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盐城：干部拟任公示，被指走过场

1月29日，中国企业网以《江苏盐城一检察官被提拔引关注》为题，继续追踪备受舆论关注的＂盐城农民企业家陈德实疑遭刑讯逼供”一案。报道称，盐城市干部监督处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中国企业网记者：“（被举报人刘文胜）是去年年底提拔成副处级干部”。在此之前的2020年12月31日，中国企业网曾以《素不相识却被认定行贿并获刑8个月，盐城一农民企业家上演梦魇人生》为题，就对这一事件进行了报道。据陈德实本人、律师、媒体人等人在社交媒体上爆料，陈德实遭刑讯逼供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为此，陈德实不仅在被审讯期间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痛苦，还为此坐牢8个月。

   （原滨海县反贪局长刘文胜在被举报期间提拔，曾获“中国好人” “全国模范检察官”等荣誉）

事实上，在媒体报道之前，盐城农民企业家陈德实被指遭遇滨海县检察院反贪局长刘文胜等人刑讯逼供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陈德实出狱后，认为自己不该遭受不白之冤，于是通过各种渠道对刘文胜进行了举报，但所有的投诉举报皆石沉大海。最让陈德实不能接受的是，在舆论热议的风口浪尖，被举报人刘文胜不但毫发无损，还获得了提拔升迁。

2020年12月27日，盐城市委组织部发布《干部任职前公示》，向社会征求意见，刘文胜就在拟任市直单位副处职干部名单当中。按理说，被举报、有争议的干部在提拔之前，组织部门应该慎之又慎，多一份考虑才是正理。然而，任职公示后不久，中国企业网记者再度回访时获知，刘文胜已于去年年底（2020年）被提拔为副处级干部。

那么，这起舆论关注度极高的举报事件，到底真相如何？笔者根据媒体报道及各种网络爆料内容梳理了如下。

01  陈德实自述遭刑讯逼供

2017年10月20日17时许，陈德实被自称市纪委、市反贪局联合办案组的人从其盐城的家中带走。据陈德实本人讲，当时上门带他走的人有十数人之多，且没有出示任何手续。随后他被拘禁在位于天山路市纪委办案点和亭湖区检察院，一天后，他被转移至滨海县检察院。陈德实讲，在滨海检察院，他经历了噩梦一般的10天，不但肉体饱受折磨，精神摧残更让他永生难忘。

陈德实突然被带走调查，缘何而起？以滨海检察院反贪局长刘文胜为首的办案人员怀疑陈德实在承接“盐城体育运动学校新校区建设项目道路等附属工程”中，涉嫌向盐城市体育局党委书记杨玉成、盐城体育运动学校校长薛锋等人行贿。而陈德实坚称，他根本不认识杨玉成，至今也没有与其有过任何联系。

 21日晚6时许，陈德实被转移到滨海检察院后，审讯随即开始。陈德实称，在其后的10天里，他每天要接受长达18个小时左右的审讯，从早上6点到晚上12点多，中途除了有短暂的吃饭时间，其他时间被要求必须保持挺立的坐姿，不许靠椅背，双手必须伸直放在桌面上，双腿必须与地面保持垂直，遇到蚊虫叮咬不经报告不许拍打，否则就会招来审讯人员的侮辱、打骂。陈德实称，审讯三班倒，审讯人员轮换休息，而总负责人刘文胜除了带班主审外，会不定时进入审讯室，随时进行指挥和监督。

因为不存在行贿事实，更不希望无辜陷害他人，陈德实在前几天的审讯中拒不承认行贿事实，他一再请求审讯人员可从其他渠道印证他的说法，但均被审讯人员无视。审判人员呵斥陈德实：我们说你坚持不了三天，你却偏偏坚持了三天下来，是不是和我们斗气？你家祖代务农、还搞过水运，知道你吃得了苦，你行！不过，你千万不要异想天开有人来救你出去。你家祖宗八代都没一个人做大官的，谁也救不了你！陈德实说，此间审判人员还不断诱供称，某某人的舅舅在中纪委，抓他的时候很嚣张，但早上宣布对他实施监视居住，晚上他就交代了行贿杨玉成几百万的事，现在取保候审出去了，啥事没有，听说过的很潇洒。

