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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杰 | “啪嗒学”:当雅里爱上埃及艳后的鼻子

尚杰 先锋哲学 2022-06-03

  




啪嗒学


就是在


   形而上学


之后


   继续



   





















导语

笛卡尔提出“我”是如何出场的问题。在得出“我思”结论之前,“我”并不拥有综合统一的权力,无我的精神不排斥癫狂。现代欧洲哲学与艺术,在更新的维度上,发展了这种普遍怀疑精神,强调“我”是“我们”中的例外,我是以例外的方式发生的,在哲学方法上,给事物重新分类,不再遵循从个别到一般的分类原则,而是从特殊到特殊,它使传统的论证性的哲学,变成了描述性的哲学,为哲学思考敞开了新的思考空间。

                  

1

 自古希腊哲学,哲学家一直在谈论“我”,但在笛卡尔之前,“我”的含义一直被当成现成的“普遍性”:每个人都自称“我”,我是人人,人人是我。在这个思想背景下,苏格拉底的名言是: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知道。文艺复兴时代的启蒙口号是:我是人,人所具有的,我无所不有。

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与之前的哲学家之重大不同,在于他认为在“我”或者“人”的问题上,不可以从现成的定义出发,他所谓“普遍怀疑”,要先搁置“我是什么”或“我是谁”的问题,在无我的情形下,“我”就无法起到在之前的哲学家那里的“综合统一”作用,于是古怪的事情就发生了,精神开始癫狂,那些原本在常识看来不属于“我”的属性,也可以在无原则的自由想象之中,“属于我”,例如玻璃的身体。这当然是“不疯”的哲学家在发疯,不清醒中有清醒:“我”原本空无内容,但我的身体是玻璃做的,这表明我在怀疑,而怀疑表明我在思考,思考总得有在思考的承担者,因此我是一个在思考的东西,为了思考,“我”就得存在。

在传统上,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命题,被说成是由于一种纯粹的哲学方法导致的,而且似乎其中还含有逻辑推论,但我认为这是一种严重误判。这种误判以为笛卡尔是严谨的,这个命题,对德国古典哲学起了奠基性质的作用:人是“我”,而“我”被“思想”或者反思(自我意识)所界定,以至于繁琐的康德哲学问题,最终还是在回答“人是什么”,这就在根本提问方式上,没有脱离“我思故我在”的思路。这个思路的前提,在于又返回到了苏格拉底那里,它其实还是在说“我是我”(“我”已经被定义好了,在这个意义上,亚里士多德的“人是理性的动物”与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的差别,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不得违反形式逻辑的同一律。如果从“我是我”出发,那么哲学的基础就只能是逻辑,甚至可以被等同于逻辑。如果这样,那么从根本上说,哲学就是一种关于必然性的形而上学,它排斥纯粹的偶然性、例外。就是说,世界被一分为二,现象可以是偶然的、例外的,但都是依附于本体的现象。

19世纪中后期以来的欧洲哲学,开始质疑笛卡尔和德国古典哲学的上述思路,从叔本华-尼采的自由意志到胡塞尔现象学,尤其是现当代法国哲学,渐渐开启了一种关于纯粹可能性的哲学。问题的原点,就是笛卡尔的“我思”:在普遍怀疑阶段,也就是“发疯”时,“我”是由不属于“我”的诸元素构成的,即我是我所不是的东西。但问题在于,几乎包括福柯在内的持有“理性”立场的哲学家们,都忽略了这样一个重大问题,这是德里达与福柯争论笛卡尔的“我思”性质的焦点问题:“我思故我在”命题本身,究竟是理性的,还是疯狂的?福柯认为是它理性的,而德里达认为,它仍旧是一种极其隐蔽的癫狂,因为它试图一劳永逸地回答“人是什么”,这就封闭了人的其他可能性。

换句话说,如果关于“我”的一切定义,在限制自由即人的无限可能性问题上,都是某种发疯,那么“发疯”本身,就连同“理性”一词一样,都不再具有原有语境下的意思,那么我下面所要讨论的内容,就正式亮相了。

                        

2

 

德勒兹的《海德格尔鲜为人知的前驱者:阿尔弗雷德-雅里》一文,[1] 至今没引起国内学界足够重视。


Alfred Jarry (1873-1907)

在分析此文之前,我首先谈谈“雅里”的哲学,人们通常把他独创的“pataphysique”称之为“啪嗒学”或者“荒诞玄学”,但这两个称谓都有点不知所云,没抓住其学理的重点,我认为对于“pataphysique”的最好注解,应该是雅里早年所说的“个体发生学”。个体的我是如何发生的?以“例外”(exception)的方式发生。说“荒诞玄学”尽管不甚恰当,是从常识眼光说的,我们姑且用之。事实上,作为个体感受的“我”,在真实细节上描述,以“例外”的方式发生,这既不荒诞,也不是玄学,只是由于琐细,没有宏大叙事,被人们严重忽视,但它却是事关“我”的精神质量的大事。

