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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外八年(上):枪声中我把相机卡塞鞋里 从洞里爬出去!

王修君 庖丁解news 2022-03-17





今天我们的主人公是中新社俄罗斯分社第三任社长王修君,他刚刚卸任回国。从2014年2月开始,他开始在哈萨克斯坦常驻,2015年后,又转战俄罗斯常驻了7年,总共驻外8年驻外期间,他多次前往乌克兰、白俄罗斯、土库曼斯坦、亚美尼亚、格鲁吉亚等国出差,足迹遍布大多数独联体地区,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老”驻外人。



中新社俄罗斯分社第三任社长王修君


以下为他的自述:


我驻外8年,第一年常驻的国家是哈萨克斯坦,但那一年,最热的国际新闻却始终离不开乌克兰。也是在那一年,我在乌克兰体验了和平、稳定的环境下没有过的经历,印象十分深刻。

 

乌克兰是一个美丽的国家,气候适宜,土壤肥沃,素有“欧洲粮仓”之称。苏联解体时留给乌克兰的是发达的工业、大批的高科技人才以及当时欧洲最精锐的军队。但就这样一个握有一手好牌的国家,却在2014年的大国角力中真切感受到了痛苦和迷茫。

 


01

初识乌克兰

遭遇俄罗斯出兵克里米亚


我第一次去乌克兰是在2014年2月,那是一个急差。彼时,受国际环境影响,乌克兰当局对加入欧盟的态度出现了反复,引发民众大规模抗议游行。此后民众与镇压的军队又出现了流血冲突,当地局势开始紧张起来。

 

当时,我刚到哈萨克斯坦还不到一星期,就需要紧急前往乌克兰报道。我那时海外银行账户还没开,只带了一些备用金出来,钱不多。为了完成任务,只好厚着脸皮找刚认识不久的新华社记者借了几千美元,也幸亏有了这几千美元,才让我能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2014年,王修君(左一)和慷慨解囊的新华社驻哈记者苗壮在中国驻哈使馆的合影


我记得到乌克兰后,看到基辅的景象是:街头已筑起街垒,革命的口号代替了日常的问候(人们互相打招呼已不是互问你好,而是一方说“光荣属于乌克兰”,另一方则回“光荣属于英雄们”),遇难者处堆起了鲜花,抗议人群住的帐篷已经铺满了整个广场。


民众为死难者献上鲜花。(王修君摄于2014年)


这些在国内不曾见过的景象让我非常震惊。那时我每天白天出去巡街拍照,晚上回宾馆写稿发稿,只希望力争尽可能多得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一名老人在基辅独立广场上的鲜花前为死难者默哀。(王修君摄于2014年)


民众自制投石机对抗警察。 (王修君摄于2014年)


在基辅的任务持续了三个多星期,本以为差不多可以回哈萨克斯坦了。没想到,2月底,时任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逃亡国外。乌克兰迎来了新的当权者,民族情绪随之激进右转,议会出台了不少对俄罗斯族裔不公平的政策。

 

最先抗议这些政策的就是与俄罗斯有着深厚历史联系的克里米亚。那里的局势也引起了俄总统普京的关注。根据事后俄导演拍摄的纪录片,普京是在看到乌克兰发生的一切后,才做出了收回克里米亚的决定。

 

于是,克里米亚的局势就紧张了起来,我又坐火车从基辅到了克里米亚。在那又待了大约一个月。期间,让我至今仍印象深刻的是身穿绿色军装的俄军(当时被称为“小绿人”)包围了乌克兰军营,街头亲俄民众围攻亲乌民众,俄罗斯籍官兵脱离乌克兰军队等。

 

乌克兰军营外的俄军士兵。王修君摄于2014年)


当时,这些事件都表明了克里米亚半岛局势的严峻,而乌克兰当局却似乎一直静观其变,不发救兵。2020年,我在网上看过一名乌克兰将军写的回忆文章。他说,俄军刚行动时,乌克兰曾派出了一支规模不大的装甲车队增援克里米亚半岛的乌军。可装甲车还没开到目的地,就有一半坏在了路上。再后来,乌克兰通往半岛的交通就被切断了。

 

而当时的克里米亚半岛上,俄军经过近一个月的围困后,终于决定行动——武装夺取依然在顽抗的乌军基地,从而打响了俄罗斯出兵克里米亚打响的第一枪——突袭乌军柳比莫夫卡军事基地


柳比莫夫卡军事基地正门被油罐车堵住。(王修君摄于2014年)


由于俄军提前向乌军下达了最后通牒,所以当天上午,我已经获知相关消息并提前进入了基地里面。当时基地外已被当地人自发组成的民兵包围,这些人与乌军不断交涉并要求驻守乌军下午三时交出基地自动离开。


而驻守乌军也在基地内紧张做准备:往基地护栏涂抹油膏防止攀爬,用废旧桌子挡住基地围墙上的大洞,基地大门停着一辆油罐车防止汽车冲撞,每个守军都配发了一根大木棒来准备近身格斗,同时基地围墙处停放了一辆消防喷水车。从基地内的视角来看,这些措施足够与外面没有武器、似乎要硬闯基地的民兵一搏,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基地的守军想简单了。


乌克兰军人正在用桌子堵住基地栅栏下的缝隙。(王修君摄于2014年)


等到最后通牒时刻一到,之前围在基地外叫骂的民兵忽然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武装到牙齿的俄军特种部队。俄军特种部队不翻护栏,也不钻墙洞,而是直接搭乘装甲车撞破院墙突入基地。墙边消防车上的乌军士兵立刻就被摁在地上控制了起来。

 

俄军装甲车撞破基地围墙,乌军官兵束手无策。(王修君摄于2014年)


突入基地的俄军很快开始开火,一时间基地内枪声大作。在场媒体记者纷纷找地方躲避。期间,我听到对方高喊要收缴媒体的摄影、摄像器材。我心想不好,照片真被收走了岂不是白忙了?


