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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十月·长篇小说》|冉冉:催眠师甄妮(选读②)

冉冉 十月杂志 2023-03-14

冉冉

土家族,一级作家,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重庆市作协主席。从事诗歌、小说写作,在《上海文学》《人民文学》《十月》等刊发表多个中短篇及长篇小说,近年出版发表的作品有中短篇小说集《冬天的胡琴》、长篇小说《催眠师甄妮》、长诗《群山与回想》《大江去》、诗集《朱雀听》《和谁说话》《望地书》等多部。曾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艾青诗歌奖等十多种文学奖项。


催眠师甄妮

冉冉


第二章 意外的馈赠


1


甄妮想象中的告别,是静悄悄的。她最属意的方式,就是飞回拉萨,独自到一个僻静之地,在不为人知时上路。

这并不具体的想法,很快被王怡的生日party打断了。

那天鸢尾花暂停对外营业,下午六点光景,王怡的闺蜜、好友和少数老主顾陆续到来。主人准备了丰富的水果点心、凉菜卤味、海鲜,大家一边闲聊,一边品尝来自阿根廷门多萨的干红干白。喜欢烈酒的,调酒师推荐了苏格兰的 Springbank及达尔维尼麦芽威士忌。不胜酒力的,有比利时的Stella Artois啤酒。甄妮酒量小,每样都尝了一点点。

七点以后,来宾增多,气氛开始升温。T台上,乐手慢悠悠弹拨着民谣吉他,吟唱着一首叫Scarborough Fair(斯卡伯勒集市)的英文民歌——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Tell him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你要去斯卡伯勒集市吗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问候住在那里的一个人

他曾经是我的真爱

叫他为我做一件麻纱衬衫

毫无剪裁和针脚

叫他为我找一亩地

在海水和沙滩之间

然后他将成为我的真爱

 

主持人上台简短致辞,在生日快乐的祝福,例行的吹蜡烛分食蛋糕程序后,朋友们献歌跳舞耍魔术。新绿跟调酒师跳完一段拉丁舞,甄妮也上去朗诵了一首聂鲁达的诗——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远去,/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悲鸣的蝴蝶。/你从远处听见我,我的声音却无法企及你。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遥远且哀伤,仿佛你已经死了。/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已经足够。/而我会觉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觉得幸福。

 

还剩下一节,甄妮突然被某个词句卡住了。她调深呼吸,想平复情绪,但未能成功继续,只好对听众深鞠一躬,带着歉意下台。

场内大都是王怡的姐妹朋友,大家争相上场,用五花八门的方式送上祝福。欢声笑语加上小乐队的喧闹,氛围喜庆又友好。王怡对语言和酒精的祝福来者不拒,撑到零点聚会结束,被两个服务生扶到洗手间大吐了一通。

当晚王怡没能回家,睡在酒吧的折叠床上,反复呕吐至脱水。天快亮时,甄妮和新绿叫来救护车,把宿醉者送往最近的市三院门诊。王怡的哥嫂远在魔都,父母已老迈,甄妮和新绿自然成了她的陪护。

祸不单行。两天后,林思密慌慌忙忙从西藏飞回——她母亲冠心病突然发作,连夜住进了医大附院。

 

 

2

 

为了林妈妈的手术,甄妮去附院医务处找舒那茜的母亲陆莉。听完她的述说,陆莉一口答应没问题,就像托她找的不是心外科的“第一把刀”,而是自己部门的下属。

陆莉在单位的神通广大是有名的。她向来喜欢甄妮,那茜跟她关系紧张的那些年,是甄妮充当母女间的信使。她马上要去院部开会,匆匆离开时,还不忘回眸一笑,那仪态完全是舒那茜的模板。

甄妮犹疑了片刻,又转身去门诊部底楼,挂了个心理科的号。

心理科,规模不大医生不多,可工作环境不错。舒那茜的诊室宽大明亮,因墙上丙烯风景画和几盆绿植的点缀,使房间更像是一个休闲放松的所在。

正打量寻思时,里间房门打开,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快步走出——她嘴唇丰满,眼瞳蓝紫,身穿黑色真丝连衣裙,冶艳里又带有几分冷感。