如果“习惯”被视为理所当然的“真实”,那么“例外”就是“虚”的或者“玄”的。如果“我”被不知不觉地等同于“我们”[2](“我思故我在”的“我”并非指笛卡尔本人,而等同于一切人)或者遵循逻辑同一律的“我就是我”(“我”的含义是约定好了的,不可改变),那么,不可置换的切己的“我”就消失了,“死”掉了。雅里以敏锐的哲学天赋,在创造“pataphysique”(“啪嗒学”)这个哲学概念时,认为pataphysique与metaphysique(形而上学)的关系,就像形而上学与物理学(physique)的关系,他暗示“啪嗒学”中的“pata”,就相当于“形而上学”中的“meta”。也就是说,“啪嗒学”相当于“形而上学”中的“上学”。如果用传统的说法,那就是比“上”还“上”,或者比“玄”更“玄”。相比“啪嗒学”,传统形而上学,反倒是“形而下学”了。这可真的太玄了,但实际上,却可以把“pata”或“啪嗒”,当成20世纪欧洲“达达主义”艺术中的“达达”,这个词意味着肯定“即兴”,它来自给自己的艺术主张起名字时,偶然听到了房间里钟表的钟摆来回的“哒哒”声,这响声似乎无用、毫无意义,但这是日常生活里的现象。换句话说,“啪嗒学”既不是荒诞玄学,也不是思辨哲学,而是人自视自身真实的生存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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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为什么德勒兹认为雅里是被严重忽视了的海德格尔现象学的先驱呢?

“啪嗒学”涉及到现象学的根本问题,也就是如何重新理解现象,尤其是生活世界中的现象。在这个问题上,现象学与“啪嗒学”有诸多相似之处,两者都反对传统形而上学的解释。由于国内哲学界对雅里的思想比较陌生,尽管雅里的哲学早于海德格尔,但在效果上,似乎雅里的思想反而成为海氏现象学的补充——可是,我并不这样理解,因为雅里思想里有海氏现象学,但海氏却缺乏雅里的思想维度——因为雅里主要是艺术家,他的思想比海氏激进。相比之下,海氏反倒属于保守派了。

海德格尔回顾自己的思想起源时,认为最直接的启发,来自胡塞尔《逻辑研究》第二卷“研究之六”中的“意向性”概念,这无疑是现象学思路的精华,它实现了“现象学还原”。德勒兹在上述文章中开篇就说:

“啪嗒学有一个很确切、很明晰的对象:大转折,对形而上学的超越,向外或向内的拓展。” [3]

根据何在呢?他紧接着转引了雅里的原话:

“关于附加在形而上学之上的东西——或者在其之中,或者在其之外——的科学,它同形而上学的距离正如形而上学同物理学的距离。”[4]

这里的关键词是“附加”(也就是以上“玄之又玄”)。

首先让我们重述现象学如何重新理解现象:为了区分,可以将胡塞尔搁置起来的“自然态度”下的所谓现象,称为“外表显现”,比如房子是四四方方的,椅子有四条腿,人脸有五官。总之,是什么样就说成什么样——这些,在习惯眼光看来,当然不成问题。但现象学家认为这只是常识,而常识并非哲学。当现象学搁置常识时,一切事物不仅向意识显示自身,同时这所谓“自身”还能以不同于它外表所显现的样子的别一种面貌自行显现,它构成独特的感受,这种感受在海德格尔那里,比如一个人在站台等火车,还有30分钟才来,这段时间无所事事,这就叫无聊,但物理世界里原本并没有“无聊”这种东西。更有甚者,还可以有“无聊”的附加,即“深度无聊”:区别在于,通常所谓无聊是有原因的,比如等车的这30分钟实在是无事可做,时间白白流逝等于杀死了时间。但更可怕的是无缘由的无聊感,比如朋友聚会时原本该高兴,而且也没有任何可以导致自己不高兴的原因,但就是不高兴——每个“我”都曾经体验过这种烦恼。这种深度无聊或者叫“自寻烦恼的能力”,更是物理世界里原本没有的,这叫做“附加(超越)之上的附加(超越)”。这已经不是胡塞尔式的现象学,而是海德格尔式的。他俩的区别在于,海氏在这里所描述的感受,是纯粹个人的,它因人而异,完全无法预测,不可置换,这就把现象学转变成一种“生存哲学”。

以上,在哲学与常识之间划了一道界限:常识也说“原初或特殊的经验”,比如这把椅子,这座房子,但是在现象学家看来,一切常识的态度,即使是特殊经验,也属于“一般情况”,因为没有搁置自然经验,这椅子或房子虽然特殊,但它有化学成分,可以在空气中燃烧,然而现象学意向性所描述的,是关于椅子或房子的纯粹经验或者其意义,意义是无法烧掉的,它不存在于物理世界。也就是说,即使现象学描述“一般情况”时,也意味着特殊经验,即意向经验。这也区别了自然态度与现象学态度的两种“实证性”,于是我们说,前者是“平凡的”,即使在愤怒、痛苦、快乐,而后者是奇异的,即使心平气和,就像加缪在《局外人》开头就说: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搞不清。”[5]

Aujourd'hui, maman est morte. Ou peut-être hier, je ne sais pas. J'ai reçu un télégramme de l'asile: " Mère décédée. Enterrement demain. Sentiments distingués." Cela ne veut rien dire. C'était peut-être hier. 

