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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格《托卡马克兄弟》| 大国重器科幻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不存在 Author 七格


晚上好!

十一假期即将结束,「不存在科幻」也迎来了新的一周。


在电影《我和我的祖国》中,你是否为新中国第一代核工程师的奉献所打动?几十年过去,我国的核技术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对无私奉献的前辈科学家们,我们已经可以说一句——这盛世,如你所愿。


今天这篇小说来自未来事务管理局2017年4月主办的“未来科幻大师工作坊”活动的中核集团之行旨在让优秀科幻作家走近国家工程和科技研发一线,亲历超有未来感的「大国重器」,想象由科技中国生发出的丰富未来。


今年上半年,未来局再次组织作家们走进了中核。明天的小说就是这次参观的产物,敬请期待!(戳这了解:”中国太阳”在刘慈欣写成科幻之前就开始建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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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格 | 作家、画家、编剧。毕业于华东理工大学生物化学工程系,而后赴美获巴尔的摩马里兰艺术学院数字艺术硕士学位。现专业从事动画设计、绘画雕塑、小说、剧本创作等工作。 主要作品包括《托卡马克兄弟》、《万米城的清洁工》、《盖世无双》等。出版作品包括《圈形游戏》、《苹果核里的桃先生》、《哲学水浒一百单八将》、另有《脑洞大开的哲学简史》即将出版。

托卡马克兄弟

(全文约7000字,预计阅读时间17分钟)

第一行:花园

“我的天,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把厚厚一叠数据分析报告扔在主任桌子上。主任是个快秃顶的博士生导师,一团和气,在我们这里工作了将近三十年,等到他全部秃光了,差不多就该退休了,但托卡马克还是老样子,七千多万摄氏度,持续时间两百秒,这比三年前有进步,但离一亿摄氏度持续时间一千秒的可控核聚变目标,估计还差他再秃个四五回的时间量,他越发感觉此生无望,就越发和气,待我们越发慈祥。

主任皱着眉头,看着这叠数据报表,再明显不过了,这是对等离子外层湍流数据选择了恰当的谱函数,通过一系列模型适配计算后,终于在不同尺度下都找到的自相似波形数据,这些数据表明,这些波形和人类脑电波特征值完全匹配。第一次发现这个征兆后,附近科大讯飞几名科学家即刻拍马而至,鼓捣一阵后,很快就把它们翻译成了自然语言。现在,我们终于意识到了,这不是偶然,或者谁的恶作剧,托卡马克这是第三次在清晰无比地告诉我们。

“我要回家。”

主任两手手指对着顶住,成一个三角形,然后三角形顶点支撑着他快要哭出来但强行忍住的下巴,许久之后,他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这样,要不你先去洗个澡,理个发,睡一觉?”

等我把自己从胡子拉碴浑身汗臭双眼充血差点被当盲流给地铁安检看了三遍身份证还打了电话去局里核实的状态回到人间时,已经是昏睡了一天一夜了。这几个星期我不眠不夜就是在和托卡马克不断斗争,我弄不明白它怎么会有语言。我认定这是人类太会自作多情的缘故,就跟老百姓看到火星上拍到的阴影图案就非得嚷嚷那就是外星文明留给我们愚蠢人类的一张笑脸一样,其实根本就不可能有这类傻得像发了花痴一样的好事。但问题是我们已经更换了三次监测设备,并且三次采取不同温控方案点火,我们仔细检查了中性束诊断系统每一项参数,严格筛选了离子回旋加热的基频并优化了天线阵列,把真空室清洗了不下几十遍,更换了所有包层模块,最后把看起来精神变得不太正常的弹丸注入系统的负责人也替换了…….不幸的是,输出的是同样结果。一怒之下,我把所有的压力和愤怒发泄在主任的秃头上面,反正他脾气好,也没有意识到他脑门上正中央刚好被我喷了一滴唾沫星子,乳白色,极大的表面张力使它珠圆玉润,像一个微型托卡马克,傲视这片广袤的肉天肉地。

我抓起电话,拨通我女朋友的号码,一阵忙音之后才意识到前几周和她刚刚吹了。吹了也好,女朋友这种对象很烦,如果我们很难采集一串真随机数,那么从女朋友的态度变换中一定可以轻松得到。我和她不止吵了一百次架,其中至少有一百零一次是关于买房子的,为什么会多出一次的原因,是因为我刚刚打电话是想跟她继续吵但是没吵成的缘故。现在很好,吹了,就不用吵了。

在合肥都买不起房子,还想去上海买房子,可能吗?这托卡马克要是有智能,它能不能回答我这个问题呢?