“你再跟主任推荐下嘛,效果可以的。”年轻女子瞟了一眼甄妮,随手从坤包里取出补妆镜,一边审视自己的妆容,一边继续跟里面的人说话。

随后露面的舒那茜摇了摇小药瓶,表情很是无奈:“看看,安眠药比催眠师更有号召力——一种认知习惯形成以后,要改变就太难了。”

瞥见甄妮手里的挂号单,舒那茜并没表现出诧异,只是语气中性地说:“请坐吧,我俩慢慢聊。”

年轻女子补了下妆,得体地告别,离开时随手带上了门。

随着门锁“嗒”地一响,甄妮脸泛潮红,显出几分局促地望着舒那茜:“我不看心理门诊,不是来做催眠的。”

“我知道。”舒那茜不咸不淡地说。

甄妮磕磕绊绊地说明来意——林妈妈要做冠脉搭桥手术,想请心外科的王主任主刀,说着拿出林家托她转送的红包。

舒那茜却不接茬。她坐进桌后的转椅,放下药瓶:“登雅推销的这个,我也吃过几次,感觉效果还行。”

“大催眠师,也要吃安眠药?”

“催眠师也是人,是人就有可能失眠——就像医生也是人,是人就有可能生病一样。不过比起一般人来,或许多一点应对的方法。”

甄妮多少显得有些尴尬。

“我和齐越伤害了你,作为继母,我姑姑对你奶奶出走也有很大责任,实在对不起!不过甄妮,长期伤害你的,其实是怨恨本身——这是你的挫败感,你的逃避乃至轻生想法的源头。”

“你说得对。”甄妮不知道该嗔还是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糟心事,除了面对别无他法。自虐与逆反惩罚不了别人,反而会害苦自己。眼下无论有多难,这道坎儿也得迈过去。”

“一套套的。不愧是催眠师的思维……”

“今天不争论,不下判断好吗?你身体绷得太紧,内心完全是关闭的。你有可能在想,瞧她那巧言令色的样儿,就知道说教个没完。不管你怎么看吧,我并不想借题发挥洗白自己。”

从小学到中学,甄妮谙熟舒那茜的快人快语——那源于直觉的率真确实精准。第一次她带那茜去见齐越,那茜即刻读出了少男心思:自己留短发不及甄妮好看(俩人当时都短发齐耳)。之后她就蓄起了长发。

“我知道你为啥去西藏,也知道你跟林思密的关系。”

“我和滋滋在西藏的时候,思密像度母一样呵护我们,尤其是滋滋生病的那一段时间。”

“可你不是为她而去。你明白。”

“啊哈?”甄妮若无其事。

“不信就试试。你把真实想法写在纸上,我也写下读心的结果。要是我输了呢,王主任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正说着,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一位实习生,说院办电话要约个明天的号——患者是某市局领导的家属。

“一会儿再说吧,小薛。没见我正忙?”

“对不起。那我过一个小时再来。”

名叫薛建芹的实习生应答着,退出去把门掩上。

“相信我,没人比我更了解你。闭上眼睛,听听自己隐秘的心声。调匀呼吸,越轻柔越深长越好。嗯,就是这样,很好。放松——再放松——”

“西藏是你灵魂的故土,滋滋是你最好的闺蜜。给知己最好的回报,不是痛不欲生,迷乱颓丧,而是健康快乐地活着,延续她的生命,活出她未竟的精彩……”

脸颊痒痒地有泪水流过,好似蜗牛的触须,黏糊而柔软。甄妮不知不觉松弛了身心,抽泣起来:“啊那茜,我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你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甄妮,所谓催眠,实际上就是自我催眠,你就是你自己的催眠师。不要沮丧自责,你要相信,所有的挫败伤痛都有意义,它是唤醒和警诫,会迫使你改变后天养成的积习,回到原初的自己。”

当天下班前,舒那茜给白院长打了电话。半个月后,林母术后顺利出院,林思密通过甄妮请舒那茜吃饭,并送上一条Swarovski水晶链坠,却被婉拒了。

 

