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o封面丨欧洲能源价格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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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能源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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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o记者 韩晓彤 姜黎
编辑 冯洁
西班牙马德里市中心一家便利报亭的老板安帕罗·维加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她过去每月电费支出大约40欧元，而现在要付60欧元。为了省电费，只能尽可能在一天中电费相对便宜的时候使用电器，关灯也比过去勤。
近几个月来，欧洲多国终端用户的电费、气费不断攀升。2021年下半年，西班牙的天然气批发价格在欧洲各国中飙至最高，并通过电价传导至终端用户，使得零售电价屡创新高。
除了涨幅显著的家庭能源账单外，价格上涨也迫使一些工业巨头关闭工厂或减产。受影响的有化肥生产商CF Industries，Yara International ASA和化工巨头巴斯夫SE等。
随着新冠疫情后经济逐渐复苏，从美国到欧洲，再到亚洲，能源价格都在上涨。其中，欧洲的状况最为“突出”，许多国家正努力采购、储备天然气和煤炭，以渡过冬天。
10月5日，被视为欧洲天然气价格风向标的荷兰天然气期货价格TTF突破了每千立方米1200美元，创下历史新高。
意大利的天然气用户不得不比4个月前多支付31%的费用；西班牙家庭2021年9月的平均电费比2020年同期增长了48%；德国天然气价格自年初以来，也已上涨了200%以上，刷新历史高点。
受全球产业链布局和分工影响，一次能源价格上涨的影响还在扩大。
巴西、印度等新兴经济体也被席卷其中。巴西火电发电成本激增；印度部分燃煤电厂因无力购买高价煤炭而面临可能停机的困境。
有观点认为，来自亚洲的LNG竞争日益激烈，加剧了欧洲能源价格上涨。英国石油公司（BP）10月20日表示，已与中国深圳燃气集团有限公司签署销售和采购协议，将从2023年开始为期10年向中国供应LNG。另引述知情人士报导，日本东北电力也与BP签订合同，将购买6船LNG，双方计划于2022年上半年交付货物，定价为布伦特原油（BRENT）的20%，按当前价格折算约17美元。
希腊能源部长科斯塔斯•斯卡历亚斯（Kostas Skrekas）将欧洲目前的情况，定性为“一次国际性的能源危机”。
据不完全统计，自二战以来至少出现了8次能源危机，主要包括3次以石油危机为代表的一次能源危机和5次以电力危机为代表的二次能源危机。其中，石油危机爆发的导火索主要是地缘政治冲突，而电力危机既有极端天气等自然因素，也有市场操控、发电能力不足等人为因素。如今这场危机因何而起？又将去往何处？
01
涨价：“罪魁祸首”天然气
2021年以来，有欧洲天然气价格“风向标”之称的TTF基准荷兰天然气期货价格一路高歌猛进。自2021年年初（1月4日）17.88欧元/兆瓦时的收盘价起，10个多月来，欧洲天然气的期货价格已至少上涨422%。此前的高位出现在10月5日，收盘价报116.02欧元/兆瓦时。
10月1日，美国纽约商品交易所（NYMEX）天然气期货价格收报5.54美元/百万英热，同比增长约1.2倍，是2014年以来的高位；9月30日，东北亚现货液化天然气（LNG）价格飙升至34.47美元/百万英热，同比增长约560%，创2009年以来新高。
花旗集团大宗商品研究主管埃德·莫尔斯 (Ed Morse) 在彭博的一场活动上表示，如果2021年冬天“真的很冷”，欧洲可能会耗尽天然气，价格将从已经前所未有的高水平开始再飙升。
不过令人稍感安慰的是，摩根大通在一份报告中表示：“从 11 月开始，欧洲天气每个月都会比平均温度高，全球天然气平衡将略有缓解，有助于平息近期很大一部分价格涨势。”
