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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宇昆:迪士尼落伍了,我们要建克苏鲁乐园!| 科幻小说

刘宇昆 不存在科幻 2022-03-30
这位朋友请留步,我希望能跟你讲一下我们的……至尊和救主,克 苏 鲁。祂派人给你们讲笑话啦,不听不许走!
今年是美国著名科幻作家H.P. 洛夫克拉夫特逝世85周年。为纪念这位克苏鲁神话开山祖师,本周一至本周五,不存在科幻将每天为大家带来一篇「幽默克苏鲁」短篇小说,分别来自刘宇昆、《基里尼亚加》作者迈克·雷斯尼克、未来局老朋友“沙老师”亚历克斯·施瓦茨曼、“贝恩”读者选择奖得主布莱恩·特伦特等作家。现代作者在克苏鲁传统调性上加入了与时俱进的流行元素,与克苏鲁神话貌似不搭的现代场景产生互动,各种克苏鲁梗和网络梗玩得飞起,让克总爱好者躺着回SAN站着收糖。欢迎新老克友一起来揪克总胡子、跟修格斯对眼!另:奈亚子向你保证没有任何掉SAN风险。

作者简介刘宇昆,著名华裔美国科幻作家,目前在波士顿从事律师工作,业余写作科幻小说。凭借代表作《手中纸心中爱》《物哀》获得星云奖和雨果奖,长篇小说《蒲公英王朝:七王之战》获轨迹奖。短篇小说《祝有好收获》被网飞改编为《爱、死亡、机器人》动画剧集。曾主编《看不见的星球》和《碎星星》两册中国当代科幻作家选集,并翻译了刘慈欣的雨果奖得奖作品《三体》三部曲的第一和第三本。

煎饼厂的呼唤[1]
作者 | 刘宇昆
译者 | 罗妍莉校对 | 孙薇
全文约7500字,预计阅读时间15分钟
这酒吧俗气得紧:傻头傻脑的椰雕无处不在,天花板上坠着串串贝珠。眼见一只椰子赫然戴着一对用扇贝壳制成的鼠耳时,我微微一笑。五洲四海的游客闲坐于此,一杯接一杯地要酒,因为印尼这时节阳光酷烈,一出门就会晒得打蔫,况且酒也极淡。但我对此浑不在意。我来是为了混迹人群,又不是为了买醉。“你看着像个美国人哪!”一名中年男子在我身旁的凳子上坐下。他红光满面,有些秃顶,友善得让身为纽约人的我心生畏缩,“我叫史蒂夫。在班达海[2]看到别的美国人可真不错。”[1]译者注:美国父母有一个传统,就是给孩子做米老鼠形状的煎饼,所以迪士尼也叫“煎饼厂”,整篇小说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影射迪士尼,通篇多处以或明或暗的方式提及米老鼠的形象。[2]译者注:位于南太平洋西部海域,为印度尼西亚摩鹿加南部诸岛所环抱。“同感,”我没理睬他伸出的手,视线在酒吧里又扫视了一圈,确定没发现看似在盯梢的人。我看见门边有几个台湾人,却都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不像在为郭老板效劳。“我没听清你叫什么?”我强忍着没让声音流露出怒意:“我的名字没告诉你,也不打算说。”他凝视着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但他醉得厉害,即便面对我的冷遇,他也并未溜之大吉,而是决意继续发问:“你是黑帮啥的吗?”他这一问太不着边际,倒险些猜中了郭老板。是啊,诸位中有一部分人或许知晓,郭某人乃是台湾省大亨,旗下的主题公园遍布亚洲,但我确信,知道他在澳门之外还经营着几家赌场的人却不多。他雇了一帮打手,四处追捕那些据说偷过他东西的人——我强调一下,是据说。既然史蒂夫似乎不易吓退,我便决心摆出一副怪人模样,好将他赶跑,免得再来烦我。于是我故作神秘地耳语:“我是个间谍。”呃,专业术语叫“竞争研究分析师”,但也相差无几。有时真话就够怪的了,足以令人将你当作疯子。“噢,就像中情局间谍?”“不,我效劳的是——”我顿了顿,不想直接报出雇主的名字——他们确实享有一定的声誉,需要加以维护。