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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都是魔鬼!我被心率魔鬼和血压魔鬼抓走了!| 科幻小说

八月 不存在科幻 2023-08-18
8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邂逅」
“我”献祭自己的灵魂,被抓到了一个不可理喻的魔鬼世界。它把“我”弄得意乱神迷!一切究竟是正在梦里,还是曾在梦中?

八月 | 八月的北京人,通过写作成功减肥的前胖子一枚。走在虚构世界中的路人,盼望着能在虚幻画布上增光添彩,描绘出三团鲜活梦境。

无名之时全文约10500字,预计阅读时间21分钟

“我有罪……”冰水自头顶落下,身体寒战抖动,“我有罪……”桶自手中坠落,落在冰面上乱响一阵,“我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啊,我有罪!”将桶沉进水中,随后艰难拉起,提高,举至头顶,还没等再次泼下,脚边的冰就迅速龟裂开去……睁开眼,感觉冰冷难挨,我蜷缩起身体,微微睁开眼,却见一片黑暗。急忙起身,灰早已冷透,估摸距离天明也不远,就拉开草帘走出帐篷。黑夜中,满天繁星,却未见到高处的钩。我揉揉眼睛,仔细观看,啊,它就在那里。星光之下,地上的草散发着诱人清香,夜彩随着脚步流动,还是那样迷人,或是更加炫目了些?我再次揉揉眼,那些光彩似乎较前弱了些,依旧迷人。山峰上传来欢快的歌,溪流正急,该是捕鱼的季节……已经有鱼晾晒好了吗?我转身看到帐篷外挂着的条条块块,尽管看不真切,却也能闻到那股腥气。鲜美的鱼烤了能放上许久,等到大雪满山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团坐在火堆旁,唱起新作的诗歌,一丝丝品味着昔日的鲜美,鼓励男人们出去打猎,催促孩子们快些长大。我们会相拥挤在一起,呼吸着腥甜的气息,在梦里寻找温暖的日子。走到帐篷中间,倾听着那边的鼾声,我感到心在猛烈跳动,鼓动着身体继续向前,悄声穿过草帘,躲进轰隆声中……身体骤然冰冷,我回想起刚刚的梦,回想起他们以及整日扰乱我心的隐忧。回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帐篷,里面本该有着同样洪亮的鼾声,本该温暖,本该混合着男人与女人的气息,本该期待着孩子的到来,挂满干花与种袋,等待孩子的到来。有叫声从远处传来,那是帐篷背后的帐篷,是那帐篷背后的帐篷,每当一个孩子哭闹起来,必定跟着两三个哭声。我向那边走去,等待着哭声响起,等待着他被吵醒,走出帐篷,抱我进去。天亮了,等待的时光无觉而过,他们走出帐篷,扛上木棍长矛,准备上山狩猎下河捉螺。我跟着前面的脚步走进林中,采集那些将红的果子,想着它们被捣碎后抹在腌肉上的酸甜口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欢夜。孩子们跑在前方,寻找地上还没被动物们找到的熟果,放在彼此嘴边吸食。那种甜是属于孩子的,我忘不了却也不想再去品味,怕忘了又怕忘不了。咳嗽声引来孩子们的关注,我放慢脚步,避免给孩子们带去危险,林中的猎手不仅只有人,咳嗽声会引来凶猛的兽,在我们目光之外,在我们听闻之时,在我们身上留下致命的伤口。没有男人,受伤的孩子会被留下,我会看着他们被兽拖走,去喂给兽的孩子们。男人们会去寻找,杀死兽,吃掉兽肉,用兽皮包裹我们孩子的残躯,用兽骨装饰勇士们的臂膀,我们会圈养起小兽,等些日子,等小兽长大,等孩子们从小兽身上学会如何狩猎,再吃。