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大危机最坏和更坏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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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房地产巨头恒大集团陷入债务危机，海内外的观察家都意识到，恒大集团和整个中国的房地产行业，已经逐渐成长为一头危害中国经济的“灰犀牛”。房地产泡沫的破灭是人们早已预期的，是大概率的事件；而房地产泡沫的破灭对中国整体经济的冲击将是巨大的。

副总理刘鹤在北京的国务院会议上，将恒大集团面临的财务困境定性为“流动性问题”，并表示不是“资不抵债”。这是否意味着国家不会让恒大走入破产程序呢？还不一定是这样，因为无论国家是否出手相助，是否准备接盘，以防止引发整个地产界的破灭，救和不救，其实代价都是非常大的。几乎可以说，国家的确在恒大事件上，陷入了二难；这个危机的最后，不是“最好的”和“最坏的”结局的问题，而是“最坏的”和“更坏的”结局之间，哪个最有可能发生的问题。

当然，所谓的“最好”和“最坏”，是相对的。作为经济现象、商业现象、财富转移、和商业洗牌，不管发生什么事，肯定是对一些人有好处，对另一些人有坏处。有人受益，可能有人遭殃；有人无奈跳楼，可能有人举杯相庆。在恒大这类的房地产集团公司中，利益的交织，错综复杂的利益重叠，是最明显的。其中，有恒大公司股东们的利益、恒大债权人的利益、广东和深圳地方政府的利益、恒大金融投资受害者的利益、和从宏观来看，全中国普通老百姓的利益。这些错综复杂的利益团体，其利益关系也非常复杂。

国家如果不接手恒大，任其自生自灭，恒大的危机可能是国家很难跨越的一道坎。

恒大对中国经济的冲击力有多大呢？国家去年八月就给中国房企划出了“三道红线”，来限制银行对房企的贷款支持。三条红线分别是：一、资产负债率（预收款除外）低于70%；二、净负债率低于100%；三、现金短债（现金除以短期债务）（相当于速动比率Quick ratio）不小于1倍。恒大是三条红线全部都踩到了。

房企踩过三条红线的（红色档），就不能再得到银行贷款；踩中两条（橙色档）线，负债每年增加不能超过5%；踩中一条（黄色档）线，债务规模年增速不能超过10%；即便是财务状况最健康的房企（绿色档），银行贷款扩大的规模也不能超过15%。中国最大的15家房地产企业中，十家都有不同程度的“踩线”问题，它们的负债率都在50%～150%之间。五家没有踩线的，其负债率也大都在30%～60%之间。但是，这些负债率的计算，都是按照目前严重泡沫的资产价格来进行的。如果中国的房地产价格因为恒大的自生自灭、破产清算导致全面抛售而价格大幅度下滑，那么，所有这些公司的负债率都会迅速飙升，会全部都突破100%甚至200%的负债率，会踩过国家划下的这几道红线！

恒大曾经有过的“辉煌”，也可以说是中国经济的“辉煌”的缩影。恒大在房地产龙头主业之外，曾拥有职业足球队、矿泉水、电动汽车，和用来集资的理财产品（恒大财富）。恒大两周前公布2021年上半年财报，确认其负债总额高达1.97万亿元人民币，大约等于中国一年GDP的2%。恒大的麻烦，其实去年9月就开始了，当时恒大开始在全国7折销售楼盘，还通过“债转股”转化了债务1,400亿元。随后，恒大基本上就是在拆东墙补西墙，虽然坐拥土地储备2.93亿平方米，在全国223个城市有778个在建项目，但这些项目基本都处于停工状态，并且拖欠了许多工程款。恒大总负债1.97万亿，涉及155家银行，每天利息支出就是3亿元，而现金却只有860亿元。恒大的地产纠纷案件，也高达一万多起。

蹊跷的是，尽管恒大这些年来积累了如此巨大的债务，但并没有影响到它每年向股东和高管们的巨额分红，据统计，恒大已累计分红1,000多亿，许家印持有77%的股份，分红的财富自然大部分流入他的手中，这简直就是借钱分红的典型案例。

中国房地产公司的利润一般只有10%左右，而恒大在海外发行美元债的年息高达12%、20%，甚至更高，是绝对的高利贷。在世界发达国家普遍的零利率甚至负利率的情况下，香港的贷款利率低到1%，但恒大在香港的债券利率则是惊人的10%！且不谈如坊间传言的这些借贷是许家印自己左右倒右手、以借贷为名把利益转移到海外之说是否为真，至少这么离谱的借贷利率是严重缺乏商业逻辑的。

