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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多年前，清代戏曲作家、诗人顾彩受好友孔尚任之托，到倾慕中原文化的鄂西容美土司处传授戏曲《桃花扇》。顾彩从湖北枝江府（今湖北宜昌市枝江市）出发，历经5个多月，游历容美地区（今湖北鹤峰、五峰一带），将所见所闻逐日记载，撰成《容美纪游》书稿。《容美纪游》全方位记载了容美的人文地理、政治经济、风土人情，对于容美土司军事、法律、礼乐制度等也多有记载，堪称一部容美地区的“百科全书”，且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特别是书中多次提到茶园、茶农、茶客，让300多年前的五峰茶叶种植、生产、贸易，以及武陵山区各民族文化交融互鉴的场景跃然纸上，宛似一幅幅美丽的画卷。1942年，《容美纪游》公开出版，湖北通志馆馆长李书城为其作序，李书城后来任新中国第一任农业部部长。该书正式出版以后，受到社会、经济、法律、民族、民俗等方面专家的重视。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二月初四，顾彩从枝江府出发，一路在崇山峻岭中缓慢南行，穿越枝江、松滋、石门地界，进入武陵山区腹地。初到位于鹤峰五里坪的容美土司南府，他就受到当地官员和居民的热情款待，“二十三日，君以新茶、葛粉、竹鼠、野猪腊、青鱼鲊、虎头脯饷余寓中”。容美土司为元明清时期湖广土家族土司，由田氏世袭，顾彩游访的是时任土司田舜年。田舜年礼贤下士，崇尚中原文化，所辖地主要包括今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五峰土家族自治县、鹤峰县的大部分地区，巴东县野三关以南和恩施市、建始县清江以南的部分地区，以及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与湖南省常德市石门县、张家界市桑植县接壤的部分地区。
▲湖北五峰土家族自治县采花乡春茶采摘。（新华社发）
由于五峰、鹤峰一带的土壤与气候特别适宜茶树生长，这里的茶园、茶叶向来有名。当地的土司招待贵客必上茶。在《容美纪游》中，顾彩这样描写，“余寓舍甚黑暗，只宜睡，司茶者篝火室隅，昼夜无熄火”“设茶清话，向晚月色澄霁，乞余作诗”，短短几句，写出了当地的茶俗和主客以茶会友、以茶叙事的场景。时年农历三月十一，顾彩游历时恰遇茶农在山上采摘新茶，他诗兴大发：“采茶去，去入云山最深处。年年常作采茶人，飞蓬双鬓衣褴褛……”在顾彩写于农历六月初五的《容阳杂吟》中，也有采茶诗作：“妇女携筐采峒茶，涧泉声沸响缫车。湔裙湿透凌波袜，鬓边还簪栀子花。”在《容美纪游》中，顾彩多处提到来自各地的茶商，说明当时茶叶贸易之繁荣，“饭两崖间古松下，有茶客数人驱驴至，亦坐憩松间”，有趣的是，当顾彩开启容美之旅时，也是通过茶商把枝江县令孔振兹的书信捎给田舜年。从书中还可以看出，在清朝康熙年间，就有山西、陕西、湖南等地的茶商在湖北五峰、鹤峰一带采购茶叶。同时，据史料记载，当时，山西、陕西的茶商已通过“万里茶道”（指以茶叶为主要贸易商品，存续于17至20世纪前期的一条横跨亚欧大陆的国际商路）把茶叶运到俄罗斯和中亚等地，说明早在300多年前，五峰就已成为“万里茶道”的重要茶源地。在容美游历期间，顾彩走完了从浣麻池（今五峰县五峰镇万马池村）到渔洋关（今五峰县渔洋关镇）的古茶道，他所走的这一路线，后来被称为“顾彩之路”。顾彩经过五峰辖区时，到处可见“采茶复采茶”和“妇女携筐采峒茶”的景象；而今，五峰湾潭河、泗洋河、渔洋河、天池河流域有7万亩古茶园。顾彩游历容美的时候，曾经在五峰九环坡茶山小憩，喝茶吟诗，与茶农、茶商交流，一时传为佳话。顾彩游历之处，茶叶飘香，茶商不断，《容美纪游》中有关于五峰茶叶贸易的最早记载。时光荏苒，茶香依旧。清道光年间，广东商人钧大福带领江西技工来到五峰渔洋关镇创办茶庄，精制红茶出口。咸丰、同治年间，另一位江苏茶商宫文朋也来到渔洋关精制红茶，运往汉口、广州、上海等地。宫文朋创办的“源泰茶庄”一直延续到新中国成立，成为湖北茶叶史上名副其实的“老字号”。
▲源泰茶庄是鄂西红茶贸易繁盛的历史见证，图为“源泰红茶庄”牌匾（仅鹤峰县使用此牌匾）。
钧大福、宫文朋等茶商的发展以及渔洋关镇的兴起，与宜红茶贸易密不可分。中国茶叶最初多经广州运往欧洲，汉口开埠后，依靠发达的水系汇集长江中游各茶源地所产茶，一跃成为中国最大的茶叶出口集散地。产于湘鄂西部武陵山深处的宜红茶，也因此名声大噪。清末民初时期，渔洋关镇的茶庄达到30多家，出现了《五峰县志》记载的“茶工万计，骡马千匹，木船百只，街市热闹，通宵达旦”的“小汉口”繁荣景象。古茶道历经沧桑，至今，那些古桥、古道、古客栈、古骡马店、古茶庄、古码头的部分遗存还保存完好，吸引着众多游客和摄影达人的目光。
▲五峰王爷庙码头见证了宜红茶贸易的兴盛。
当年，顾彩受孔尚任之托和田舜年之邀，到容美的主要任务是传授戏曲《桃花扇》。作为清代的一部传奇剧本，《桃花扇》当时就传播到了少数民族聚居的容美地区，可以窥见其产生的广泛影响。一位是忘情于诗文词曲的戏曲作家、诗人，一位是深慕中原文化的土司，顾彩与田舜年可谓一拍即合。《容美纪游》中有关于两人并肩连骑、游览观光的描述，也有他们曲水流觞、宴饮唱酬的场景描写。有时，他们为了赋诗唱和，甚至“掷诗唱和，夜分未已”“觅句燃灯入洞天”。在《容美纪游》中，顾彩还描写了当地的秀丽风景，“二十八日，抵湾潭……家家养蜂作粉，流水小桥，榆柳映带，桃熟累累如火齐”；描写具有当地特色的酒俗“咂酒”，“买酒者，籴之贮筒中，开水灌之，随用篁吸饮，成美酒，吸完加水，味尽而止，名曰咂酒”。游历期间，顾彩被当地秀美的风光、淳朴的民情民风所感染，感叹这里就像桃花源一般，看山赏水皆有情。他以极大的热情撰写《容美纪游》，通过其清新细腻的笔触，外界及后来人也得以更多了解容美。（本文刊发于《中国民族报》2023年5月9日。作者：周志蓉、叶厚全，单位：湖北省五峰土家族自治县政协。图片除署名外，由彭天华、李胜提供。）统筹 | 康坤全 刘佳责编 | 刘娴审核 | 周芳编辑 | 吴艳制作 | 胡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