2016-2021年天然气价格走势（美元/桶）
来源：伦敦洲际交易所、彭博社
供需失衡
欧盟能源监管机构（ACER）10月13日发布了“能源涨价”报告和政策建议，该报告认为，目前欧盟电价上涨的主要原因是，随着经济复苏，全球天然气需求飙升，需求的增加并没有与供应的增加相匹配。
煤炭和天然气的替代关系或许也是涨价背后的“推手”之一。天然气价格节节高涨，意味着发电厂需要更多的煤炭来发电、供暖，导致用户排放更多二氧化碳，进而需要购买更多碳排放权配额，推高碳价，反过来进一步激发对天然气的需求，最终加剧全球范围内的供需差距。
来自俄罗斯的进口量低于预期也是造成欧洲天然气供需不平衡的原因之一。“尽管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已经履行了与欧洲同行的长期合同，但它几乎没有提供额外的产能来缓解欧盟天然气市场的压力。”前述报告指出。
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是欧洲市场最大的天然气供应商，拥有大约35%的市场份额。根据公开信息，预计到2021年年底，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的交货量将同比增长5%，但目前俄罗斯天然气确实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输送潜力尚未释放给欧洲。
相关媒体报道，俄罗斯2021年国内消费量较高，同比增长12%，并向其他市场额外出口，如土耳其（新增100亿立方米)、中国(新增30亿立方米)。
ACER在报告中提到，新冠疫情流行期间，基础设施维护的延迟也限制了天然气供应。北溪(Nord Stream)和亚马尔(Yamal)管道的夏季维护工作也可能影响了俄罗斯的总产能。
另一个问题则涉及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的市场战略。有分析人士推测，目前的价格对供应商具有吸引力，他们的目标可能是更高的价格，而不是数量或市场份额。
不过据Prime News Agency报道，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10月20日表示，俄罗斯对欧洲天然气价格上涨不感兴趣。价格上涨反而会导致消费量下降，将对包括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在内的天然气供应商产生影响。
10月21日《金融时报》报道称，普京还表示，只要德国批准新的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俄罗斯就可以增加对欧洲的天然气供应。“如果监管机构‘明天’批准北溪2号，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后天’就可以通过这条新管道，再增加175亿立方米的天然气供应量。”
相关分析显示，天然气供应受限的另一个原因是2014年至2016年油价暴跌，由美国页岩油增产造成的原油市场剧烈波动，令企业原本承诺的油气开发新投资大幅下降，新的LNG供应项目需要四到五年的时间才能建成。
资本助推
飙升的价格背后也有资本的角色。路孚特首席电力与碳分析师、牛津能源研究所客座研究员秦炎在接受eo采访时提到，近两年来，荷兰天然气TTF合约取代英国天然气交易中心(NBP)，一跃成为欧洲天然气标杆合约，交易流动性提高，因此也吸引了众多金融机构入市。据不完全统计，来自欧洲、美国的Pension Fund金融机构、ESG基金，ETF基金等金融机构，都参与了天然气市场投资。
“石油作为大宗商品之王，价格近两年来比较低迷，市场交易量也受到影响，所以很多金融机构开始交易天然气和电力期货期权等。金融机构的投机行为放大了天然气价格的波动。”秦炎说。
02
英国：暴露在供应短缺风险中
整个欧洲的天然气存储量都在下降，英国面临的挑战更为严峻。
根据标准普尔全球普氏能源资讯 (S&P Global Platts) 9月30日的数据，英国天然气价格在过去一年中上涨了五倍多，9月29日时达到每兆瓦时73.10 欧元，相当于84.83美元。这略低于荷兰的价格——欧洲大陆的基准，但是美国价格的四倍多。
