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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男厕所,藏着一道送命题

柒天 惊人院 2023-03-17



自杀是最愚蠢的。因为自杀说到底也是一种谋杀,谋杀了那个自己会变好的未来,以及那个未来会变好的自己。


“啊,年轻真好。”


江僚坐在路边的大榕树下,看着对面中学,一边吃着小卖部买来的劣质冰棒,一边望着涌出校门的学生发出感慨。


初中放学很早,太阳还挂在天上,他手里的冰棒融化得很快,橘子味的冰棒水滴滴答答往下掉。


我站在他旁边,专注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工作群消息。


江僚把冰棒伸到我面前:“吃不吃?”


我说:“我不喜欢吃冰棒。”


江僚有些可惜地说:“只有吃冰棒才叫夏天啊,雪糕和冰淇淋都不行。”


我收起手机,没好气地说:“我已经在这儿站了快十分钟了,你到现在都没说清约我出来干嘛,今天不是周末,我本来应该在上班,是你说有急事我才早退的,你别告诉我你把我拉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吃冰棒。”


江僚叼着冰棒,含含糊糊地说:“当然不是,我接到一个委托,让我帮忙查案,今天来见委托人,喊你陪我一起。”


我知道江僚一直把自己当侦探,没想到真的有案子找上他。


我实在有些疑惑:“这人怎么找上你的?”


江僚说:“她在网上看了我的信息,就加了我的号私聊。”


我朝学校看了一眼:“你的委托人在这儿工作?”


江僚摇头:“在这儿上学。”


我说:“初中生?什么案子?作业本丢了?”


面对我的质问三连,江僚也不生气,依旧坐在那儿吃他的冰棒。


学生们一点点走光,校门口越来越安静,天气太热,风也是热的,迎面吹上来,感觉自己正站在暖气出风口。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孩走出校门,江僚两口吃掉冰棒,站起身朝着她招手:“这里这里!”


女孩穿过马路,朝着我们跑过来,她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背着一个帆布书包,包撑着鼓鼓囊囊的。她长得干干净净的,就是眼眶有点凹陷,有些黑,看上去很疲惫,像是很多天没睡好觉。


“对不起,我打扫卫生来晚了。”她看看江僚,又看看我,“你们哪个是侦探?”


我刚想说自己不是,江僚便替我回答了:“都是都是。”


大概是习惯了文艺作品里侦探加助手的组合,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她的表情明显有些困惑。


“但和你在网上聊天的那个是我。”江僚指着地上,“来来来,随便坐。”


女孩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学校,保安还在门卫室值班。估计她也是第一次约陌生人见面,所以选了这么一个安全的地方。


女孩把书包放在地上,两人并排坐着,我还是站在旁边。


我想早点离开这儿,率先提问:“所以你要我们查什么案子?”


女孩说:“一个礼拜前,我哥哥出事了。”


我轻描淡写地问:“出事指的是什么?”


女孩看了我一眼:“死了。”


我愣了一下,我以为这案子最多也就抓抓小偷,没想到竟然牵扯一起命案。


女孩低头看地,用脚蹭刚才滴在地上的冰棍水:“家里人已经报过警了,警察说是自杀。”


我说:“你不相信警察的话?”


女孩说:“我不相信我哥会自杀,而且他的抑郁症已经快好了。”


我说:“他有抑郁症?”


女孩重复了一遍:“但已经快好了。”


我说:“你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孩盯着自己的脚尖:“你们听说过结伴自杀吗?”