恶作剧计划就这么愉快地形成了。我赶紧打辆车去了科学岛上的实验室。托卡马克还在那里矗着,这个高11米重达400吨的家伙,就算把我们整个实验室上百名科学家工程技术员全部挨个拍死,我也不相信它有智能,但既然现在它如此鬼魅地表达了它的智能,那我就毫不客气地好好测试一下。

但今天看来测试会遇到麻烦,因为实验室里明显多了好几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实验室外还有一圈特警,个个表情严肃,我穿过他们时,全都盯着我胸前的铭牌,好像我是来找托卡马克炸薯条用一样。见我一脸预发作模式,主任赶紧迎上来介绍说,上面很重视我的报告,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布置了这样的安全措施。

“我们需要你进一步对它做一些测试。”主任搓着手,好像测试完毕他的脑袋就会重新一头秀发,回到他年轻时兴冲冲一头钻进核物理研究的风姿。这几十年,主任被折磨地够呛,从小鲜肉变成牛板筋,也不曾婚娶,一生献给了核聚变研究却一无所获,对此托卡马克功不可没。

“求之不得。”我对着主任说话,眼睛却死死盯住了托卡马克圆鼓鼓的不锈钢桶壁。心想你就算成了精,我也要把你测得无所遁形。

当我把我的问题交给负责人机接口输入的两名科学家时,他们看了好久后,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发问了:“你这问题,它行吗?”另一个也不安插话:“难道我们不该先从类似hello,你好,我们是人类这样的句子开头吗?”

“你们跟它很熟?”

“不熟。”

沉默。科学家和科学家的聊天,经常会出现这种抱死现象,就是常人说的把天聊死态。无奈之下,这两位跟我们合作多次的科大讯飞科学家,只能将我的问题输入进去,但他们还是不太肯完全照做,悄悄在我直白粗鲁的问题里,加了点尊敬的口气。

“在合肥都买不起房子,还想去上海买房子,请问,可能吗?”

请问你个头。科学不是请客吃饭。

很快,这些文字被翻译成人类的脑电波。由文字倒推回波形,会有上百种可能的对应波形,为以防万一,他们将最常见的前五十种波形排序后,依次用逆向工程加工成托卡马克给我们的输出格式,然后输入进去。

主任看我们这里都做好了,就点头示意点火。

随着欧姆电流加热、中性束注入加热、ICRH加热、ECRH加热、LHRH加热的不断加入,托卡马克内部的等离子体开始生成,然后在旋转中不断升温,环流磁力线和纵向磁力线共同绞出一个麻花卷,就像阿拉伯人头戴的色兰,粒子在其中高速绕行,像是一股股螺旋前进的麻花辫。很快,等离子表面的湍流再度出现,温度极高,透过监视窗,靠肉眼可以看到等离子束的外层,弥漫着一轮暗红色的霓虹。我们的信号发射装置就挂在磁分界面的偏滤器上,偏滤器本来是用来排除氦灰、屏蔽杂质的,现在我在最不易受到粒子溅射的钨段,加装了简易信号发射装置,天知道如此粗糙的做法,是否真能让它吸收到我们发出的波段。

一百秒之后,这次实验结束了,我们又一次得到密密麻麻的数据。这群搞人工智能的科学家也真有两把刷子,他们已经优化了整套数据分析流程,所以不到一分钟,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托卡马克的回复。

许久之后,我一言不发,不管身后传来多少声大呼小叫,只是迎着春天的光线,走向花园。我扯了下经过的秋千,上面正在荡的一位姑娘,就这么一声不吭一脸砸进了潮湿的泥土。我一头跃入冰冷的湖水中,让他们去误会我不想活了吧,我只是想冷静一下。

“兄弟,不要买房,跟我回家。”