欧洲天然气基础设施协会（Gas Infrastructure Europe）数据显示，截至9月22日，欧盟和英国储存设施中的天然气平均仅为72%，为近10年来最低水平。2020年同期，这一数据为94%，而在过去10年，平均值为84%。
有分析认为，英国比大多数国家更容易受到天然气短缺的影响。
减少储备
过去数年里，英国减少了天然气存储设备的建设，并且关停了部分天然气存储设施，理由是这样可以降低获取天然气的成本。工党议员斯蒂芬妮·皮科克(Stephanie Peacock)指责政府让英国更容易受到危机的影响，并呼吁四年前关闭英国东海岸的主要天然气储存点Rough是一个“错误”。
Rough储存设施由英国天然气(British Gas)的母公司Centrica所有，30多年来提供了英国70%的天然气储存能力，在政府决定不补贴维持其运营所需的昂贵维护和升级费用后，于2017年关闭。几十年来，英国一直避免投资昂贵的天然气存储设备，转而按需开采天然气。
2013年，时任英国能源大臣迈克尔·法伦(Michael Fallon)表示，允许Rough关闭的决定将在10年内为英国节省7.5亿GB。相反，多元化的能源将确保公众“以最低的成本获得可靠的电力和天然气供应”。
英国的整体天然气存储空间远低于欧洲的其他主要经济体。汇丰银行的分析师表示，法国、荷兰、意大利和德国有可以满足其年度天然气需求25%到37%的存储设备，而英国只能存储2%。根据国际能源署的数据，英国天然气存储容量为 10太瓦时，而法国为 117 太瓦时，美国为 920 太瓦时。雪上加霜的是，英国越来越多地采用“准时制模式”，即在需要的时候，按需生产产品，意味着更容易受到天然气批发市场短期价格波动的影响。
产量的下降也加深了短缺风险。据媒体报道，1960年代中期以来，英国一直是天然气的主要生产国，但自2000年以来产量下降，使用量却继续上升。英国政府称，英国本土天然气产量下降，2019年只可以满足该国一半的天然气需求，而2009年这一数据是三分之二。
短缺压力
在没有天然气需求大涨的情况下，减少储气并没有出现大的负面影响。但是2021年天然气需求突然增加，无论是管道气还是LNG的供给都没有迅速跟进，这导致英国天然气储备迅速下降，同时价格飞涨。
目前英国市场的天然气价格约为25美元/百万英热单位（大约是5元人民币/立方米），是一年前的5倍。花旗银行甚至给出了预测：2021年冬天如果寒潮来袭，天然气供给会严重不足。LNG的现货市场价格很有可能会达到100美元/百万英热单位（20元人民币/立方米）的天价。
英国天然气和电力监管机构Ofgem负责人Brearley指出：“天然气价格的变化速度确实是以前没有见过的，更多供应商可能无法面对我们所处的环境。”
现在英国的天然气储备仅仅足够支撑4-5天的需求，这与欧洲国家普遍数周的储备相比，可谓捉襟见肘。
“英国可以说是欧洲主要经济体冬季供应短缺的风险最高的国家。”咨询公司欧亚集团能源、气候和资源团队主管 Henning Gloystein 在近期给客户的一份报告中表示：“如果发生这种情况，政府可能会要求工厂减少产量和天然气消耗，以确保家庭供应。”
9月22日，合计占英国市场份额2.9%的英国天然气电力供应商Green Supplier和Avro Energy同时宣布退出市场。声明中称，目前全球天然气价格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上涨，给供应商带来财务压力。
英国之外，欧洲其他国家也同样面临天然气成本的快速上涨。
2021年下半年，西班牙的天然气批发价格“站”上了欧洲各国最高位。根据2021年9月23日数据，以欧元计算的欧洲各国天然气批发价排行榜，西班牙最贵，英国第二。
波兰能源监管机构2021年已经批准了三次能源提价，提价幅度超过20%。但家庭煤气费因受价格管制，客户并没有感受到市场价格急剧变化带来的巨大影响。
欧洲之外，美国天然气库存也低于近5年平均水平。美国能源信息署（EIA）9月30日数据显示，截至9月24日，美国天然气库存为31700亿立方英尺，同比减少15.4%，较近5年库存均值低6.3%。
