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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客《问题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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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下社会，每个人是一座孤岛，我们努力地照顾好自己。寻找“爱”成为了一件很难的事。6月12日，姜思达的个展“爱我（f*ck me）”在 X 美术馆开幕。微博上，有年轻人看了展览之后说“爱我”恰恰也是他/她内心的呐喊。对姜思达来说，爱是极其艰难的，认清自己是残忍的过程，作为艺术家的创作从来不是疗愈，而是接近“爱”与“我是谁”真相的修行。“爱”是有趣的，它一方面高度私人化，就如姜思达在展览上极大限度地暴露自我，寻找“爱我”的可能性。但同时，“爱”又具有公共性，姜思达在另一些作品中走出自己的世界，探索人与人的真诚相待。探寻爱、被爱、缺爱，肆无忌惮的爱，荷尔蒙的爱，作为人、也把他人“当做人”地爱，具有私人与公共的双重意义与浪漫。人与人之间如何真诚以待，爱与被爱，是每个人都亟待解决的问题。我们来到 X 美术馆，和姜思达、X 美术馆馆长及策展人 Michael 聊了聊。姜思达曾说过自己不喜欢谈论创作的动机和结果，而更喜欢谈论创作的过程。在我们这次漫长的聊天中，谈到了很多创作过程中的细节状况和感受。谈话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对于姜思达来说，对“爱”的探寻是从“认清自己”的残酷过程中开始的，而在“爱”和“真实的做自己”背后，抵抗自己“变成系统的一员”，是更为根本的命题。自己要“作为人”，同时把他者也“作为人”，珍视“人的精彩”的姜思达，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抚慰了我们。那么，今天我们还敢“爱”吗？我们可以真实的呈现自己吗？姜思达，《自我介绍 影片 A》，2020，影像，85分08秒文末有问题青年的收听方式，欢迎关注
「爱我」是一种本能，它如实地反映了我现在的和历史以来的情感流动。
关于「爱我」这个展览，并不是主题先行，再用作品拼凑成的一个展览。我其实是先把作品做完，再尝试回看、总结归纳我要讨论的内容，快速地依赖直觉想出“爱我”这两个字，基本没有什么再思考的冲动。如果一个艺术家是诚实的话，就会如实地反映TA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和困局。我只是在这个展览当中反映我现在的情感流动和历史以来的情感流动，因为它们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我是谁”。所以，我还在回答最基本的问题——“我是谁？”，再通过化妆、装置、影像等往各个方向进行延伸。从作品之间的关系中，其实是会慢慢浮现「爱我」这两个字，每个展厅都在提供不同的主语。我们可以一起移步到展馆去看看浮现的结果是什么。比如说「自我介绍」，我没有在起名上做任何修饰，它就是一个自我介绍。作品的重点是影像，画作反而是一个注脚。这些话反映的是「自我介绍」的介绍人，这八个人在我的情感里是非常浓墨重彩的几个人，有男、有女，有年长的、同龄的、也有年龄小一点的。这个作品呈现的是我亲密关系当中非常基本的“爱我”。再往前走，我们就到了「躺下」。这个作品展示的是我成名之后在公共关系边缘上的试探。当时，我的情绪非常差，就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个邀请大家和我一起躺下的活动。大家来了之后，我本以为会有很多人能和我一起安静地共同完成。结果，在某种程度上，我还是被当成一只大熊猫、黑猩猩去看待。这是一个在公众环境下的「爱我」，这种爱就会让人感到颇为复杂。如果进入展馆的右手边，就到了「思路不能断」这个主装置。我在完全自我隔离的环境之下，用8天7夜的时间把所有的思路写在墙上，完全是自己和自己的对话。当我切断了所有社交关系的时候，“我”也可以是“爱我”的主语。
