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刘读书报告丨国家的正义——《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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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开卷有益，“”学术茶山刘”传播中南财青年学术之声。正义是人们长久探寻的命题。《理想国》构建了国家的正义，但它们在多大程度上是正确的呢？作者提出了这样的思考。本文作者系中南财本科同学，目前25中南财法学考研早鸟计划和十三科百宝箱已上线，早鸟计划限量100个，先到先得。点击文末"阅读原文"或扫描文中二维码即可购买，更多问题，可添加蝴蝶鱼。关注并点亮星标获取更多读书分享。

国家的正义

——《理想国》读书报告

邓力鸣*

【摘要】   《理想国》是一部描绘柏拉图（借苏格拉底之口陈述的）理想中的城邦的著作，其内容包含政治学、伦理学、哲学和教育等等内容，通过《理想国》，我们可以一窥柏拉图（或苏格拉底）的思想。《理想国》内容庞杂、精华甚多，其中哲学王、共有制、国家的总体幸福等内容仍然让当今的我们——这些哲学之门的初入者回味不已。本次读书报告，将从理想国的政治入手，先介绍军人这一个理想国政治中的重要角色，从而一窥理想国的哲学基础——功利主义和客观正义的思想，指出理想国的正义是属于国家的正义，并在最后，对理想国作一反思，从其政治制度的实施和其哲学基础揭示理想国尚未解决的矛盾。

【关键词】   军人   教育   功利主义   客观正义

事物有大有小，大的事物难道不是更容易被看清吗？正义有个人的正义和城邦的正义，城邦的正义难道不是比个人的正义更大，所以更容易被看清吗？于是，苏格拉底说道，那么也许在大的东西里面有较多的正义，也就更容易理解。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们先探讨在城邦里正义是什么，然后在个别人身上考察它。[1]要找到柏拉图的正义，我们必须要先了解其城邦的制度。所以，先让我们追随着苏格拉底的话语，来看看理想国究竟是如何的。

一、理想国的卫士

后世谈论其理想国，往往津津乐道于哲学王这一理念。殊不知，守卫者（军人）阶级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占有更大的分量。一是描述守卫者的篇幅比描述哲学王的篇幅更多，二是哲学王的教育是以守卫者的教育为基础的，对哲学王的选拨要求也是以对守卫者的选拨要求为基础的。哲学王，本身就是最优秀的守卫者。所以，要了解理想国的制度，就不得不了解守卫者这一阶级。

而要了解守卫者，首先需要明晰其诞生的根源，如此才能知其性质和任务。我们必须清楚，守卫者的诞生源于人们的贪欲。柏拉图在设计理想国之初，只是从人的基本需求出发，安排了农夫与工匠，随着人们生活的不断发展，逐渐产生了新的需求，而新的需求带来新的职业，新的职业需要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人口又需要更多和更好的供养，直至一开始的城邦的领土无法供养其人民。于是，如果我们想要有足够大的耕地和牧场，我们势必要从邻居那里抢一块地来；而邻居如果不以所得为满足，也无限制地追求财富的话，他们势必也要夺一块我们的土地。[2]为了可以获得更多土地，又不被邻邦夺走土地，守卫者诞生了。

既然明白了守卫者的任务，那么其应有的品性也被确定了。他们应该是对自己人温和，对敌人凶狠。而要分辨敌我，又需要有足够的知识。知道了守卫者的品质，相应的教育便也确定了，音乐（包括文学）用以磨练其性情，体操用以强壮其身躯。关于守卫者的品性和教育很快便被柏拉图确定下来，那么守卫者的生活呢？为了维持其品性，守卫者的生活该是如何的呢？这便涉及到柏拉图理想国的精华之处了。柏拉图认为，守卫者应该过一种朴素且公有的生活。

