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垃圾穿身上，还特别美？

这个在海边捡垃圾的人，就是设计师张娜。

张娜曾创立设计师品牌FAKE NATOO，又在品牌最鼎盛的时候毅然转向，全身心地投入到她的可持续时尚品牌「再造衣银行」中。张娜说：“策展（Curator）这个词来自于拉丁词根Cure，意思是照料人们灵魂的人，这是我成立「再造衣银行」的初衷和起源。”

艺术、科技、疗愈，是连结起张娜设计脉络的那条金线，因艺术而生，以科技为途径，从而疗愈人，疗愈自然。

分辨一个品牌是为了“赶时髦”，还是真的出于对自然的尊重和敬畏而去做可持续时尚，不要听他们说了什么，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张娜与 Recyctex 科技纺织共同建立了独家环保面料实验室 “Re-FabricLab”，建立了一条完整的生产链系统，回收塑料瓶、幽灵渔网，转化成为可以工业化生产的再生尼龙面料，并且通过了众多国际标准认证，包括 GRS 全球回收标准、STANDARD 100 by OEKO-TEX®等。

团队还自主研发了植物面料，将农作物的提取物制作成100%可降解的PLA聚乳酸材料，这种面料埋在土壤里半年就可以天然降解，真正达到了取之于自然并回归于自然。

除了对科技与创新面料的探索，张娜的设计中特别可贵的一点是，她始终从“人”的角度出发，和穿着者站在一起。她思考的不是“我要表现些什么”，而是“我可以为他人带来什么”，她不仅考虑艺术性，也考虑实用性，把她对世界的关怀真正变成一件舒适的、承载着爱意的衣服。她和她的团队建立了一整个产业链，把环保的概念变成可以量产的现实，让可持续时尚真正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张娜说，她特别喜欢一个汉字：日头旁边生出的爱意是为“暖”，这是她做设计的价值与意义。

这个“暖”字，或许也正是可持续时尚的出发点与目的地，当我们把对自然的爱、对生命的爱、对他人的爱变成设计的源动力，那阳光必然会照进时尚产业原本晦暗的角落，因爱而生的时尚，才可持续并生生不息。

Q：从FAKE NATOO到「再造衣银行」，近些年你的心境有什么变化吗？

A：我以前经常说，FAKE NATOO 和「再造衣银行」的灵魂基因是一样的，只不过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但是从2020年开始，我决定把「再造衣银行」作为我的主线品牌。

做「再造衣银行」深入研发和设计的这十来年的过程中，我对于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自己的关系有了非常多的体悟，我的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例如我在工作中会更多地去想，当这个设计做出来，它到底会对人有什么好处，它存在着什么样的价值。

Q：你的作品中充满着对生命的尊重和敬畏，有一种特有的“关怀感”，这种特质的源起是什么？

A：原生家庭的影响确实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家长久以来过年只贴一副对联，上面写着：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横批：尊天敬人。我爸爸告诉我，其实这是从我爷爷的爷爷辈儿传下来的。

所以我觉得可能这种精神如基因序列般浸润在我的灵魂中，它会让我有这样的感念。所以到后来我做「再造衣银行」，真的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

Q：你的设计从照料人们的灵魂，到照料自然的灵魂，是什么契机引导了你对“可持续时尚”的关注？

A：在2015年 FAKE NATOO 如火如荼的时候，这个品牌创造了我事业的最高峰，当我站立潮头幡然醒悟，时装工业不过是一个不断制造、销售、销毁的循环的游戏。有时我真的会产生怀疑，我做这些东西的意义和价值在哪里？

所以那个时候我就暗暗下定了决心，「再造衣银行」是我可以送给这个世界的最好的礼物，某种意义上，它也是我的救赎。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矿藏，就像我从那至为神圣的水波中返回，像一些新生的树木那样得到再生，那些树木重又长出新的枝叶。这些行为与环境也返照回向我，滋养了我。

Q：你如何看待时尚与自然的关系？

A：我一直不是一个极端的环保主义者，对我来讲，时尚和大自然的关系应该是相互珍惜和尊重的。平衡是非常重要的，世界上有那么多做新衣服、新设计的人，我是不是可以把废弃物变废为宝？我们回收塑料废弃物，现在也使用农作物，无论我们用何种面料，都有一个明确而坚定的价值观，它也是「再造衣银行」的企业文化：拒绝浪费(Refuse)，循环使用(Recycle)，时尚重生(Rebirth)。