我也不能用一听便知是代号的名称,比如“小老鼠”。但他提到了泡菜厂,这启发了我。无数父母在周日早晨做煎饼来安抚孩子,形状很经典,有一大两小三个圆圈[3]。于是我续道,“——是煎饼厂。”[3] 译者注:即米老鼠的头和耳朵。“我没想到餐厅还用得着间谍。”“哦,你会大吃一惊的。”实际上,煎饼厂生意的竞争之激烈鲜为人知。郭老板是我们在香港的直接对手,在竞争中毫不留情。我们的主题公园刚开了一个月的“西游记”,他的主题公园便开放了景点“美猴王大闹天宫”,内容一应俱全,囊括了我们有的一切,只是更精彩了。他不知用什么法子提前搞到了我们的设计图,又想出了取胜之道。我们的门票收入因而遭受了重创。“天下的生意都是这样。你必须时刻了解竞争对手的动向:新菜品、陈设布置、着装、服务模式等等。”“所以你来这儿是研究正宗印尼菜的,对吧?”这家伙如同一条甩不掉的水蛭。我心不在焉地冲他嘟囔着,因为我需要随时警惕地环顾四周,看看郭老板有没有从台北一路跟踪我到印尼。要知道,我设法掌握了他下一家水上乐园的设计图,令他不快。我不能直接坐飞机返回佛罗里达,因为设计图的形式是凝胶填充的模型。那位郭老板可狡猾了。所以我们就在他的后院玩起了……咳咳,猫捉老鼠的游戏,直到我能用运输安全管理局批准的某种材料将模型复制出来为止。“听着,如果你要找的是正宗的传统太平洋岛屿烹饪文化,那你说不定愿意到这座岛上去瞧瞧——往东走,离这儿有32公里左右。他们那里在搞一个新纪元公社之类的东西,有位上师,有石头烤箱,还有各种各样的……”我听得三心二意。好了,也可能只是我多疑,但我可以起誓,过去这一个钟头,我看见同一辆吉普从这家酒吧经过了两次。还有海湾里的那艘游艇……为何我觉得曾在淡水港[4]见过?“……你应该接受邀请,去他们岛上参观参观。他们会问你的梦境,有篝火、有烤猪,还有半夜的狂舞和部落的古酒。你会找到乐子的。”[4] 译者注:台湾省地名。“我在哪儿能找到这导游?”我问。那辆吉普方才第三次经过,我矮下身子,无论车里坐的是何人,我都希望他看不见昏暗的酒吧内部。去某座地处偏僻的岛屿旅行,这样我就可以藏匿于一个新纪元异教组织之中,这似乎恰恰是个甩掉郭老板的方法。此外,我还可以为我们的太平洋主题景点收集些资料。 我和另外五人搭着快艇迅速朝岛上前进。导游奥托是个年龄不明的男人,古铜色的皮肤上遍布刺青,与他的白衬衫和正装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掠过道道海浪,海水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我无话找话地说:“你在……呃,那哪儿多久了?”“那个异教组织?”他面带微笑,“你大可直说。”“我想说的是团体。”“我本人倒宁可称其为哲学学派。我大约是在二十年前加入的,现在有人会说,我成了哲学家同伴们的领袖。在那之前,我也是个像你这样的漂泊者,被毫无意义的追求蒙蔽了双眼。”如果上师必须亲自出来招人,那他们盈利部门的表现应当不太好。“是什么吸引你加入这个哲学学派的呢?”“是接受了我们这个物种永远处于无知状态,以及寻求知识在终极上徒劳无益。”“那个——”我努力想找得体的辞令来表达,“听着不太吸引人。我喜欢认识事物。”“是吗?”他仔细审视着我,“这么说,你是位科学家了?”“也不尽然,但我对很多事都略知一二,对二三事又知之甚深。”“这正是自命不凡的现代社会最擅长培养的那种人。”他说,“你我都是某颗行星上某个物种的一员,这颗行星与银河系中的几十亿其他行星没什么不同,而银河系本身又只是宇宙中的万亿星系之一而已。我们能知道什么呢?”这纯属露骨煽情、不切实际的标准废话。接下来,我料想他会滔滔不绝地念起诗来,说些什么已知的未知、未知的未知。但我还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们知道的比祖先多得多,而且探索的速度正在呈指数级增长。”