我曾留下过一头小兽,给了他真正的名字,让他睡在我身旁,将他埋葬在树下。我停下脚步,寻找那棵树,咳嗽声会招来他的灵魂吗?圆滚的模样,是他小时侯,就在那树的背后。我跑过去寻,却只能看到他的影子,再不能抱着他在花丛中翻滚,不能骑着他满山奔跑。苍老的树上,可有魔鬼的影子?我仰头看去,只有彩色的羽毛在叶片中闪动。我相信那魔鬼是在的,就在附近,他让我看到心爱的兽,听到孩子们的笑声,听到他的呼吸声,却不让我看到他。魔鬼就是如此,满足你的任何愿望却又从不让其圆满。魔鬼让我进错了帐篷,躺在了枕边人兄弟的身旁,让我得到他的爱却不能让我住进他的帐篷。现在,魔鬼又来愚弄我,他让我看到曾经的兽,让我猛烈咳嗽引来灾祸,让我成为死亡的同伙,追索我祈求时所欠下的债。咳嗽着回到帐篷,空空荡荡,只有风在欢舞,那定是魔鬼在炫耀,否则他必定会放过那片叶子,不会让它盘旋在我眼前久久不去。倘若我必须要还命给你,就满足我的愿望。我想要品尝红透的果子,吸食甜美的浆汁。风中的叶子落下,转瞬就变成了红色的果实,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我俯下身去,仔细观瞧,随后将它一口吞下。我要被柔软的兽皮包裹,我要躺在上面翻滚,就如抱着被你索去的兽,在坡上溪中与歌唱的树叶下。毛茸茸的触感随即传来,就如我那可怜的兽。我抱着大片皮毛,数着上面拼凑的毛色,见多又少,它若是洁白该有多好,就如眼前这片晶莹的雪。寒风吹拂,雪花翻飞,我裹着比雪还要白的皮毛,仰头长啸。呼唤的回声,在山林间回荡,似是他,又似是他。他们在嚎叫,在交谈,在诅咒,在劝诫,他们在翻滚,彼此扭打着撞在树上、石头上,滚过花草,滚进溪流,滚落陷阱中,却依旧拳脚相加。“别,不要……”他们不该如此,他们本当如此,因为魔鬼的债,因为被魔鬼笼罩的我。“停下吧!”回声飘荡,却不再有他们的声息。我想说我爱他们,哪怕只是因为意外,哪怕就是魔鬼的伎俩,我们可以一同生活,在一座帐篷里,哪怕需要离开,搬到寒风冷冽的边缘地带。甜蜜散去,是苦涩的回味,散发着恶臭的果实令我呕吐不止。我想咳,却来不及,仿佛另一个生命在控制着我的身体。魔鬼没有现身,没有拿走我的命。暴雨降临时,我踩着流淌的水向上走,那里有些倾倒的树,躲进洞里就不会再被雨淋。身后的火光接连熄灭,帐篷里的声响被雨声吞没,最凶猛的兽也偃了声息。天火降下,周围明亮如晨,魔鬼的身影就在身畔徘徊,我转身寻他,却感大地在颤抖。火焰自背后燃起,噼啪作响,大地仍在哀嚎,我走向火光,又突然转身奔向雨盖下的帐篷。我跌倒了,被大地捧起后再掷回地面,在黑暗与火光之间,被泥水污浊又被雨水洗刷。我在翻滚,向山下,向山上,时左时右,让我昏了头。孩子们在唱歌,孩子们在蹦跳,我笑着闭紧双眼,等待孩子们凑近时再去伸手捉拿。孩子们会笑,会在我怀里欢闹,会学那些小兽呲牙咧嘴或屏息静卧。他们近了,我睁开眼,却见一片明亮。古怪的声音接连响起……古怪的感觉应接不暇……古怪的气息刺鼻难耐……古怪的光迎头笼罩……我睁开眼,坐起身,抚摸着手臂,观察着四面规整平滑的天色。就如天空般的蓝,却又不似是水。柔软,温暖,还有花香,我拉起盖在身上的纱,轻轻摩擦面颊,再也舍不得放下。天空般的蓝色不知何时消失了,天翻地覆后,只有一片冰冻的泥坡。我想过去,想将他们挖出来,身体却不能。躺在冰凉的石板上,冷冽的光送来冰凉清澈的风,毫无气息,毫无声息,这当就是魔鬼的世界了,死者的花园。我感到身体在移动,我能感觉到有冰凉沿着手臂钻进身躯,感觉到有刺痒从脚底划过,指尖也传来滑腻的触感,就如同在溪水中握紧挣扎的条鱼,随后又被轻含不放。夺取这根手指吧,魔鬼,我还有九根。