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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斯楞 | 有个婊子撩了我

呼斯楞l 星星下山 2024-04-15

婊子自古有之,中国人却时时避讳,以此自证清白。倘若邂逅真人,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我上网一搜,连大平台都避讳,而且特意说明,是“国外经常使用,包括美剧和电影”,言下之意责任不在我方。

鉴于身边的实情,我不信。于是搜了其他网站,《辞典(修订版)》的解释如下:

鉴于百度的权威性,我又有点不敢全信辞典。以前为了装,买过些书,放着没看,今天要查婊子身世,用上了。我拿出《儒林外史》(2018年民主与建设出版社),翻到二十二章,拍照如下:

我又打开警世通言电子书,搜个关键词,截屏如下:

未曾想明清小说这么值得信赖,居然用事实验明了一个混乱而无耻的逻辑,我完全可以郑重宣布了:关于婊子,责任全在美方。

我想,大平台有编审、有校对,按照类似的意愿,我不确定这样的词语解释还有多少。如果此刻我骂他们婊子,我心疼婊子。我又想,如果是老师遇到这个词,该怎么教孩子?智能时代孩子可以上网查,搜到权威平台的解释是:一个被身边人四处吆喝的词,居然像间谍一样被国外经常使用。

孩子得到了多大岁数,才能辨清这点事儿呢?

孩子也得装。

这个婊子把我折腾够了,我今天想说的婊子是陈丹青,他撩到了我。这几天又看《荒废集》(陈丹青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印),发现书页空白处,不知何时记下这一句,这是个证据。

他这个婊子,有来头的。一次“谈木心”的座谈会上,观众嘉宾互动,有个后生说:“我们谈论精神追求的时候,就像一个婊子谈论爱情,这是我对我们这代人的一个看法。”主持人梁文道问他请哪位嘉宾回应,后生说:“这个问题涉及时代问题,请丹青老师吧。”他们就此交流了一番(见下方视频)

视频中陈丹青似乎答非所问,只讲了婊子的真爱情,没提时代这回事,许是谈论婊子心猿意马,一时忘了。我暂且这样臆测,为了强调,他留给我婊子的良好印象

巧的是我也遇到一次类似的询问。今年五月,我和同事给一个大学社团做辅导,同学们轮流发言,一个戴帽埋头的男生猛地插队问道:老师,什么是坏人?什么是好人?小姐是好人吗?

鉴于同事是女性,我接了过来。

我问:“交女朋友没?”

男生埋下头:“还没。”

我说:“你想问什么我知道。”

大家哄堂大笑。

我接着说:“人就是人,做了坏事说他是坏人,万一他又办了好事,那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人在囧途》里,张歆艺街头求助两万元给孩子做手术,王宝强资助她几百元。后来他和徐峥一致认为张歆艺是骗子。他俩追张歆艺要钱,追到她住所,发现她养了一群孤儿,那笔求助款是给其中一个失明的孤儿做手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好人坏人这概念,是个误会。“

男生抬起头:“老师,您电影看的多,我主要问最后一个问题。”

大家哄堂大笑。

“小姐首先是人,可能做坏事,也可能做好事,这和我们任何人有分别吗?如果你有意继续这个题目,我无法给你准确答案,但我可以发一个小姐的电影,给你看。”

大家又大笑,男生又埋下头。

“这电影叫《金陵十三钗》,里面有个妓女叫玉墨,以她为首的十来个妓女,做了一些你我都无法企及的事,值得一看。”

男生猛地抬起了头。

电影《金陵十三钗》剧照

我看《金陵十三钗》,不为导演张艺谋,而为编剧严歌苓。十年前,严歌苓在一次香港书展中说,她只是一个“提问者”,不是“给答案的人”。她说文学并非解答问题,而是带着人们去思考问题,文学如果不批判社会,不代表民间观察、表述一些苦闷与痛苦,文学就不存在了。”

再说陈丹青这个婊子,他也谈过文学。我看书是先翻开中间看,如果有感觉就做个标记,再从头看。《荒废集》也是,翻到中间一页,标题是“文学与拯救”,他说,伟大的文学不一定能拯救国家,但他确信能拯救人心。这话令我共鸣,于是从头看,看着看着,心酸了,沉重了,肃穆了,痛快了,时时又欣慰的笑了。停不下,看完了。

“文学与拯救”是一篇演讲稿,纪念《狂人日记》问世九十周年。其中处处看见鲁迅、百年前、“吃人”,“救救孩子”……一番沧桑滋味在心头翻滚。我是80后,未曾亲见那时代,只是在上学时的书本里记住一些。上班之后我浑身不舒服,经常和这时代练,遍体鳞伤之后,练就了一副硬脾气。不经意间再回看那些课堂上的书本,终于,看破了。

时年37岁。

同学说你黄土都埋上了屁股,看破又怎的?同学说中了,陈丹青也在这篇讲稿里说(见下方截屏)

是啊,连自救也休想!我看到这里最为心酸,惨淡的泪水在眼圈打转。

这个婊子!