陈德实称，因长时间坐在硬板凳上，屁股底下溃烂了，有一次还晕倒在厕所里。陈德实表示，他也想把问题讲清楚早早出去，问题是他根本不认识‘被行贿人’杨玉成，也不知道请托事项，更不清楚行贿情节，该怎么交代？

陈德实称，肉体上的痛苦或可承受，但精神上的折磨会在一瞬间将人打入深渊。

陈德实在微博中写道：10月25或26日，审讯人员告诉他，他的姐姐被查出肝脏肿瘤，正在上海治疗。“听到这个消息，当时我就奔溃了。哥哥37岁去世，父母也走了，姐姐是我兄妹中唯一的亲人。姐姐家在农村，条件不好，没有我的帮助，她活不下来”。陈德实哭着祈求审讯人员允许他电话遥控指导姐夫去找哪些熟悉的大夫，但这一请求还是被审讯人员回绝了。“他们勒令我赶紧把问题交代清楚，或许还能见姐姐一面”。陈德实说，“我女儿考公务员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如果我继续在这呆下去，不知还会发生什么后果”。

陈德实：记不得是26号还是27号，在多重压力下我不得不按他们设定的时间地点、行贿情节、行贿数额从一万起步逐步累加，直到他们满意为止”。“与此同时，刘文胜又向审讯人员下达了新任务，要我承认行贿周某民、瞿某荣、易某兵的事实”。

陈德认为，这完全是无中生有的指控，“但我不能狠心看着家庭再遭变故”。 “当晚一眼未合，我觉着不能这么昧心地编瞎话害人。第二天审讯时，我对前面的供述彻底翻供，再次否认了我与杨玉成等5人之间存在经济交易”。“但审讯人员根本不听我申辩，还呵斥我做工程哪有不送钱的道理”。陈德实说，“毫无作用的申辩突然让我想到电影中的一个情节，于是我建议审讯人员找20个人的照片让杨玉成辨认，如果杨玉成能认出我，枪毙我都行。结果刘姓审讯员当即回敬了一句：‘那找19个女的，就你一个男的，看能不能认出你来？’”。

“良心的谴责加上对家人的担忧让我心里塞满了石头，好几顿饭吃不下去，刘文胜说我是绝食对抗调查，并扬言要用产钳撬开我的嘴巴喂食，言下之意是就算我死了，也得把口供留下”。中国企业网在报道中写到：2017年10月27日，不堪折磨的陈德实甚至留下了遗言，通知让家里人帮助收尸，将自己葬到老家，和父母兄长葬在一起。审讯人员对陈德实拍桌子、声嘶力竭的吼叫：“你以死抗争，你拿生命做赌注，死不掉！”、“你吓什么人，叫畏罪自杀，你是有罪之人，你就是死，也要讲清楚！”。

陈德实在自己的微博中写道：“每班办案人员都用我的女儿一生幸福和我姐姐的病来威胁我，每天不失时机提我姐姐患癌症的事，我心如刀绞….为了见姐姐最后一面，坚持一天的翻供又流产了，完全按他们要求的数目交代了对5个人的行贿金额”。

2017年10月31日上午11点，留下行贿口供的陈德实被准许取保候审，走出滨海检察院反贪局的审讯室。陈德实称，我被获准取保候审之前遭到刘文胜警告：“如果你想死，你就翻供”。

02  律师剑指公诉人证据造假，惊人程度闻所未闻

2018年12月17日，“陈德实行贿案”在滨海县人民法院进行庭前会议。其后分别于2019年1月8日、2月21日、4月18日、4月19日，四次对此案进行了一审开庭审理，滨海县人民检察院检察官王玉出庭支持公诉，郭钊、温莹影两位律师为陈德实出庭辩护。