甄则光心心念念,一直想着跟女儿和解。九月三日和七日分别是他和舒文的生日,经舒那茜斡旋,甄妮答应届时参加父母同日举办的寿宴。

获知这个消息,甄则光有点将信将疑。他短信甄妮,问能否先回家一趟,他想赔个罪,做一顿她喜欢吃的洋芋锅巴饭。那触摸得到的畏缩,低声下气的姿态,让甄妮更感到伤心无奈。

入夏后的壹江,烈日熔金,气流如火焰烧灼人脸,连街面似乎也瘫软塌陷了。行道树耷拉着蔫蔫的叶子,平时蚂蚁样繁密的路人不知所终。

老关庙街的地下,是主城第二大的花草市场,里面没有冷气,却也凉飕飕的。甄妮冒着酷热,换乘两次公交来这儿,逛半天买了盆叫“千佛手”的多肉植物,定制了一个鲜花礼盒。返程时在入口处碰见蔡红英——她是甄妮生母的同事,后来都成了文化馆的媳妇,在筒子楼和群星楼都比邻而居。蔡姨抓住甄妮的手不放,像重见失散多年的亲人:“唉……平平安安活着就好。奶奶要是能看到你,不晓得该有多高兴。”

“您见到奶奶是啥时候?她还好吗?”

“大概……是腊月里吧。你清楚的,她跟舒文处得不咋样,后来神志都有点糊涂了。出走前两天,我看见她额头有一块红肿,就问她怎么啦,她蒙蒙地盯着我,半天才反应过来,说你对甄妮好的话,她怎么会离开家。我也愣住了,后来才明白,她把我错认成你继母啦。”

“你是说,我奶奶连人都认不清了,她,舒文,还打了她?”

“我不好乱讲,不过你奶奶哭得挺伤心……她说女人怎么啦,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可男人负心,女人疼惜女人。她不计较你跟谁走,只是心疼你没个家,想去把你找回来。奶奶脑子的确不大中用了……”话说着,蔡姨自己先红了眼圈。

甄妮望向脚下,脑子里空空荡荡。一种崩塌的感觉,熟悉的哀怨重又充满身心。母亲走得早,奶奶接替了母亲的角色。她接受不了奶奶离家出走,更难以原谅继母的过错。此前她不愿承认,自己不时用怨恨纾解对滋滋的思念,眼下她难过地确认了这一点。是的,她有怨念,不只是对舒文、舒那茜和齐越,还有自己。

痒又死灰复燃了,加上天气燥热,身上的毛孔仿佛都在冒火。她俯下身,双膝颤抖着,颈脖后背涌出大片汗水。蔡姨一下白了脸,轻拍着她的腰:“怎么了甄妮,是中暑了吧。别想太多,你是奶奶的心肝奶奶的命啊,只要你在,她就有可能回家来。那个王婆婆走失咋找到的,就是因为她的孙子王志……答应我甄妮,为了奶奶,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嗯嗯,我没事的,只是突然有点头晕。谢谢你蔡姨。”甄妮镇定片刻,努力直起腰来。

 

 

3

 

“大河鱼庄”是一艘报废的客轮,四层楼舱被改装成带包房的餐厅,底层是厨房。客人中不少是大半年前为甄妮接风未遂的,他们被安排在顶层最大的“渔舟唱晚”厅。

王修、舒那茜和齐越下午就到了,来得更早的陈慧苓、蔡红英,也是甄妮母亲的老姐妹。尤其是丧夫后单身至今的陈慧苓,从小视甄妮为己出,跟甄妮如同母女情深。

舒文夫妇和金枝同时现身。三人登上顶层大厅时,临窗的矩形条案旁围了一大圈人,他们在看王修的现场书法展示。更多的来客围坐在圆桌四周,吃着水果零食聊天。

“寿星”舒文穿着酒红色无袖旗袍,配黑底白碎花坎肩,头发绾成高髻,加厚粉底难掩肌肤的松弛。近几个月她瘦了一圈,左右脸颊看上去不大对称。好在个头娇小,虽比侄女舒那茜大十几岁,远观却有点像姐妹花。