在财产上，柏拉图要求守卫者不能拥有任何的私人财产，这是为了维持守卫者的纯洁性，因为他们要是在任何时候获得一些土地、房屋或金钱，他们就要去搞农业、做买卖，就不能再搞政治做护卫者了。[3]这样的共有制度不仅仅限于财产，还被柏拉图扩展到了家庭生活中。守卫者中并不存在家庭观念，孩子是由守卫者集体共同养育的，守卫者男女之间的结合也是依靠抽签的。依柏拉图的话，这些女人应该归这些男人共有，任何人都不得与任何人组成一夫一妻的小家庭。同样地，儿童也都公有，父母不知道谁是自己的子女，子女也不知道谁是自己的父母。[4]柏拉图相信，私有制产生了“我的”的观念，而正是这观念，使得人无法与他人得到统一的意见，无法与他人分享相同的情感。因此，通过公有制，守卫者便只有“我们的”的观念，他们成为了一个整体，共享着喜悦与痛苦。而且，通过公有制，也避免了财产对任何一个守卫者的腐化，因为财产不是“他的”，他自然难以为了获得更多的“他的财产”而腐化。

这便是守卫者制度的大致轮廓。我们会发现，守卫者经过最严格的挑选、最艰苦的学习后，却要过上最不能令人满足的生活。柏拉图为何要将这群他观念中的“最优秀的人”放在城邦最辛苦的位置？柏拉图又是以什么样的原则指导一系列制度的设计的？要回答这些问题，我们就需要去探寻柏拉图的哲学。

二、理想国的哲学

政治的根基是哲学，要把握柏拉图所建筑的城邦的本性，我们便需要寻找到这一城邦的哲学，即它的正义。柏拉图借苏格拉底之口告诉我们“正义就是有自己的东西干自己的事情”[5]。但是，这样的正义显然还需要别的内容去填充它，需要别的内容来回答“什么是自己的东西”和“什么是自己的事情”。因此，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地探寻柏拉图的思想。

首先，我们需要探寻这个“正义”的性质，在确定了“正义”的性质后，我们才能知道柏拉图是从何处寻找到“正义”的。第一，先让我们观察柏拉图对“正义”的描述。在《理想国》中，对“正义”理念的描述往往与“哲学家”一词一同出现，在柏拉图的观念中，掌握关于“正义”的知识的人，便是哲学家。又，哲学家是能把握永恒不变事物的人。[6]所以，“正义”便应该是永恒不变的。第二，“正义”与“善”是无法分离的，而柏拉图对“善”做过描述。柏拉图认为“善”是知识的对象与知识的主体之间的桥梁，其性质如同物理学中的介质。在柏拉图的洞穴这一经典的比喻中，柏拉图更是把“善”比作了太阳。第三，我们再考察一下柏拉图设计的哲学王的培养模式，其重点在于培养人的抽象思维能力，并不去培养人的价值判断能力，这是否暗示了只要培养了抽象思维，我们就能够找到同一个“正义”呢？最后，当我们考察哲学王统治的方式时，我们会发现，柏拉图似乎在暗示，哲学王统治的方式是同一的，也就是说，其所坚持的“正义”是同一的。经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就能下判断说道，柏拉图的“正义”，是一种客观存在的、唯一的、永恒不变的，如太阳般高悬于人类灵魂世界的正义。

我们已经知道了正义是什么样的了，接下来就是要回答“谁可以寻找到正义”的问题了，这就涉及到了人的天赋问题。受到客观正义的影响，柏拉图认为人的灵魂具有相同性质，进而认为人的天赋也是永恒不变的。柏拉图的天赋论包含三点内容。一是天赋不变。柏拉图在谈论正义者时说道“虽然国人皆曰可杀，他仍正义凛然，鞠躬殉道，死而后已”[7]，明显，柏拉图认为正义是纯粹的。柏拉图认为人的品质或者说天赋，特别是关于正义的天赋，是不会随着空间和时间上的改变而改变的。在挑选哲学王和守卫者时，柏拉图也认为要时刻考验他们，一旦他们受到了诱惑，便要把他们剔除出候选人的行列，这样的观点，显然是天赋不变的观点的衍生。二是天赋唯一。在构建理想国时，柏拉图提出了一个原则“一个人不可能擅长许多种技艺”[8]，这也与柏拉图后来提出的“各人干各人的事”的正义观是相符合的。既然一个人不可能擅长多种的事，所以一个人就应该专心于一件事上，而一个人该专心于哪件事上与这个人的天赋有关。于是，柏拉图认为，人的天赋决定了人该专心于哪一种技艺，而且这种技艺，对一个人而言，是唯一的。三是天赋可遗传。柏拉图明言，上天给统治者的命令最重要的就是要他们做后代的好护卫者，要他们极端注意在后代灵魂深处所混合的究竟是哪一种金属。[9]我们再稍微参考一下柏拉图提出的生育制度便可以更加明了这个观点。柏拉图认为培育优良的人类后代便应该如同培育优良的动物后代一般，让最优种的男人与女人配对。而在柏拉图的观念中，最优种的人便是哲学王与守卫者，他们是人类中的金银血脉。这样的人的后代，必然是健壮的身体和正义的灵魂的结合物。通过这一点，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柏拉图的天赋可遗传论。并且，柏拉图描述理想政体的衰落时，也是把生育的衰落作为起点的，柏拉图认为，在不是生育的好时节里让新郎新娘结了婚，生育的子女就不会是优秀的或幸运的[10]，这也是证明柏拉图的天赋可遗传论的证据。