-- Albert Camus, L'Étranger (1942) 

这平静得令人震惊,因为这表达方式完全超越了日常经验所谓善与恶的范畴,无法给这样平静的心情分类,但它真实地描述了当事人的私人感受,这就属于纯粹现象学描述,它是自然而然或自行出现的“非自然而然(因为听到妈妈死了,无论如何心情都不该如此平静)”。这里的自行出现,就如同我上述所谓“深度无聊”或者“自寻烦恼的能力”,其中并没有故意做作或者较劲的成分,它不含任何写作上的矫情技巧。

那么可以说,就像卢梭描写只有当华伦夫人不在场的情况下,他才感到多么爱她(他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举止,亲吻她走过的地板)——这是否真事已经毫不重要了(就像房子可以烧掉但其现象学的意义无法烧掉)。重要的是,卢梭发明了一种表达爱的崭新方式,它无中生有、无法按照之前的感情模式分类,于是只得强行起了一个新名字“浪漫”。

加缪的上述表达,既是发现也是发明了一种纯属当下私人的特殊感受,它简洁、陌生、粗暴、直截了当,毫无修饰或者遮遮掩掩——如果我骂这个当事人毫无廉耻之心,那么我的咒骂属于自然的态度,它与超越自然态度的艺术和现象学态度无关。

加缪以上表达的真实,被常识称为“荒诞”,而这正是德勒兹描述的“啪嗒学”所涉及的自行出现(se-montrer)的“次现象”(épiphénomène):

“这一现象的存在是‘次现象’,无-用处,无-意识,它是啪嗒学研究的对象。”[6]

“次现象”有三个基本特点:

01

“次现象”是特殊情况,属于私人性,无法与人公约,甚至无法交流,说了别人也不懂,但当时人已经深有感触。

02

“次现象”并非只是当事人孤零零的静止感受,它以自行出现的方式,寻求一连串相似的“感受群”。“感受群”中,含有众多在常识看来毫无关联的因素,其中的相互唤醒关系,是极其特殊的,甚至匪夷所思,其中含有只适合当事人自身的“感受逻辑”,不具有普遍性。

03

违反常识,不合时宜,隐藏极深,转瞬即逝。

以上德勒兹说的“次现象”,按照雅里本人的说法 [7],则是“思考自身的姹紫嫣红的精神万花筒”——这首先针对贝克莱的著名命题“存在就是被感知”。雅里说,

“存在,是卸下贝克莱的驮鞍。”

贝克莱的感知只存在于当下,而雅里的感知,则是由当下串联起来的姹紫嫣红的精神万花筒,也就是“次现象”,它不但能替换当下的“主现象”,而且比“主现象”还要真实。如果说“我思故我在”命题是“主现象”,那么得出这一命题之前的癫狂,就是“次现象”,它是忘我的或者无我的,是“我思”的失落。

但是,无我之境的艺术-哲学的双重沉醉,比“我思故我在”这种反思的、客观冷静的旁观者态度,更为真实。还不存在却正在存在的状态,比已经存在着的状态,更为真实。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海德格尔认为思想还不曾开始,或者思想是一种孤独的行为。思想的这种散逸状态表明,思想可以无处不在。

而雅里最著名的戏剧《愚比王》(Ubu,又译“乌布王”)中的“Ubu”恰恰来自拉丁词“Ubuque”,意为“无所不在”。那么,感受无所不在,一切感受能引起一切感受,而且它只对“我”起作用——把这种“不见外”的内心举止赤裸裸地说出来,就显得“非常见外”了,它破坏规矩和礼仪。例如,《愚比王》全剧开场白以“他妈的”开始,使观众目瞪口呆——如果哲学直觉足够敏感,立刻就会觉察到它与上述加缪的“妈妈死了……”的效果,极其相似,也就是突如其来的陌生与震惊。在《愚比王》之后,剧场再也不是淑女绅士假惺惺的社交场所,而成为赤裸裸以诚相见的哲学剧场,荒诞剧成为典型的哲学剧。

以上,雅里所谓“思考自身的姹紫嫣红的精神万花筒”的荒诞性,在于语言与所指的东西之间,根本就不相称、不配套,到处是错词。小词大用、大词小用。即兴地安插句子,靠例外与偶然性过渡剧情,突兀地打断句子之间习惯的逻辑因果关系。[8]  


让我们再一次重复以上的问答:雅里的“个体发生学”——个体的我究竟如何发生?以“例外”(exception)的方式发生。用以上德勒兹的话说,它是一种大转折,向外或向内的拓展。

我这里从雅里的诗集《个体发生学》中选取几句:他说“艺术是一条鳄鱼的标本”,这话只对雅里生效,我感到愕然,为了对付他,我也造一句对自己深有感触的,于是我说“人是一个癌细胞”。雅里和我这两句话,相互干瞪眼,谁也不认识谁。鳄鱼和癌细胞都很不满意,也没办法制止我俩这样说,但雅里和我,已经各自享受过了,因为各自都说得很痛快。换句话说,这两个诗句根本就不是为了与人交流。这叫什么?这叫“语言表达方式的大转折”,它以例外的方式发生,只是表达者本人纯粹私人感受,也许有人认为这缺乏普遍性,因而不科学,但是究竟谁有权力定义什么是科学呢?