国家如果接手恒大，成本会非常的高昂。因为这不仅是恒大一家公司的事。如果恒大被接盘，恒大超高杠杆、用高债务的方式扩张、用借来的钱分红和套现，这样的畸形发展模式就会被外界认为是可以接受的。那么，其它几百家大型房地产公司，也会纷纷效颦，会变本加厉、迅速扩张其债务，也会欠债分红、加速掏空资产，最后也留下一个像恒大一样的烂摊子迫使国家接盘。

此时，如果国家为了“一视同仁”，频频接盘之后，会迅速地继续扩大中国房地产的泡沫，这将更加危险，因为恒大的这次危机，已经震撼了中国经济的半壁江山，如果再加上几十个这样的案例，后果令人难以想象！

恒大如果倒下，注定会产生“蝴蝶效应”，带来一系列的后果。百万建筑工人失业，讨薪不成会演变成社会问题，供应商无法收回货款，纷纷破产，已缴纳头款的买房一族，会加入维权的行列，恒大理财产品的投资者，会起诉恒大高层的内幕交易，上百家银行原来用泡沫价格维持的“资产”顿时成为坏帐，成为中国金融危机的导火索……

坊间传言，说国家政府有“五招”可以救恒大。第一种是国企直接接盘；第二种是官方协调，安排民营企业接盘，国资少量参与；第三种是把恒大旗下不同项目拆分出售；第四是官方协调、债转股或者延期追债；第五是什么都不做，但释放一些风声，暗示会放松对房地产市场的监管，那么愿意炒房的资金就会自动接盘。

这五个招数，其实都不是什么真正的招数，也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处。第五个“什么都不做”，是说国家要放弃了。放弃的结果，就是上面提到的“蝴蝶效应”，会导致房地产市场全面的洗牌。第一招就是上面提到的由政府接盘，但其弊端也已经论述过。第二招基本没可能，当前国内民营房地产企业基本个个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勇气和能力去做“白衣武士”。第三种的分拆出售，如果可行，恒大早就可以操作，也不会等到今天的地步。还有，如果真的敞开价格出售，必然引发价格崩塌，会拖垮其它企业和整个业界。第四种的债转股和延期追债，以前已经用过许多次了；就是因为用了之后不灵光，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还有，人民币债务可能可以新债还旧债，外币债务呢？就没办法了。国家会挪用国库的外汇储备帮助这些房地产企业还外债吗？外储可是国家的命根子和钱袋子，他们没有足够的外汇去这样做，也不会愿意去这样做！

所以，对中国老百姓最好的结局，可能就是让整个房地产的泡沫尽快破灭。中国房市的泡沫，终究会破灭，这只是迟早的事。如果今天它破灭了，就像九十年代日本房市一样，会有一段时间的阵痛，但中国的房价会逐渐恢复正常，会达到真正的供需平衡，这也许不是一件坏事。

恒大的麻烦，可以说是其公司高层持续的一边从银行高息融资、一边分红套现，不择手段捞钱造成的。

8月中，许家印被发现他已经卸任恒大地产的董事长，改由赵长龙接替，而恒大地产的总经理和法人代表，也都改由赵长龙接替，换句话说，疑似有人想要弃船逃难了。接着香港媒体调查发现，许家印已经把自己在香港的两套高级豪宅，转给他的管家谭海军来管理，两套豪宅总计价值15亿港元。许家印为什么要把豪宅转到亲信的名下？显然是为了提前脱产，避免自己的资产将来被拿来偿还公司债务。

另外，许家印的夫人丁玉梅，她个人购买恒大财富产品2,300万人民币，却被发现早在7月8日已经将本息全部提前兑付，也就是提前下车了；而恒大财富董事长杜亮投资的990万，也在今年5月全部兑付，其他高层主管的投资也都提前赎回，还带走了利息，就剩下几百亿的债务留给投资者与老百姓。

许家印曾经说，“恒大的一切都是国家给的”，但现在看来，更像是一句笑话，恒大的一切债务似乎都要留给国家了。

所以，国家在恒大事件上将陷入二难，因为这场危机最后不是最好和最坏的结局可以选择，而是国家必须面对的最坏和更坏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