这就是托卡马克的回复。


第二行:未达成的愿望

一个月后,主任获得首席科学家职位,并获得一大笔国家专项研发资金,全世界搞核聚变、超导、人工智能、生物脑工程、航天以及心理学等各类学者,足足两三千人,全部住进了合肥大大小小所有宾馆,并在得知托卡马克想了解当地徽州名菜臭鳜鱼后,也纷纷开始学吃起来,当场吐的不是一个两个。我也被主任安排到重要位置,就是专门负责和托卡马克对话,他要我务必问出如何才能在当前压力条件下,达到温度一亿度,持续时间一千秒。

但这事情没那么好做。托卡马克总是不回答这个问题,总是问我地球上各种事情,除了臭鳜鱼,它还喜欢打听朝阳群众为什么这么牛,易到打车为什么会这么不要脸,中国网民为什么觉得翻墙是爱国,以及我为什么不再交一个女朋友,等等诸如此类。主任一看,好嘛,敢情这托卡马克还是一话唠,干脆,直接从国家电网申请了一条专用电缆,把大亚湾核电厂的供电,优先全部供应托卡马克,让它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和我说话,搞得附近兄弟单位弄同步辐射实验的那群科学家,一个个羡慕得脸都怒放了。

人工智能专家们很快发现,托卡马克并没有表现出我们常以为的那种强人工智能的特征,它事实上智商很不行,尤其是计算能力,我教了它不下几十次,但它还是很难掌握十以内的加减法,他们测算下来,它的逻辑推理能力大约是人类三岁左右孩子的水平。也许要它说出如何才能做到可控核聚变,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核聚变技术对人类来说,太有诱惑力了。一旦掌握,从此后人类将获得前所未有的最干净最安全的能源,哪怕核聚变厂被恐怖分子炸个底朝天,我们的损失也就是一点钱,以及恐怖分子几条命。所以美国日本德国法国等国家纷纷给我们政府塞钱,强烈要求共同开发这个神奇的托卡马克,连俄罗斯都开始慷慨起来,说打算把海参崴还给我们,还说要是分他们一杯羹,库页岛也好说。我们过去是同志,现在是同志,将来也一样会是同志。俄罗斯方面这样说服我们。他们显然并不知道同志这个词语早在几十年前在我们国家已经走远了。

“很好,我们一起努力,为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增光!”主任坚定有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已经发表了好几篇重量级的论文,并被提名为下一届的诺贝尔物理学奖。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发现主任的秃顶竟然长出了头发!后来想了半天,才意识到现在的假发技术,已经可以做到比真的还真。

主任不愧是核聚变领域的领军人物,针对托卡马克的智商,他设计了一份询问问卷,这些问题都很简单,比如问托卡马克,你觉得热吗?或者问它:再热一点你喜欢吗?总之各种点点滴滴的貌似早教老师的提问,最后所有答案综合起来,他希望能从中得到他所需要的技术细节。

三个月后,托卡马克如实回答完了这份问卷上的上千个问题,但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在最后一道题的回答末尾,它加了一句:“我的回答都是错的。让我去太阳,我就告诉你。”

主任当晚就喝醉了,据说他连捶自己脑袋,懊恼白白浪费了三个月,却被一个三岁智力的大铁坨子给耍了。我也很同情他,托卡马克的确像一个很顽皮的孩子,它总是不按大人的愿望去做事,而大人总是低估三岁孩子的智商,所以,我们得另谋出路。

“我们决定把你送到太阳上去。”在可以实时通信的最新人机对话界面上,我输入了这条经过上级领导同意的信息。

“好。什么时候?”

 “但是你太重,我们需要特殊的火箭发动机。可是我们没有。”

“那怎么办?”

