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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科幻——成都世界科幻大会见闻录

沈虞嗣 零重力科幻 2024-01-09

文 | 沈虞嗣

编辑、校对 | 零始真



中国科幻热情拥抱世界,但更应该是“野心勃勃”的。毕竟,我们是这颗星球上最具想象力的民族,华语因其复杂和博大,也应当是最适合创作科幻的语言!

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

我生于部队家庭,父亲和爷爷在文化上受苏联影响颇深,我便亦是如此。而我身边的一代人则被八十年代留学潮的余光所浸染,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必言欧美。一些英语培训机构则承担着“文化使者”的职能,在课上,老师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西方的美好;下了课,同学们都揣着容量不到100M的优盘,拷点歌曲、小视频回家继续品味。听歌必言格莱美,看片必言美剧,在学生圈里是最体面不过的事情。

于是乎我跟同龄人常常发生一些尴尬的对话:

“你喜欢听谁的歌?”“维克多·崔。”

“你喜欢看谁的电影?”“塔科夫斯基。”

“你说的这都是谁?”

同样是科幻,我的同学幻想着变身超级英雄,或是建立殖民全星系的帝国之时,我则沉迷于要给拖拉机按上四条腿。

我一直认为欧美的科幻对中国的影响过于粗暴。早期凡尔纳、威尔斯固然是经典,爱伦·坡、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也甚是有趣,但到了后来的阿西莫夫的一系列作品,包括光怪陆离的太空歌剧,对中国的爱好者而言精彩有余而亲切不足。苏联科幻则不然,那种硬核幻想背后的重工业铁锈味和农田泥土的芳香仿佛是故乡的云。只可惜在那个互联网匮乏的时代,少有同好可以交流。甚至缺乏读物,还得拿父辈收藏的《科学画报》来解馋。

上初中时,文学出版进入爆发期,台湾、韩国言情小说大量涌入,武侠开始向玄幻转型,纯文学领域也有《狼图腾》这类现象级作品问世。那时候我跟风读奇幻,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买了一本《2006年中国奇幻文学精选》。在刀光剑影、幻术魔法中,我读到了一篇名为“山”的故事,在附录中的长篇小说存录存目中,我了解到了一本名为“三体”的书。

它们有同一个作者——刘慈欣。

至今,我依然记得当初的那种震撼。《山》在一众奇幻小说中,是多么格格不入啊!但那种严谨而宏大的幻想,却又是仙剑奇侠、神兽化形、山海沸腾所难以比拟的。由此,我开始了解“中国圈”,订阅相关杂志,向身边的人推介国内的优秀作品。还记得有一次,一本《科幻世界》在全班男生之间传阅到散了架,因为上面有一篇宝树的《在冥王星上我们坐下来观看》。

20231018日,在成都科幻馆,作者(左)与“异形”合影

或许,一种文化的传播与发展,就是一个从孤独到不孤独的过程。总会有那么一些人要忍受最初的寂寞与寒冷,挺过这一阵便可柳暗花明。如果说刘慈欣获得雨果奖让世界听到了中国科幻的最强音,那么,2023年在成都举办的世界科幻大会则是让世界真正看到中国科幻群体的模样。

成都所在的蜀中大地,总是给远方的人以无限神秘的遐想。在前往成都的飞机上,我脑中浮现出无数奇妙的词汇:“唐门”“古蜀国”“三星堆”。直到飞机落地,我开始要踏踏实实地思考酒店住哪、交通线路以及能顺便看看什么其他景点时,我才发现我之前对这片土地的太多刻板印象有多么得荒唐——原来三星堆在广汉,不在成都;原来郫都区离市中心那么远;原来《科幻世界》杂志社就在成都(我以前一直以为在上海,可能因为我第一次参加银河奖的活动是在上海吧);原来火药、暗器和傀儡术都是武侠小说里编的。这里是真正的天府之土,一来就满脑子吃吃玩玩不打算想正事儿。

嗯,正事儿还得办的。

第一天晚上去了趟玉林路,回酒店途中买了个熊猫公仔。落地的第二天,10月18日,我在武侯祠看过了那个著名的“淫笑卢马驮着便秘刘备”的塑像后,叫了辆滴滴专车奔着成都科幻馆去了,花了一百一十多。由于路途太长,中间睡过去两次。

我在官网上见过成都科幻馆的鸟瞰图,颇为震撼,仿佛一张巨大的银色金属箔飘扬着落于湖畔。我曾调笑自己怕是永远无法用肉眼见证场馆的这个形态了,毕竟,我不会飞。从地面上看,场馆像是一艘巨大的外星飞行器,银白色的外壳,内部装饰则多为冰蓝色的光。从审美的角度上这种科幻感比较前卫,也非常通俗,不至于太后现代。

这也很符合我对科幻阅读体验的直观感受。我读纯文学时像是喝白酒,读言情时像吃棉花糖,读武侠时像喝中药,读奇幻时像喝碳酸饮料,读玄幻时像喝国产碳酸饮料……唯独读科幻时,嘴里没什么味儿,却有种老式翻盖手机塑料外壳的甜腻的香气与电路板的焦煳的苦味交杂在一起的奇怪感官萦绕身边。

