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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病房里看了场虚拟烟花,92岁的奶奶哭了 | 科幻春晚

吕默默 不存在 2019-10-23

编者按:记忆中,奶奶灵巧的双手里头,什么神奇玩意都能变出来,现在,换她看着我们拿着包罗万象的智能设备,露出有些茫然的微笑。其实故乡和我们处于同样的时间流速之中,技术时代,传统艺术往何处去,也和每个人的未来密切相关。


奶奶的年画吕默默 | 科幻、科普作者,大学教师,多年生幻迷,爱读书,会弹琴,喜旅行。意识上传支持者,期待自我意识数据化。《在寒夜中醒来》获未来局写作营第一期优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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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我是谁啊?”林寒蹲在奶奶的椅子前,仰着脖子,双手捂着她的已经不再干裂,仍然满是皱纹的右手问道。“明明。”老人眼睛睁得跟汤圆一般,将落在对面白墙上的焦点移回来,凑过去看了一眼,薄嘴唇紧扣着牙床,略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林寒笑着扭过头对着一旁的妻子青莲做口型道:明明是我爸小名。“奶,您再看一看。”“啊,是小寒,回来了啊。”奶奶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焦点提到了眼前。虽然眼球依然浑浊,但多了一丝愧疚,左手摸了过来,揉着林寒的手。“奶,给。”林寒站起来从一旁的妻子手里接过一盒点心放在奶奶的腿上,“奶,给您带了稻香村的糕点,一次只能吃一块啊,当心飚血糖。”“好,好,俺记住了,一次只吃一块。”奶奶用手使劲捏着红色的盒子,抱在怀里憨笑着,脸上的沟壑挤出来一朵花的纹路。林寒站起身来,俩手先是插进裤兜,然后又抱在胸前,最后把智能眼镜摘下来,擦了擦镜片,又戴了回来。这时一条新消息蹦出来,他像了得了救星似的伸出手想去点开投射在面前的绿色对话框。手抬起一半停住了,半透明绿色的对话框后边是奶奶眯起的眼睛,以为他又要变出来什么小玩意儿。“您看,这是最新的智能眼镜,带上去,甭管您是近视还是老花都不是问题,看啥都真真切切!”林寒想起来包里还有公司新推出的眼镜,即使不植入智能芯片也可以实现一部分虚拟现实的功能。“哦。”奶奶伸手接过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小寒,你看墙上白花花一片,挂点啥好?”林寒扭过头,淡绿色的壁纸上挂着几幅五寸的照片,留白太多,看上去颇为不自然,这估计是刚学会用智能系统的老爹弄的。“这不是挂着……”他把唾沫和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奶,您带上这眼镜,就能看到挂着的照片了。这张是您和爷爷站在咱家平房前的照片,门框上还挂着扒了皮的玉米棒子……”“记得记得。”奶奶双手撑着拐杖,身子向前倾,撅屁股这才站起来,眯着眼睛往前走去。林寒以为奶奶要去墙上看个究竟:“奶,戴上眼镜就行了。”“工作忙吗?吃了饭再走吧,奶给你做手擀面吃。”哐哐哐,智能眼镜上连着蹦出来五六条消息,林寒长呼了口气道:“不了,我还得加一会儿班,工作还没做完,先回去了。”“哦。”奶奶摸索着椅子,缓慢往下蹲,屁股距离椅子还有十多公分的时候,突然跌坐了上去。“我先回了,您好好的,别去工作坊印年画了啊。”奶奶没有说话,眼睛始终盯着对面雪白的墙面,左手离开拐杖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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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奶奶家出来,天空中难得飘落着碎雪,一粒一粒打在脸上,倒也不疼,只是冷得有些脸麻。林寒双手插在口袋里,并没去理刚才弹出来的消息,绿色半透明的对话框挡着一半的视野,他的世界一半泛着荧光绿。“你不是经常说起奶奶,但刚才的情形,原来你跟奶奶关系一般?”新婚妻子青莲摘下眼镜,看着眼前的被白雪覆盖的世界。“不懂就别瞎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跟奶奶关系不好?