雅里和我在此都认为“例外本身”,就是一种还没有被普遍认可的科学,是精神科学,它来自个体内心深处的真实。人类精神文明最初来自发明语言,就是给事物起名字,这表面上属于语言学,其实是心理学,为什么?因为语音的发明是纯粹任意的,比如这个忠实的宠物,汉语叫“狗”,英语叫“doge”,你不能谴责英国人的祖先为什么一开始不和我们一样叫它“狗”,因为语音的首创是无缘由的,它是一次纯粹的例外。一定有发明“狗”这个语音的第一个人,那么他同时是语言学家、哲学家,最重要的,他还是个心理学家,因为给事物起名字,其实是个心理问题,是在用发明一个语音的方式,在心理活动与外部事物之间,建立起某种相似关系。“狗”的第一次发音,纯属例外,也就是没有先例可循,只有这首次,或者叫例外,才是活生生的,原始的,然后其他人觉得好听,就跟着都这样说,词语就这样约定俗成了,语言的最根本特征,就在于可重复性,“狗”一旦约定好了,就不能再意味着猫,否则语言就全乱套了,就无法实现有效交流。

以上我说,“狗”的第一次发音是来自纯粹任意性,但哲学家的本职工作就是问为什么:为什么发“狗”这个音而不是别的?我觉得来自第一个发明者的私人感受,热情冲动,一吐为快,但还没有语言,发这个“狗”的声音,是一口气喷出来的,相当于肢体语言,舞蹈,只对他自己有效。但是,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同意这第一个说“狗”的人的发音,只要这个发音的含义被约定俗成,可以重复进而生成语言,于是,普遍性取代了“例外”,从而原始的诗意或者说艺术,就消失了。

那么现在,就可以回答雅里的“艺术是一条鳄鱼的标本”或者我所谓“人是一个癌细胞”的问题了。人们觉得这两句表达不可理喻,原因就在于它破坏了心理预期,破坏了约定俗成,它极端私人化、太例外,相当于第一次发出“狗”的声音,是私人化的、是原创的思想感情冲动的产物,其意义同时是艺术的、哲学的、心理学的。


TIPS


Pascal : "Si le nez de Cléopâtre eût été plus court, toute la face du monde aurait changé."

帕斯卡:“如果克利奥帕特拉的鼻子短一点,世界的整个面貌都将改变。”

——小编

“例外”的作用就是原创性,它以特殊作为标志,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步,就是在取舍上极其自信,近乎放肆。比如,你问某个男人为什么爱某女人,这男的给出的理由,极可能属于“一般情况”,但雅里说,他爱埃及艳后,是因为这女人鼻子好看,雅里没说因为她贤惠,但雅里说的这个心里话,确实与别的男人的心里话不太一样。这也是他的剧作《愚比王》的典型陈述方式:他严肃认真地用一个又一个小字眼,回答一个又一个大问题。在描述别的事物时,也是如此。在雅里看来,爱埃及艳后,鼻子就够了,然后这艳后的全身就会跟着鼻子走。[9] 

雅里这里描述的,触及到20世纪一门新科学“蝴蝶效应”。一连串偶然性或者例外连接起来,改变了历史。既然叫科学,必有其中的逻辑,我叫它“关于例外的逻辑”,它至始至终,是从特殊到特殊,全部都由具体场景所构成,并且连接起来,这对传统逻辑的分类方法提出挑战,因为传统逻辑处理一般与特殊的关系,必然与可能的关系。如果“关于例外的逻辑”内容,只涉及特殊性,那么它就是一门关于可能性的逻辑,或者说,是关于“如何将不可能如何变得可能”的逻辑。

雅里关于爱情与“埃及艳后的鼻子”之间的关系之表述,相似于后来海德格尔表述为“发生事件的可能性”,相当于艺术与哲学相关联的“蝴蝶效应”,这种关联是从特殊到特殊。后现代哲学是关于可能性的哲学,例如雅里的艺术语言可能在海德格尔的哲学语言中发挥作用。但是,由于雅里比海德格尔更为激进,艺术超越了形而上学,未来形而上学的出路极可能就在艺术领域。

                       