“太乐观了,”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妨想象一下,有一群蚂蚁。它们探索着周围的土地、花草、死去的甲虫、掉落的面包屑。它们构想出种种理论来解释所处的环境:为何某个地区有成排高大的玫瑰花丛;这片景观中,有多少地方被一种等高的草所占据;在一天中的某些特定时间,水会从地底壮观的间歇泉中喷洒而下,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它们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就可以解释所看到的一切。”这又是个老生常谈的寓言故事。不过海面微风宜人,假如现在再找借口抛开这个话题,就显得失礼了。“我猜,我们就是这群蚂蚁。”“它们相信,自己正在积累知识、增进认识,直到有一天在孩子脚下被碾成了肉浆,这孩子此前从未留意过蚂蚁的存在,而后院这片天地的一应特征则都归因于孩子的父母——而它们曾徒劳地企图解释这些特征形成的缘由。在他们的规划中从未包含过蚂蚁,唯有灭蚁除外。就像我们对蚂蚁那样,神灵对我们也不屑一顾,正因为如此,我们寻求认识的所有努力全是徒劳。”“这样说来,你寓言里的蚂蚁如果不去追求没用的知识,又该干点儿什么呢?”“乞求怜悯吧,”他说,“还要祈祷支配者能够听见。” 抛开奥托令人反感的言辞不谈,这个异教组织——或曰“哲学学派”——的成员无疑很了解该如何举办派对,尤其是据我所见,他们既没有电,也没有可用的现代便利设施。今夜,要举办一场并不正宗的夏威夷式太平洋烤猪宴——游客对这样的节目喜闻乐见——以示对我们的欢迎。据他们说,猪已经在地下烤制了一整天;但我们离船登岸时,我却看见有两人抬着那头猪,正从离海滩不远的一幢巨大石厦里出来,往埋猪处而去。猪肉很可能是在工业厨房的燃气烧烤炉上烤出来的,即便如此,味道却还不错。奥托是个健谈而有趣的主人,劝每个人吃喝,却只字不提自己悲观的信念。我用手机拍了几张宴席照,才发现这里没有信号。此时,沙滩上燃起了一圈巨大的环形篝火,我们几位游客啜着杯中酒(这回绝对没有冲淡),演员们——哎呀,用错了行话,我是说我们的东道主——则正围着篝火起舞,上演一场庆典,我可以肯定,某位人类学家必会指出,这是由几十种真实存在的文化拼凑而成的乱炖,虽有戏剧效果,却并不协调。我就不评判了。同样的事情煎饼厂也干。篝火中央是座石砌平台,上置神像一座。我费劲地眯眼望去,那似乎是只带翼的蜥蜴,头上长着触手——同样,这很可能是由几种真实文化中的神话嫁接而成的。他们欢呼呐喊,兴高采烈地脱掉了衣服。围坐在篝火旁的其余游客似乎瞧得如痴如醉,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头晕目眩。我喝完第一杯之后,便注意到了回味中残留的药气,然后就一直留神提防。为了营造气氛,谁知道他们往酒里混进了什么迷幻药?他们吟唱时用的语言难以理解,不同于我以前听过的任意一种。倘若这语言同样属于虚构,我也不会感到诧异。考虑到这个偏远岛屿的恶劣条件,他们为客人缔造出完整体验的奉献精神简直堪比煎饼厂。当然了,我想不明白的是钱的问题。这趟小小的太平洋主题巡游,奥托未曾向我们任何人收取过费用,甚至也没像煎饼厂的分时销售员那样,要求我们签下承诺书,保证参加某种劝人皈依的活动。或许他们靠的是让成员加入异教、将所有世俗财产都捐给组织吧,但这样的盈利模式不确定性极大。也许我该找奥托聊聊,劝告他一番。无论如何,我喝的那点酒还是起效了。舞者旋转时状若浮空,富有韵律的吟唱声伴着强烈的节奏,令我昏昏欲睡。在摇曳的火光与飘动的暗影中,环形篝火中央的神像似乎活了过来。我站起身,摇摇晃晃,脚步蹒跚,奥托立刻出现在我身边。“准备睡了?”他问道。我点点头。