让人大感意外的是，在庭前会议上，因为陈德实当着公诉人和法官的面翻供，仅几分钟的时间后，陈德实被法院当庭宣布逮捕。

在其后的几次审理中，公诉人指控被告人陈德实在工程承建过程中为获取不正当利益，多次行贿项目方领导杨玉成、薛锋共计26万元，犯罪事实成立，应依法惩处。而辩护人申请法院就公诉人提交的证据应当以非法证据予以排除，理由为：一、检察院传唤陈德实的起始时间为20117年7月21日18时，结束时间为7月22日6时23分，而对陈德实实施监视居住决定书的时间从7月23日起算，故22日陈德实所作有罪供述不合法，应当予以排除。二、陈德实在滨海当地有住房，故对其采取指定居所监视居住不合法。三、陈德实被监视居住期间，在受到侦查人员疲劳审讯、逼供、诱供情况下作出的有罪供述不合法，应当予以排除。

为了核对公诉人提交的证据的合法性，辩护人一再请求公诉人出示与证据关联的证明，但在前两次的公开庭审中，均被公诉人无视。如公诉人称，对陈德实监视居住的法律手续是“内部文件”，不当做证据当庭展示。再如一审判决书中有这样表述：公诉机关有针对性地向法庭提供了部分录音录像，证明取证的合法性…..（故）侦查人员不存在非法取证的情形。而辩护人认为，所谓的“证据”是否合法有效，需要多个旁证来证明，而不能是权力机关的主观判断。

2019年4月25日，滨海法院一审认为公诉人指控的罪名成立，判处陈德实有期徒刑8个月。

陈德实不服一审判决，随后在规定的时间内向盐城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2020年1月17日，盐城中院驳回了陈德实的上诉，维持原判。此时距离陈德实刑满释放已过去6个月。

对于此案，需要特别提出的是，在二审庭审现场，辩护人张燕生律师直言：“陈德实案的检察机关在审讯同步录像基础上，对原始影像资料重新进行编辑、篡改，使之从无罪辩解成为有罪供述的“再创作”的“新作品”，这是我40余年法官与律师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发现。而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何兵惊呼：“我从1989年开始做律师，至今30余年，尚未见过一起检察机关公然变造证据的…本案的确凿事实是：办案机关变造了证据！

那么，这起案件的判决是否公允，被告人陈德实控诉滨海县检察院刘文胜等人非法审讯的理由是否成立，辩护人、业界专家的公然痛陈依据何来？也许从下面的这起庭审中可见端倪。

03  史上最魔幻的庭审：猜谜式审案

（杨玉成案二审时，陈德实强烈要求出庭质证被拒绝）

2019年10月10日，杨玉成受贿案二审在滨海人民法院开庭审理，陈德实站在法院门口多次要求出庭与“被行贿人”杨玉成质证，但遭到法庭拒绝。那么，法庭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且看参与旁听的张燕生律师事后发表在新浪博客上的部分文章内容。

………..

不久前，杨玉成案第二审开庭，我旁听了庭审，听了杨玉成的陈述，才恍然大悟，案子原来是这么“破”的！

杨玉成在法庭上吃着速效救心丸做了整整四个小时陈述，最让人惊愕的，是行贿人与杨玉成互不相识的，不仅仅只有陈德实，还有另外三人（辅双林、王东海、还有一个姓凌的）。既然杨玉成与他们互不相识，不知他们的名和姓，又是怎样说出他们姓名的呢？原来，办案人员有妙招，“猜字谜”不仅是娱乐，还可以用来破案！

……….

审讯人说：你认识姓凌的吗？

杨玉成想来想去，想到自己的亲戚朋友中有一个姓林的，便说：“叫林玉霖”。

“不对，是凌云壮志的凌”，审讯人员直接告诉杨玉成第一个行贿人姓凌。

接着猜第二个姓，审讯人让杨玉成再想想，可是从不认识的人，杨玉成实在“想”不起来，审讯人提醒说：

“你是搞收藏的，清朝宰相的官位称什么啊？”