眼镜不行了就换一个。”“我也没说什么呀,你急什么?”青莲笑道。“我跟奶奶关系很好。这些年忙,可能是因为我一年就回来一次吧,有些疏远了。”林寒声音越来越低,“不过,她老人家太倔了!太倔了!眼睛不好了,还不弄个眼镜戴。说什么年纪大了,不会用,啥也不需要,有口饭吃,有个暖炕睡就行。等快不行了,两腿一蹬就去找我爷爷,弄这劳什子没用。”“哈哈哈,这就是你为啥在家里书房弄了一个带着摄像头的老电脑的原因啊。人老了就跟孩子一样,做什么事情得哄着。”“哄着也不管用。她都92了,每年这时候都要去年画坊,两步一喘,三步一停,来了兴致还要亲手描一幅。拦都拦不住,她这眼就是当年在油灯下画年画熬的。”林寒想起来小时候从村里的育红班回来,直接钻到爷爷奶奶的年画坊猫着,奶奶舍不得电费,在油灯下描着画。他就这瞅瞅,那摸摸,饿了奶奶就会做手擀面,打了西红柿鸡蛋卤,热气腾腾吃完一碗,往炕上一趟,那个美。爷爷经常拉住他,教他绘稿,说这是最重要的一步。他那时候调皮捣蛋得很,哪里坐得住,乱画一气。经常气得爷爷拿着笤帚疙瘩满世界追他。“年画坊?”青莲凑过来伸手摘下来丈夫的眼镜,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对啊,我家是年画世家啊!爷爷奶奶是远近闻名的年画师傅。每到逢年过节,来买年画的人踏破门。”林寒从青莲手里又拿回眼镜,示意她也带上眼镜,开始了共享。武强年画,与杨柳青年画、潍坊年画齐名。我们这边的过年风俗,家家户户过年要贴年画,寓意平安健康。”林寒双手在身前飞快的晃动着,把视野里图片拉到中部,指着纸上的五短身材人物继续道:“你瞧这幅咋样?”“这张门神,虽然圆圆的脑袋与身体比例有一些问题,但用线简练,粗狂奔放,显得十分威风。”青莲伸手点着从眼镜里投射过来的年画道。“你还真能唬人,这是我小时候爷爷教我画的。”林寒又用手划拉着投射,“看,这张是我画的变形金刚,这张是比卡丘,这张是黑猫警长。”“门神虽然笔锋稚嫩,但很气派啊,有大家的神韵。”“那是当然,我爷爷最拿手的就是画门神,在他们圈子里首屈一指,所谓名师出高徒!”“那奶奶呢?”“这张就是奶奶的作品,是我超级喜欢的画,一直都想要一张收藏,可惜找不到了。猜一猜画得是谁,挂在厨房里的。”青莲歪着头看着这幅几乎没有一点空白、以红色为主色调的年画,在哪里见过呢?难道是财神?画中正中间是一位面相庄重的圆脸官人,身着红色的官袍,留着美髯,左手托着金元宝,右手拿着玉如意。头和身体的比例几乎是1:3,简直就是漫画中的萌物,头上和四周笼罩着祥云或者干脆就是烟气,烟气?看到这里,青莲笑着说:“既然在厨房,那肯定是灶王爷啊。”“对,每年农历腊月二十三,奶奶都会摘下、烧掉贴在厨房里的年画,嘴里念念有词。她以前可不信这一套,年轻的时候还跟着爷爷进山剿过匪,骑着马,扛着刀,女中豪杰一枚。现在已经老成这个模样了,唉。”林寒关掉共享,“医生说她应该尽快装上智能系统,不是为眼睛能看清东西,而是监控她的心脏,怕有个三长两短。”“既然这么紧迫,你得想想办法啊!”“奶奶这个老倔头,当年爷爷去的时候,愣是三天三夜没吃没喝,后来说梦到了爷爷,听到句话,才挺了过来。这样的老太太我该怎么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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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寒,刚才你在忙,二姑视频电话过来说,她想做缸炉烧饼,问你能不能过去一趟,看一看炉子怎么修。”青莲推开书房的门,探头道。“我知道,但那东西得找我同学弄,一会儿电话问。”林寒双手插在裤兜里晃过来,“三姑在奶奶那,她走不开,说要买点大白菜,你跟妈去吧。”“还有电话,说是你小叔,今年晚点,得腊月二十三才能到,让爸去接。”“他比我忙多了,能回来就不错了。”“上次你说小姑在广州,过年回来吗?”“说不好,嫁出去的小姑泼出去的水。不过,今年应该回来吧,上一次她也在病危通知书上签过字,知道是什么情形。”“你还有多久才能做完?不是说回来陪奶奶玩?你这是陪甲方在玩吧?“我也不想啊,但这次虚拟烟花是公司的重头项目,年三十要用,你以为我愿意加班。”“奶奶那边咋办?你这跟在北京上班有什么区别。”“谁想996?不赚钱拿什么养家,凭空变钞票还房贷?有点时间还得陪你。你别唠叨,我赶紧做完手头的活。”“没时间陪奶奶还怪我咯?不到300公里,你休假的时候也不见回来,现在着什么急!”青莲拧着眉毛狠狠甩上门。“青莲,青莲。”林寒急忙掀开门追上妻子道:“我去,我去。