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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服装测评成为性别的战场,什么才是遥远的和平?

马冬梅 知著网 2023-05-24

「我们鼓励引入最真实的他者视角拓宽性别审美的阈限,然而当女性的正名依旧在消费浪潮中被曲读时,至少男穿女装不应被看作是解救身体异化审美的一剂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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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服装测评又玩出了新花样。随着无滤镜、自然光、大码测评等各种测评套路的踊跃崛起,消费者的测评调性也正在被不断拉高。当面料、版型、尺码都不足以打动消费者们时,性别成为了下一个可被左右的测评要素。b站up主“阿吴”是网络上新火的服装测评博主。相比其他服装测评博主而言,阿吴的视频并没有炫酷的特效,每款服装的测评套路也大抵相同:是否有针脚、是否掉色、面料弹性如何、透气效果怎样……有趣的是,阿吴作为一名男性博主,测评的服装却大多以女装的裙子、吊带为主。短短两个月内,身材、样貌都不够出色的阿吴靠着服装测评在b站涨粉近百万,总获赞数超五百万。

阿吴测评鱼尾裙视频

自然,“男穿女装”的测评方式也引起了不少争议。喜爱者认为男性视角下的测评更能还原和补充女装给男性的直观感受,质疑者厌弃其是猎奇审美对女性消费的一次异化。
事实上,“男穿女装”只是性别错位的消费景观丛林一角。将视角再拉高一些,我们还能看到更多遍布网络的无性别穿搭,女生大批购买均码男装的现象更不在少数,而与之伴随而来的“粉红税”“性别税”问题也不容忽视。

网友讨论为什么男装更舒服

于是性别不仅是一种要素,更是一个卖点,一片战场。
值得深思的是,即便性别错位又变换,女性依旧是这场消费游戏里风口浪尖的存在。就当我们以为消费场域中女性获得了更广阔的天空时,她们的姓名却依旧不由自己书写。


男穿女装

是在丰富女性的注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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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测评这一业态还未出现之前,男扮女装,在过往有着更丰富的文学注脚。早在先秦时期,侏儒优人们就常用男扮女装的形式进行戏谑的戏剧表演。战国策中曾记载:“和乐倡优侏儒之笑不之,诸侯可同日而致也”,可见侏儒戏剧之盛。随着戏曲文化的不断发展,到宋元时期,受限于俳乐演出人数的限制,男扮女装的净旦同体表演逐渐成为常态,直至明清时期,男旦被正式确立为戏角之一。相较于女扮男装常铸就的“花木兰”“窦桂娥”等女中豪杰形象,男扮女装往往链接着消极避世与无为狷傲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学去向。有的或是利用装扮成女性来逃避杀身之祸,有的或是装扮成丫鬟接近心爱女子,有的将身着女服视作对三教九义的最大叛逆。但不论何种表演方式,女性也只是男性角色安抚自己精神创伤或是抒发仕婚途中郁郁不得志的一件嫁衣,真正的女性书写,从未在易装扮演中得证。

《花木兰》电影片段

时过境迁,当我们再在欲望消费的语境下再次解读男穿女装时,内涵似乎也并没有出现更深的拓展。在b站阿吴的视频中,并没有刻意的模仿女性的样容与身态,测评方式也和其他大热的博主一样,无滤镜,无美颜,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几乎与其他视频无异,不同的只是性别的测评视频,却能比其他正常测评的女性博主获得更高的关注量,这才是更应该深思的事。

阿吴的视频平均每条都有20w左右的播放量

若说人们能够坦然承认,为男穿女装的测评买单,更多来源于性别错位的审美习惯与新鲜感,那么男博主测评女装这件事本还不至于受到如此之多的批评,然而戏谑之处便在于,不少消费者不肯直面被男性凝视异化的性别审美,替“男测女装”披上了“无可替代”“还原本真”的面纱。
测评服装,本质上是为了给更多的消费者们提供更加全面、真实的购买建议,从而更好推动理性消费的前行。即便阿吴的视频中,魁梧的男性身材能让部分大码女生获得共鸣,然而这样的共鸣并不是完全无法取代的,更何况市面上大码女装测评博主更是正在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因此“无可替代”更像是无稽之谈。

b站up主测评大码女装视频

不仅如此,男博主在测评女装的过程中往往会加入男性凝视下的他者解读,如“太露了”“颜色太土了,不会有男生喜欢这样的”等等语句,甚至刻意模仿女性的走路形态,将衣领故意拉低,这无疑与女性穿衣自由的初衷背道而驰。费瑟斯通在其后现代主义消费理论中指出,消费时代是身体审美的狂欢盛宴,个体通过对消费符号的建构完成社会地位的强调。当男性测评不断加入“有一点小性感,男生都喜欢”的诸类语句,并通过性别表演不断固化女性旧有形象时,“服装”的能指便不再作为消费符号而使用,更多变成了父权凝视下结构地位的再强调,转向成了一种权力文本,而这样的转向无疑是对女性先锋主义悄无声息却又足够致命的进攻。
自然,男扮女装并不是只有负面的解读。不少困惑于性别问题的男性,借助穿上丝袜、裙子觉醒了自己真正的性别身份,获得了更广阔的性别自由,在印度甚至专门举办了男性穿女装祈祷的印度节日“喀拉拉邦欢度节”。也有不少过往对女装颇有偏见的男性,尝试穿上女装后发现原来女装比男装面料、质感以及设计都更加舒适贴人,进而转变了对女性群体的看法,甚至衍生出了“女装挑战”等话题,这都是好事,这都印证了男穿女装这一行为本身并不是一种病态的反射。