他把我带到那座大厦的入口,墙壁似乎是由一块块巨石砌成,处处棱角分明、表面平整,营造出的效果如同史前古物。对于这是否真实,我也深感怀疑,因为缝隙和连接处显得过于整齐平滑,让我回想起了煎饼厂的某些娱乐场所。他引着我穿过几条弯弯曲曲的隧道,沿途唯有火把的光亮,由于残留的酒劲使然,我觉得我们有时是在顺着向下的斜坡往上爬,有时又是踩在天花板上。我不得不勉强承认,若这统统属于他们演出的一部分,倒确实构思精巧。最后,他把我带进一个以油灯照明的无窗房间,把角落里的一张床指给我看。我爬上床,几乎立刻便坠入了梦乡,只听到一声低低的祝愿:“做个好梦。”
我的梦境充斥着奇异的画面和噩梦般的幻象。动作迟缓的巨物从天而降,大如摩天楼,形同我见过的神像放大后的样子,包括无法飞行的小翅,以及脑袋周围蠕动的触手。我估计,我最近一直在思索如何翻新我们主打恐怖题材的景点,这必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醒来时,我身上覆盖着一层亮闪闪的汗水。我彻底清醒过来,不知已过了多少个钟头。“在我见过的人里,你属于感应力最强的人之一。”奥托隐在黑暗中说道。我差点从床上一跃而下。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就站在门边的阴影里。“难道你一直在这儿?”我质问道,“盯着我睡觉?”“你能听见他说话,对吧?能听见恐怖克苏鲁的呼唤?”好吧,是有什么东西在我脑海里说话:庞然大物,声如雷鸣,音节和声音都很奇特,我根本无从模仿。我猜想,奥托用嘴发出的声音是要模仿我脑海中这异音,这是他的神灵难以念出的名字。我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我有个猜测。原先在煎饼厂,我们拿超声波喇叭做过实验,喇叭将声音定向发射到某个特定的点位,这样一来,唯有处于该点位的人才能听到。对于鬼屋类游乐设施而言,这一点妙不可言,因为这样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你脑中发出的。这样的奇想我们始终未曾付诸实施,不过很明显,眼前这位奥托大叔已经在他这座岛上实现了。相当令人钦佩。“要知道,他们来自星星,”奥托的语气中充满敬畏,“万古以前,他们来到我们的世界,成了主宰,当时,我们的祖先几乎还没有产生意识。随后,他们在海底的城市里陷入了沉睡。但他们仍在做梦,在梦里和我们当中能与之感应的人交流。我们崇拜他们,是因为有朝一日,当诸星重新列成一线,他们就会从沉睡中醒来,再次统治我们,世界会在火焰和极乐的狂暴大劫中得到净化——”“好吧,好吧,我明白了。”我打断了他的话。这华而不实的诗句听得我心烦。我喜欢戏剧,但这未免有点太夸张了,“我们是蚂蚁,这个克苏鲁就是你那个寓言里的孩子。趁着他还没下定决心把我踩扁,你想让我这就开始向他祈祷。”我这种大不敬的态度令他大吃一惊。可你一旦摸清了其中的门道,对戏法就再也提不起兴趣了——这是一种职业风险。有时,我真希望自己能像游客那样充分享受我们的游乐设施。“严格说来,”奥托说,“克苏鲁更像是寓言中那个孩子的父亲或母亲。但你真的听到他说话了吗?”“哦,听得一清二楚。干得真漂亮。你用电来驱动所有这些喇叭,这个我很喜欢,但你完全没用电灯来照明。我觉得使用药物确实有效,不过有点危险——万一我产生过敏反应呢?我个人认为,善用闪光灯真的可以提升用户体验。甚至可以再来点儿电子动画技术。”“这又不是什么主题公园之旅!”“当然不是了,”我说,“听着,我是支持你的啊。你弄的这些我喜欢,只是想帮你演得更悦目一点。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且都没按平时的收费标准收你咨询费。”他摇摇头,对我皱眉道:“你一定得亲自来看看。”我们再度穿过幽暗曲折的甬道,唯一的光明来自摇曳的火把。