既然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天赋，那么，各人干各人的事便是“正义”的了。可是，各人干各人的事的目的何在呢？为什么一个人要保持高效率的工作呢？柏拉图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是：为了总体的幸福。“为了城邦总体的幸福”是柏拉图安置各个阶级的位置、指导各个阶级如何运作的原则。在前文描述守卫者的生活时，我们知道了柏拉图认为私有制是人的恶的源泉，所以，公有应代替私有，国家整体的幸福也应该高于私人的幸福。为了城邦总体的幸福，柏拉图可以放弃部分城邦居民的幸福。例如当阿得曼托斯诘问苏格拉底为何不让守卫者享受土地、住宅、金钱和食物等物质的幸福时，苏格拉底（柏拉图）的回答是“因此，在任用我们的护卫者时，我们必须考虑，我们是否应该割裂开来单独注意他们的最大幸福，或者说，是否能把这个幸福原则不放在国家里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11]，这里的“最大幸福”指的是城邦秩序的稳定，明显的是，柏拉图把城邦的稳定作为一种幸福安置在了守卫者的身上，并以此要求守卫者不再注意自身的幸福。为了城邦的总体幸福，柏拉图还允许统治者违背正义的要求，伤害城邦的居民。例如，柏拉图要求统治者将不健康的婴儿“秘密处理”，让不优秀的居民无法获得生育的机会。仔细观察柏拉图对各个阶级的安排，我们不难看出，柏拉图要求的“正义”是一种接近于后世所言的功利主义的政策安排。而这样一种“正义”，反加诸于个人时，便是柏拉图所言的“有自己的东西干自己的事情”。行文至此，我们便可以下定论说，柏拉图要求的正义，是一种“国家的正义”。

但这种“国家的正义”，很不幸的是，会忽略掉个人的正义。这一种忽略将会导致理想国内部的矛盾，成为其头上的“阴影”。

三、理想国的阴影

每一位哲学家的思想总有其瑕疵所在，作为西方哲学源头的柏拉图，其思想亦难免没有漏洞。仅从书本内容而论，细细推敲《理想国》中的细节，我们也不难发现矛盾之处。

我们回望全书，会发现《理想国》要探究的其实是“何为正义”这一问题，只不过是先探讨国家的正义，再进而引申出个人的正义，其背后的理由是，如苏格拉底所言“因此，我的朋友，个人也如此。我们也可以假定个人在自己的灵魂里具有和城邦里所发现的同样的那几种组成部分，并且有理由希望个人因这些与国家里的相同的组成部分的‘情感’而得到相同的名称”[12]，即人的正义与国家的正义是一致的。《理想国》首先是建立了一种理想的政体，在里面寻找到智慧、节制、勇敢和正义后，再将人的灵魂分为理性、激情和欲望，并将四种国家的优良品质安插进人的灵魂内。这样的方法，在部分情况下是正确的，但如果细究个人的正义与国家的正义，便会发现其矛盾之处。我们会发现，国家的正义要求人民为国家的总体幸福所奋斗，而为了总体的幸福，苏格拉底要求筛选婴儿的血脉，他说，至于一般或其他人生下来有先天缺陷的孩子，他们（指抚养婴儿的官员）将秘密地加以处理，有关情况谁都不清楚。[13]而当正义要求于个人时，苏格拉底却说，正义是不问对象的正确行为，伤害任何人无论如何总是不正义的。[14]同一个正义，导致相反的行为，究竟哪一个行为才是正义呢？《理想国》没有区分个人与国家的正义，于是陷入了矛盾之中。后世中亚里士多德区分了伦理与政治，或许我们可以更精确地说，《理想国》陷入了伦理与政治没有分离的危险之中。