我看过他好几个视频,他虚戴一副眼镜,目光从眼镜上方撑杆跳出来,眼镜就被无辜的架空。这眼镜让我想起原单位的副书记,人家书记讲话他陪在一旁,讲完他跟着去了;人家吃饭,他伴在身边,吃完跟着去了;人家后来进去了,他也跟着进去了。有他多余,没他不行。

这婊子常年夹一根烟,就那么点着。他想抽,就是想抽。有一次节目采访他,摄像机打开、灯光就绪,主持人问:您除了画画平时的爱好是什么?他马上说:我爱好抽烟。你看,他就是想抽。短视频时代审核内容的条约恰到好处,你可以拿着、可以点着、可以冒烟,但从你嘴里冒烟,那就是不良行为。

这婊子傻逼的很,当年考试交了白卷,被破格录取了。过了几十年,以为还能这样,屁颠跑到清华当教授,没料到,考制居然他妈的进步了。卧槽,适应不了,只好辞职。这事儿网上有个标题,叫“被傻逼的丹青,被卧槽的清华。”

有个女生叫吴雯,她的画陈很喜欢。吴雯考他的研究生,第一年政治和英语各差1分,第二年英语差3分,两年都没考上。但同一年她被伦敦城市大学艺术系录取了。

这差一、两分的学生不知道有多少,陈的其他学生都不考了。陈说:

我接触最多的情况不是质疑、反抗、叫骂,而是——这是让我最难过的——所有人都认了。

问:怎么叫“认了”?

他笑一下:“我现在随便到马路上拉一个人来,你见到这个人,就知道他认了,从很深处认了。”

这是他辞职后,柴静与他的一段对话。

他生于50年代,看岁数和我有代沟,可他说的那些话,包括时不时带出的国粹,句句击中我。他从数十年前的疯狂时代走来,看见后一两代人过的比他还痛苦,而且比他怂多了。这个局不但破不了,而且希望更渺茫了,你说他哪来的好听话啊?我们都是一个时代制造出来的,有个屁代沟。

那位后生说在这个时代谈精神追求,就像婊子谈爱情。我是和他同感的。陈丹青还是为我们提供了一点经验之谈:婊子的爱情认真的很,勇敢的很。由此看来,我和那后生就算是婊子,也是假婊子,最多是像个婊子。我俩不敢谈爱情,如同不敢谈精神追求,都一个辙碾出来、一个模子刻出来、一种鸡蛋下出来。

我俩为什么像个婊子呢?除了讥讽,难道谁有足够胆量直说出来么?陈丹青说了。满嘴国粹,打穿痛点,那言外之意、意犹未尽的话,一次次地指点着:我俩不但像个婊子,就是婊子。“为什么”,对于看破的人来说,是个明知故问的疑惑,是这时代,用心设计,把我培养。

后生你好,我们也追寻精神,在追寻她的路上,匆忙站上街角,按着时代的指示,把身体磨练,把生命荒废。

时代不需要这个追求,它的冰冷,酷似婊子的克星,动不动一翻脸,我们连婊子也做不成。当我看见自己的身影,冲刺在死亡跑道上,有些别有灵犀的人,道出了我们实为婊子但也生而为人的内情。

这些别有灵犀的人,他们用力道出人生的良知和苦心,奉献给这冰冷时代。时代毫无感触。但在冲刺的路上,自知是婊子的人们,听见了,共鸣了。只有让你产生这种高潮的人,才算是真婊子啊。你看陈丹青,不做假,不做伪,真婊子!

真婊子不屑于装,且有一份相似的气质——对恐惧的轻视。他把别人忌惮的话说了出来。这原先是一种本能,我们幼童时先天就会,后来被这时代暗中吞没。我四岁的儿子昨晚还和我说,爸爸,我不喜欢王老师。这话多么介意被王老师听到啊!可生命的可贵不正在于此么?陈丹青这婊子就像我儿子,自称是个暂未学会说假话的人。

我看他的视频,他讲年轻人,大多怀着同情、悲观、不抱希望、无可奈何,那副眼镜后面,有一点怒火,有一点爱护。牛逼的是,他运用一种率真表情下的委婉语言,这语言有种劫后余生的奇特力量,使我得以用心领会其中的言外之意,洞穿这时代的虚伪,哀伤这语言的哀伤

今天再打开《荒废集》“文学与拯救”这一章,掐指算来,《狂人日记》已问世105年,伟大的文学仍在竭力拯救人心,可这个比《狂人日记》还癫狂的时代,文学竟也难得自救。而语言,正在日趋沉默的文学身体里,疑惑着、挣扎着、窒息着。

如果不是这婊子撩我,那个大学社团的男生我忘得一干二净。那所大学有很多社团,我们做了很多辅导,学生们会书法、弹琴、陶艺、摄影、武术、汉服……唯独那个男生对好人坏人产生了疑问。他很年轻,他戴帽埋头,却猛地抬头,这时代和子的问题,让我感到一丝被撩的共鸣,或许,也留下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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