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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一日记

刘夙 刘夙的科技世界 2022-11-02
  10月30日星期日,我从上海去南京参加了北京大学出版社主办的一场线下荐书活动,当日去,当日回。
  2022年,因为疫情(也许应该说是“癔情”)的影响,我本来已经做好了整年不出上海的准备,为此至少推辞了两场需要去外地的活动。但最终,我还是出去了一次,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南京离得比较近,可以比较从容地当日往返,不用住宿,最大可能地减少出行带来的麻烦和风险。
  更何况,不在“严峻复杂”的抗疫时期亲自体验一下出门的感受,又怎么能深刻地理解广大民众之苦,进而更深刻地理解他们的忍耐力之强?
  确实,现在要出一趟远门,比几年前繁琐多了,也惊险多了。首先,我差点就走不成。10月23日星期日晚上,我所住的小区因为一位住户在外地检出阳性而封闭。接下来的周一和周二,我都只能待在家里工作,并先后做了今年第89次和90次核酸。这样到周三,总算解封了,有惊无险。
  等等——我出于思维惯性,写下了“有惊无险”这个熟语,但仔细想想,“险”是有的,“惊”则不见得。如果允许我生造词语的话,应该说是“有悖无险”——悖,荒谬也。
  周四上午,我才买了往返的火车票,也就等于正式参加了一场赌局,因为从这天起,南京的疫情又变严重了。晚上,栖霞区发布通告,把一大片地方划成封控区,一直封到了南京火车站北面不远处。我不禁想:明天会怎样?后天会怎样?我真的能成行吗?好刺激!
10月28日(周五)零时起,南京市栖霞区西部的封控范围
  对了,周四晚上我又做了第91次核酸。这仍然与上周日起的管控有关——按相关规定,前三天的封闭结束后,第五天仍要再做一次核酸。
  不仅如此,因为周六要去上海市黄浦区参加一个活动,要求24小时内核酸,于是我周五晚上只能再加做一次,也就是第92次
  这样到了周六,南京的疫情总算没有出现大范围扩散,有惊——啊不,有悖无险。下午到了黄浦区,发现这里的核酸采样亭有一个别致的名字:长缨亭。上网查了一下,不出所料,是来自红色诗句“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这里又用了《汉书》“终军请缨”的典),而且在上海话中,“长缨”与“常阴”谐音。不过我倒是觉得一位网友的调侃更有意思:核酸采样拭子状如缨枪,专门刺人口舌,所以叫“长缨亭”。
  参加完黄浦区的活动,已经五点多钟,天色渐黑,长缨亭已经关门。由于南京方面的防疫要求是必须有12小时内核酸检测报告,为此我不得不耐心地向南京活动的负责人询问,这个“12小时”的倒推起算点,是我在上海上车的时间,还是在南京落地的时间?是以采样时间为准,还是以出报告时间为准?我还特别说明:这是两个问题,请都要回答。最后得到的答复是,从南京落地起算,以出报告时间为准。
  我心想,还好是以出报告时间为准。因为我是周日上午9时34分到南京南站,如果以采样时间为准,那就意味着我只能在周六晚上21时34分之后去采样,那时候我所住的松江区也就只剩下为数不多的24小时核酸点了。但不管怎样,晚上都是要做一次的——这便是我的第93次核酸
  当我周日早晨终于坐在赴南京的动车上时,完全没有赌局获胜的轻松感觉,因为这种赌局本就不该有。动车窗外,一条与沪昆高速铁路平行的新的铁路线正在热火朝天地建设,我查了一下,原来是沪苏湖高速铁路(上海-苏州-湖州),可以让长三角城市群联系得更紧密。我紧紧盯着铁路工地,竭力想从中看出祖国发展潜力依然强劲、经济将继续繁荣的美好愿景。
  东南大学研究农史的“南瓜博士”李昕升老师,听说我要来南京,希望来接站,并请我吃饭。我跟他说,因为出站也要做核酸,可能会排长队,晚半个小时来就行。但到出站的时候,情况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首先,只要出示绿色的行程码和苏康码就可以通过,根本没人管你是不是12小时之内做过核酸。其次,虽然是周末,但出站的人极少,做核酸根本不需要排长队。那些坐成一排排的穿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人数比乘客还多;我走到他们中间做第94次核酸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好像参加了什么万圣节化装晚会似的。这也意味着我昨天晚上如临大敌地询问得那么详细,其实没有必要。