虽然需求旺盛，但拥有丰富资源的美国，并未增加供应。伍德麦肯兹认为，这主要是因为美国生产商在补充产能、增加资本支出前，要先修复受疫情影响的财务数据，并给股东分配利润。目前，美国的天然气产量仍比2019年12月970亿立方英尺/日的峰值低约40亿立方英尺/日。
03
电力市场设计：改还是不改？
零售商破产潮
10月中旬，据英国BBC报道，由石油巨头英国石油公司（BP）入股的能源供应商纯净星球公司（Pure Planet）和科罗拉多能源公司（Colorado Energy）加入了众多破产的小型能源公司行列。
纯净星球公司（Pure Planet）在一份声明中说：“尽管我们在明年春天之前都进行了对冲操作以减少损失，并得到了英国石油的支持，但如果继续运营公司，将面临越来越大的风险和巨大损失。”
纯净星球公司为大约23.5万个家庭用户提供天然气和电力，而科罗拉多能源公司为大约1.5万个家庭用户提供能源服务。
截至9月底，已有至少9家英国能源零售商因无力在批发市场上购买价格日益上涨的天然气和电力而倒闭。受到各地能源公司倒闭潮影响的英国家庭数量达到约200万。
国际能源署（IEA）的数据显示，近期，欧洲多国批发电价已超过每兆瓦时100欧元，德国与西班牙9月平均批发电价达到过去两年的三到四倍。在刚刚过去的9月，荷兰天然气期货价格（TTF）为每兆瓦时74.15欧元，比3月份高出4倍；英国批发电价已经上升到过去10年平均水平的10倍以上；德国平均批发电价则超过了2008年的最高峰。
2020 年 1月至 2021年 9月欧盟（EU）部分国家的每月平均电力批发价格
来源：Statistics
英国能源监管机构Ofgem在10月13日表示，最近几周全球天然气价格飙升给供应商带来了巨大的财务压力。Ofgem零售行业主管尼尔·劳伦斯（Neil Lawrence）说：“能源监管机构的首要任务是保护用户，我想向受影响的用户保证，他们不需要担心，我们将确保能源供应稳定。”
纯净星球公司透露，英国政府和能源监管机构希望它“以远低于目前购买成本的价格继续销售电力”，但这是不可持续的，公司不得不做出停业的艰难决定。
浙江财经大学中国政府监管研究院徐骏指出，英国零售市场经过多年发展，破产退市是正常的市场行为，Ofgem的主要作用是保护用户，特别是低收入者。
中国社科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冯永晟认为，零售竞争本身存在缺陷，其有效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批发市场的效率，上游与电力市场间的关系，行业内组织结构，以及零售监管是否完善。目前零售市场在很大程度上在供应短缺时，会起到对保护用户的作用，但相应地，零售公司会成为风险的直接承受者，所以可以看到，欧洲售电公司，特别是中小公司难以支撑。“国内也需要防范这种改革风险。”
价格机制是否有效
巴黎政治学院能源与气候研究专家布罗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解释说，电价随能源价格走高，是欧盟电力市场一体化中的竞价上网机制所致。“边际成本最低的发电方式最先入网，而边际成本最高的发电方式，则是最后用来平衡市场需求的，但它往往能够决定结算价。”
按照这一机制，由于可再生能源发电边际成本接近零，因此是最优先竞价上网的电源，而其他电源的排序是：核电、煤电和气电，所以天然气和煤通常就成了影响电价的因素。近期欧洲的风力发电量低于往常，天然气价格又猛涨，导致多国电力供应商由气电转向煤电。
有资深研究者表示，对在供给高度紧缺时用价格作为信号持保留态度，因为此时价格作为信号，其准确反映“稀缺”的能力脆弱而有限。“市场机制的好坏，不是价格能涨能跌，是能不能找到‘对’的信号。”
媒体报道，2021年上半年，西班牙的天然气批发价在欧洲各国中最高，为71.54欧元每兆瓦时，约合人民币534元。西班牙、法国和希腊能源部长10月4日在卢森堡出席欧元集团会议期间呼吁在欧盟层面采取措施，解决欧洲能源价格猛涨问题,西班牙提议设立欧盟天然气储备库，并与法国共同呼吁改革欧盟能源市场，将天然气价格与电价脱钩。
冯永晟指出，要界定好“脱钩”的含义，欧洲一些国家的提法，本意是防范上游燃料价格异常波动风险的传导，保持价格平稳。“加强一次能源储备是一个正确的方向，国内也是如此，效果形象地说就是滤波。”