我的眼前出现了个果子,大得不成样,看上去很是诱人,又恐怖,红艳的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我伸手握住它,坚实无比,这当是魔鬼的果实,剧毒无比,却诱人无比。我把它放在嘴边,嗅着香甜的气息,咬在上面,却全无反应。我感到那果子抓紧了我,我看到手指在一个个张开,又重重弹回,我握紧那魔鬼的诱惑。果子消失了,魔鬼又在愚弄我。古怪的话又远远飘来,那定是魔鬼的语言。我嚷着,告诉魔鬼我不惧怕死亡,就如在生时的选择。那条河在流淌,发出沉闷的啵啵声,在阳光下,在朝阳侧,在群星上,我不知已经站在这里多久,我望着河面,捕捉着表面上的每一丝细纹,直到它们逐渐凝固,方才走向前去。彩色的星在头顶,在脚下,在天边,在心里,冷透的身体感到了炽热的痛,冷透的心归于魔鬼。所有鲜活的美啊,活泼的人,都被魔鬼取走,他追去我的债,我曾经的祈求,如今却要再向我展开诱惑的网。孩子们在歌唱,他们的声音是那么美妙,就算是我也从未唱出如此迷人的古怪音调。那些神奇的声音,它们是那样美妙,若是魔鬼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甘愿做个奴仆,整日洗刷被丢弃的枯骨,伴着这些迷人的声响。“求你了,魔鬼,让我留下,将我弃在这冰冷的世界,只是不要拿走这些声响,不要让我如同老叟般失去了耳朵,不要变换迷人的诱惑,我愿为此奉献我的生命,一次再一次。”魔鬼的声音在耳畔飘移,他们喜欢我被诱惑的灵魂,继续着难以明了的蛊惑,诱我说出更多心底的欲望,好将我牢牢控制在手,在这美妙的魔鬼世界里。“求你了,魔鬼啊,让我留下。”我将双手交叠,以记忆中最为虔诚的姿态祈求,“我听不懂魔鬼的语言,请明示我吧,无所不能的魔鬼,我要怎样做才能留在这里,永远与这些美妙的声音相伴?”魔鬼的声音时高时低,忽男忽女,有时还古怪难辨。我努力记住了几个音,却不明白它们的含义,只好在心里面反复诵念,期望魔鬼能够听到我内心的渴求。我已经别无渴求,只想要片安详,作为一个亡者,卑微的忙碌。“求你了,魔鬼啊,血压啊,让我留下吧。”我用力嘶喊,却感觉咽喉被紧紧锁住,只能听到些呜呜的声响,听到细微的语声。魔鬼听到了我的心声,我能感到他悠长的鼻息,果然那个词是魔鬼的语言,又或是他的名字。想到自己知道了某个魔鬼的名字,就让我兴奋不已,我能感觉到心脏在雀跃,魔鬼肯定也能感觉到我正愉悦。他们可以肆意吸食我的快乐,只要能够让我知道他们的名字。没多久,我就知道了另一个魔鬼的名字。我试着轻声呼唤,在感到有魔鬼临近时,可没有回应,什么也没有,直到有天在我反复高喊了那个名字三千三百遍之后所感受到的亲吻,冰冷而湿润,那是来自心率的吻。我没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或许这个吻在掠取快乐的同时也给我带来些别样愉悦。日子一天天过去,在魔鬼的世界里,我几乎感觉不到昼夜的变化,更没有天气的变换,没有风,没有雨,没有炽热或寒冷,只有规整的帐篷,供魔鬼们收藏他们的忠诚的奴仆,吸食我心里萌发的任何快乐,留下时而古怪时而迷人的气味。有时,魔鬼会握紧我的手臂,尤其是在血压前来时,他总是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收紧又再放松,留下他的真名后离开,让我知道他该当得到更多的祈求。真名为心率的魔鬼从不回应我的呼唤,但偶尔会留下湿冷的吻,我用尽全身力气方才品味到魔鬼之吻的滋味。辛辣无比,就如同男人们爱的酒,但更为冷烈。冰寒散去后,魔鬼的火焰会灼烧我的唇,许久方才退去。当我迷失在奇妙的世界时,魔鬼会剥夺我享受妙音的乐趣,他们会驱散一切声音,只留下可怕的诅咒,滴答滴答响个不停,提醒着我该记得对魔鬼的债。