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是指个体的独立思考与判断

保持顺从的人不会懂

文：叶克飞

在人类历史上，有许多真正的自由主义者，但真正深得我心的不多，安·兰德是其中之一。

这位俄裔美国哲学家，开创了客观主义哲学运动，也是我最喜欢的小说家之一。她深谙人性，强调个人主义、理性的私利和自由市场经济。她认为个体无需为他人而牺牲自身利益，但也不可强迫他人替自己牺牲——仅仅是这一点认知，就是无数人一辈子无法跨过的门槛。她所理解的“个人主义”，是指社会的每个个体都有自由、平等和独立的权利，也充分尊重他人的个人权利。不能使个人利益得到最大伸张的社会，就不是理想社会。

从小被灌输“集体主义”的人，很难理解安·兰德的理论体系。对于这一点，我毫不意外。因为在现实中，许多沟通之所以变成“鸡同鸭讲”，根本原因是逻辑教育的缺失，许多人连现代文明层面上的各种基本概念都一无所知，比如将“自由”曲解为“为所欲为”。同样，“自我”也是一个被极度曲解的词，许多人说起这个词，会直接将之等同于“自私”——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一边高呼集体，一边为了一点私利进行各种钻空子、走后门的行为。

安·兰德笔下的“自我”，是指个体的独立思考与判断，它不被权力所左右——与之相对的是，现实中许多将“集体”挂在嘴边的人，他们理解的“不自私”只不过是在权力面前噤若寒蝉、保持顺从而已。

安·兰德出生于俄罗斯的犹太家庭，从小接受文学熏陶。1917年俄国革命爆发后，安·兰德父亲的药房被苏俄政府所没收充公，全家逃至克里米亚。后来，安·兰德回到圣彼得堡就读大学，1926年前往美国。

抵达纽约的那一刻，安·兰德被摩天大厦群所触动，后来在小说中写道：“我会愿意放弃世界上最壮观的日落场景，只为目睹一眼纽约市的摩天大厦建筑群，大厦蔓延直至纽约的天际，人类的意志力是如此明显。我们还需要什么信仰吗”，并从此决定不再回俄国。

安·兰德的小说多以美国为背景，《阿特拉斯耸耸肩》就是如此，它构建了这样一个场景：如果每个行业中具有创造力的人都停止工作并消失，世界将会怎样。

书中有许多金句，即使直到今天仍然是人类文明的光辉所在。比如“我以我的生命以及我对它的热爱发誓，我永远不会为别人而活，也不会要求别人为我而活。”这句话会被许多中国人曲解为自私，但如果你对“个体的独立性”稍有理解，就会明白这种逻辑自洽的独立有多么可贵。中国家庭的代际冲突，往往源于“爱引发的过度干涉”和“放弃自我造成的巨大压力”。

当然，安·兰德更可贵之处在于她对权力的洞见。她写道：“任何一个政府手里唯一的权力就是镇压罪犯的权力。那么，如果罪犯不够的话，就把他们制造出来。一个政府把太多的东西宣布为犯罪，人们就不可能秋毫无犯地生活下去。有谁是想自己国家的公民全都遵纪守法的？这样的国家对大家还能有什么好处？不过，只要通过一些既不能被遵守被执行，又不能被客观解释的法律，这个国家就立刻到处是罪犯了——然后，你就可以坐收犯罪之利。这就是制度。”

她还写道：“每个独裁者都是神秘主义论者，每个神秘主义论者都是潜在的独裁者。神秘主义论者渴望得到的不是人们的拥护，而是他们的服从……”

更重要的是，“唯一道德的政体是承认个人独立自主是不可剥夺之权利的政体，它建立在理性、自愿同意而不是在暴力之上。”也正是基于这一点，安·兰德从不认为“无私”等于道德，反而认为“大公无私的社会不仅是非理性的社会，而且是自杀的社会”，动辄让别人牺牲的社会，只会走向极权。

在《阿特拉斯耸耸肩》里，那些真正具有创造力的人，反而被高举道德大旗的政府压榨。于是，他们选择“自私”，愤而离开，在山谷中建立了自己的世外桃源，遵循自由交换和公平正义原则，维系着社会的正常运转。至于那些只想吃“免费午餐”的人，最终赶走了全部有能力提供午餐的人。

自私有多重要？亚当·斯密就说过：“我们每天所需的食物和饮料，不是出于屠户、酿酒师或面包师的恩惠，而是出于他们自利的打算。”

自利是驱动力，让人类走上科学研究和创新之路，也让个体的能力成为获取财富的最重要渠道。生于犹太人家庭的安·兰德也深谙这一点，甚至认为“生命中没有任何东西是重要的——除了你把你的工作能够干得多好。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它决定了你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人的价值的唯一衡量标准。他们灌进你喉咙中的所有道义准则，只是骗子们用来榨取人们美德的一堆纸钱。能力的准则才是道德体系的黄金标准。”

对于许多人来说，安·兰德的观点过于极端，也太过少数。实际上，他们只是对世界一无所知，或者以自己的有限生活经验和生活半径代指整个世界。

安·兰德显然不会在乎这一点，因为正如她所说：“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去面对真理和公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