彭博社10月6日消息，法国、西班牙、希腊、捷克和罗马尼亚等五国财政部长发布联合声明，要求欧盟推出一系列举措以“立即对能源价格的急剧飙升作出反应”。除了呼吁对天然气市场进行调查，建议协调各国采购以“提高我们的议价能力”外，还敦促对电力批发市场进行改革。
欧盟委员会10月13日发布的报告解释说，欧盟电力市场采用的边际定价方法意味着每个人都可以在批发市场中获得相同的电价。而由于目前仍经常需要燃气发电厂来满足边际电力需求，天然气价格对发电成本体现出了现在所见的负面影响。但边际定价模式对于自由化的电力市场来说仍然是最有效的，也是最适合促进成员国在批发市场上进行电力交易的模式。
不过报告也提到，虽然尚无明确证据表明替代市场框架将提供更低的价格和更好的激励措施，但委员会将委托能源监管机构合作机构(ACER)评估目前电力批发市场设计的利弊，包括其处理天然气市场极端价格波动情况的能力和减少此类情况的措施，同时确保以成本效益高的方式过渡到净零能源。对电力市场的初步评估报告将于11月中旬发布。
此外，报告还提到，鉴于电力系统面临的极端天气等不断变化的新威胁，将在2022年底之前采取行动，进一步提高关键能源基础设施的恢复能力。具体规则包括关于电力网络安全的新规定，基础设施、信息交换以及为关键能源基础设施的恢复能力提供资金的选择等。
在10月26日召开欧盟紧急部长会议之前，欧盟国家之间的分歧加深，一些国家寻求对欧盟能源市场进行监管改革，另一些国家则坚决反对。
西班牙、法国、捷克和希腊表示，需要对欧盟能源市场的运作方式进行更大规模的改革，而包括欧洲最大经济体同时也拥有最大的电力市场的德国在内的9个国家表示，它们不会支持欧盟电力市场改革，并且在一份联合声明中称“这不是缓解当前与化石燃料市场相关能源价格上涨的补救措施”。
04
碳价：隐藏BOSS？
气候政策推升
欧洲本轮能源供应背后，还有一类交易产品的价格也在飙升——碳价。
欧洲碳期货价格自2010年以来的大部分时间里都低于每吨10欧元，而现在已经超过每吨60欧元。
2020年3月份欧洲疫情全面爆发时，企业担忧经济衰退引发排放大幅下滑，碳配额供给过剩，欧洲碳价一度暴跌至15欧元。然而，随着经济复苏，碳价也逐渐回暖。此后，欧洲碳配额(EUA)价格一路上扬，先是超过2006年以来的31欧元每吨纪录，2021年以来不断刷新纪录，从年初的32.72欧元/吨起步，逐月攀升，目前欧盟碳市场的碳交易价格已突破60欧元/吨的历史最高纪录，与年初时相比，上涨近八成。
惠誉国际指出，欧盟碳价自2020年10月以来持续上升，从约25欧元/吨升至55-60欧元/吨的水平，5月中旬就突破了50欧元/吨关口，创下欧盟碳市场创立以来最高价格。“这种急剧上涨的趋势，推动欧洲主要电力市场的电价也随之上涨。”
2021年7月14日，欧盟委员会通过了“Fit for 55”应对气候变化一揽子计划，涉及能源、交通、建筑、农业和税收等领域，旨在实现到2030年欧盟温室气体净排放量与1990年的水平相比至少减少55%，到2050年实现碳中和的目标。在没有该计划前，欧盟预计仅将温室气体减少 40%。由于碳市场的配额总供给是由欧盟的总减排目标决定的，减排目标的提高必然会提高碳市场的减排力度和减少配额总供给。
欧洲碳市场以总量限额交易（Cap and Trade）的原则运行，配额总量上限由欧盟的长期气候目标决定，所以当这一目标从40%上升为55%，碳市场的配额总供给就会进一步削减。供给收紧，意味着控排企业需要采取更大力度及更昂贵的减排措施或者支付更高的价格来购买配额。
同时，稳健的气候政策既提升了碳市场企业对这一市场机制的信心，也吸引了新的投资者进入碳市场，有的把碳配额作为规避气候政策风险的优质资产，进一步推高了对配额的需求和碳价。
波兰最近呼吁修改或推迟欧盟的“Fit for 55”，而捷克总理安德烈·巴比斯(Andrej Babis)10月21日呼吁限制碳市场投机行为（curbs on carbon market speculation）。
秦炎指出，欧盟现有欧洲气候交易所(属ICE洲际交易所)和欧洲能源交易所(EEX)两个主要碳交易平台，前者占期货交易量的八成，后者是欧盟碳配额的拍卖平台。
中国市场学会理事、经济学教授张锐撰文指出，交易平台优质与完善的服务供给，使得欧盟的碳交易量和交易额长期高居全球首位，而踊跃的交易量也是促使价格上行的重要动力。