“我不会忘记,可所有人的命已经被你们拿去。血压啊,心率啊,你们已经得到我的命,我的灵魂,你们还要什么……”我的声音在衰弱,我的意志在溃败,在魔鬼强大的威能下,我就如待死的兽,只能唉声呼嚎。沉眠许久的疲累,让身体都如融化在水中的冰,刺痛传来的毫无预兆,身体绷紧却让痛感更为猛烈,颤抖掀起一波波痛觉浪潮,如先祖遗留的海啸噩景,吵闹的鸟唤来众多魔鬼,冰凉的手剥去身上的纱,刺骨冷覆盖在胸膛左肋,魔鬼的剑穿胸而过,身体仿佛正被灼烧。魔鬼的火焰,一次接着一次。再也感受不到丝毫快乐。身体在跳动,被魔鬼们把弄着。他们胜利了,吸尽快乐。我,正在被舍弃。魔鬼任由火焰焚烧我冰冷的身体,他们一次次挥舞着不留伤痕的利剑,就如前次世界崩塌时先祖所见。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化成灰烬,身上的火焰也永远不会熄灭。他们在火狱中经历漫长的折磨,而等待着我的是痒狱,喊破喉咙也毫无缓解的折磨,魔鬼们禁锢着我的四肢和头颅,催长着无形的火焰。在魔鬼们的围拢与摆布下,我竭力忍耐,借助自先祖流传的圣歌守护灵魂最后的清醒,对血压,对心率,对所有魔鬼发出有生以来最为恶毒的诅咒。毁灭过世界魔鬼们,再也不会听到文明后裔的祈求……昏睡许久的清梦中,我能感觉到腹中饥饿与全身虚脱的折磨新花样。清凉湿润的空气被送进我的身体,又将温暖的气息带走。这定是某种新把戏,魔鬼还没有放过我。让我勾起对食物的欲望,却又不能亲手取来,那些香甜的气息啊,绝对是梦中都难以想象的美味。别痴心妄想了,魔鬼,我是不会再祈求,不会再用我的幸福去供养你们。封住我的双眼,塞住我的嘴巴,禁锢我的双手,只让我闻到足以诱人发疯的香甜,却打算在你们满足自己的贪婪之后悄声告诉我那根本无法品尝。我的欲望越来越旺盛,内心的咒骂却越来越低微,我想请求心率魔鬼,让我品尝到那芳香的甜美果实,哪怕是辛辣的吻,哪怕是接连数日。魔鬼们显然是没有同情心的,怜悯与施舍也必然有着阴谋紧随其后,我没能得到心率魔鬼的吻,也没能品尝到无比渴望的果,就连血压魔鬼也不再抓住我的手臂。他们在等待,我能听到更多声响,魔鬼们不再介意他们的轻声细语被我听到,他们的欢笑声比孩子还要可爱,他们的语言有着迷人的声调。我潜心默记,打算在关键时刻用上他们的真名。咳嗽引发身体阵阵紧缩,魔鬼肯定在用那可怕的手臂在我胸腔里摸索。畅快的呼吸随之而来,香甜的诱惑愈发强烈。卑鄙的魔鬼啊,你们怎能如此折磨我,偷食甜果的罪啊,难道还未偿还?香甜的梦中,我再次回到冰湖之外,于跳下去前,回身眺望。翻天覆地的山坡上再无森林与帐篷,寂静的夜晚再无鼾声和兽语。魔鬼让我一次次重临这一刻,是玩弄还是嘲讽于我都没有意义,因为那些人都已死去。哭泣的声音呜咽凄厉,留下的泪水被魔鬼吸去品味,我若石头般无法动弹,只能一次次沉落在湖底。心死而后本该魂消,魔鬼却不让我安享平静,也不让我与亲人重聚,只是勾引着我回忆起帐篷中的琐事,偷偷倾听他的鼾声。我该继续诅咒所有魔鬼,我该亲手将他们刺杀,夺回他们掠去的债,让葬身山腹中的人们得享平静。魔鬼们又来嘲笑,围着我左左右右说个不停,他们肯定是在对我如今凄惨的模样品头论足,妄图从中找出更能愚弄我这可怜人的破绽,在他们肆意编制的梦幻中,让我一次次经历本该悔恨的错误,重温躺在母亲怀抱中的安逸,反复采摘、揉捻、抛洒三色花瓣,目睹他们的亲好与仇视。“我不后悔,我不后悔!”两个声音同时在喊叫,一个熟悉一个陌生,一个温柔一个恐怖。我用力喊叫,一次接着一次。熟悉的声音逐渐消失,嘶哑的声音清晰恐怖。我猛烈咳嗽起来,用力滚动身体,终于睁开了双眼。明亮的光在闪烁,那定是魔鬼的戏法,想要迷惑我离开梦境。