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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节特辑 | 她们酿造「我们」

吃好喝好 FoodWine吃好喝好 2023-05-01


清晨 7 点 15 分,天麻麻亮,北京西站的候车厅里排起了长队。吴益杰(小吴)站在队列中央,圆圆的脸上不见往日的倦色。从北京西到涿州东,过去大半年里,他无数次往返,多在困意中度过。一些时候,首席酿酒师 Wilson 也会同行。这日,他有了更多同行者 —— 京 A 精酿市场团队的 9 位女性员工:市场总监老肉(Laurel)、传播与公关经理尉然、市场经理 Suni、销售经理 Amy、区域市场专员 Leila、设计师丹凝和小元、负责电商业务的市场专员美美、区域经理也是一线门店员工 Vivien —— 一群不常进入酿酒工厂的年轻女性。


去年新设的酒厂从未如此热闹。崭新的反光背心、一次性橡胶手套被分发到她们手中,接着是重达 25 公斤的麦芽、需在 30 秒之内完成干投的酒花以及一把铲除麦芽渣的铁锹 —— 酿酒的确是个体力活,但显然,女性并非不能胜任。红、蓝、灰不同颜色的毛线帽在巨大的不锈钢发酵罐间穿行,她们步子很大,上下两层的铁质楼梯踩得哐当哐当响,快要冻僵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


女性员工正在搬运麦芽。


老肉是这支全女性团队的带头人,2017 年从外企离职加入京 A,过去 6 年,她从一个不知精酿为何物的「门外汉」成长为一个遍尝各大厂牌的精酿爱好者,也见证了越来越多女性进入这个男性主导的行业,并占据重要位置。以京 A 为例,除两位创始人、5 人酿造团队以及两位人力资源部门同事,其余设计、财务、市场、销售、运营大部分都是女性。「全国 11 家门店,有一半的店长也都是女性。」Vivien 补充道。


Vivien 注意到,到店的女性顾客也逐年增多,一度占据总客群的 45% 左右。与此同时,社交平台上关于精酿的分享也愈加频繁。尉然从去年开始运营京 A 的小红书,她说,女性是更愿意分享的群体,到店的女性越多,社交平台上的分享就会越多,反过来又会吸引更多女性到店。「一个良性循环已经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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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化的麦芽上层生发出洁白细腻的泡沫;
用滤网过滤糖化麦芽查看糖化度。


根据 2022 年 6 月发布的《天猫啤酒趋势白皮书》,精酿的主力消费人群正在经历更迭,其中 20 ~ 25 岁的女性精酿用户正以每年 80% 以上的速度增长。但性别偏见仍随处可见。「你确定要点这款吗?这款可能会很苦,酒精度也高,你确定吗?」精酿酒吧的店员总是一脸认真地好意提醒。「是的,我非常确定,我知道帝国世涛喝起来什么味道。」老肉有些无奈。


关于女性爱喝什么样的啤酒,行业里早有一套标准范式 —— 粉色的、低酒精度的、有果香的、酸甜可口的,但在精酿市场突飞猛进的当下,这个标准答案是否还足够标准?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在她们看来,市面上大多面向女性精酿都略带性别偏见,并没有真正做到聆听女性的声音。


原因并不复杂,女性酿酒师凤毛麟角。斯坦福大学的一项研究发现,全美 17% 的精酿啤酒厂有一名女性首席执行官,但这些企业中只有 4% 雇有一名女性酿酒师。老肉的数据则更为直观,入行 6 年,参与了 5 次由京 A 主办的 8 × 8 啤酒节,打过交道的精酿厂牌近百家,总共只见过 2 位女性酿酒师。「大部分夫妻档的创业公司,酿酒师也是男性。」


啤酒花需要在短时间内迅速投入。


但这并不是故事最初的样子。多项民族志研究和考古记录表明,工业化开始前,酿酒主要由女性主导。公元前 1800 年的石碑上刻着的《宁卡西赞歌》(The Hymn to Ninkasi):宁卡西,是你双手捧着那无上甜美的麦芽汁;宁卡西,是你将滤清的啤酒从瓮中倾倒,恰似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的激流 —— 被业界普遍认为是历史上第一个记载啤酒酿制方法的文献,宁卡西也被认为是众神的酿酒师。