在走过非常长的一条拐来拐去的羊肠小道后,我终于换到会员证,并通过一段长度远超想象的路途绕过了湖面来到了会场。这一个人来参会的劣势立刻体现出来了——会场太大了。好在我有着比较丰富的开放世界RPG经验,我们这类玩家总是有种“在不知道该干什么时找到自己最该干的事情”的技能。我用于集章和集绸带的是一本2000年7月的《科幻世界》,2019年从二手市场上淘得。那是我受青岛广播电视的邀请讲“《流浪地球》与科幻”时的展示道具。用这个取代幻迷护照可谓是非常奢侈了,回头率甚高。经常走几步就被叫住:“先生,您手里的这是……”,我则特别嘚瑟地给他们展示“这可是原本,不是复刻本哦~”,然后引来对面的阵阵惊叹。展区非常丰富,除了意料之中的三体宇宙相关之外,有不少来自外国的展区。其中有一个外国杂志展位的看板娘是金发碧眼的颇具东欧情调的美女,或许是因为语言差异的原因,在火爆的现场显得颇为冷清,我在她的展位前来回徘徊了好几遍都没鼓起勇气开口问她要合影。

20231018日,在成都科幻馆,作者与科梦合影,作者手中的杂志即20007月的《科幻世界》

在诸多展位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藏族科幻展位。我们中文被语言学划归为汉藏语系,对此,我在接触了郑张尚芳对拟音的研究后有了直观的感触。汉藏语分离本就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远,而专家复原的古代汉语读音中很多词语不仅与藏语高度相似,与滇缅语言也非常相似。在我们汉民族古代,除了瑰丽的神话传说,还有很多科幻感很强的故事,比如《山海经》中奇肱国会造飞车,《拾遗记》中秦始皇见过宛渠之民的沦波舟。而在藏族神话中,格萨尔王有航空器,《塞米》中探讨地外生命,等等。通过这大会唯一民族展位,我们发现科幻不是一味只向前奔跑的。我们需要探求一些很“古”的东西,进而从古人的想象力中寻找财富。

科幻是世界的,但首先是民族的。

这一点在一众韩国科幻人身上有着更为直观的体现。

本次大会我有幸与金草叶女士合影,她的率真与开朗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出于害羞,跟在金草叶女士的团队后面差不多围着一楼转了个整圈,才跟志愿者开口问能不能跟老师合张影。一个高大帅气的欧巴在转达给金老师后,她欣然答应。这次大会,很多大佬级人物都像她一样没有任何架子,就在展区里与粉丝一同游玩。我在展区不只一次看到身着传统朝鲜半岛服饰的韩国科幻人,这种自信又直观强烈的文化输出,令人肃然起敬!

20231018日,在成都科幻馆,作者与金草叶合影留念

现场年轻人很多,孩子很多,这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一队队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参观本次盛会,在二楼的一个展厅里还有征文比赛的颁奖典礼。这让我不由得为成都市的教育界点赞!或许下一个刘慈欣就会从这些孩子中走出来!现场的大学生很多,有展位工作人员,有采访嘉宾的学生媒体。作为一个大学时期特别能兴风作浪的人,我不禁感叹年轻真好啊!这些大学生很多尚未脱去稚气,充满书卷气与浓重的理想主义。毕竟科“幻”嘛,没有点中二气息,哪来的征服星辰大海的野心呢?

成都的秋天很冷,对身体虚胖的胖子而言很不友好。肺叶感觉都快结成冰了,心里却有一团火在燃烧。想当年我也是个面容青涩钱包更青涩的学生,打工攒了飞机票钱从山东飞到上海看银河奖的颁奖典礼。那时候,我对中国科幻的认知只有刘慈欣。而今天,大刘毫无疑问是中国科幻的C位,但很多充满新鲜生命力的东西正在茁壮萌发。刘慈欣比我爸爸大一岁,有时候看看父亲头上的白头发,我也在想中国科幻的扛鼎一代也是满头白发了。他们依然在耕耘,依然在创作,更让我们这些年轻人绝对不能停下奔跑的脚步。科幻由于独特属性离不开科普与教育,离不开孩子。我不只一次在各种媒体上看到说本次大会孩子多,这是好事啊!我身边的孩子也喜欢读刘慈欣,也喜欢《三体》《流浪地球》,也会仰望星空。这些在诸多类型文学中是绝无仅有的!

本·亚洛主席在开幕式上说:“今天第一次接触到中国科幻群体,科幻的家族更加庞大了!”中国科幻热情拥抱世界,但更应该是“野心勃勃”的。毕竟,我们是这颗星球上最具想象力的民族,华语因其复杂和博大,也应当是最适合创作科幻的语言!

离开成都的时候,大会也接近了尾声,而我通过同好群和各种媒体一直在关注大会进程。

天色已晚,对于科幻大会,我想说:说“晚安”,不说“再见”。一场盛会无论再怎么不舍也有结束的时候,好在文学不死,幻想不灭。

晚安,笨笨!

晚安,异形、铁血战士和暴风兵!

晚安,赛博花旦!

晚安,我们最初与最后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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