女孩将前因后果讲给我们听,她的语速很慢很清晰,事情也很简单。


她的哥哥比她大四岁,现在已经在上高三了。高二那年,他患上了抑郁症,但一直在积极地接受治疗。他的成绩优异,即将取得大学的保送资格,抑郁症也得到了控制。


上周末下午,他借口跟同学一起写作业出了门,直到傍晚家里才收到消息,他和他班上一个同样患有抑郁症的男生结伴自杀了。自杀地点就是男生家中的厕所,两人把门窗缝隙全部堵住,将洁厕灵和消毒剂混合——两者混合会产生氯气,吸入过量会导致死亡。


之后,两人的自杀行为被人发现,警察和家人赶到现场,将两人送去了医院,可惜的是,只有那个男生侥幸活了下来。他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对周遭的一切十分抗拒,绝口不提那天发生了什么。


女孩说:“我哥葬礼那天他也来了,但他什么也不说,我就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哥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晚上就变成一具尸体了。我怀疑我哥和他被人骗了,以前不是有那种诱人自杀的聊天群吗?还上过新闻的。”


这我记得,好像是几年前,几个网友在群里联络,约定好结伴自杀,一群人就一起烧炭了。


有些人对死亡有恐惧心理,想自杀却又不敢付诸行动,在网络上受到“结伴”的蛊惑后,往往会产生从众效应,犯下不能回头的错误。


女孩说:“有这种人的吧?我哥本来就有抑郁症,如果是被人诱导的那就说得通了。我不相信我哥会主动自杀,这背后肯定有什么原因。”


江僚说:“你哥哥为什么得抑郁症?”


女孩说:“高考压力太大。”


江僚若有所思:“如果是因为这个,他都要拿到保送名额了,的确不应该在这时候自杀。”


女孩连连点头,赞同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问:“你把你的推测告诉警察了吗?”


女孩点点头:“他们查了,但什么都没查到。”


我问:“你哥和那个男生关系好吗?”


女孩说:“挺好的,他常常来我们家玩。”


我说:“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女孩说:“不清楚。”


我说:“你哥会不会因为其他原因得抑郁症?”


女孩说:“什么原因?”


我说:“高二开始文理分班,他们可能是高二分班之后认识的,而你哥又刚好是在高二得抑郁症的,所以你哥和那个男生······”


女孩没听明白我的意思,疑惑地望向江僚。


江僚说:“他的意思是你哥和那个男生是情侣,两人顶不住外界的压力所以结伴自杀,哦不,结伴殉情。”


女孩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哥之前交过女朋友的。”


江僚摸着下巴思索:“而且同性情侣结伴自杀,一般是受到周围人的歧视,扛不住压力才这么做的。但按现在的情况看,就算他们真的是情侣,也一定没被人发现,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压力,何必走自杀这条路。”


我说:“不管怎么样,两个得抑郁症的人互相影响,结伴自杀不是没可能。”


女孩说:“可我哥的抑郁症已经开始好转了。”


我说:“有些抑郁症患者会在自杀前,故意表现出好转的样子,跟家人朋友做最后的告别。”


女孩看起来已经很生气了,她捏紧了书包带,似乎想把它扔到我脸上。


江僚突然说:“我相信你哥不是自杀。”


女孩立刻松开了书包带子。


我问:“理由呢?”


江僚说:“相信委托人是侦探的天职。而且这事细想的确有点奇怪······”他问女孩道:“你哥哥他们自杀用的洁厕灵和杀毒剂是谁买的?你哥哥还是那个男生?”


女孩说:“都不是,洁厕灵和杀毒剂都是那个男生自己家的,应该是他爸妈买的。”


江僚说:“出事那天是周末傍晚,那个时候男生爸妈都不在家吗?”


女孩摇头:“他家是开服装店的,爸妈都在店里工作,吃喝都在那儿,平时也不怎么管他,要很晚才回家。”


江僚说:“那他们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女孩说:“他们写了遗书,定时发到网上,朋友看到就报警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江僚看着我:“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细细思索了一下:“有。”


江僚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女孩着急地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江僚说:“自杀有很多种方式,为什么要选择洁厕灵混消毒液?这种方式不仅麻烦而且痛苦,我只在名侦探柯南里看到过。”


听到“痛苦”这个词的时候,女孩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我轻轻拱了拱江僚,示意他注意一下女孩的情绪。


江僚对女孩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用词不当。”


女孩说:“没事,谁死的时候不痛苦,你接着说。”


江僚说:“而且,你不觉得他们的做法很矛盾吗?一方面,他们好像做了万全的准备,甚至知道在自杀前把门窗缝隙堵住,另一方面,他们又好像完全没做准备,连洁厕灵和消毒剂都没买,直接用的家里剩下的。说到底,自杀的办法那么多,厨房里随便抄起一样就能当凶器,为什么非要用洁厕灵混消毒剂。”


女孩听得一头雾水:“这······这能说明什么?”