即使抛开伦理与政治的冲突不谈，《理想国》的政治制度也存在着矛盾之处。《理想国》将城邦的居民分为统治者、守卫者、供养者三类，《理想国》仅仅是说明了守卫者的生活该如何设计，却没有说明供养者的生活该如何设计。守卫者过着共有制度的生活，如果供养者仍然保持着理想国刚建立时的私有制度的生活，那么一个国家两种生活是否会造成冲突？为了避免这种冲突，供养者也只能采取共有制度的生活了。可如果供养者也采取了共有的生活制度，那么供养者不也要和守卫者一样参与公共的生育政策吗？既然不能从生活制度区分，也无法在先天时就看到婴儿的天赋，那便只能通过教育来辨明守卫者与供养者的区别了。可是，当我们将目光放置于《理想国》设计的生育制度时，我们会看到“最好的男人必须与最好的女人尽多结合在一起；反之，最坏的与最坏的要尽少结合在一起”[15]，按照《理想国》的“天赋论”所言，可以被生下来并接受教育的都是优秀的守卫者的孩子，可在接受教育之后，一部分的孩子却要沦入到供养者这一阶级，也就是说，从金银血脉跌落到铜铁血脉，这是否推翻了《理想国》的“天赋论”？更需要指出的是，在柏拉图构建理想国时表明了是供养者的贪欲催生了守卫者，如今却要供养者过上守卫者的生活，抛却私欲，这是否又会冲击到理想国的秩序？

上述之两点，是仅从理想国本身出发所发现的矛盾，是理想国自身产生的“阴影”。更何况，理想国还有“敌人”。后世的哲学家的观点都在不同程度上冲击着《理想国》。例如，密尔的《论自由》中“不知恶焉知善”的观点便冲击了《理想国》中要求封禁导致人堕落的书籍这一观点。又例如，潘恩的《人权论》中“哲学王使得民众不再关心政治，其结果只会是扼杀民智”的观点冲击了《理想国》中要求哲学王治理国家的观点。我们需要看到的是，人类经过无数时光的前行，已然积累了数不清的智慧，《理想国》已不再理想。

四、结语

笔者深信，在理想的国度中，人必能不断地尝试各种生活，自由地获取人生的种种经验直至明晰自身。如果人不被允许自由地去尝试，他和奴隶有何区别呢？在《理想国》中，人们只因出身的不同，便被决定了各自的人生，这难谓自由。所以，《理想国》中的理想国虽如星辰般悬挂于哲学殿堂之中，其光芒撒照在后世无数思想之中，但它终究还不是真正的理想国，其所揭示的正义，仍不能说是真正的正义。

那真正的理想国该是如何的呢？《理想国》中的各种建造国家的原则在多少程度上是正确的呢？与《理想国》冲突的那些观念的哲学基础又是什么呢？它们在多大程度上是正确的呢？人类一日不致灭亡，一日便不会停息对正义的追求。《理想国》只是我们探寻这些问题的起点，带着无穷的疑问，我们将继续走向前方。前路漫漫，只能于此与《理想国》握手暂别。

注释：

* 邓力鸣（2001-），男，广东佛山人，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学院2020级，法律援助与保护中心志愿者，博雅教育项目成员。

[1]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58页。

[2]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65页。

[3]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133页。

[4]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192页。

[5]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158页。

[6]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230页。

[7]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49页。

[8]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65页。

[9]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131页。

[10]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319页。

[11]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136页。

[12]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160页。

[13]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196页。

[14]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15页。

[15] 柏拉图著：《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1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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