恐怖的魔鬼手臂正堵住我的嘴,伸进我的咽喉,拿捏着我的心脏。鸣叫的魔音消退,紧张的魔笛声又起,恐吓着我离开这梦境。颤抖的身体在跟魔鬼的手臂较量,我想要挣脱,却用不出力气,更怕拉扯出我的心肝。闪光的手臂上紧贴着魔鬼的长舌,它正在吸取我的血液,鲜红夺目。我感到晕眩,我想用力喘息咳嗽,我想呕出魔鬼的手臂,或是咀嚼咬烂。魔鬼的手臂不硬也不软,任凭我如何用力也无法咬穿,那皮肤非石非铁,无法以血还血。我要品尝,魔鬼鲜血的滋味。在魔笛的干扰下,我坠入沉眠,回到熟悉的帐篷里,仿佛一切罪恶尚未发生,一切苦难尚未开始,一切美好正在远去。阳光自草帘的缝隙中透来,照得脚边一篇金黄,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这次,我没有如魔鬼们的意,没有走出帐篷,就躺到在他空下的地方,看着在眼前出现又消失的泥偶,等着魔鬼再次围上来,将我心底那点点快乐的回忆全部偷走。魔鬼们没来,但周围的声响却从未停止,古怪的感觉在身体内外游走,就如同他的手指。我贪婪痴想着,盼着他能掀开草帘,躺在身边,盼着魔鬼用他来诱惑我,哪怕只有一次。外面的光,亮了又暗,周而复始。奇怪的兽声,奇怪的脚步声,来来回回。我始终没再起身,就那么静静躺在他们躺过的皮毛上,抚摸着破洞的边缘,想着他们年轻时去打猎的样子,看到的却是古怪装束的山下人,那些传说中的影子。魔鬼分不出山上人和山下人吗?我沉沉睡去,再不想醒来,沉沉睡中,重复着梦,沉沉睡间,忍着痛痒与饥渴,等待着再次被咳嗽弄醒,就如在昏暗的通道尽头先祖圣地。那里更冷,先祖的声音更硬,听不出生灵的情,在那扇经过无数代先祖修补的门后,隐藏着我族的使命与隐秘。恐慌捶打着胸膛,冰水自洞顶落下,母亲严肃教导,绝不能将此地与先祖的传说告知任何男人。当有人问时,我当闭口关心,当在梦中重临,我当惊醒遗忘。醒来了,如同长久好睡过后,我感到精神从未有过的饱满,我想到可以找遍林里所有将红的果,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他们和曾经的兽。睁开眼,我看到,魔鬼们的脸。我唤他们的名字,血压和心率,一个像男人,一个像女人,却都没有人的面孔,没有人的皮肤,没有人的口鼻,就连眼睛也隐藏在水晶面具之后,我怎么会知道像男是女?两个魔鬼反复在说着相同的话,我猜他们是想要骗到我的真名。先祖说真名不可告人啊,可除了他我还告诉了他,从而招来了灾祸,引来了魔鬼,葬送了所有。魔鬼收回他的手,我终于能畅快呼吸,轻咳慢笑,品尝清澈的水与滋味新奇的食物。我见到了魔鬼的主人,他总是被众多魔鬼簇拥着,如同母亲。老魔鬼总是碰我的脸,摸我的手,割我的脚,却不去看旁边的魔笛与闪烁不定的魔眼。有魔眼和魔笛存在,魔鬼们就不再围着我转,但我能看到些奇怪的梦境,在个框里,就在魔鬼们称为床的旁边,称为墙的中间。我想,魔鬼始终在看着我,只要我看向那梦境,它就会发生变化,显现出不属于我的怪梦。我猜,那就是魔鬼的世界,充满看似完美的欲望,就如先祖传说中繁华至极的盛景。那些花艳丽且怪异,没我熟悉的。那些兽看似乖巧,却都有着比人还恶的脾性。最让我疑惑的是魔鬼的文字,总是在变,有些看似熟悉却又被塞进陌生的字里,看不出究竟想要记录什么,更神奇的是,那些字能自己变化,随着梦境里的东西变化。魔鬼在教我认识他们的世界,这想法让我欣喜,也让我痛恨自己,我该当去诅咒魔鬼,怎能为施舍而欢心。可我想听懂魔鬼的话,想要跟魔鬼说说话,想要祈求魔鬼让那些好听的歌回到我身边。比起在这里躺着,坐着,任由魔鬼们看过,摸过,议论过,我更愿意在另一个世界里做些卑微的事情,只要有好听的声音相伴。“音乐。”