如果穿越回中世纪或文艺复兴时期,去到英格兰的某处市集,常会见到如下一番景象:一群头戴尖顶高帽的女人,带着起泡的大锅与扫帚,站在巨大酒桶前,售卖她们精心酿制的麦芽酒。历史上把这类人群称为 alewives,同样被记录在册的还有 brewer 的阴性形式 —— brewess 或 brewster,但它们目前都已从辞典和实际运用中消失。


糖化搅拌、过滤、煮沸、回旋,几乎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打开舱门查看麦芽这个阶段的情况。


一同消失的还有酿造行业的女性身影。16 世纪宗教运动中的女巫,是导致女性酿造者退出历史舞台的罪魁祸首之一。当时,为减少竞争,部分男性酿酒师将女性酿酒者与女巫联系起来,直指她们锅里酝酿的是药水而并非麦芽酒。这种指控并不需要被证实,但凡发生,女性便会被社会排挤、迫害甚至处死。当然,并非所有男性都相信女性酿酒者是女巫,但他们确实认为女性不该把大量时间花在酿酒上。酿造过程时间长、工作量大:先要花几小时准备麦芽汁,然后打扫地板、清洁酒桶,一遍遍搬运沉重的黑麦和谷物。如果不能酿酒,她们将有更多时间在家养育孩子,男人们这样想。


老肉穿着雨靴,正在搬运啤酒罐。


一些历史已成为历史,但不该了无痕迹。酿造并非天生是男人的领域,女性的声音应该被更多地听到。京 A 的女性团队说,酿了什么酒,酒的风味怎样,以前我们习惯了酿酒师的告知,但我希望接下来会不一样,我们来告诉酿酒师现在市场需要什么,他们来配合酿造。2022 年末,一款女性挑大梁的精酿计划便应运而生。计划里,京 A 女性员工提供创意和想法,并负责终端传播与销售,男性酿酒师提供技术支持。


团队一开始便摈弃了「小甜水」的思路。高酒精度、高啤酒花风味的 IPA,是数位女性员工达成的一致共识。精酿市场上,IPA 一直是无冕之王,其偏高的酒精度和苦度正对男性喜好,啤酒花带来的果香味,也同样受女性欢迎。她们说,这个精酿计划虽是由女性发起,但它面向的不仅是女性消费者,而是一款无论男女,所有人都可以畅饮的啤酒。她们把它命名为「我们」(Half the 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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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吴的指导下将啤酒花拧碎,在手掌中心碾磨可以闻到扑鼻的芬芳;

大伙儿运送麦芽废渣,可以作为全麦面包的原料。


这是思考后的结果。她们回忆,刚开始也走过极端,重苦的、高酒精度的,完全反着「小甜水」来。很快,她们发现自己陷入了「为了做而做」的怪圈,一度觉得「没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去做这个事儿呢」,费力也不讨好,精酿的特性注定了这款新品无法量产,在销售上也看不到可观的经济效益。


EGRC(乡村女学生教育项目,Educating Girls of Rural China)的加入给团队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这是一个成立于 2005 年的慈善机构,专注于通过经济赞助和情感支持,为中国西部农村的年轻女性提供接受高中和大学教育的机会。其创始人田青青同样是一名女性,在她成长的年代,上大学的梦想破灭,在甘肃省陇西县的一家工厂里度过了漫长的 8 年。20 多年后,移居他国多年的田青青回到陇西,发现乡村里的性别歧视观念仍然根深蒂固。许多农村女孩为了养活父母和兄弟姐妹,在完成初中学业后不得不辍学。早婚的现象也尤为普遍,在甘肃贫困地区,如果一个女孩不上高中,她通常在十六七岁左右就会结婚生子。


这是北上广叙事之外的中国另一面。老肉从小在陕西的一个偏远乡村长大,她对这些现象并不陌生,合作很快敲定。2023 年 3 月 8 日至 3 月 31 日期间,京 A 门店每卖出一杯妇女节特酿「我们」,京 A 将捐出 5 元给慈善机构 EGRC,用于支持乡村女学生教育项目。她们都深信,一个女人受了教育她的后代也会受教育,让女性接受教育是脱贫和建立美好社会的根本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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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酿造环节将加入「我们」的原料甘肃白刺果;