3

 “我”是如何发生的?以例外的方式发生。例外是如何可能的?只有超越形而上学,“例外”才有可能。

如何超越形而上学呢?如上所述,就是在“上学”之后,继续“上学”,这就叫“后”,例如“后现代哲学”。这个“后”,就是雅里和德勒兹谈到的“次现象”,它以自行出现的方式,寻求一连串相似的“感受群”。“感受群”中,含有众多在常识看来毫无关联的因素,其中的相互唤醒关系,极其特殊,甚至匪夷所思,含有只适合当事人自身的“感受逻辑”,不具有普遍性。“后”从生活世界中飘浮起来,越飘越高,可供精神呼吸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迫使思想者自造氧气。精神的创新,既尖锐又晦涩,它只属于极少数精神贵族。

在“我”的综合统一作用被消解、被解构之后,虽然“我”这个词语仍旧还在使用,但已经变得冲突、自相矛盾,甚至已经只是一个空壳子,变得可有可无了。

以例外的方式发生的“我”,破坏了我的自我同一性。从前人们说:“我就是我”、“活出我自己”、“我只像我自己”——这种个人主义价值观的学理前提,却是传统的,尽管它用“我”取代了“我们”。对“我”所暗含的前提,即对“我”的自我同一性的质疑,深藏于一个古老的希腊神话中,它描述了“自恋”或者“纳西索斯”(narcissisme)是一种自欺行为,因为实际上并不存在“我爱我自己”这回事。

纳西索斯这个美少年,爱上了自己在河水里的倒影。如果他知道了真相,狂热的爱就消失了。也就是说,他得爱一个不是自己的别人。就纳西索斯的纯粹思想感情而言,物理世界中的河水里的影子是他自己,这个事实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没认为那是他自己。这就是德里达一篇访谈的题目《自恋是不存在的》(Il n’y a pas le narcissisme )。[10] 雅里,这个创立了“啪嗒学”的诗人,也曾谈到那张“伪饰的脸”就是真正的脸。在这里,德里达与雅里有共鸣的思想在于,两人都认为“替换”中才有真实,这就像说“男人的真理在女人那里”,这个宠物的真实在“狗”这个发音之中,A的真理不在于它是A,而在于它同时是B、C、D等等。我们得说“好像是”,而不是“就是”。为了解释一句话更深刻的内涵,就得不断地“换句话说”。

这种替换的逻辑所遵循的并非同一性原则,而是快乐原则。快乐本身生成原则,但怎么才是快乐的,完全因人而异,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其中有德里达发明解构思想的秘密,他用了“爱”这个字眼。哲学结构里“爱”或者说“快乐”是最重要的动力,比如哲学写作的快乐是在书页里呈现自己,也就是去造句,但作为一种替换,他说

“我也喜欢说哲学,例如教哲学课,而且这也是某种形式的写作,在适宜的情形下我也喜欢即兴讲,喜欢以书写的方式讲哲学……伴随有语音与节奏的体验。”[11]

这种转换是快乐的,不仅把写作中孤独的私下快乐转换为共享的快乐,还在于说话实现了不同于写作的另一种能力,而且写和说还可以分别将对方看成是一种休息或者消遣:说话时,写作就休息了,反之亦然。但彼此又没有完全休息,因为彼此在对方身上能隐约感到自己的影子,这就像以上的“纳西索斯情结”一样,讲哲学时,没觉得自己是在写哲学,但其实也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写哲学呢!快乐不是简单的,快乐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比如在这里,说和写叠加在一起,就形成了德勒兹所谓“思想的褶子”,是快乐的思想褶子——

“要穿越困难、苦修、死胡同,甚至不可能性。”[12]

也就是说,为了实现爱哲学(或具备很高的哲学鉴赏力),思想就得历险,甚至像帕斯卡尔说的,去赌。

上述替换,在获得的同时也失去,就像文字同时“毁灭”又“拯救”了说话。去思想、去爱,都意味着去体验,但“如果没有风险,就没有体验。”[13] 风险在于去发现和发明某种陌生,替换已经知道的东西。哲学写作,就是这样下思想赌注:以尽可能的清晰去面对陌生,其中直觉之爱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就像是“一瞥之爱”。下思想赌注,就是在不确定中占卜确定性,以如此方式去写、去说,这个过程没有先验逻辑,而是生成逻辑。发动哲学欲望,制造哲学事件。

以上思想过程,为“纳西索斯情结”平反。对于德里达来说,去思想,就是

“去敞开作为他者的他者体验,不存在总在折返的自恋活动,它一开始就被总是面对陌生的情形消解掉了,与陌生事物之间的不对称关系使自恋成为不可能的。”[14]

如果我有能力知道“我”是如何发生的,我就属于保守派,因为这等于说我在做总结,给出了一个方法。这个方法告诉人们,“我是这样或者那样发生的”。但是,这个告诉的行为,却是在“我发生之前”发生的,因此在性质上属于先验论,我不同意采取这样的理论态度。我不可能预先就知道“我是如何发生的”,我主张同时性。

比如我写东西时,同时包含着我不知道是写给谁看的,我认真地写着可能根本没几个人想看的东西,这种附加想法虽然貌似与我正在忘我地写东西无关,却极其隐蔽地含在其中,但如果我只想着我写的东西没人看,就影响我写好东西。换句话说,面面俱到的心思反而是平庸的心思,而一门心思只是写下去,这种不计后果的偏见,反而有利于把东西写好:我正在造句,这就足够了。“我写的东西没人看”,这属于事先解释。“我正在造句”这属于正在改变。马克思说,从来的哲学只在于解释世界,而重要的在于改变世界。