Q：提出概念是容易的，但很少有人能真正实现，尤其是“可持续时尚”这个结合了艺术与科技的宏大命题。可以讲讲你做出的努力吗？

A：我们用了将近12年的努力来做这件事情，确实是一个非常宏大的命题。从最重要的产业链原材料开始：回收原材料，然后纺成纱线，把这些过程和环节打通。可以说，「再造衣银行」一开始就是结合了产业链来做的。

现在我们拥有自己的面料实验室，有了这个最关键也是最源头的部分之后，我们就可以好好地去运营，水到渠成地完成一个系统。最后回向给社会，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让能量生生不息地流动下去。

再有，我专注的不仅仅是面料和服装，而是跟衣食住行有关的生活方式。所以也会邀请我们的消费者加入我们的小小社区，并通过交互、创新与我们一起体验可持续发展循环方式，并将其应用在之后的日常生活中，以帮助创造一个更美好的生态环境。

Q：你们自主研发100%可降解的PLA面料，怎么想到要开发这样一种全新的面料呢？PLA面料埋在正常湿度的土壤里半年就可以完全降解，它是否需要特殊的回收处理方式？

A：看似生物基以及植物纤维是未来的赛道，但其实我们从2016年就开始实验这个100%可降解的PLA聚乳酸材料，到2018年就比较完善和成熟了。

某种意义上讲，正是因为从事这个行业多年，我们才会具有这样的前瞻性。天然气、乳酸这些从农作物中提取的面料最大的好处是，在60℃的温度下，它就可以天然降解，不需要特殊的回收处理方式，我们也觉得它代表了未来的趋势。而且它穿在人身上，对人体也是非常有好处的。

Q：你的设计兼顾了艺术性与实穿性，是为数不多的真正把“可持续时尚”的概念应用于批量生产的设计师，实穿性是你做设计的前提之一吗？

A：首先还是因为我们拥有自己的产业链，所以可以持续地开发并生产下去。我觉得不管是去做一个非常概念性的设计，还是非常实穿性的设计，精神内核前提是，你希望去跟人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是为人服务的，并且是要解决一部分问题的。

我认为这个是设计师的初衷和本分。

所以当设计拿出来的时候，需要考虑它的完整性和完善的功能，比如说面料是否抗掉色、耐摩擦，是否防水，还有就是它的环保数值，这些都是人们穿着的需求。对我来讲，在设计中兼顾艺术性和实用性，就是在我的基因中存在的，它是我作为一个设计师长期训练所得到的素质，也是必须要做到的前提。

Q：想要改变时尚行业的现状，让它真正的“可持续”。在你看来，存在的困难与阻碍是什么？要怎样克服呢？

A：我觉得，大家所说的时尚行业存在的污染和浪费问题，其实是生产方和消费方，也就是在座的大家“共谋”的一件事情。

听上去有点严重了，不过确实如此。如果我们希望改变这个现状，不光是我们这些B端需要发生改变，其实处于C端的消费者的意识也应该发生变化，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才可以。设计师就是中间的一个非常好的桥梁，因为我们会把最好的产品、理念带给消费者。

“可持续时尚”这个概念，2020年以后突然就变得非常火，我见到过非常多的机会主义者，想通过这个概念去赚钱，去炒作，但又并不在乎他们真正做了哪些事情。于我而言，还是要踏踏实实地做好事情，品质做好了，一切都会不请自来。

Q：你一直在思考自己设计的价值与意义在哪里，有答案了吗？

A：先说说我个人非常喜欢的「再造衣银行」的一个系列，就是「暖」系列，因为它是选用青藏高原的牦牛绒，由当地牧民手工揉搓，使用矿物染料染色而成。我们用最天然的材质，比如棉麻、毛丝、牦牛绒联结起这个系列，地球的几大元素：动物、植物、矿物等都在其中。

这个系列我们从2014年开始就一直在做，为什么叫「暖」呢？我特别喜欢这个中国的汉字：日头旁边生出的爱意是为「暖」，我自己设计的价值与意义全在这个「暖」里了。

Q：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你在做的事，你会说什么呢？

A：我是一个“把人们衣食住行的生活方式和大自然的创造力有机结合”这一理念的践行者和推广者。借由炼金的法则，将超越物质，以艺术为贤者石，通过对各元素有限、无限的时空关系进行解构与重组，表达超然象外的精神含义。

editor&text

RAVEN

photo

RINGSON LU

design

BOC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