云南咖啡;

洛神花。


但对于西北广袤的乡村地区来说,这注定了只是杯水车薪。她们算过一笔经济账,4 吨的酒,除去实际损耗,成品数量在 180 桶左右,捐助金额大概 25000 元,预估可支持 5 个女学生一年的上学费用。让更多人关注到偏远地区正在发生的事,也许能让涓滴细流汇聚成江河,她们想。云南和甘肃是 EGRC 重点资助的两个省份,生长在沙漠盐碱地区的白刺果,耐干旱,抗风沙,正是女性坚韧精神的一种象征;而在云南山区的保山或孟连,咖啡行业正在兴起,也多由当地少数民族的农人种植、采摘、处理,其中女性通常是主力。云南咖啡和甘肃白刺果,两种极具当地代表性的农作物,便这样进入了「我们」的酿造计划。


Wilson 和小吴 —— 两位男性酿酒师也对「我们」计划表现出了极大热情。还在家乡墨尔本时, Wilson 曾跟随当地第一家由女性创办的精酿品牌 Two Birds Brewing 的创始人兼酿酒师 Jayne Lewis 学习酿酒。「那是我最长的一段职业经历,在那工作将近 5 年。」Jayne Lewis 工作中对于细节的关注以及强大的领导力,Wilson 受用至今。小吴从一个兼职学徒做起,过去 10 年,在精酿的世界里,他感受到的除了勤勉与经验,还有开放与大胆。此前,白刺果从未在精酿世界里出现过,西北之外的土地,对这种外观风味类似枸杞的小浆果并无认知。它最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风味,是一条从无知通向经验的路,小吴翘首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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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酒厂工人排出废水;

女性员工在 Wilson 的指导下排出酿酒罐中的废水。


午后,糖化罐次第打开,一阵阵热气从中逸出,大半个厂房里,涨满了白蒙蒙的雾。小吴在一处发酵罐旁停下,向右拧动了阀门。深琥珀色的液体沿着杯壁向下,顶端迅速聚积起一层乳白泡沫,绵密,轻盈,不断起伏而又不断消散,让人遥想起远方的雪山。


好苦,众人的脸扭成一团。


苦就对了。小吴细细咂摸过一番,从专业角度来说,没什么不良风味。


从入口的苦到回味的甜,这两种极端的味道是啤酒花和麦芽分别带来的,这并非最终的「我们」。在接下来三四周里,麦芽汁还将继续在不锈钢发酵罐里发酵,浅烘的咖啡豆、白刺果干和洛神花将分批放在发酵罐里浸渍,琥珀色的液体将逐步转化,由深入浅,再由浅入深,从绯红到嫣红,直至产生一种明亮的红。「红色是一种充满希望的颜色。」她们说。酒以载道,她们相信「我们」不仅会是一款好喝的啤酒,它也会自我言说,让更多人看到背后的壮阔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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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吴为大家倒了一杯刚装入发酵罐的麦芽汁;

女性员工正在品尝今日自己酿造的麦芽汁。


下午 4 点,最后一线阳光从狭长的窗里挤进来,淌在水泥地上。一个写有「IWD 2023」字样的标签牌挂在了发酵罐上,角落处,有一个小小的笑脸。


IWD 是什么?一位酿酒工人问。


国际妇女节。人群中有人回答。


酒开始发酵,而故事业已开始讲述。历史学家格尔达说:女人必须意识到,只要剧本、道具、布景和导演权还牢牢地掌握在男人手里,她们仅仅得到了几个平等的角色,那是不会使她们真正平等的。所以,女人想要得到真正的平等,就得自己写剧本,就得做一些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


「她们」完成今日的工作,离开啤酒酿造车间。


必须懂得:自己的酒,自己作主。


留言讲述你的「女性与酒」故事,我们将抽出 5 位读者各分享京 A 国际妇女节特酿「我们」试喝券 1 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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