我写东西,就像德里达说的面对陌生的历险,就像一滴海水里有整个海洋,造句在改变我自己,却也包含“没几个人看”这类不确定的解释,当然还有更多的“包含”,但这些都不存在书本里,我得像纳西索斯那样去想象中热爱,得去想“好事就在水里面”。但是,我能给以上几个句子分类吗?不能,因为我前言不搭后语,解构了按照原有的逻辑分类原则。或者我能从这几个句中总结出我有某种一般性质的写作方法吗?显然也不能。正如德里达一再说“解构决不是某种方法论。”[15] 方法和规则一样,都暗示了可重复性,但就像“纳西索斯情结”一样,只有差异才造成美,才产生思想。方法和规则都只是判断了一般情况,比如“他是一个坏蛋”,但这既空洞又不深刻,它暗设了他总是坏蛋,但事实上他这次的行为不是坏蛋,这种例外是深刻的,因为它使这个人变得鲜活起来了,而不再是一个活死人、僵尸,这就像雅里爱上了埃及艳后的鼻子,鼻子就够了,然后这艳后的全身就会跟着鼻子走。

“埃及艳后的鼻子”之独一无二性,拓展了她作为个体的唯一性。“个体发生学”可从任意一处开始,比如鼻子,然后就像德勒兹说的,实现一次思想史上的向内向外的大转折。在这个时刻,雅里有权利说艺术就是一条鳄鱼标本,我也有权说人就活在癌细胞里。

这些抵制普遍判断的行为,使“我”作为一般情况的发生,变得异常困难,甚至不可能。为什么呢?怎么做到的?例如在造句过程中,每个字都同时包含好几个貌似无关却有着潜在关联的意思(即我以下说的,以迂回的方式进入),德里达写出这样一句话

“与其说心怀秘密,不如说我在盲目(non-savoir)的热情中写作。”[16]

对这个不透明的句子,采访者这样问:“这个所谓盲目或者‘不知道’,是否意味着对欲望的喜爱?”[17] 德里达是这样回答的:

“这并不是在‘我不想知道’语境下的不知道,我使自己处于不知道状态是为了知道(笑),为了科学,为了分析……嗯,对,那么这个不知道,就不是界限……这是结构性的不知道,是混杂的(hétérog-ène),是知道的陌生人。这并非简单的为了知道而不知道,也不是说我放弃知道,而是关系到不要用知道什么的方式去提问。”[18]

我们得忍受德里达,他这种为了进入而迂回的思考方式——在法国著名汉学家于连看来,“迂回与进入”恰恰是古代中国人思维的重要特征。[19] 但简单的类比不可取,德里达的迂回中有“纳西索斯情结”,因此绝不同于庄子的迂回。

有这个古希腊著名的“自恋”神话相对照,可以解开德里达以上的“弯弯绕”:它首先搁置了康德的认识论,因为康德说没有概念,直观就是盲的。德里达搁置“知道”,相当于搁置了“概念”,于是就剩下了“盲”。这个盲的动力,在于热情,也就是爱自己的欲望,我们会想到纳西索斯爱上了自己在河水里的倒影,这里不存在任何“知道”。

也可以把“纳西索斯情结”,看成是历史上的哲学家的思想状态,他们实际上已经打过赌了,以为自己知道河水里的人是谁。但是,德里达表示怀疑,他知道河水里的影子肯定不是自己,但与传统哲学家不同的是,德里达在思考过程中,表示自己不知道那影子到底是谁。这就像尽管我知道“眼前这块石头肯定不是一条狗”,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知道这石头究竟是什么年代的、化学成分如何,它是怎么躺在这个地方的,如此等等。

 迂回,也包括一再返回,我返回德里达一开始说的:“我在盲目的热情中写作,而不是心怀秘密。”他曾经在另一本书里说,没人知道他写作出于怎样的秘密。他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写作出于怎样的秘密。因为“秘密”一词,虽然表面上意味着“不知道”,但秘密假定了“有某样东西”隐藏着,而思考者就像找宝贝的人那样,想发现这个被贴上“秘密”标签的东西。

但德里达认为,不能把思想还原为某样东西,即使这个东西被叫做“秘密”。如果一定要说思想中的“秘密”,那就得更改对于这个词的习惯性理解,秘密就是永远也不能被还原为某样东西的内心感受,比如德里达说他一次洗澡,突然发现家里的猫正盯着他,这时他的感觉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一种无法表达的古怪感觉,它是永远无法显形的秘密。在这种转瞬即逝的感受中,就有幽灵效应。