杨玉成想了想答道：“首辅大臣”。

“对了，就是姓辅”。这次杨玉成答对了一半，但他知道了此人姓辅。

审讯人员趁势又问：“还有一个人的姓，是你们单位四大金刚中的一个人的姓”，审讯人员继续让他猜。

“王海东”。当杨玉成挨个数自己单位的“四大金刚”，数到王海东时，审讯人员马上截住他：

“这就对了，姓王”。

接下来开始猜陈德实，审讯人员说：

“还有一个姓，简单啦，与你设计院的朋友同姓。”

“陈云道”，陈云道是杨玉成的朋友，是设计院的院长，杨玉成马上就说出来了。

审讯人员：“那就是姓陈的”。审讯人员继续说：“陈是搞市政工程的，借用的是华实的资质，他的名字应该与‘实’有关。”

既然姓陈，又与实有关，杨玉成马上回答说：“那就叫陈华实”。

“不对，只有一个字相同”，一名审讯人员纠正道。

另一名审讯人员接着提醒杨玉成：“滨海人家以实字排序，剑湖那儿，以德字排序”。

杨玉成明白了，试探着说：“那就是陈德实？”

……….

本文作者按

据悉，陈德实被传唤期间自己也是肾癌刚刚见好，仍在养护中。因为家族基因之故，陈德实的哥哥37岁早亡，还留下一双儿女，其父母也在十几年前罹患癌症去世。也就是说，陈德实承担的不止是一个家庭的责任，而是整个家族的命运。

另外，在这还有一件悲哀的事情要告诉大家，据中国企业网报道：本月23日晚，一直依靠陈德实帮助才有能力医病的姐姐也撒手人寰。陈德实称，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审讯期间痛不欲生的原因。

陈德实被获准取保候审后，一刻没有停歇，不顾带病之身第一时间来到姐姐身边，带姐姐求医问药，看到姐姐有所好转后，才空出时间梳理自己这场莫名其妙的官司。陈德实多次表示，原本以为滨海检方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就会放他离开，不料姐姐病危的消息和女儿的前途成了审讯人员紧攥不松的把柄，所以只能委曲求全，暂且认罪。中国企业网在报道中写到，取保候审整整一个月后，陈德实被检方又一次传唤，这时候他姐姐病情见好，他稍有心安，就再也没有做过有罪供述。陈德实说，“三四年前我做了两次大手术，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我只是担心如果我死以后，这个家族怎么办。所以，即便在法庭上，我一直主张法庭调取真实的审讯记录，还我清白”。

陈德实认为，滨海反贪局刘文胜等人的审讯记录根本经不起推敲。“如果我真的行贿了领导， 1100万元的工程款，怎么会核减300多万元？而且工程量也被大大地核减，这是一个说不通的逻辑。此外，检察院指控我和杨玉成在2013年9月至11月期间的一次体校工程会议上相识，后经律师多方调查，以及对我手机等通讯工具几年前数据的调取、鉴定后证实，该工程会议根本不存在“。

后经与当事人陈德实联系，陈德实表示：因为我在法庭上翻供，被法院当庭宣布逮捕。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刘文胜当时警告我说“想死，你就翻供”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陈德实表示：刘文胜向我发出不许翻供的警告可能有这么几方面的原因。一是杨玉成等人受贿的案子必须坐实，如果我翻供，那么检方之前的审讯工作得重新来过。二是刘文胜在江苏检察系统是大红大紫之人，“中国好人”、“全国模范检察官”，可谓是荣誉加身。打脸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干的。说到这，陈德实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为了自己的仕途，就可以让我们这些无缘无故的人变成他的垫脚石吗？

在这，作者站在个人立场上想说的是，一个公认的好干部得以提拔重用对全社会来说，无疑是个大的福音。但是对那些有争议的干部，组织部门是不是应该多听听群众意见，正本清源，还社会舆论一个亮亮堂堂的答案？

（链接）张燕生律师：《行、受贿双方互不相识，怎能隔空行贿？办案人有妙招，“猜字谜”破假案》

http://blog.sina.cn/dpool/blog/s/blog_52f113450102zewa.html?ref=weibocard&from=10B1295010&wm=9006_2001&weiboauthoruid=1391530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