这种精益求精的匠心和对细节的关注令我叹服。我伸出手指,摸了摸石板之间的某些缝隙:甚至还有苔藓,真正的活苔藓!考虑到他手下工作的员工寥寥无几,这样的成就其水平简直不亚于巨石阵或复活节岛石像。虽然此时我药力已过——或者至少自以为如此——但走在甬道里某些看似下斜的路段时,我仍感觉自己是在上坡,而地面的涓涓水流则在向上流淌。效果逼真至极。难道有隐藏的水泵?有液压装置会让地板随着我们的走动而倾斜?我在心里暗自记下这个问题,好设法从奥托嘴里打探到个中奥秘。无论他本人是否知晓,他在主题公园设计方面确实是位天才,也许我可以想办法把他招进煎饼厂。最后,我们到达了一处洞窟,大小与体育场相当,洞壁上火把环绕,正中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大水潭。“准备让你的幻想破灭吧,凡人,”说罢,他开始吟唱:在永恒的宅邸拉莱耶中长眠的克苏鲁候汝入梦。[5][5] 译者注:这是克苏鲁神话中最常用的祭祀语。拉莱耶是一座无比庞大的城市,全部沉在海底,只有一座巨石堡垒露出水面,那里就是克苏鲁沉睡的地方。这是霍华德·洛夫克拉夫特在克苏鲁神话中创作的一个已经毁灭的城市,最早出自《克苏鲁的呼唤》。恰在此时,潭水开始应声搅动。“厉害,”我说,“不过,我觉得这儿的灯光你处理得有点过头了。你想完全靠不用电的灯具来营造氛围,这样的愿望我是理解的,但我认为,在岩石后面的隐蔽处放几盏聚光灯确实能改善视觉体验。有时候,真实感可以通过——”这时,我平生仅见的最为神奇的电子卡通造物从水里冒了出来,打断了我的话。他的样子无法言表:宏壮、雄伟、硕大无朋。噢,那是个怪物!怪物的头从潭水里升起,直至耸立于我们头顶上方,如同一座四层楼高的建筑。触手与我的身体一般粗细,长度从六七米到八九米不等,在洞窟般的血盆大口周围翻滚蠕动。水从怪物头上如飞瀑般倾泻而下,徒留淤泥和海藻。整座山洞里弥漫着腐臭的鱼腥味。怪物开始咆哮。我目瞪口呆,彻底看入了神。毫无疑问,这是我见过的最佳电子动画,佛罗里达的那些货色根本无法媲美。全感官体验完整无缺。当怪物的头四下摆动,身体撞击着潭边,洞穴的地面也处处都在随之摇晃。怪物将头向我们这边转来。“我还以为你说他睡着了呢,”我说。“对,”奥托说,“但在梦中,他有时也会浮到水面上来观察这个世界,就像神灵在片刻间睁开一只眼,然后又重新陷入沉睡。”我正要再对奥托的艺术才华大加赞扬,这时,怪物的头不再摆来摆去,眼睛倏然睁开:这眼睛历经沧桑、超脱尘俗、全然不似地球造物。那一刻,一阵排山倒海的巨力扑向我的头骨,我摔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重新苏醒时,我看见奥托关切的脸在火炬的焰光中忽隐忽现。“我昏迷了多久?”我呻吟着问道。“十五分钟的样子。”“感觉远远不止。”我坐起来。在奥托幽暗的身影后,克苏鲁庞大的躯体在潭水中上下浮沉,暂时闭起了眼睛。“你与他在梦中交谈过了?”“对,”我说。我口干舌燥,就像是在洲际航班上睡着以后苏醒的那种感觉,“确实如你所说。我们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蚂蚁,在恐怖克苏鲁的后院到处挖洞。”奥托面露喜色:“这下你明白追求知识毫无用处了吧。”“对极了。”“还有,面对宇宙无边的恐怖,人类的处境毫无希望。”“不容置疑。”“还有,承认在我们的神灵克苏鲁的时空尺度下,我们只是沧海一粟。”“你说得半点不错。长远来说,我们都是死人。”“现在你打算祈祷求饶,并献出一生的时间来做准备了吧,准备迎接诸星列成一线时他的最终苏醒。”“呃,对我来说,这样的打算有点过头了。”我开始吟唱,尽力模仿着奥托的腔调:在永恒的宅邸拉莱耶中长眠的克苏鲁候汝入梦。克苏鲁猛地弹出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奥托。