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学者眼中的日本经济与通胀形势
疫情后，日本经济的GDP缺口为负的状况依然在继续，应对气候变化也给企业利润带来了压力。根据日本经济研究中心（JCER）的中期预测，受劳动投入和资本投入停滞的影响，未来日本潜在经济增长率可能会降至零，政府必须采取措施以促进经济增长。
目前2%的通胀目标对于日本经济和日本央行的货币政策来说负担过重，最好采取比较灵活的应对措施，例如将除能源价格外的核心CPI目标设定为1%-2%。
——岩田一政 日本经济研究中心理事长、日本银行原副行长
*本文为作者在2023年7月1日的第十四届CF40-NRI中日金融圆桌“中日疫后经济增长与合作可能性——两国促进经济可持续增长的举措”闭门研讨会二“疫后经济增长的政策选择”上所作的主题演讲。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CF40立场。
”日本疫后经济增长的政策应对
日本GDP缺口一直处于负值区间
疫情后，中国面临总需求不足的问题。在日本，根据内阁府的估计，GDP缺口于2020年第四季度扩大到-0.9%，此后逐渐缩小。然而，哪怕日本央行通过不同方法进行估算，目前日本GDP的负值缺口仍然小幅存在，宏观需求不足的状况并未得到解决。
通过较大的GDP缺口可以看出，日本经济在本轮疫情中受到的影响要大于2008年次贷危机。在疫情蔓延的同时，俄乌冲突导致能源价格上升，也对经济活动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日本经济在高速成长期的年均增长率达到了9%，第一次石油危机时潜在增长率下降到了5%～7%，第二次石油危机后跌到3%～5%，金融危机后一直处于一个非常低的水平。我认为，人口变动和1990年泡沫经济时期及其后的日元升值是日本经济增速下降的主要原因。
近几年，应对气候变化导致化石燃料价格上升，从而对日本潜在经济增长率产生了很大影响。这一点也备受担忧。因此，防止这种机制对经济增长产生负面影响也是很重要的课题。
日本内阁府整理了摆脱通缩的四个条件，其中两个是CPI通胀率的上涨和GDP平减指数通胀率的上涨。还有单位劳动力成本的涨幅以及GDP缺口均须是正的，目前这两个条件均未实现。此外，日本央行公布的基本通胀率的加权中值目前为1.4%。
政府应采取措施推动经济增长
日本经济研究中心（JCER）每年都会发布GDP实际增速的中期预测。受疫情影响，我们下调了潜在增长率的预测，现在估计的增长率为0.5%左右，未来可能会降到0%。
其中，全要素生产率（TFP）的增速预计将保持在0.5%不变。但是劳动投入方面，哪怕参与劳动的女性和老年人增多了，整体上由于劳动年龄人口的迅速减少，今后估计很难维持住规模。另外，我认为资本投入也不会大幅增加。
图2 日本潜在增长率预测
潜在增长率跌到零是非常严峻的情况，日本政府需要采取政策以促进经济增长。
最重要的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速。在推动数字转型以提高效率的同时，还需要抑制应对气候变化所带来的增速下跌。在瑞士洛桑国际管理发展学院（IMD）发布的经济活动“适应度”排名中，日本位于第20名，评价非常低，经济活动适应能力与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速之间呈现正相关关系。推进数字化转型，需要进一步改进数字技术，灵活使用数据和AI等。同时，还需要进一步投资人力资本。
图3 经济的适应能力与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速
提高无形资产的比例也至关重要。日本的无形资产投资比例非常低，与美国差很多。投资无形资产可以更进一步提升数字化水平，有望让日本潜在增长率提高0.5个百分点。我同意中空女士提出的成长战略，但我认为长期的经济增速最高达到1%，而不是3%。
日本不需要恪守2%的通胀目标
日本经济增长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是物价上涨。
日本央行今年4月时预测，2023年～2025年的核心CPI涨幅分别为1.8%、2%、1.6%。通胀率在2023年有所下滑，但在2024年却又会再次加速，原因是政府控制汽油等能源价格的政策效果消失。
对此JCER预测，2023年～2024年日本核心CPI涨幅分别为3%、2.4%。植田行长指出，2024年的不确定性很高，我则认为央行对2023年的通胀预测过低了。但是，重要的是2025年的通胀率。因为如果届时通胀率又跌回1%的话，就难以实现货币政策的正常化。不过，从JCER的预测来看，由于2023年和2024年核心CPI涨幅可以连续两年保持在2%以上，这可能会为以某种形式进行货币宽松政策的调整创造环境。
图4 核心CPI涨幅的预测
由此我认为，2%的通胀目标对于日本经济及日本央行的货币政策来说负担过重，将目标设定为除能源价格外的核心CPI上升1%～2%就可以了。为实现2%的通胀目标将长期利率控制在0.5%并非良策，应该尽早做出调整。
顺带一提，应对气候变化导致化石燃料价格将面临约0.5个百分点的趋势性上涨压力。此外，黑田前行长在任时期日本的GDP平减指数大致维持在0%。
图5 名义GDP增速和GDP平减指数的增速
疫情期间，日本的贸易条件严重恶化，实际收入流到海外，经济陷入严重的负增长。疫后贸易条件改善，经济增速逐渐恢复。目前GDP平减指数的涨幅达到了2%，名义经济增速也达到了3.9%。海外投资者正关注着日本贸易条件的改善和名义经济增速的恢复。
需关注自然利率
自然利率是维克塞尔提出的概念，指宏观层面上使储蓄和投资实现均衡的利率水平。如果实际政策利率低于自然利率，应该紧缩货币政策，反之则应该放松货币政策，由此看来，可以将自然利率看做是中性的实际利率。
由于日本央行从未公布过自然利率的估计值，JCER尝试用DSGE模型来进行估计，结果就是图6所示的蓝线，红线则代表实际政策利率（无担保隔夜拆借利率-五年远期通胀率）。JCER估计的自然利率目前为-0.5%，实际政策利率为-1%，因此货币政策处于一个非常宽松的水平。
在新古典经济理论中，自然利率表示为时间偏好率与人均实际消费增长率之和。因此，当自然利率为负时，人均实际消费支出减少的概率就会上升。这最早由克鲁格曼在1998年提出，基于日本的自然利率变成负的，他预计日本今后将进入通缩。
在自然利率和通胀率的关系中，存在弗里德曼均衡和克鲁格曼均衡两种情况。在各个均衡图中，45度线为费雪曲线，另一条曲线表示基于泰勒法则的政策反应函数。
在弗里德曼均衡中，名义政策利率降至零，同时人均实际消费的增速也降至零的话，在时间偏好率的非负约束下，通缩就会发生，而自然利率等于时间偏好率并保持为正。而在克鲁格曼均衡中，名义政策利率及自然利率均降为负值时，同样在时间偏好率的非负约束下，如上所述，人均实际消费的增速也会变为负值。
关于克鲁格曼均衡，当初就有人质疑名义政策利率及自然利率为负的合理性。但是，欧洲及日本的央行事实上已经采取了负利率政策，而且刚刚我们也看到日本的自然利率一直在负值区间移动，因此我认为克鲁格曼的论点是合理的。
日本财政的可持续性面临风险。应对少子化措施的财政支出增加了3.5万亿日元，国防支出增加5万亿日元，但增加的财政收入仅能覆盖这些支出的20%。国防费用占GDP的比例将提高到2%，预计未来应对气候变化的财政支出也会增加，而碳税等财政收入来源却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