天然气与碳的“麻花”效应
就在天然气价格飙升期间，欧盟碳市场碳价再创新高，交易活跃度保持高景气。欧盟碳排放配额(EUA)现货交易量9月大幅提升至157.1万吨，较8月环比上涨52.52%，同时现货结算价在全球能源紧张的背景下走高至60 欧元/吨以上。期货市场的成交也非常活跃，9月共计成交EUA 期货主力合约9.39 亿吨，较上月环比上升了52.62%，结算价亦在月中触及62.88 欧元/吨的历史新高。
欧洲在能源短缺和寒冬将至之际对煤炭和碳配额的市场需求再次被点燃。
秦炎认为，碳价挤压煤电利润，也传导到了能源价格和终端用户用能成本上。“碳价推动气电需求上涨，进而推动气价上涨，这或许是欧盟国家近两年快速退煤没有考虑到的。”
碳价对能源价格的影响主要反映在，一方面通过电力市场的经济调度机制，传导入火电发电成本和批发电价，进而影响终端用户的用电成本；另一方面，提高燃气发电相对于煤炭发电的成本优势，前者的度电碳排放只有后者的不到一半，所以碳价会提高燃气机组的发电量，进而提高天然气需求和气价，最终抬高电价。
据秦炎分析，碳价每吨上升1欧元，那么每兆瓦时煤电需要支付的碳成本就会增加0.8欧元，气价则会上升约0.4欧元。
秦炎透露，金融投资者尤其是基金对碳配额的投资还在上升，最近有两家新的ETF（交易型开放式指数基金），专门购买欧盟碳配额和加州碳配额。
而高昂的天然气价格反过来又导致了碳价格上涨。欧盟10月13日发布应对能源涨价的工具箱指出，高昂的气价导致发电用煤的增加，从而导致市场主体对排放限额的更高需求。
不过，ETS有内置的保障措施来应对价格过度波动的情况。虽然触发这些措施的条件目前还不具备，但委员会将继续监测碳价格的演变。
委员会指出，ETS的碳价格提供了一个根本的动机，促使人们转向使用更便宜的可再生能源、更高的能效和性能更好的建筑，从而在较长期内有助于降低批发价格，降低受当前这种全球冲击的脆弱性。
同时，委员会还认为，在最近的市场信息中，没有证据表明投机是碳市场价格的主要推动力。
2021年9月中旬，欧洲证券和市场管理局(ESMA)的报告显示，大多数头寸(超过90%)由根据ETS负有合规义务的实体和银行持有，这些实体在服务合规公司的对冲需求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金融实体参与市场增加了流动性，从而减轻了价格压力。
为了更密切地审查交易行为模式以及是否需要采取有针对性的行动，欧盟委员会将要求ESMA在11月15日之前进行第一次初步评估，并要求其在2022年初之前分析排放限额的交易情况。
05
救市：支持企业还是保护居民？
能源贫困风险
面对飙升的能源价格，2021年9月，西班牙社会党总理佩德罗·桑切斯领导的联合政府公布了一系列措施，旨在遏制上涨的能源费用，其目标是到2021年年底将电费降低20%以上。其中包括减税和临时削减能源公司赚取的超额利润。
意大利政府则已经花费了约12亿欧元来控制家庭能源价格的上涨，并承诺在未来几个月内再提供30亿欧元帮助。
尽管政府已经澄清可再生能源供应商将获豁免，西班牙商务部还解释说此后将通过电价政策补偿给能源公司，后一种举措还是招来能源界的批评。西班牙当地电力公司认为此举干预市场，有损市场效率，并在一定程度上挑战了法律的权威性。
布罗斯则直言，过于激进的能源转型会造成严重的能源储存缺失。如果同时不具备灵活调节的能力，就可能加剧“能源贫困”与社会阶层之间的紧张关系，进而反噬能源转型的进程。
一家能源贫困研究组织称，随着电力和天然气价格危机持续，越来越多的欧洲公民正陷入能源贫困。
60岁的比利时妇女维罗尼克·杜奎恩(Véronique Duqune)就是其中之一。有当地媒体报道，随着天然气和电力价格的飞涨，她不得不减少许多日常活动。杜奎恩在接受采访时说，一周仅洗两次澡。目前，她给公寓每天供暖一个小时，但如果冬天更冷，要么就要忍受饥寒交迫，要么就面临更多债务。
严格遵循效率优先原则，通过保就业来保障公民权利，还是通过临时政策干预市场，平抑价格，无疑是摆在欧洲多国政府面前的选择题。
联合储备和采购
10月13日，欧盟委员会公布了一套“应对能源涨价工具箱”（Tackling rising energy prices：a toolbox for action and support）（下称“工具箱”），旨在帮助各国政府应对自9月以来席卷欧洲的极端能源价格危机。