他还没来得及尖叫,克苏鲁便把他塞进了大嘴里,奥托便不复存在了。要知道,在我不省人事的那十五分钟里,克苏鲁确实跟我进行了一场奥托所谓的“梦中对谈”。那与其说是用语言交流,倒不如说是互相展示图片——这项技能我颇为擅长,因为煎饼厂深信,凡是可用图片之处就别用文字,因为我们的游客来自全球各地。他们将我们称为“梦幻工程师”可不是无缘无故的。奥托深感兴趣的话题并没有耗费很长时间。我是说,一旦我接受了克苏鲁真实存在,其余的一切就都不值一辩了。但是,下面还有“但是”:我是个关注当下的人。百代之后,待到诸星列成一线什么的,克苏鲁是否会奴役我不认识的子孙,我并不当真在乎。我连全球变暖尚且不担心,你还想让我考虑那么长远?我很快向克苏鲁说明了自己是干什么的。我拿不准煎饼厂的概念对他有无重大意义,但数百万乃至数十亿人渴望见到他的形象、为了看他一眼而纳贡,这样的念头确实打动了他。我解释了一番,我们如何使得全世界孩子将啮齿动物当作偶像来崇拜,还要求带他们去参观,这恰到好处地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如同所有神灵一样,克苏鲁喜欢崇拜者,喜欢拥有多不胜数的崇拜者。原因我也不知。或许他认为,他们会让他最终的统治更加愉悦吧。但关键在于:蚂蚁并非总得乞求;它们有时也能讨价还价。我许诺,要让举世的男女和孩童畏惧于他,至少要与那只啮齿类偶像受人喜爱的程度相当——只要他听我的话,照我说的办。克苏鲁身子一颤,吐出几根骨头,哗啦啦落在我脚边。有时,若要创造最真切的体验,就必须依靠真实的存在。“好吧,一到佛罗里达海岸,咱们可就不能这么干了,”我说,“你必须答应,绝不当真把哪个游客吃掉,只是装装样子。”克苏鲁嘟囔起来,整座山洞再度随之震颤。郭老板和他的打手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有此物与我同在。我认为,克苏鲁世界有种令人难忘的特性。关于如何布置主要景点,我已经形成了一些想法——一艘海盗船,一座荒岛,众多演员围着篝火起舞,可以是场音乐剧。但我确实需要摸清推销的可能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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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发糖克苏鲁神话是以美国作家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世界为基础,由诸多作者所共同创造的架空文学体系。该体系文章偏重于理性和科学的幻想与思考,往往令读者产生一种怪异诡谲、邪气氤氲的感觉。不过一些现代作者不满足于上世纪的时代背景桎梏,在克苏鲁传统调性上加入了与时俱进的流行元素,两者的时代不协调产生了意想不到的“笑果”,诞生了“幽默克苏鲁”的小众类型文学。米老鼠在欧美的梗文化里也是邪恶大BOSS的存在,简直能媲美克苏鲁,刘宇昆在这篇幽默克苏鲁小说里拿米老鼠开涮,熟悉欧美文化的读者一定会心一笑。——Ma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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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箱书,是克苏鲁之父HP洛夫克拉夫特一生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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