喀拉拉邦欢度节中印度男性要扮成女性进行祈祷

然而更加重要的是,男穿女装的动机应当是真诚的、好奇的,而不应该让服装本身成为性别游戏的玩物。将男穿女装拉回更加现实的消费语境中时,它便不应该再被看作是代表新型自由的流量神话。我们鼓励引入最真实的他者视角拓宽性别审美的阈限,然而当女性的正名依旧在消费浪潮中被曲读时,至少男穿女装不应被看作是解救身体异化审美的一剂良方。


当性别成为了最大的卖点,

我们究竟在关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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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穿女装面临着黑色喜剧的狂欢时,女穿男装却依旧抹不去规训束缚的悲剧色彩。木兰替父从军、鸳鸯梦中金兰姐妹被贬下凡结拜成兄弟的故事人人耳熟能详,固然展现了当代女性意识“甘为男儿身,为峨眉生色”的觉醒,然而男装后的女性形象却只是作者们为了获取男性文坛的青睐,不惜牺牲女性的性别意识与身份特征,试图将女性的灵魂全然塞入男性的身体中以期在父权文化社会中赖以生存的不得已的尝试。虽然满是遗憾,但仍令人动容。在现代,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消费处境在女穿男装中被更加拉大。就在最近,国外一位博主发文吐槽女式的牛仔裤一个口袋都没有,而男士的牛仔裤却能放下一整瓶矿泉水。不仅牛仔裤如此,羽绒服、t恤衫、甚至连墨镜也皆是如此。

国外网友对比男、女式牛仔裤

是女性真的不需要口袋吗?答案截然相反。据国外女性服装调查显示,63%的女性强烈要求愿意购买多口袋而不是紧身的女士牛仔裤,35%的女性表示自己曾因外套没有足够大的口袋在外出时遭遇过尴尬的困境。面临着如此境况,在女装设计师们仍旧着力于设计更紧身、更性感、更露肤的衣服时,女性消费者们只能转向购买男装以满足自己日常的穿衣需求。
“我不是真的喜欢男装,我只是没有别的选择。”不仅如此,性感、白幼瘦等当下主流审美本身也是男权凝视下的审美产物。当女性曲线成为了当下女性消费的时尚符码时,那些不适应过度露肤的女性们只能成为这场消费游戏中被放逐的异教徒们。无论是因为身材问题穿上紧身吊带被他人指指点点,还是由于衣服过于紧身导致进食困难,这些都使得不少女性消费者们转向购买更加宽松、休闲、舒适的男性穿搭,更成为了无性别穿搭中坚定的捍卫者。

网友讨论粉红税问题

当女穿男装成为部分女性不得不的选择时,选择继续追寻女装潮流的女性消费者们也在遭遇着粉红税的困境。
“粉红税”本意,指的是相同或功能相似的商品针对女性消费者的定价要更高,而因这样的产品往往采用女性更喜欢的粉色,从而命名成粉红税,而粉红税在“她”经济时代下,被演绎的淋漓尽致。同一品牌的同一系列鞋,只因女款采用的是嫩粉、嫩绿等颜色设计,就要比黑色、灰色的同款运动鞋溢价高出20%不止。无独有偶,同品牌的男女款洁面,女款要比男款贵上20元。甚至不仅仅是服饰与美妆,2020年,天津市双峰道的一家饭店还专门推出了食量更小的女性盒饭,价格上却与其他盒饭一模一样。即使不少商家辩驳道,为了适应女性需求,他们在女款产品设计上都采用了更贴合女性身体的设计,然而当商家完全掌握产品的解释权时,消费者们迎接的却是多元却虚假的选择。

同品牌的男女款洁面,女款要比男款贵上20元

更发人深省的是,在提出“粉红税”这一概念之前,几乎很少有人能够察觉这场双重性别歧视的入侵,这何尝不是对性别结构性不平等的长久默认。粉红税、性别税的背后,是对女性消费需求的污名化与强制固化,更是从权力结构层面否定了女性群体对两性气质的塑造,对女性而言,仿佛只剩下了顺从还是反叛,属于女性自我阐释的正名却久久不能来到。
至此,女性不再是一种处境,更像变成了一堆筹码。必须承认的是,在当下这个被身体审美建构的后性别社会里,消费本身可以是性别的另一种注脚。在鲍德里亚所建构的消费社会中,消费是人的同一性的本源,一切人与人、人与自我的关系都被消费所建构,因此人们也在消费中,建构出对性别的自我解读。然而当女性消费困境并未从“不得不”中解救出来之前,单纯通过性别错位来完善两性消费并无法模糊“她”经济中对女性消费者们造成的伤痕。如果仍然不能看见女性走过的那些险峻的过往,至少不要再让女性成为一种名义上的书写,不要让性别成为资本对未来的寓言。(图片来自网络)

参考文献:

[1]唐昱.明清“易性乔装”剧之研究[J].戏剧(中央戏剧学院学报).2006,(02)

[2]东七门:《“我只穿男装”,希望女孩永远不懂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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