  更没想到的是,我因为没有排队而节省的时间,最后竟然全用在找厕所上了。原本应该很容易找到的厕所,有的被挡板完全封住,有的被原本宽敞的大厅中布设的帐篷(防疫人员晚上就睡这里面)隔开,本来直走很快就到,现在却必须绕很远的路才能到达。我不禁感慨,这还真是不亲自出门就绝对想象不到的体验。
  终于见到李昕升老师。我请他先带我去一下江宁区的逸夫医院。这家以已故香港企业家、慈善家邵逸夫先生命名的医院,英文名却是用他的本名邵仁楞命名,且“仁楞”转写为“RUN RUN”,这里的RUN正好又是近年来的网络热词,很有喜感。拍完照片,我就发了条微博。
  对,在禁言半年后,我那个“-滇南风吹楠-”的微博号终于解禁了。
  发完这条微博之后,正如预期,收到了许多恭喜我出狱的评论。我一边暗笑,一边看着李老师开车带我去饭馆。由于市中心的餐厅都被禁止堂食,李老师只能带我去相对比较偏的中山陵附近的南京大牌档。里面几乎客满,非常热闹,不知道是不是有很多人也是为了堂食才来的。
  吃完饭,我和李老师告别,自行坐地铁前往小市站。从这里出来,往南沿中央北部走一段距离,到京沪铁路桥北,便会被临时布设的栏杆阻挡。在栏杆后面,我和很多围观市民一样,都隔着铁路桥望向对面的金盛百货废墟。这座南京闻名的百货商场,在周六上午10点多突发火灾,烧了20多个小时,才在周日凌晨6点多基本扑灭。此刻是下午1点多,仍然有机械在一边喷水一边作业。烧了这么长时间,里面商铺的损失可想而知。
  之后,我才乘地铁,来到北大社活动的举办地——锦创书城。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大大的“畅销排行榜”,第一名是叶兆言的《南京传》,接下来第二到四名被刘慈欣《三体》三部曲包圆,第五名则是余华《活着》。从这个排行榜,也能一窥大陆人的精神生活状况。
  书店里小朋友很多,也摆着很多面向儿童的读物。“赛雷三分钟”系列就赫然摆在一个显眼的位置。说句后话:我决定以后再去书店、图书馆做活动时,如果不慎看见了这类新时代文化小将的著作,在出门之前必须去一趟卫生间洗一洗眼睛。这种朝气蓬勃的伟大著作,我这种风烛残年的守旧老人是不配寓目的。
  对了,南京这次活动,我作为嘉宾,提供的简介是“通俗读物作者、翻译者”。我再说一遍:从今年9月4日起,我在一切场合停止称自己是“科普作者”。非要问原因的话,我只能说,这也是因为我这种风烛残年的守旧老人已经不配做科普了,“科普作者”的名号,还是留给新时代的文化小将们吧。
  活动于下午两点半开始,基本顺利,主题是介绍北大出版社的两本博物学类新译著《风的历史》和《菜园简史》。三位嘉宾中,一位是曲晓蕊老师,是原生艺术研究者,也是《风的历史》译者,另一位则是艺术家郭海平老师。
  活动结束后,长年关注我微博号的南京网友“feynmanma”特意赶来,我们一直聊到五点钟。之后,我便从南京站坐动车回到上海站。出站之后,免不了要再做一次核酸。这是我的第95次核酸,也是本周的第7次,本日的第2次。为了做核酸,宽阔的南广场被占掉很大一片地方。我因为很少在上海站乘降车,不熟悉地铁站位置,不慎走到了南广场西面,想要到地铁站所在的东面,却被核酸区阻拦无法直穿,只得绕个大弯子。这情形,与我在南京南站找厕所的情况一模一样。不过这也算好事吧。正是靠着这些多余的迂回,我今天才能走到18000步,在支付宝蚂蚁森林里可以生成顶格的296克能量。
  这就是我的南京一日游流水账。最后,还是说一下南京这次活动推荐的两本书吧。《菜园简史》介绍了近代以来法国菜园的发展史,可以击破“中国人是最会种菜的种族”这个奇怪的迷思,我会专门写一篇书评。
[法]阿兰·科班著,曲晓蕊译《风的历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22年
  《风的历史》则主要是英法文学中风的意象的演变史。风是人类极为熟悉的自然现象,文学作品中有大量提及。比如唐代大诗人杜甫,年轻的时候有一首五律《夜宴左氏庄》,开头两句便是“林风纤月落,衣露静琴张”,呈现的是春夜林中微风的温柔形象。而在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又有一首五古《宿凿石浦》,其中有两句“飘风过无时,舟楫敢不系?”又呈现了不时猛吹的暴风带给诗人的惶惑的不确定感。至于西方文学作品,我读得不多,说到风的意象,我首先想到的是英国诗人雪莱的《西风颂》。其实这首诗我一直没有通读过,但最后一行那个问句太有名了,从小就一直记得:“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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