“工具箱”把措施聚焦在天然气供应商，尽管能源供应不存在迫在眉睫的风险，但目前市场预计天然气批发价格到2022年4月才会稳定在较低水平，在冬季之前，需要特别监测供应安全、天然气储存水平和天然气市场的运作。
欧盟委员会正在与主要天然气生产国和消费国进行对话，促进天然气贸易，提高国际天然气市场的流动性和灵活性，确保充足和有竞争力的天然气供应。
报告指出，目前的天然气市场形势表明，天然气储存设施仍是一个变量。如今，并非所有欧盟成员国都有天然气储存设施。在大约一半的成员国中，天然气储存设施的使用得到了国家义务的支持，一种更趋一体化的方式可能会优化整个欧盟天然气储存的成本和收益，进而帮助缓冲能源价格波动。
根据欧盟保障天然气供应安全措施的2017/1938号条例，欧盟委员会打算在短期内通过一项授权法案，设立新的跨境区域天然气风险小组。风险小组将分析未来四年的风险，并就妥善管理这些风险的措施向成员国和委员会提出建议，将特别关注天然气储存量异常偏低的地区。
不过，虽然提升天然气储存能力会获得更高的库存水平，但也会降低供应效率，限制交易活动，这可能会导致更高的终端价格。因此，尽管在供应安全方面，提高储存能力有一定好处，但在整个欧盟范围内扩大天然气储存能力的提议值得进一步分析。
至于集中购买天然气的方式，目前也还不清楚其效果如何。
有分析认为，当前天然气处于卖方市场，与目前正在推高价格的亚洲主要需求市场相比，欧洲公司的任何集体收购提议都未必具有吸引力。另外，在欧洲占主导地位的天然气管道供应商似乎没有对当前的高价环境做出重大反应，大幅增加供应。
作为一项限制天然气生产商议价能力的建议，集中购买天然气的策略在过去曾引起过争议。2015年，多个中东欧成员国表示有兴趣在价格和运输争端的背景下与俄罗斯共同谈判合同，他们还成立了财团来支持新的生产和运输投资。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提高谈判效率，但也可能限制竞争，降低市场透明度，考虑到面临的实际困难，这次自愿行动没有成为现实。
欧洲一些国家自己也在积极寻找出路。
非欧盟成员国的挪威是欧洲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国之一。目前挪威埃基诺（Equinor）能源公司已同意2022年增加2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出口量，来支持欧洲和英国不断增长的需求。波兰政府则计划2022年停止对俄罗斯天然气长达数十年的依赖，转而采购美国和挪威的天然气。
06
减排：提速还是减速？
系统韧性不足
2020年，可再生能源的发电量已经占到了德国电力市场的半壁江山，接近10年前的三倍；英国凭借海上风力资源雄厚的先天条件，大规模建设了海上风电设施；法国也利用起了丰富的离岸风力、水力和森林资源，发展风电和太阳能。
但受到长期少风天气影响，2021年欧洲的风力发电量远远低于平均水平，水电、光伏等几类清洁电源也在本轮能源危机中暴露出了一些弊端。
据彭博社报道，虽然欧洲目前近40%的发电量都来自以太阳能和风能为首的可再生能源，但已进入平价时代的“风光”没有能够拉低电价，持续走高的用电成本引发了欧洲民众对欧盟激进减排的抵触情绪，给欧洲能源转型带来极大考验。
也有欧洲有媒体评论称，当地对气候变化可能带来的影响的焦虑程度更高。即使是面对更高的能源账单和停电的恐惧，人们似乎也对艰难的变革有更高的容忍度，尤其是在政府承诺将为贫困家庭提供财政支持的时候。
以德国为例，其民众支付的能源账单是最高的，但他们刚刚在德国大选中给了致力于环保的绿党有史以来最好的支持。德国联邦选举委员会10月15日公布上月举行的联邦议院选举正式结果，社会民主党获得25.7%的选票，成为联邦议院第一大党。同日，社民党、绿党和自民党发表声明，宣布已达成联合组阁的初步共识，社民党总理候选人朔尔茨表示，三党都希望在2021年圣诞节前达成协议组成新政府。
“不过，故事的力量是有限的。如果欧洲领导人无法应对可能出现的寒冬，能源价格上涨至财政援助无法帮助的水平，公众舆论可能会发生转变。”