说来我现在的工作也是受了爷爷奶奶的影响。小时候就跟着他们学画画,做年画,现在做了幻象投影的设计师,火车站上空,投影造型奔腾的石头马就是我设计的。可偏偏奶奶她看不到啊。”“哼,还有脸说,爷爷奶奶是教你画年画,不是让你生产那些程式化的、没有神采、没有灵魂的莫名其妙的设计画。”“奶奶也没说过让我做艺术家啊。”“你这里有问题,理解不到重点。”青莲戳着他的脑袋道。“其实我也不是不想陪奶奶,但她就是不肯装智能系统,有了系统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我,兴许她早点装上了,经常唠叨唠叨,我会回来继承年画坊,变身超越他们的大艺术家!”“你是说养成每天回家就掉进智能眼镜的习惯,是这个时代的错?”“我这不是为工作嘛,房贷,房贷。”林寒声音越来越低,低下头,双手插在裤兜里,耸着肩:“其实,其实就是我的问题。”青莲看丈夫这幅模样,没忍心再往下说,可谁知林寒走进出门拎了个黑乎乎的家伙。“你拿着幻象投影设备去哪?快吃晚饭了!”“我去奶奶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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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了?”早已经靠在床头的青莲,把手里的纸质书放下问道。“老太太的兴头真足啊,让我弄了一堆全家人的幻象投影,比工作三天的工作量都不小。不过老太太高兴都能看见小舌头了。”“我问的是奶奶同意安装智能系统和眼镜了?”“这到没有。”林寒昂起头的头又耷拉了下去,“不过,我跟奶奶打了个赌。”“什么?”“我给了奶奶改装版的眼镜和智能笔,教会她使用方法。打赌,既然她这么爱年画,只要她这几天能用智能眼镜和笔画一张差不离儿的出来,我就再不磨她装智能系统。”“怎么可能?奶奶又不是专业人员。”“只要她老人家能画个大概,哪怕是野兽派的年画都成。但其实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奶奶在用这套简易智能系统的过程中,发现很多便利,说不定就不再这么倔了。”“你啊,跟奶奶一样,都是老小孩儿啊。行了,睡吧。”“还不能,我又接了个新活儿,这几天赶紧弄完。”林寒神秘的笑了笑,在媳妇儿额头亲了一口,走出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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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去买点年货,我给你做糖墩儿。小时候奶奶每年都会做一些,和贡品一起放在灶王爷的画像前,说灶王爷被糖抹嘴儿,上天禀报的时候就只会说好话,能保佑来年一家人平平安安。”林寒洗漱完毕,带上智能眼镜道。“嗯,我家以前也有这样的民俗,都是老人们的美好愿望啊。怎么,你会做?”“以前我是个小胖子,就爱吃这个。后来奶奶教会了我,说是等她去了,不怕饿到我这个馋猫。求人不如求己,不能总奢望别人能帮你。”“我想吃。”“稍等,二姑的电话。”林寒开启了视网膜投射模式。“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青莲放下碗问道。“奶奶出事了。”“什么!”林寒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扯起衣架上的衣服出了门,身后跟着神色慌张的妻子。“奶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还住院了?”青莲戴上眼镜设定好智能车的导航目的地。“都是我害的。奶奶年纪大了,记性倒是真的不太好。画了几天年画也没画出来一张像样的,就趁着姑姑们出门办年货,溜了出去。估摸着想去年画坊找以前的板子照着画。今天风大,回来的路上,被高楼上掉下了墙皮砸到了头和后背,现在在重症监护室。可恶!”林寒一拳锤在了车门的扶手上,钻心的疼。奶奶看到穿着绿色无菌服的林寒,眼球终于活了过来,艰难地转动着。因为插了喉管,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呜呜呜的哼着,眼泪马上就滑了下来。“奶,会好的。”林寒刚才气得要爆炸的肺,现在干瘪成了地上的枯叶,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以前那个虽然瘦小但身强体壮的小老太太,如今缩成了一团麻绳般瘫在病床上。