我常会感受到“ I feel like a god ”的自恋瞬间，这种私人化的表达并不承担任何公共性。
在创作「思路不能断」这个装置的几天历程当中，会有一些修行的味道。虽然我不喜欢把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往自己身上套，但是人会进入到一种超然的体验里。我在没有手机、网络、电子通讯的条件下，把自己的日程排得非常满，包括我每天几点起床，上午干什么，下午干什么，都安排得非常准确。我在忙碌之中， 莫名地会觉得“ I feel like a god ”。这是非常真实的感受，我觉得我就是神。这种感受不是我创造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作品，而是我在不断地向下试探，把自己的隐私和秘密暴露出来。我再看面前关于“我”的一切，会觉得很多东西都胡乱地搭在了一起，超脱了现实逻辑，也给我带来了语言模式的变化。很明显，第一天的文字与第二天的相比，语序完全不一样。逐渐地，我开始找到了“我”，甚至能理解了诗歌的美感，与诗人的真诚产生无差别共情。我不是一名报道文学的记者或纪录片的导演，我并不承担着任何公共性。我想做的事情就是原原本本的、私人的表达罢了。所以在面对「思路不能断」那个房间的时候，我经常会产生像“ I feel like a god ”这般颇为自恋的感受，因为我第一次在自己的身体上宣誓了我的主权。但这种自恋感是无法带回到现在的我身上。全方位地认清自己是一个特别残忍的过程，我也并不指望通过创作为自己换来任何层面的疗愈。
追求确定的自我独特性，是一种对自我的全方位的认清和认可，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是多少程度的好人和多少程度的坏人，知道自己的优点和缺点。全方位地认清自己是一个特别残忍的过程，因为绝大多数时候，我们没有时间、动力和欲望。大家会将“探寻自我”污名化，为之灌上矫情的、无病呻吟的、文青式的自我审判的名头，但我认为能够认清自己、认可自己是一件绝顶重要的事情。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怎样才算认清自己，即使认清了，也不觉得我就可以爱自己了。我承认我是做不到这件事的，如果能做到，我也不会很轻易地为自己多流眼泪。我在做这个展的时候，只是在做一些无助的呐喊，或许会在山谷里换取他人的共鸣。但我没有方法论，也没有办法把“怎么爱我”、“怎么让别人爱你”、“怎么让世界拥抱你”写成书放在机场卖。有人能做到，但TA们都是骗子。
我没有拿创作的过程当作一个治病的过程，或者为自己捞任何好处。比如，我做了这个展，就能获得满满的正能量的爱，或者能赚一些钱。我没有打过这样的算盘，也并不指望通过作品为自己换来任何层面的疗愈。因为我不知道今天的这种暴露，是暴露疗法，还是只是暴露而已。
Michael：
我在姜思达的作品里找到一些共情或者释放，我也许应该多爱自己一些。
姜思达个人和作品都展现了寻求“爱我”的过程和展示自身的状态，既有找到答案的时间，也有困惑的时间。我觉得每个人都需要在不一样的环境下成长和生存。包括思达在密闭的环境下呆了几天之后，爱上了这样的感觉，或者找到了想要的“爱我”的感觉。思达的作品有综合性，有些像是渴望被爱，有些是找到了“爱我”的方式，同时能呈现出能带来共鸣的内容。我觉得我和思达的性格挺像的，但是我可能会更包裹自己。也许思达爱自己的时间会比我爱自己的时间更多。所以，我在思达的作品里找到了一些共情，或者说是释放。可能每个人都是这样，在生活中，我们会为了周边的人、或是家庭去压抑自己感性的一面。我或许应该多爱自己一些。我最好状态的时候是发现原来我可以推着时间走。我能够主观决定我在此时此刻要干嘛，我站在哪，我要穿上我的衣服还是脱下我的衣服，我此时此刻要跳舞吗？我曾经有一段时间陷入了负面的情绪，最大的困难和忧虑在于当时的快乐过于短暂。我没有办法抢在时间面前生活，时间永远推着我走。它告诉我今天是今天，明天是明天。人变成了生活在线性时间里的动物，这是当时我觉得人生如此乏味和无趣的最核心的症结。很多人会觉得我在「思路不能断」的房间里很难熬，太像监狱了，没有人来探班。但我实际上没有踏出房门超过10步，并且发现我原来可以在这个房间这么自由。