“你告诉我们怎么保持一亿度连续运行一千秒,我们就能造出来。”

托卡马克沉默了许久,也没有再搭话,这个情况太反常了。但所有监测数据表明,它还在运作,看来它在权衡利弊,做一个决断。

“不。”

托卡马克终于回答了。就一个字,似乎它已经过滤了千言万语,不想让我知道更多的想法。我猜它内心正在动摇,我需要找到突破口。

 “你的外壳是不锈钢材质,最多耐受1500摄氏度,所以你还没到达太阳,就会被烧成一堆金属液体,你就死了,所以,不要去太阳,现在告诉我。”

“我要去。我会永生。永生前,我告诉你。”

“胡说。没有人可以永生。”

“我是高温等离子体,我可以。”

连线的所有搞生物智能、宇宙生命还有做神经科学以及高能物理的各行科学家都沉默了。七千万度高温下的等离子体,是否拥有一种永生的生命形态,没有人能回答得出,事实上,对于这种相态下能拥有和人类交流的智慧,已经让他们抓狂至今了。

忽然,我有了一个天才主意,我按住狂跳的心,冷静问它。

“你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永生?”

“我会感到热,热到快不行了,我就快永生了。”

很好,1500度这个温度,地球上轻松就能造出来。

只要我们做一个大型的高温电炉,把这个会说话的托卡马克放进去,这样它表面就能轻易被加热到1500度以上。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它熔融时会有大量高速粒子打在没有防护的桶壁上造成辐射威胁,所以这个高温电炉外面要构筑足够厚的铅板、混凝土并有充分的水冷措施。反正等它和盘托出核聚变技术,到时候我可以再用核聚变做动力,送它的残骸去太阳,这样无论逻辑上、技术上还是道义上,我们人类全都做得完美无缺,当然,我撒了个谎,但这是一个白色谎言。如果我不骗它,那它得不到永生,我们也得不到核聚变。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想办法,把火箭造出来,把你运上去。“

“好。兄弟你也去吗?”

“我是人,我会死的,我不去。”

“逗你呢。”

“我靠。”

“可是人活着不是没意思吗。臭鳜鱼、朝阳群众、不要脸、翻墙、女朋友这些你不是说,都没意思吗,所以死了也没事。兄弟,和我一样,成为等离子,就能运动,永远运动。O(∩_∩)O”

这是托卡马克第一次发表情符,说的内容也让我有些吃惊。周围在现场的十几个科学家也皱起了眉头,互相看着,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有个心理学家最后建议我,换个话题。

“我最近买了一本好书,想让我念给你听吗?”

“什么书?”

“夸父逐日。”

“有图吗?”

“是绘本,全是图。”

“我要看图。”

几名计算机图形学专家点点头,他们早就想尝试将图形也做成信号输入进去,看一下托卡马克的反应。基于图料库的大数据统计分析已经解决了大部分的机器图形识别能力,但还是达不到人类儿童看图说话的水平,现在他们基于蒙塔古语法做了一个高阶内涵逻辑读图系统,希望可以把图像信息和语义相结合,并把外延逻辑改造成含有时空信息和可能态信息的内涵逻辑,从而让机器能够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一台机器在看画面。

反正他们鼓捣的那一套我也不明白,但在技术上我还是相信他们的,于是我把绘本交给他们,告诉他们里面谁是夸父,然后才放心走出实验室。

主任已经知道了我的全盘计划,他冲我猛竖起大拇指,并抢先我一步跳入湖里,平静激动的心绪。


第三行:真实的故事

两年之后,一台能装下EAST托卡马克的防辐射的高温电炉,在工程师和工人们加班加点的努力下,顺利制造完毕,试运行下来一切正常。我们将升温程序模拟成逐渐靠近太阳的样子,此外它还具备模拟火箭升空时的重力加速度、喷射噪音以及随后的失重效应,虽然我们并不知道托卡马克是否会感应到这些。为了让一切真实可信,我们还跟托卡马克说好了,发射过程会全程断电,等它到了永生前的临界点,配备的太阳能蓄电池装置会自动启动,给予它足够的电力运转,并逐渐达到足够的温度和压力,让它恢复意识,维持时间大约在三秒左右。这个时候,它可以把如何实现可控核聚变的技术,通过微波通讯,发射到地球上来,我们在地球上已经布置好了相应的接收装置。