成为我学会的第一个魔鬼语言,只要我大声说出这魔法,就会有声传来。有些是动人心魄的乐曲,有些是魔鬼们的歌唱,它们让我陶醉,魔鬼就借此让我沉睡。光,灭了。我猛然坐起,盯着灰色的世界。没有听到魔笛的声响,没有看到魔眼的光芒,魔鬼终归还是抛弃了我。“音乐!”我大声喊着,紧张等待,听到悠扬的音乐声,顿时放心下来,躺倒下去,蜷缩着身体,坠入梦中。清晨时,鸟儿的叫声将我唤醒,清爽的空气中夹着魔鬼花的香味,诱人慵懒。床边的女人穿着魔鬼的衣服,正笑着看来。她有着魔鬼的眼睛,山下人的嘴唇,白皙的皮肤,发色随光转变,指甲上也点缀着精美的宝石。她在手中的魔板上记录,想必是关于我的事情,又或是在感悟大魔鬼的意志,那个他们惧怕的,无视我存在的老魔鬼。“别怕,你已经完全康复了。从今天起,你就可以正常进食,不过我们建议还是先从汤开始。”她端来精巧的碗,里面是香醇的汤。“放心吧,我会喝光它们的。”我接过汤碗,大口吞咽,可这次碗中的汤并未永远蓄满,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碗就空了。我将漏出魔鬼符号的空碗还给她,“我想再要些。”“还要吗?”她的笑容灿烂,真是个美丽的人,尽管生了双魔鬼的眼睛,如我一样沦为魔鬼的奴仆。等喝完第七碗汤后,她就将碗收走。魔鬼的老把戏,又是对我的诱惑。我躺下思考,该如何反击,让魔鬼们自食恶果。思量整晚,我才发觉那女人就是心率魔鬼,我还依稀能记得她的声音,尽管那时听来有些不同。没错,她就是心率魔鬼,肯定是大魔鬼让他伪装成可怜的女人,向我展示获得魔鬼宠爱后的样子。“我不会要那些宝石,我不会要魔鬼的眼睛,你滚开吧!”当我再次见到心率魔鬼时,我这样大喊大叫,打翻了汤碗,将她吓跑。魔鬼也会害怕吗?肯定是迷惑我的伪装,想要我放松戒备,再榨取些新的欲望,好倾听我的祈求与哀嚎。我试着站起,却立刻瘫倒,就用手肘撑着身体前行。温暖的地,很硬,却又比石头软,气味刺鼻。爬到那梦旁,我想要将其封闭,却怎么也撼动不了坚实的边界。我想到魔鬼如果是打算要引诱我钻进里面,定当会给我力量,让我轻松如愿,如今身体瘫软,我又如何可能打破那禁锢钻进梦中的世界?魔鬼们接连而至,将我架回床上。在大魔鬼到来之前,他们翻开我的眼皮,拉开我的嘴唇,检查我的手指,捏遍我的头颅。心率魔鬼随着大魔鬼进来,一众小魔鬼皆退去,唯独血压魔鬼留在旁边。“她没有受伤,只是情绪很不稳定。”“那边有消息吗?”“思维引导和记录工作很顺利,但近期没有更新的发现。”“也正常,她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思维开始活跃。这是奇迹,万年的时光啊……真是奇迹。你们俩要寸步不离的照看好她,在发布会前绝不能出岔子。”“明白了,教授。”“教授。”我喊出大魔鬼的名字,他果然停下脚步回身看来,随后带着惊愕离去。很好,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三个魔鬼的真名,教授、血压、心率,我会好好利用好你们的真名,邪恶的魔鬼们。我用毯子盖住脸,不让心率魔鬼看到我的脸,她是个狡猾的魔鬼,肯定能看破我的心思。我决定先利用血压魔鬼,从他那里学到更多魔鬼的语言,认识这诡异的世界。我成功让他显露出容貌,尽管那必定也是虚假的伪装,但他的样貌让我想起了他们,我可怜的爱人,血压魔鬼必定是吸取了他们的灵魂。心率魔鬼更加在意我的身体,她为我擦拭,扶我沐浴,梳洗头发,磨圆指甲。我享受这样的诱惑,就如同我喜欢她身上多变的气息,在发现我总是嗅闻后,心率魔鬼的身上就总是散发出不同鲜花或水果的气息。可是,她不再吻我。食物让我恢复了力气,但咳嗽让我总是难以隐藏。