金枝也听说了奶奶的事,见舒文愁眉不展,便捏了下她的手:“甄妮是知书达理的人,心蛮善的,告诉她真实情况就好。”

甄则光应邀写完一个横幅,又让位给王修。他笔下的“静水深流”四个字,构架沉稳,似收敛过度——不知是想与人共勉,还是自我提气。

王修是市书协理事,从小就练字习舞,书法芭蕾兼修。他以白乐天“千里始足下,高山起微尘”句,用行楷隶各书一幅,显示出初入仕途的他对正在上升的人生满怀信心。

齐越出舱抽烟时被卢老师叫住。他眼眶凹陷,脸色苍白,黑发夹杂着些许银丝,看上去忧郁寡言。卢燕玲暗暗叹息:昔日的美少年,作文漂亮,有绘画天赋,跟甄妮最能领会老师上课时的灵光乍现……他画的那幅风景还挂在自己书房里。对他俩的早恋,她罕见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万万没料到……

师生简单聊了几句,返回舱内。经甄则光再三鼓动,齐越勉强提笔想作一幅漫画。画到大半才发现是仿果汁广告“等待,是为了更甜蜜”,懊丧地将画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篓。

码头渡船停摆,岸边路灯,江上船舶的灯火亮起来。客人入席就座。舒那茜反复拨打甄妮电话,语音都提示已关机。

不能再等了。王修舒那茜致辞,宣布寿宴开始。舒文跟丈夫正举杯向来宾致谢,鱼庄服务生突然推门而入,献上一只精美大礼盒,说是摩的代送来的生日蛋糕。

舒文兴冲冲打开礼盒,见里面蛋糕上,横躺了一柄锋锐的匕首。

甄则光未及反应,舒文立刻发出失控的尖叫:“刀子!我的老天爷啊,你看看,她送我们刀子!”

甄则光低了头,喃喃道:“对不起,她怨恨的是我。”

客人们窃窃私语。舒那茜瞧了一眼齐越,打了个职业响指:“别误解了,请各位继续用餐。匕首的匕是妮的省写。甄妮是想表明,她将同过去一刀两断,成为全新的自己。”

舒文对侄女的圆场并不买账:“这明摆着是来拆台的!别看她平时斯斯文文,发起狠来,就是一把刀子——杀气腾腾的刀子!”



4


近段时间,甄妮开始在鸢尾花帮忙。

工作是陪聊,不过多半是客人在陪她聊。每天什么时候去,待多久,都没有限定。王怡不过是找个由头,发给她一份薪酬。

甄妮常待在靠窗的六号卡座。她旁边和对面的沙发,成了抢手的位置。

王怡有时会对马新绿说:“你不要老霸着甄妮,你来这儿是消费,人家是上班工作。”

“我也在工作啊?她为你,我为自己。只不过你付的是薪水,我付出的是泪水。”

王怡不想瞎掰,便用一杯新调的Tequila Sunrise诱使她离开。调酒师是从英伦学影视编剧回来的小姑娘,对马新绿很有好感。

她端起杯子又回到了老地方。

不只是马新绿,那些伤心的懊恼的郁闷的,或看似洒脱奔放快乐的女子,都愿意靠近甄妮。有的絮絮叨叨来倾倒一肚子苦水,有的痛哭泣诉加诅咒宣泄心中愤懑,也有的默然无言长吁短叹,还有的只想请甄妮喝一杯……壹江美女跟火锅江桥夜景一样名声在外,靓丽时尚火辣多情又精明能干,做人行事快意恩仇拿得起放得下——可在这个无往不胜的标签后面,她们同样身处压力山大的困境:既要风风火火在外打拼,家内还须隐忍柔软履行天职,再多劳顿屈辱悲苦也只能悄然往肚里咽……

骆岚不高兴有人说她借酒浇愁,“哪里是浇,分明是碾嘛,一层一层地碾。”她一边诉说,一边豪饮,示范如何“碾愁”。她开了家安乐堂,钱的确挣了不少,但两年前父亲猝然去世,患自闭症的儿子在特殊学校就读,丈夫出轨……她独自支撑着生意运转。稍有空闲,就会来鸢尾花,放松下疲惫不堪的身心。