我能做一些我想做的事，不关心钱和所有的事，觉得特别美妙。所以当我知道我即将要离开那个房间的一刻，我就已经开始怀念了。最后一天，当我同事来接我的时候，我突然间不会说话了。在很长时间不看手机，突然打开手机的时候，我觉得手机的饱和度过高，屏幕过于鲜亮和刺眼，它需要发光才能抢进我的眼球里。我看着外面街上和自己家里的一切，我想问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物品和信息？为什么所有的颜色都那么饱和？我又回到我曾经的日子了。我同样地和大家频繁地发信息、上网。我刚刚又更新了王者荣耀。但我怀念那个房间，太怀念了。我们需要勇气去逃避、去反抗 f*ck 我们的世界。
如果你只围绕着自己服务，你一定会饿死。所以我们可以争取获得平衡。比如，如果我是一个站街歌手，我站一会儿街，就能有一定的生活的保障，过后，我再去采一下风。很多时候采风、去寺庙、下乡，都是我们逃避的借口，但是如果连逃避的借口、逃避的能力都被剥夺，我不知道我还能拿什么去反抗正在 f*ck 我的世界。大家需要认清一个现实：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需要你。当你突然间在人群中消失十天半月，这个世界依然能运转得非常好，甚至运转得更加无负担和轻快。人是可以 gap 的。更多的时候是我们没有勇气行动，不敢拒绝 say no ，怕损失，怕断掉机会。是我们的恐惧和不安全感让我们不敢 gap ，而不是我们不想 gap 。但是你要知道你不会有什么损失，没准还会变成了更好的人。我们都在被系统性的异化，被信息渠道筛选，人已经不敢呈现真实的自己了。
在这互联网经济突飞猛进的近十年，我们在被各种新消费主义等概念工具化，特别缺乏人和人之间无障碍的交流。大家已经懒得听见彼此交心的内容了，因为它并不会带来现实的利益。没有人会觉得我可以通过做真实的自己来获得一些好处，反而会变成媒体、品牌营销的策略。比如有的品牌策略主张不同体态的人都能穿他们的内衣，或者彩妆也可以不分性别，希望消费者都去做自己。但实际上，他们核心的动因真的是让人找到自己，敢于呈现真正的自己吗？不是的，他们就是在卖东西。你再胖，你也得搭配，你得有腰，得露出迷人的微笑的牙齿。但是我们只是在被所有的信息渠道筛选和选拔，我们出生的时候并不长这样，我们可以不是这样的人。我有一个“真诚”的本领，我哪怕在说假话，别人都觉得是真的。很多时候我不说实话，而且我不愿意说，但我会尽可能地逼迫自己在面对别人提问的时候说实话。
《自我介绍》画作
我在通过做播客这件小事，抵抗自己变成系统的一员，起码我的创作是自由的。
我有一个播客叫「姜思达」，很多人说每周最期待的就是听我的播客。但我的播客什么都没有，没有标题，没有 shownotes，没有配乐，没有剪辑，没有音效。Shownotes 、标题，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告知大家我聊了什么。自从有公众号以来，所有人在疯狂地诞生新的方法论 —— 一个好标题的金字塔方法、一个好标题的三步法。大家会把它变成特别系统的、可复制和批量的东西，因为它是融资、扩大企业规模的前提。这些方法我未免也太知道了，我其实很懂后期应该用什么样的素材和方式让节目变得更容易被悦纳，但我就是要抵抗。我要以我一己之力告诉大家，原来不写标题、不写 Shownotes 、不第一时间告知内容究竟是什么的播客作品也能上榜。有的人喜欢我搞笑，有的人喜欢我讲道理，但是当我既不搞笑又不讲道理，开始抱怨我最近的情感问题时，没准也能有人跟着我一起流泪。大家好像都在做关于智力的、关于思维的、关于三观的知识军备竞赛，形成一种智力的角斗场。我们永远在比拼同一个选题谁聊得更清楚，同一个议题谁是第一个出稿的，这个嘉宾哪个媒体采得最好。大家有些隐隐的比较，比较使人痛苦，比较使人发现自己是第二名的时候心有不甘，自己是第一名的时候又怀疑我下次能否还得第一名，就非常累。我至少在做播客这件小事上，在抵抗自己被变成系统的一员。而事实上，由于工作、组织本身就是系统，有时候我们以为自己当老板了，就不“被系统”、“被工具”了。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因为老板就是系统的搭建者，到最后也会把自己玩到里边去。这个世界上太难有真实的抵抗被系统的过程，我只能保证起码我创作的内容是自由的。我希望它是服务于我自己的，不是硬熬的。