我知道此时正在魔法的牢笼中,无论是光还是看到的梦都在魔鬼的掌控中,还有音乐。心率魔鬼为我准备了魔法色彩,只需用手指就能在空白处添加上色彩,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而且那些色彩从不会彼此融合干扰,更会神奇地出现在魔框里,取代原本的梦境或不知在何方魔眼的窥视。她想要我画出自己的家,可我不想再回忆起那些痛苦,不想再给魔鬼们以营养,不想让自己成为魔鬼的玩物,因为我已经懂得如何掌控音乐的魔法。每次沐浴后,我都会咳嗽上好一阵。教授魔鬼因此来过,但之后就再未出现,只在每天早餐前多了片酸苦的魔药。血压魔鬼改变了他的计谋,他给了自己一个虚假的名字,说我是生活在许久之前的人,我的身体被从冰川底部的洞穴中挖掘出来,魔鬼们修复了我的身体,治愈了我身上的伤,还激活了我的大脑。我明白他想告诉我,此时此刻的生命是魔鬼所赐,我该当虔诚,该当去做他们希望的任何事情,好让他们能够再次毁灭我所关爱的一切。我拉着心率魔鬼,让她凑近,好能闻到她身上的芳香,缓解越来越强烈的咳感欲望。多亏了魔鬼们带来的强烈刺激,让我能抑制住微弱的痛苦,等到两个魔鬼都离开后我才用厚纱蒙住头猛烈咳上几下,随后享受畅快呼吸带来的幸福美妙。只有在这时候,我才会想起最近的梦,那些自先祖传承的梦,散碎的画面在我的头脑中反复出现。它们不像是魔鬼的把戏,更为熟悉,与魔框里的世界相仿,似乎也是个他们口中编剧所创造的故事。“电视,关闭。”心率魔鬼离去前总会说出相同的魔法,血压魔鬼则从未使用魔法熄灭魔框,似乎他并不介意我透过魔眼多看看这离奇的世界。我试着说出相同的魔法,却毫无效果,魔框黑暗如常,从不响应我的呼唤。它把我弄得意乱神迷,分不清究竟是正在梦里还是曾在梦中。我怀疑这又是魔鬼的阴谋,那些人,无论男人、女人、孩子,无论是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都太过鲜活夺目,绝非梦境中所闻所见可比。我猜它肯定是深奥魔法的产物,就如先祖们所用的晶波,能驱动五彩晶沙,呈现远山近海,尖塔飞河。就算我曾目睹,却从未相信过。远方的魔眼能穿山透海,窥探隐秘之所,得知人们因何烦恼。每当厄运接连的时候,魔鬼就会盯紧他们,略过无用的闲暇,享用他们欢歌或痛哭带来的餐食。我无比同情那些与我经历相仿的女人,更为她们如何排解忧愁而左思右想。在魔鬼喜爱的世界里,男人和女人总是彼此纠缠,从不去做他们该当去做的事情,如人也如此定当在寒冬中远去。当魔眼对准那些孩子时,心率魔鬼总是问我喜欢哪一个。我喜欢看形色各异的小魔鬼,他们伪装的很好,却不知人的孩子从不会那样,哪怕是在先祖传颂的时代,孩子们也总是面露欢笑。我猜,她是打算让我生出自己所喜爱的孩子,那样就能让我心属一个小魔鬼,永远受她的掌控。我总是装睡,尽可能多偷听血压和心率讲话,了解这个似真似幻的世界,了解魔鬼或我们的后裔,就如同我们是先祖们的后裔。先祖们的传说会在梦中重现,我确定没有魔鬼或后裔能够偷听,比起先祖我们是无能的传声筒,他们也相差无几。祖辈的传说被一代代孩子记忆,传颂,等待后辈能从中领悟到先祖的智慧,重新创造被魔鬼毁灭的美丽世界。“嘿,醒醒,该起床了。”先祖的故事被打断,血压魔鬼用手语和音调古怪的魔鬼语问我,“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们最好能有个真名字,好在大会上介绍你是谁。”我摇头洋装不知,轻声回应他,“真名不可相告。”,他也摇头作样,继续让我戴上魔鬼的眼睛,在头晕目眩中看那些莫名其妙的世界,仿佛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狂妄的魔鬼啊,你们竟然忘记,真实世界里无人不知的戒律——当无名之约被打破时,真死将临。