“小,寒,俺,不,能,动,了。”奶奶抓着林寒的手,在他手心里写着字。小时候一回到年画坊,林寒就抓着奶奶的手,写着当天学的字,就这样奶奶又上了一次特殊的扫盲班。每次回家的时候,这也成了祖孙俩的固定娱乐项目之一。没想到现在成了他两人唯一的沟通方式。林寒明白“不能动”对一辈子停不下来的奶奶意味着什么,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画。”奶奶在林寒手里慢慢得写了一个字,然后眼神指着一团宣纸。“奶啊……”看着那纸张发黄,团成一团的年画,数落的话,林寒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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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怎么样了?”青莲拉过与父亲一起出来的林寒问道。“凶多吉少。”林寒耷拉着头,“如果不是我非要给奶奶装系统,也就不会……还有这该死的年画!”说完把手里团成一团的年画狠狠地摔了出去。“都是你二姑撺掇的,当初让你回来劝娘!”站在一旁的三姑冲过来道。“芬,你咋说话呢……”二姑冲过来,揪过三姑的胳膊开始撕扯。林寒没心思拉架,只是双手插在裤兜里,像一根木桩戳在ICU自动铁门的一旁,静静得看着走廊里整齐的吸顶灯。这里没有一样是幻象投影做出来的东西,真实得可怕。“我听说有一种上传的方法……”青莲端杯水递过来。“医生刚才也提了。但那不是真正的意识上传。”“到底是什么技术?”“医生讲的技术与科幻电影里的意识上传不同。电影里的技术可以充分解析并记录大脑的微电流,甚至可以把记忆细胞里的记忆给导出来,还有意识活动,彻底把人的意识数字化。但现实则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林寒低头抿了一口水,继续说。“现在的智能网络之所以能实现畅通无阻的人机交互,依靠的重要技术之一是无处不在的各种大小、类型各异的摄像头和麦克风收音系统。如此才可以实现流畅的人机交互。如果把这些影像和音频积攒起来,通过特殊的算法,几乎就可以数字化模拟出来一个人。它的喜好、声音、动作、表情,甚至一些记忆都和本人无异。这就是现在的上传技术,简单粗暴。”“这有点可怕,那……”青莲没有往下说,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但你得尊重奶奶的选择,要不要去问一问。”“奶不会同意的。”林寒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站直了,抚平了衬衫上的褶皱,往ICU的金属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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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腊月十六,已入三九,气温并不低,只是一直吹着的北风,带走了林寒脸上的最后一丝热气。他在朋友的工作室内连续通宵了几个晚上,此时顶着黑眼圈往家赶。关上门,脱下外套,林寒鞋都没脱,扯着嗓子喊到:“青莲,都准备好了吗?”“好了,糖瓜儿和糖墩儿都弄好了,你过来尝一尝吧。”声音从厨房里透过来。从脸被熏得红扑扑的青莲手里,林寒接过来一枚拇指肚大小的糖瓜儿,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像极了一枚缩小的南瓜,只是颜色更接近乳黄色,这跟小时候印象里的一模一样。“二姑打电话来说奶奶爱吃的缸炉烧饼也做好了,一会儿就拎过去。”“她就这么一样拿得出手的手艺了,三姑那边的炖白菜也差不离儿了。”“你呢?设备都借过来了吗?”“周哥一听说这事儿,立马就给我了,还帮忙安装在楼顶了。”“那咱过去吧。”