俄军很快控制住一部分乌军士兵。(王修君摄于2014年)


看看拍的差不多了,我赶紧把相机存储卡塞到鞋子里,从基地墙上的洞里爬出去。然后和外面的俄军说里面已经把我的相机存储卡拿走了。对方在检查过后,觉得我没什么威胁,再加上当时重点是里面,于是就把我放走了。从而使我能保留下当时的一手记录,相关文章和照片发出后在网上引起了巨大影响。


skyNEWS的新闻素材拍摄到王修君在现场采访。

25秒还原当时情境。


再后来网上也陆续出现了外媒当时拍摄的视频,看着惊恐奔跑的人群和呼啸而来的救护车,也会感觉到一些后怕,有时候做记者的确需要一些勇气和闯劲。

RT的新闻素材拍摄到王修君在现场采访。

7秒看到战地记者。


等克里米亚全民公投入俄后,已经是3月16日了,我首次出差乌克兰的任务才算结束。当时身上带的钱买完回哈萨克斯坦的机票后已所剩无几,回哈后无法生活,最后还是转道俄罗斯,从俄罗斯分社借了钱才算渡过难关。


02

乌东战火和马航客机

两次前往分裂地区感受乌克兰之痛


克里米亚事件后,乌克兰的局势并没有好转。5月,乌克兰东部的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个州也爆发了反对新政府的武装斗争。乌克兰实际上处于了分裂状态。

 

于是,我又一次前往乌克兰。这一次的目的地是顿涅茨克。由于打仗,当时基辅和顿涅茨克的交通已经断绝,那里之前也从来没去过,于是我不得不飞到了距离顿涅茨克最近的城市第聂伯彼得罗夫斯克,然后下飞机直接打车前往当地。

 

出于安全考虑,我当时不停催促司机要在天黑前赶到顿涅茨克。我想那里虽然是战区,但毕竟是城市,更安全一点。后来证明我的考虑是对的。顿涅茨克当时已经实施了宵禁,不但晚上不允许入城,而且车辆也不能靠近城市。(7月份,马航飞机坠落后,央视的一名记者就在晚上试图进入顿涅茨克的时候遭到过枪击)。


顿涅茨克市区的武装分子。(王修君摄于2014年)

 

在我加价的诱惑下,出租车司机很给力,终于赶在宵禁前进入了被包围的顿涅茨克。入城后,虽然劳累,但看到空荡荡的城市和手持武器的武装人员后,自己的“记者之魂”又一次被点燃了。我觉得应多发一些战争给普通人生活造成的影响。我记得,当时写了好几篇反映普通人生活的文章,其中有一篇稿子叫《尼基塔的假期》,讲的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带着小孩往农村转移,一度在网上热传。

顿涅茨克市区的武装分子。(王修君摄于2014年)


再接下来,就是7月。一架马航客机被防空导弹击落,正好又落在乌克兰顿涅茨克地区。这又是一个热点新闻,于是我又一次来到了顿涅茨克。在这期间,我看到过民众为遇难者痛哭流泪,献上鲜花,看到过顿涅茨克矿工连夜找寻遇难者遗物,也看到过有人偷用遇难者信用卡和财物,亲历武装分子向天鸣枪驱赶搜救人员和媒体记者。时至今天,这些镜头仍历历在目。







03

一点思考

 

我驻外第一年三次前往乌克兰,见证了动乱国家下民众的生活,体会到“覆巢之下无完卵”的艰辛,对这个国家也有了直观的了解。

 

还记得,曾有乌克兰当地人问我,中国人觉得乌克兰是欧洲国家还是一个更靠近俄罗斯的国家?

 

这个问题乍一听摸不着头脑。乌克兰本身地处欧洲,俄罗斯也是欧洲国家,所以不管怎么说,乌克兰都是欧洲国家。但细想,这个问题也没毛病。传统上,文化意义上的欧洲是不包括俄罗斯的。所以,从这个问题上,不难看出是乌克兰人潜意识里对自己国家定位的迷茫。而在乌克兰的餐馆里,菜单上欧洲菜和乌克兰菜并列也能印证出这一点。

 

类似的疑问我后来在白俄罗斯出差时也听过。这似乎是地缘政治交接处国家的共同疑问。我还记得在基辅采访时,一名基辅大学的教授和我说,乌克兰是一个苦难的民族,但最终会战胜苦难,因为乌克兰总是有选择。这话听起来很乐观,但仔细想一下,总是处于选择中可能也是乌克兰所面临的问题之一吧。


编辑:孙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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