这两年里,我也没闲着,那个从秋千上一头栽泥里的美女,很久后我才知道原来是我的同事,一名负责托卡马克冷却水系统的女科学家。然后我们就恋爱了,然后很快她成了我们两个孩子的妈妈,然后我升职成了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主任则被调职到了国家能源部当了副部长,所有人都过上了美好快乐的生活,我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房子,并且还是合肥、上海各一栋,我再也不缺任何东西,只要托卡马克说出最后的秘密,我还将拥有更多。为此,我很感激它,几乎每天都会抽时间和它聊各种家常,把我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全都告诉它,逢年过节,我一定会去看望它,甚至吃年夜饭就在它旁边搭个桌子,叫厨师上门来做给我们吃,仿佛我们真的是一家人一样。托卡马克特别喜欢这样的家庭生活,它还特别三八,喜欢和我老婆聊各种八卦,有时它还会由衷感叹,人类能住在地球上到处乱跑,到处污染环境,原来也是蛮有意思的。为了让它也能开开眼界,我还给它看网上下载过色情图片,它非常喜欢,觉得这些姑娘们都很有志气,虽然穷得衣服都穿不起。我还弄了台无人机,把信号接驳给它,让它看看它所在的科学岛是什么样子的。

“这就是我在地球的家。”有一天托卡马克这样评价。

“喜欢吗?”我问它。

“凑合。”

我觉得它能用这么地道的地球语言,说明它长大了。

偶尔我也会问它一些关于永生的事情。不知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人类这种常温常态的生命,根本没法理解,托卡马克各种说法,我都听得云里雾里。照它的说法,所有的恒星都是永生的,它们本来是在一起的,现在彼此越分越远,但依旧心心相印,即便它们各自的核聚变终止了,它们也会换一种比永生还要永生的方式永生,宇宙能有多久,它们就能永生多久。总之,它回家,就是回到高温等离子的大家庭去,呆在地球上太孤独了。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对它来说就像跟一大堆皮鞋在一起一样。当然,我是其中最好的一双皮鞋。托卡马克这样安慰我。

分别的日子终于到了。当托卡马克得知火箭已经造好,自己即将动身前往太阳时,它激动坏了,发出来的波形上下抖动很是厉害,好些都跳出了范围,变成了语无伦次。当它最后放进电炉,并告知它这是进入火箭货舱后,更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但实际上,我离它有十万八千里远,主要是因为我不想看到它被烧成一堆炉渣的结局,所以跑到了地球另一头,在一个海岛上,通过卫星直播,远程关注着一切进程。

点火进入倒计时,托卡马克就在断电前最后一毫秒,忽然吐出一句话。

“兄弟!”

我楞了一下,旋即明白托卡马克想干嘛,这是它第一次用惊叹号!我一把抓起电话,接通现场指挥官。但在那一霎那,我又犹豫了,我不知该不该命令立即停止点火,全人类的幸福和一个托卡马克的心愿,究竟谁更重要?

十年之后,可控核聚变技术已经成了民用产品的标配,十年前的托卡马克没有食言,当再次通上电的它,恢复意识并感觉到自己即将被高温摧毁前,它把所有关于如何达到一亿度温度并持续一千秒的秘密,在三秒内全都说了出来。人类专门给托卡马克的炉渣做了一片地,用以纪念它给人类文明带来的伟大贡献。至于这堆炉渣是否要送往太阳,完成它的心愿,大家依旧在争论。支持者认为人类应该言而有信;反对者认为,它在地球上被分解,根本就不是永生而是谋杀,它真的是死了,将它的残骸运到太阳上,难道不是毁尸灭迹吗。我对此曾经做过辩解,因为在地球上模拟的状况,和它在太空中遇到的状况,是没有差别的,所以它如果在地球上死了,那在太空里也一样是死,反过来,在地球上如今只是沉睡的话,那在太空里也是沉睡。可是另外有不少科学家不同意我这个说法,他们认为在太空里逐渐靠近太阳并最终混入日冕层,整个过程是持续升温的,也许那样它将有机会永生,但现在在地球上瞬间即恢复到了低温,也许就真的死了。

在托卡马克的墓地前,我献上一束花,久久看着墓碑上刻着的一行字,那是托卡马克说的最末一句话,附在当时那份长长的技术文档后面。

“夸父是个大傻瓜。”

2017.06.12

感谢ASIPP的甘春芸、李雅琴提供的EAST技术资料。

各小标题摘自赖巍的系统2.0:Awaken。

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责编 | Raeka,布丁

题图 | 中国先进研究堆(中核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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