这是一种把宗教、文学艺术、哲学压缩到一起的感受,此刻得用描述取代判断,因为此刻“我思”死了,“猫在思考我”。问题在于,就像无法证明上帝不存在,也无法证明猫是否会思考或如何思考,这情形比兰波说的“人们在思考我”(on me penser)[20] 或者“我是他人的风景”,更有恐怖味道,因为发生了比勒维纳斯的“他者”更为陌生的、绝对不可能体验的体验,它区别于什么都不曾发生,但是当事人永远无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21]                       


4

 我”在“例外”时刻发生,“我”不再被还原为任何形式出现的一般性。“我”存在于“这一次”,而下一次的“我”还有待出生。那么,我时时刻刻都特殊。

“我思故我在”中“我”等于“我们”,这不精确的思考习惯一直影响到现在。比如,我写文章总是下意识地使用“我们认为”,即使明明是“我认为”。学术规范的习惯,害怕“例外”或者“特殊情况”,例如与“我们”切断联系的“我”。我去找我们,就像“失联”的同志回到了组织怀抱。如果完全抛弃“我们”或不借助于“一般性”,只留下孤零零的个体在发生(发声),这就是19世纪末到整个20世纪欧洲尤其是法国某些重要的文学艺术家、哲学家所面临的疑难,例如在雅里、布朗肖、乔伊斯、德勒兹、德里达的作品之中。

“作品具有精神分裂的倾向,表现为无法对作品做出总体判断,因为作品只描述特殊的,也许是独一无二的情景,诗则关联到精神的病态。”[22]

搁置了“一般性”,精神就会陷入分裂,就像将埃及艳后还原为她的鼻子。这就是精神病态——这种“不正经”在于消解了康德式的“先验综合判断”,后者揭示了我们总是在习惯上迅速调集并组织所有内外感官,对自己所看见的某个人,做出综合判断。例如,我瞬间不假思索就能识别出一个熟人,甚至这个人的语音。综合判断当然是正确的,这没有任何问题。但问题在于,人会厌倦。人的厌倦本能,远比“判断正确”更为原始。厌倦、冒险、娱乐,这些近义词都指向消遣与游戏。只有改变花样,意想不到,才会有大快乐。变花样瞄准特殊情况,例如,埃及艳后的鼻子。

人所津津乐道或者耿耿于怀的,是针对个体发生的特殊情况,只有在移情或者迁怒的时刻,才会犯错误,也就是做出一个一般性的结论,例如

被“某个”又“某个”男子欺骗了n次的某个女子,会这样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这话说得有水平,在于它符合通常所谓“哲理”的外部标识。这标识,就像法国女哲学家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所批评的,“女人不是生下来就是女人,而是后来才变成女人。”她这里否定预先回答“什么是女人”,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这是不对的,因为它是超越个体的整体判断)却预先回答了“什么是男人”。换句话说,为了避免陷入命定论的偏见,就得避免以“一般情况”作为问答的开始与结束,它的外部标识,就是问答都与“是什么”有关,例如:问“什么是女人?”答:“是母亲与妻子”。这样的回答不是不正确的,而是封闭了女人的其他可能性。它回避了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是生成的。例如一个选择既不做母亲又不做妻子的女人,不但仍然还是女人,还可能与既是母亲又是妻子的女人一样,是一个出色的女人。

“与特殊的情况相遇与链接”[23],德里达这样说。与前面他说的思想冒险搭配,去思想,就是去迎接、去创造惊讶与意外。这个过程中,直觉的天性起着主导深刻与趣味的双重作用,而不能像康德那样,预先就用概念的“指挥棒”引导直觉的秩序与方向。即使这个指挥是正确的,但问题就出在这个所谓“正确的”,其实是一个以上的“什么”。

在这个意义上“先验综合判断”是一种变相的命定论,它封死了乐趣,因为在“我应该”的情形下,“乐趣”变成了某种思想教条指挥棒下的“乐趣”,从而不再可乐。

在“与特殊的情况相遇与链接”过程中,精神的分裂天性,给古老的直觉概念,添加了崭新的维度,使其变形,它彻底敞开了个体的精神结构,可以形成任意的勾连,抗拒任何预先的编码程序,不必像智能机器人那样执行命令:“因为那样,所以必然这样”。

“彻底敞开个体的精神结构”,与解构的意思相同,它同时是消解性的与建树性的。所谓“我”在“例外”中生成,它的原理是这样的:就像空气是由异质元素组成的,“我”的内外感官也唤醒和接触众多元素。按照传统看法,这些元素或者是精神的(来自内感官)、或者是物质的(来自外感官),但是现在,可以“解构”这样的分类原则,我可以把向内的转折直接化为向外的,比如我现在直接写出内心真实想法,从而就像书法家的墨迹一样,我的句子在书本上的排列形式,直接就是我的精神轨迹。反之亦然,外的就是内的,例如埃及艳后的鼻子与雅里之间的爱情关系。这鼻子永远不会知道,但一点儿也不妨碍在雅里那里已经发生的内在效果。因此,内与外之间,是不对称的唤醒关系。