艺术作品的内容应该是饱含真诚的，能给人带来共情和慰藉感。
我觉得艺术只是有不同的媒介，就像我会和思达探讨如何将作品搭载进美术馆这样的媒介之下，去传递作品各个方面的表达。作为一个收藏家，我选择的作品和合作的艺术家应该是能打动我的，能激起我内心的一些波澜，艺术的点就在这里。我刚开始看思达的作品，包括剪辑、绘画和装置，发现它们在美学上是打动我的，美是一个前提和基础。其次，是我能找到其中非常真诚的情感纠葛。也许我有同样的情感问题或者生活困难的时候，就会产生共情和慰藉感。但如果一件艺术作品只是美，没有自身的调性和特色，不能打动别人，是没有用的。比如，「自我介绍」这个作品找了八个对思达来说非常有情感纠葛的人，来自爱情、友情、亲情等方面，然后让这些人以思达的名义去写自我介绍。这个作品就让我产生了共情 —— 每个人都希望看到别人，尤其是在意的人对自己是如何描述的。
我觉得具体的美学体系也很难去定义。美学体系不一定就是大IP，或是已经很出名的国际艺术家，他们也只是艺术史上的一小部分。很多美术馆愿意展出这些艺术家，是很好的为大众普及的方式。但是，对我这个年龄阶段的观众来说，我相信大家越来越难满足。很多人想吃新菜，我们就愿意研发一些最酷、最新的料理让大家品尝。人非常精彩，
而“身份”标签很无聊
我作为一个人，我只是在传递作为一个人的信息。身份无非是一种识别号。
综艺人、主持人、制片人、花店老板、创业者、艺术家.......几乎每个记者都会问我，我最喜欢哪个身份，是否在意这些身份。我的回答通通都是 I don't give a shit ，通通不关心。我只关心我做了什么事，并不关心大家是怎么称呼我的。去年做「躺下」的时候，我公司的同事认为它是一个饶有趣味的失败作品。“失败”在于我躺在那儿的时候，大家会拿我当大熊猫去对待。当我把大家当作可以共同躺下的人，同看一片蓝天的时候，大家无法呼应我，他们还是会在远处窃窃私语，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拍上一张照片，晚上回家的时候可以发朋友圈：“我今天见到我喜欢的思达了”。这种因为身份带来的障碍，我只能说没有办法。「皇后」的视频，我花了两天拍摄了将近50个人。这两天的感受就是人好精彩。有的人没有拍摄经验，TA 的肢体表达会弱一些，我其实有点着急。但是如果能对这个世界还葆有一点点兴趣的话，我发现人本身即是景观。在我的价值观里，我是一个以人为本的人。所以当我在网上与别人争论的时候，它包含了一个前提 —— 我把所有人当人，我才吵架。无论是「皇后」还是「躺下」，都涉及到了与他人接触，我把大家当做一个平等的对象。当我创作的内容能够给别人以抚慰的时候，我觉得特别的幸福。我每周会更新播客，没有任何剪辑，我保留了所有的气口，就像我们平常聊天时的沉默一样，能带来一种陪伴感。我得到的反馈就是 TA 健身的时候愿意听，睡觉前愿意听，晚上回到家听会这个觉得挺放松的，我就觉得还是做了一点点贡献。
《皇后》
最后。
这次录制播客和看展的经历对我们来说，是治愈的。不仅仅来自于我们看到了姜思达在展览中所暴露的真诚和对自我的探索，也发现了 X 美术馆对青年艺术家创作的深切支持。
从我们自己的理解来说，X 美术馆确实不是传统的美术馆，这不单纯是一个白盒子，里面有特殊材料制成的灰色的、赤色的陶件，它在呈现作品的各方面时会有一些特别之处。同时，X 美术馆也想呈现更多全球青年艺术家，包括艺术家之外的创作者，去关心跨学科的思想碰撞，去看见更多新文化和新思想的涌现。
这次姜思达的个展「爱我（f*ck me)」将从 6 月 12 日持续到 8 月 15 日，这也是 X 美术馆发起的首个不定时、不定义、不定性的实验艺术项目 X Invites，欢迎感兴趣的朋友到 X 美术馆观展，探索艺术未知的可能性。
「问题青年」是由青年志出品的播客。我们相信，提出问题，是一切改变的开端。我们将邀请来自青年文化、学界、媒体等不同领域的朋友，来聊聊我们的爱与怕。从青年的发问出发，探讨行动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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