的独立语言或者一些地位待确定的语言,如分布在林芝市察隅县下察隅镇的混合语——扎话、分布在上察隅镇的松林语、素苦话等等,最近在藏东到藏东南的横断山脉区域,还发现了一些新的土语;非藏族的其他人口极少的民族,族群的语言使用多以部落为单位,如珞巴族按部落的不同族群分别使用义都(珞巴)语、博嘎尔(珞巴)语、苏龙(珞巴)语、崩尼(珞巴)语、崩如(珞巴)语,等等,门巴族使用仓洛(门巴)语、巴尔米(门巴)语等,僜人使用格曼(僜)语、达让(僜)语等。值得注意的是,在西藏靠近云南的一些区域,还分布着纳西族、傈僳族、白族、独龙族、怒族等少数民族,他们也操持自己本民族的语言上述这些使用不同语言的人们在互相交流的时候在大多数场景下使用藏语康方言,少数场景下使用汉语普通话或者汉语西南官话目前, 上述多数藏东南地区语言的调查记录工作已经完成。因未找到合适的发音合作人等条件限制,苏龙(珞巴)语、崩尼(珞巴)语和崩如(珞巴)语三种濒危语言和横断山脉区域的一些语言尚未能立项调查。在这些语言中,有的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汉藏语系的古老面貌,体现了部分原始汉藏语的语言特点;有的积淀了丰富而又独特的文化词语,可为我们研究边疆地区各民族或族群的社会历史现象提供第一手材料;有的则具有一些较为独特的语言特征,在当代语言理论的教学研究方面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

目前,藏东南地区部分语言资源已随社会发展及其使用者的变化而转化为不可忽视的语言问题,例如苏龙语、义都语、格曼语等都被评定为濒危语言。我认为,只有正视语言生态的多样性实际,有针对性地、有侧重地实施语言保存和语言保持等措施,才能科学有效地抢救极度濒危语言的语料,维持乃至激发藏东南地区部分濒危语言的使用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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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东南地区受地理位置、经济发展等因素影响,交通不便,气候差异大,生产生活水平有限,调查条件十分艰苦,您和您的团队扎根于此,迎难而上,完成了二十余个点的调查任务。那么在较为偏远的地区进行田野调查有什么注意事项吗,可否请您同我们分享您和团队的调查经验?





李大勤:这五年来,我们所选择的调查地点大都位于喜马拉雅山脉和横断山脉交界处较偏远的地区,这些调查点一般都处于或要经过较高的海拔区域才能到达。所以,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内地低海拔地区的人来说,高纬度是第一个挑战。我们有些成员在当地会有头痛、失眠、流鼻血、手脚发麻等高反症状,因此,在调查前需药物预防高反,到了当地切忌过于兴奋,行动要放缓,在保证良好身体条件的情况下才能更好地完成调查任务。其次,这些调查点的路况较为恶劣,我们多次在调查途中遇高山落石、泥石流、山洪等严重灾害,无法继续行进。因此,乘车时一定要选择稳妥的出行方式和最佳出行天气,尽量选择熟悉当地路况的老司机,保证生命安全。此外,因调查点所在县区生活条件与公共设施落后,很难找到专业的摄录地点。本着实地纸笔摄录的工程要求,我们大多数课题在当地宾馆录制。我们通常需要临时改造出一个差强人意的场地。在录制过程中,我们尽最大能力克服了噪音、回声、背景、光线等种种摄录问题。印象中,成员们为降噪还在窗户上塞厚被子,炎炎夏日,常常是录一会,开一会风扇;还有成员为避开鸟叫声而去屋外赶鸟,偶尔一声犬吠或鸣笛声,就会前功尽弃,只能反复重录。有时一个词条会因为各种原因录上个十几遍,直到符合标准为止。最难熬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停电,随时会打乱我们的计划,只能耐下性子等来电时再加班摄录。因此,在偏远地区的自然环境下要想尽各种办法解决摄录问题,要具备足够的耐心与魄力

最后,在田野调查过程中,我们与发音人共同生活,尽力融入到当地的生活中去,尤其要了解并尊重被调查族群的民风民俗和语言文化,尽最大努力建立起与发音人和当地族群之间相互信任的桥梁,以达成良好的合作关系,形成和谐的工作氛围。

李大勤教授团队在墨脱摄录仓洛门巴语总而言之,艰苦的田野调查工作非常需要一种责任心和献身精神

如今语保工程一期建设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是每每想到仍有许多语言或方言长期没有得到很好的调查研究,一种责任感就油然而生,这将驱使着我们主动承担起更多的重任,继续深入偏远地区开展尽管艰苦但值得我们奉献一生的濒危语言田野调查及其保护工作。





Q

潜心钻研藏东南少数民族语言的这么多年,想必您已经同当地的人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我们还记得2016年语保工程延安推进会上,您便邀请了义都语的发音人米古丽在会上展示了当地口头文化。今天,可否请您与我们分享一下您与发音人之间的难忘经历呢?





李大勤:我和团队成员这些年来一直在藏东南地区展开实地调查,与发音人同吃同住,对他们的语言生活有着相当细致、深入的感知。在长期的调查过程中,当地人民豪爽热情、淳朴善良的性格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也与包括发音人在内的当地族群在朝夕相处中培养出了真挚的感情,这份情谊的建立及深化使我们能够以更为饱满的热情投入到保护和传承当地语言和文化的事业之中。其实,我们接触的每位发音人都非常认真负责,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米古丽。她是珞巴族,为义都语的发音人。早在2001年,米古丽就开始积极配合与义都珞巴语言文化相关的调查研究工作。2015年,语保工程启动,我申请了义都语的课题,带领团队成员又一次来到察隅县进行调查。由于受到当地强势语言的影响,义都语已处于极度濒危状态,当时西巴村52名义都珞巴人中能流利地使用这种语言的只有10人左右。而在这十几个人中,米古丽是最为理想的发音合作人,她对本民族语言有足够的了解,同时拥有强烈的母语保护意识,因此负责人特申请放宽选拔条件,最终选定了一名女性发音合作人。

李大勤教授与发音人(中为米古丽)在调查过程中,米古丽一直能够积极、无私地配合团队的调查工作。因条件有限,我们找不到理想的摄录场地,就只好在当地的一家简陋的宾馆找了间屋子临时改造出一个差强人意的场地。整个摄录过程,我们和米古丽在一个不足6平方米的小屋内展开摄录工作。七月的察隅非常炎热,为保证摄录质量,我们不敢大声喘气,不敢开风扇,不敢喝水;她还得把民族服装裹得严严实实,以至于每次录制结束她身上都起满了痱子。尽管如此,她还反复地和我们校对语言事实,为达到摄录标准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拍摄,不言苦,不言累。米古丽也多次对我们说,她非常希望目前只有十几个人会说的义都语能得以保存和流传。她的这份责任感与保护意识也深深地感染着我们,鞭笞着团队的成员能在异常艰苦的工作环境下坚持不懈。

米古丽展示西藏察隅地区口头文化



未完待续!

让我们相约下一期“语宝有约”,跟随李大勤教授,感受语保中的师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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