床被移到了阳台附近,奶躺在床上,连头都不能移动半分,但却听出来林寒的脚步声,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比以往更急切。林寒连忙走到奶奶跟前儿,握住奶奶插满各种管子的左手道:“奶,昨儿李医生说您情况好转了,给您拿掉了喉管,一会儿您就能吃点东西。青莲给您做了糖瓜儿,一会儿您给品品,看孙媳妇儿做得如何。”“呜呜。”奶奶的精神比在ICU病房的时候好了许多,眼睛里也有了一丝光亮,用唯一能动的右手轻触着林寒的手。“二姑、三姑、小姑也都带了您爱吃的东西,对了,还有年画,年画坊的王婆专门送来了今年的年画,一会儿就给您贴上。”林寒从怀里拿出一张“打金枝”的年画,沾上水,仔细地贴在窗户上。家里所有的人都回来了,二叔家的妹妹,二姑家的哥哥,上一次天南海北的亲人凑这么齐还是爷爷去世办白事的时候。李医生说老太太很顽强,硬是挺过来了。撤掉维持设备后,只要不恶化,就算度过了危险期,之后身体条件允许了,装上智能机械辅助系统,下床走路不是问题。听完林寒的转述,奶奶在他手里勾勾画画着:“等这幅老皮囊不中用了,俺就去见你爷爷了。你爷爷去了之后梦里跟俺说好等俺三年,这下老头子要多等些日子了。”

酒足饭饱,奶奶一看到林寒还在发出急切的呜呜呜的声音。林寒没顾上,他先把改装过的烟花幻象投影烟花设备打开,关上屋子里的灯。“要开始了!大家都坐过来吧!”林寒道,自己则依偎着瘦小的奶奶身旁。随着音响里爆出来模拟的爆炸声,五颜六色的烟花在黑色的天空中爆炸开来,菊花、牡丹、芍药、迎春,都是奶奶喜爱的花卉烟花,流光溢彩,如梦如幻。“都别走开,后边更精彩。”待烟花“燃放”完毕,林寒把存储器塞进设备,天空里投射出来一个留着齐耳短发,带着军帽,骑在一人多高的黑色大马上,腰间挎着一门盒子炮的女人。奶奶眼睛睁得更大了。“奶,这是谁啊?”老人发出呜呜的声音。从小到大,从年轻到皱纹爬上额头,一张张照片出现在夜空里。有奶奶出嫁时,坐在椅子上娇羞的照片,也有奶奶跟着爷爷上扫盲班时候拿着铅笔写字咬牙切齿的照片。投影的最后,林寒遥控把室外的机器关掉,打开屋子里的另一台幻象投影设备。一瞬间,每一寸方砖,每一根房顶的椽子,都被搬了过来,就连木头上的纹路都没有放过,这是奶奶家的老平房。屋子里的有一张边缘磨得发亮的书桌,爷爷站在奶奶旁边,举着一张写好的字: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奶奶住进ICU之后,林寒很少露面,连着几个通宵就是为了今天。但直到昨天,当他制作这张照片的投影时,才明白奶奶在病房里画的那句“等三年”究竟是什么意思。奶奶泛着泪花,再一次更急切的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林寒这次懂了,奶奶这是想在林寒的手上写字,他伸过手去。奶奶写了个“画”。“年画不是给您领来了吗?”奶奶摇摆了眼球,又写了个“画。”林寒一下子明白了,连忙链接上给奶奶临时制作的简易智能系统和眼镜。一张用毛笔勾勒出来的,像是儿童简笔画模样的灶王爷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这是奶奶用虚拟系统给他画的灶王爷。奶奶扭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林寒,再次在他手里写写画画。“去了老房子里,照着贴在灶台上灶王爷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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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的清晨,林寒早早起床,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你去哪啊?”“我、我……”林寒不好意思说出口,他要去年画坊去拿一张年画。在奶奶眼里,今天是小年夜,肯定会烧掉灶王爷的年画,他想替奶奶做完今年的份。她老人家刚装上智能机械辅助系统,还不能做细致的动作。“别去了,给你。”青莲从一旁的书架上,拿出一张折上的年画,“就是奶奶那张,我给你捡回来了。”林寒接过重新抚平、对折起来的发黄的年画,打开,他眼睛亮了,背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全家平平安安。”“这可能拆了一多半的老平房里的那张画。这老太太真不让人省心啊!”看着已经泛黄的旧年画,林寒没有再说话,小心把年画塞进怀里,双手插兜,哼着调子出了门。傍晚回来时,手里提着两个画框,里边放了两张年画,一张纸张泛黄的灶王爷,另一张则是新印出来颜色鲜艳、线条略显生硬的门神。他摘掉了智能眼镜,找钉子钉了挂钩,把画框挂在了墙上。从此,白墙上不再空无一物,在毛笔简笔画灶王爷年画的旁边多了两张看得见的年画。(责编:东方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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