对于一个以写作为生的哲学家来说,与小说家类似,他们都是语言工作者,其工作的性质,都可以还原为造句。不存在造句的一般方法,思想的词汇就像空气里的异质元素一样,到处弥散着。哲学家造出一个例外的句子,他没有模仿任何人,显示了自己独有的写作风格,同时也是自己的精神风格。他自己的“我”就这样被他自己创造出来,但不是化瞬间为永恒,为了显示他的精神上的“我”还在活着,他就得不断造出“例外的句子”。这种可能性,维持着他的哲学创造能力。

  

[1] 阿尔弗雷德·雅里(Alfred Jarry,1873-1907),法国著名小说家、剧作家、记者,被视为超现实主义戏剧的鼻祖,欧洲先锋戏剧的先驱,对后世荒诞派戏剧、残酷戏剧都产生了深渊的影响。他的代表作《愚比王》(Ubu)于1896年上演,完全颠覆了传统戏剧的结构、观念与模式。雅里哲学的关键词是:悖谬、意外事实的连接、以奇妙的出人意表的方式联想、非逻辑的推理、消解习惯的说理。1948年,一批文学艺术家在巴黎成立以“勿随流俗,依然固我”为理念的“荒诞玄学学院”,展示社会文化中存在的悖谬与例外(exception)现象.例如“拼贴”:排列三个既像是眼睛又像在拉手的东西。德勒兹的《海德格尔鲜为人知的前驱者:阿尔弗雷德-雅里》一文,参见(法)吉尔-德勒兹 著,刘云虹 曹丹红 译 《批评与临床》,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第192-213页。

[2] 按照“啪嗒学”的理解,“我们”这个称谓,或者说“习惯”,是空洞的、夸张的,甚至像“已死的”,它们都是世界的意外赘生物、残次品,它们使灵魂丧失、肉体扭曲,完全没有个体风格。“啪嗒学”的哲学艺术之座右铭,像一句尼采式的箴言:做你自己。也可以理解为“我只像我自己”。

[3](法)吉尔-德勒兹 著,刘云虹 曹丹红 译 《批评与临床》,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第192页。

[4] 参见雅里,《福斯特罗》,第二部,第八章(Jarry ,Faustroll,II,8),“七星”文库第二卷,第668页。转引自(法)吉尔-德勒兹 著,刘云虹 曹丹红 译 《批评与临床》,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第192页。

[5] AIbert Camus , L’étranger , Callimard , 1942. P.9

[6] (法)吉尔-德勒兹 著,刘云虹 曹丹红 译 《批评与临床》,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第194页。

[7] 我在这个段落中,解释雅里这些说法的哲学意义,为了行文方便,我把他的原话放置在引号里,原话参见(法)吉尔-德勒兹 著,刘云虹 曹丹红 译 《批评与临床》,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第194页脚注2。

[8] 这种“粗暴”深刻影响了之后的超现实主义戏剧,尤其是法国当代剧作家阿尔托(Antonin Araud)所谓“残酷戏剧”(le Théâtre de la cruauté),漠视导演、剧本台词,强调身体即兴的表演性,乃至极力消解演员与观众之间的界限。

[9] 这并不脱离实际,比如一个卖花的小女孩送给乞丐一支玫瑰花,乞丐回家把花插到瓶子里,觉得花太好而瓶子太脏,就把瓶子洗干净,后又觉得房间太乱也与花不配,房间打扫干净后突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蓬头垢面的,与好看的鲜花也不相配,就把自己从头到脚彻底整理一番,突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既年轻又帅气.。他发现自己很不错,决定不做乞丐了,努力奋斗,成了一个企业家。

[10] 参见Jacques Derrida , Points de Suspension , Galilée , 1992 , p. 209-227

[11] Jacques Derrida , Points de Suspension , Galilée , 1992 , p. 211

[12] Jacques Derrida , Points de Suspension , Galilée , 1992 , p. 211

[13] Jacques Derrida , Points de Suspension , Galilée , 1992 , p. 212

[14] Jacques Derrida , Points de Suspension , Galilée , 1992 , p. 212

[15] Jacques Derrida , Points de Suspension , Galilée , 1992 , p. 213

[16] 这句话来自德里达的一本书《Feu la cendre》,转引自Jacques Derrida , Points de Suspension , Galilée , 1992 , p. 214

[17] Jacques Derrida , Points de Suspension , Galilée , 1992 , p. 214

[18] Jacques Derrida , Points de Suspension , Galilée , 1992 , p. 214-215

[19] 弗朗索瓦 – 于连 著,杜小真 译 《迂回与进入》,三联书店(北京),1998

[20] 转引自(法)吉尔-德勒兹 著,(法)大卫-拉普雅德 编,董树宝 胡新宇 曹伟嘉 译 《“荒岛”及其他文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107页。

[21] 此处,德里达谈到策兰(Celan)的诗,就是密码式的表达。参见Jacques Derrida , Points de Suspension , Galilée , 1992 , p. 215

[22] 参见Jacques Derrida , L’écriture et la difference , Seuil , p . 258

[23] Jacques Derrida , L’écriture et la difference , Seuil , p . 258


作者:尚杰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  研究员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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