顺风顺水的芳姐菲姐,有时也会在甄妮面前褪下面具,露出伤感本色。不同的是她们喝得多说得少。芳姐微醺时脸红红的,像个闯了祸的小姑娘;菲姐越喝越容易生闷气,但凡有谁劝她少喝,她就会开口骂人。

鸢尾花的常客,无论何种类型,包括那些泼辣的女汉子,都有程度不等的抑郁——王怡认同甄妮的观察,新绿则呵呵一笑,说:“壹江多的是两类女人,酒鬼和疯子。能用酒精麻醉自己的是酒鬼,忍辱负重的最终都成了疯子。”

对甄妮倾诉的,有的是想得到某种见证,不致让自己的憋屈默无声息不见天日;有的是单纯的宣泄减压,能放下多少是多少;有的是在自我讲述中撕裂创口,再一针一线缝合;也有的是用“说”刮骨疗毒狂虐自己,以穿越锥骨戳心生不如死的鬼门关……鸢尾花前身是个小小咖啡馆,几年间扩张为五六百平的酒吧,这有赖于王怡做人行事的格局,也跟市场定位有关——专为女性休闲娱乐聚会提供服务。它以独有的磁场,吸附着失恋失败失意失得失家失独的女性人群,给病着痛着醒着醉着疯着爱着的她们一个休憩疗伤的场所。来这儿的女人除了娱乐放松,还可以相识相知,惺惺互惜。

来自他人的信任,使甄妮从懵懂应付转而全情投入——一天天过去,她开始迷恋上了这里:吧台舞台与卡座散座高台分割出的虚实空间,由舞台基本照明,酒吧背景与特殊灯光构成的梦幻效应,当时还很少见的壁挂式大液晶屏,墙上的装饰画,能俯瞰壹江的敞开式观景台,以及音乐人声跟酒水饮料香烟咖啡合成的特殊氛围……这些俗世欢情,让她寂灭的内心萌生出点滴暖意。她发现,较之消费者,自己获取的体验有着不小差异。“观看”那些聚集在这儿的忙人闲人,倾听她们的悲喜歌哭并与其交谈共饮,自身悲苦的孤岛状态也在不经意间悄然改变。

酒吧驻唱乐队的贝斯手高大壮实,由于家人不待见她做变性手术,下班后也待在店里不愿回家。甄妮跟她聊天,她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调酒师则是另一种具挑战性的职业:直觉,创意,审美,想象力,对酒类、辅料和调酒设施用具的熟稔,实操的经验技巧、身体姿势的运用缺一不可。一个优秀的调酒师,对酒的物理特性,工艺产地,文化习俗渊源,消费者的爱好习惯,跟甜品的搭配等,都需要有深入地把握和了解。

五行八作皆学问,甄妮突然爱上了调酒。

她的首款临摹作品Mojito,源于岛国古巴,以淡朗姆酒、甘蔗汁、青柠汁、苏打水和薄荷配制而成,其特色是青柠薄荷的清爽与朗姆酒烈性的互补。这款酒透明无色,酒精含量低,很适合夏日饮用。

在英伦待过三年的调酒师艾琳告诉甄妮,只要材料地道,配方无误,操作合规,酒具正确,现成款类的调酒很简单。难的是进阶,即在积累了相当经验,并透彻了解多种酒类(基酒)及辅料特性后的创新。进入这个阶段,建立于大量风味颜色记忆基础上的灵感创意就非常重要了。

甄妮心领神会地说,我听懂了,要成为伟大的调酒师,首先要练成一名伟大的酒鬼。艾琳扑哧一笑,随即正色道,调酒师肯定要遍尝百酒,但不能成为真正的酒鬼醉鬼……甄妮快速接上:那会导致味觉神经受损,无法保持味蕾的敏感。

骆岚曾探问甄妮,愿否参与安乐堂的经营管理,若愿意,将付给她可观的薪酬,并视业绩参与分红。甄妮感谢了对方的好意,答应有合适时机再考虑。

一切刚开始变好,坏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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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十月·长篇小说》|冉冉:催眠师甄妮(选读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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