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维克托将此次能源危机归咎于欧盟委员会。不久前，他公开批评欧盟“决策失误”，要求欧盟修正所谓的“绿色”法规，否则会“连累所有的国家”。
英国石油首席执行官Bernard Looney在莫斯科举行的俄罗斯能源周专题讨论会上谈到政府推动减少化石燃料生产和使用时指出，如果供应消失而旺盛的需求没有改变，那就只有一个后果，即价格加速上涨。
欧洲Zenobe能源有限公司创始人兼董事Nicholas Beatty指出，这次危机提醒人们，尽管世界正在努力建立新的能源体系，但仍然离不开旧的能源体系。
欧盟委员会的报告指出，最近的事件提醒欧盟，随着化石燃料逐渐被淘汰，欧洲能源体系的韧性变得越来越重要。供应安全和风险防范安排必须与清洁能源过渡相适应。
化石燃料使用仍然太多
眼下也有另一种呼声颇高的观点认为，当下全球面临的能源危机，恰恰表明对清洁能源的应用和投资还远远不够。若清洁能源的建设真的能够发展到独当一面的地步，就不会被传统能源的涨价潮所左右。
欧盟气候变化负责人弗朗斯·蒂默曼斯(Frans Timmermann)表示，更高的价格绝不能削弱欧盟扩大可再生能源的决心，该行业应该加快步伐，提供更多廉价的绿色能源。
前述“工具箱”中提出的中期措施包括：加快可再生能源项目许可和投资。该报告提出，能源转型不仅是为了避免灾难性的气候变化，也是降低欧盟对化石燃料价格波动的依赖所必需的。
报告认为，随着电力系统中可再生能源的增多，昂贵的化石燃料最终将被挤出市场。每年会拥有越来越多时间，可再生电就能够满足所有需求，这部分发电成本将接近或为零，甚至为负。
此外，欧盟成员国应通过减少冗长而复杂的许可程序来加快许可进程，许可程序是发展和部署清洁能源基础设施的最大障碍之一。而从长远来看，能源效率的提高和能源系统现代化措施将降低能源账单。
报告写道：“监管和投资方面的措施都需要加快。清洁能源转型是抵御欧盟今天面临的价格冲击的最好保险。是时候加速了。”
推荐阅读：
参考链接：
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presscorner/detail/en/FS_21_5213
https://www.euronews.com/2021/10/21/more-eu-citizens-being-pushed-into-energy-poverty-amid-crisis
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presscorner/detail/en/FS_21_5213
https://www.spglobal.com/en/research-insights/articles/daily-update
https://ember-climate.org/european-electricity-transition/
https://ember.shinyapps.io/EUETS_elec_exchange/
https://www.reuters.com/business/energy/european-gas-price-surge-prompts-switch-coal-2021-10-12/
https://www.ft.com/content/f37d2a36-4609-4b3e-9795-064b6d459676
https://www.investing.com/commodities/carbon-emissions
https://m.caijing.com.cn/api/show?contentid=4755794
https://shoudian.bjx.com.cn/news/20180814/920628.shtml
https://www.ifnews.com/news.html?aid=213034
https://finance.sina.com.cn/stock/hyyj/2021-10-07/doc-iktzqtyu0110925.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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