魔眼之中,是我的世界。尽管有着诸多不同,但我还是能够看出,魔鬼打算复原我的世界,复原那山坡上的森林,复原帐篷和隐藏在林中的兽,复原他和他。“教授交给我的任务看来是完不成了。”“要我说,随便起个名字就好。以前的人不一定都有名字。”“我知道,我试过,可都被程序识破了,我不能冒险毁了教授的声誉。”“那算什么,这女人的DNA帮我们终结了数十种罕见病,叫她什么都没问题。”每当看到他们时,我都想剧烈咳嗽,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就强行忍住,不让他们拿走魔鬼之眼,直到我满眼泪水的失去意识昏倒在地。如此多次,他们就不再让我触碰魔鬼之眼,我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愤怒,砸烂了新的魔眼,在烟尘与魔雨中跌倒。魔鬼当知,我将真死。咳嗽接着咳嗽,血压魔鬼总是耸肩摇头,心率魔鬼则会趁我不备偷偷留下辛辣湿冷的吻。唇边的水泡破裂,带来的痛感强烈,双眼整日都被泪水阻隔,只能闭目沉睡。他们喂我香甜冰冷的魔鬼食物,再次将魔手伸进我的身体,魔笛声再次鸣叫,新的魔眼将我整日观瞧。“总算是平稳些了。”血压魔鬼轻声在左边说,心率魔鬼的叹息声从右边传来。我在心里默念他们的名字,将它们与我的真名捆绑,当我真死之时,他们也将烟消云散。先祖的传承与母亲的话就在耳畔,曾经的辉煌断送在傲慢之人的手中,就如电视里红色的海,狂烈的风,火光中失去色彩的森林,凝固的河流与震颤的大地等一切非人所愿的罪恶都被先祖征服,世间再无魔鬼,万事安宁,却最终毁灭与先祖亲手所创的非凡文明,就如这两个魔鬼所说电视里所讲,我们的后裔正在重蹈覆辙。“她的体温升高太快了,通知教授。”“没用……该死,物理降温。”可怜的后裔啊,你们不曾倾听,先祖的警示与告诫——当与自然和谐相处,繁衍生长于树荫的庇护之下。母亲说过:当文明超越树梢,名者凌驾万物,基石就已崩塌,万物当迎真死。睡吧,未来的母亲。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写出我的真名。真死将至,魔笛长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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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无名之时》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它的描写和氛围营造。作者通过细腻的描写和独特的叙事方式,营造出了一种令人炫目的氛围。复活冰封古人的科技奇迹,情感纠葛背后隐藏的地质事件,这些真相随着散乱的意识碎片得以呈现,小说也得以揭开不为人知的史前风貌。——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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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水母  题图《电锯人》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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