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 在春天，想起老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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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气
惊蛰，又名“启蛰”，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于公历3月5-6日交节。时至惊蛰，阳气上升、气温回暖、春雷乍动、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
车过站时，自动报了站名：“积水潭桥南到了”。
我心里颤动了一下。
积水潭原来叫太平湖，就是老舍当年投湖的地方。
其实积水潭是每天都会路过的地方，但不是每次路过都会想起老舍。每个人都很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恨情仇，哪里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怀念尘封往事？
就算想起，多令人难受。一个当年吞没了“人民艺术家”的太平湖，后来因为二环施工直接填平了，只留下一个“积水潭桥”的地名。湖也没有了，名字也改了，该忘却的就都忘却吧。
只要老舍茶馆还在，生意兴隆就好；
只要《四世同堂》还在人艺上演，票房大卖就好……
01
丹柿小院
老舍的丹柿小院，我去过多次。
以前去都有些失望，因为院子太小了，比起梅兰芳在护国寺九号院的故居、茅盾在后圆恩寺胡同的故居都要小很多，几分钟就看完了。
在这里，老舍把“一个古老美丽的雕花漆盒，每一凹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再没有一点积垢”；
在这里，他每逢金秋时节菊花盛放，就会邀请大批朋友轮番赏菊品酒；
在这里，老舍收藏了很多藏品，其中有真有假，他都不管，说：“我看着舒服”；
在这里，女儿舒雨告诉他，离家不远的王府井街上，老字号店匾都被砸了，建议老舍把家里的那些玩意儿先收起来，老舍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我绝不收！”
也是在这里，他把最疼爱的孙女叫到了跟前，并对她说：
“和爷爷说—再—见！”
那一天是8月24日，他离开这个世界前和家人说的最后六个字。
说完之后，他走出了家门，迈步向太平湖……
我用高德地图算了一下，从丹柿小院步行到积水潭桥，最佳路线需要1小时19分钟。这1个多小时的步程，老舍心中在想什么，路上发生了什么，都已经无从知晓了。
为什么选择步行一个多小时，来到太平湖？
很多年后，人们这样解读：
太平湖离老舍先生母亲晚年的居住地观音庵只有一墙之隔，老舍先生很有可能就是去找他最爱的母亲了。
如果是这样也好。
02
选择自沉
据说老舍在太平湖畔坐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清早人们才发现了他的尸体。
关于为何选择投湖，也有人在《四世同堂》里找到了答案。
书中的祁天佑在遭受了日本人的侮辱之下，挂牌游街，不甘屈辱，最后投水而死时的情景的：
“想到河，海，他反倒痛快一点，他看见了空旷，自由，无忧无虑，比这么揪心扒肝的活着要好的多……他只看见了护城河，与那可爱的水……他的世界已经灭亡，他须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在另一个世界里，他的耻辱才可以洗净。”
“河水流得很快，好像已等他等得不耐烦，水发出一点点的声音仿佛向他低声的呼唤呢。很快的，他想起了一辈子的事情；很快的，他忘了一切。漂、漂、漂、他将漂到大海里去，自由、清凉、干净、快乐，而且洗净了他胸前的红字。”
海明威选择饮弹，三岛由纪夫选择切腹，川端康成选择煤气管……
而他们都选择了自沉：老舍、王国维、弗吉尼亚·伍尔芙……
我们无法得知老舍是如何走向太平湖的，而电影《时时刻刻》用胶片还原了弗吉尼亚·伍尔芙自沉的过程：
1941年，英国，萨西克斯。
一条水流湍急的河，点点金光撒在河面上。
镜头中装了假鼻子的妮可·基德曼脚步匆匆走向河流。望着河水，她捡起草丛里的石头塞进大衣口袋，走进河中……
这一天是1941年3月28日。
25年后，老舍和太平湖合二为一。
03
为了忘却的纪念
我们无法选择生。惟有死亡，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我不知道对于老舍、王国维、弗吉尼亚·伍尔芙他们来说，拥抱流水是否是最好的选择。
还好，太平湖水被填平了，人们再也不用因为“睹湖思人”而被这巨大的悲伤淹没了。
如果不去翻查资料，是不会知道积水潭桥的前身就是太平湖，更不会知道太平湖畔曾经有一座观音庵。
车水马龙喧嚣而过，每一座城市都在争分夺秒中迅速成长。
但北京不一样：
当我走出人艺剧院的大门，耳畔还在回响着刚刚结束的《骆驼祥子》的对白，深呼吸着这座老城夜空中的气息。我知道我和祥子、虎妞以及老舍共同拥有着这座老城，我呼吸的空气就曾经是他们吐纳出来的气息；
当我带着稚子推开丹柿小院的木门，参加一个端午节的亲子活动时，五彩的丝线绵延着的是从老舍夫人胡絜青每年在五彩木影壁上手书的“福”字绵延下来的传统，而她去世前写的最后一张“福”，一直还挂在这里；
当新春结束，儿子神兽归笼，打开语文课本上念的文章，就是老舍的《北京的春节》：
“照北京的老规矩，春节差不多在腊月的初旬就开始了。‘腊七腊八，冻死寒鸦’，这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在腊八这天，家家都熬腊八粥。粥是用各种米，各种豆，与各种干果熬成的。这不是粥，而是小型的农业展览会。
除此之外，这一天还要泡腊八蒜。把蒜瓣放进醋里，封起来，为过年吃饺子用。到年底，蒜泡得色如翡翠，醋也有了些辣味，色味双美，使人忍不住要多吃几个饺子。在北京，过年时，家家吃饺子。”
晚餐桌上，妻子和儿子讨论着老舍的作品和他“人民艺术家”的荣誉，艺术家前面为什么要加上“人民”二字？
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创作话剧《龙须沟》，老舍被北京市人民政府授予“人民艺术家”的称号。
1978年初，老舍得到平反，恢复了“人民艺术家”的称号。
春风拂面，北二环护城河边金柳依依，就请一支绿柳寄去我的一份思念，给太平湖中的老舍，还有湖畔观音庵旧居的老舍母亲，为了这份忘却的怀念。
作者|何岸
编辑|何岸
责编|眼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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