江僚说:“这个咱们一会儿分析。”他朝我使了个眼色,“你接着说。”


我有些无奈:“我能不参加吗?”


江僚朝我挤眉弄眼:“委托金分你一半。”


女孩朝着我猛点头,看着她央求的眼神,我叹了口气,慢慢说:“一般来说,两个人结伴自杀,往往会选择宾馆,公园这种地方,不会选在其中一个人家里,有部分原因是怕自杀的时候被家里人发现。但你哥哥和那个男生,不仅选择在家里,而且还设定了定时发送的遗书。按照你的说法,那个男生的爸妈要很晚才能到家,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那封遗书,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们自杀了。”


女孩疑惑地看了一眼江僚,想让他解释得更清楚点,江僚撑着下巴看着我傻乐,不知道在乐什么。


女孩说:“你能不能说清楚点?我不太明白。”


我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孩是个初中生,应该说得更简单一点。


我说:“他们的遗书是什么时候发出来的?”


女孩说:“六点四十左右。”


我说:“他爸妈什么时候回家?”


女孩说:“九点之后吧,我记得他家的服装店九点关门。”


我说:“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他们真想自杀,至少该把遗书的发送时间设定成九点,或者第二天早上,这样就能确保他们自杀成功。”


女孩说:“你的意思是,我哥哥他们根本就没想自杀?”


我说:“对,也是因为不想自杀,所以没有提前准备好洁厕灵和消毒液。自杀这件事根本不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而是一时冲动,心血来潮。”


女孩难以置信地说:“心血来潮?”


我话锋一转,问她:“你哥和你爸妈的关系怎么样?”


女孩说:“和我爸关系挺好的,但和我妈总是吵架,我总觉得我哥得抑郁症,有部分原因是我妈逼他逼得太紧了。”


我说:“我有个猜测,你可以把它当故事听,听完就算——那天你哥的确是去男生家写作业了,两人聊天聊到家庭情况,情绪一下子爆发。你哥觉得自己被妈妈逼得透不过气,而另一个男生则觉得爸妈不管自己——你刚才说过,他家里是开服装店的,爸妈都很忙,没什么时间管他。于是,两人就策划了一场自杀的戏码,希望借此引起父母的重视。”


女孩说:“所以他们把遗书设成六点四十发送,就是为了······”


我点头:“就是为了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自杀行为。”


女孩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我哥不会干这种事,你说呢?”她看向江僚,希望江僚能帮忙反驳我。


江僚摊摊手:“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女孩立刻把头撇到了一边。


我补充说道:“我刚才说的那些都只是猜测,不是推理。但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可以解答很多问题。”


女孩说:“解答什么?”


我说:“解答江僚刚才提的问题,为什么选择这种自杀方式,因为他们事先没有准备其他工具,跳楼什么的又太干脆,毕竟他们不是想真的自杀。我觉得他们还是缺乏一定的常识,错估了洁厕灵和消毒液的杀伤力,当他们等不来救援,反悔想离开厕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女孩低着头:“我不相信,这太幼稚了。”


我说:“是很幼稚,但不会比自杀更幼稚。你可能会觉得前者很愚蠢,一点儿也不帅,但那是因为你还小,你不知道没有什么比自杀本身更愚蠢,死皮赖脸地活着比主动放弃生命要帅得多。”


女孩盯着我不说话了。


江僚看看我,又看看女孩,搓了搓手,嬉皮笑脸地说:“哎呀,话题莫名变得沉重起来了,咱们去吃冰棒吧。”


女孩点点头,拎着书包站起来,一起走到便利店去买冰棒吃。


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路灯早早地亮了起来。


江僚和女孩进了便利店,我就站在外面等他们,看着远方的天空怔怔出神。


两人挑了半天才从便利店里出来,江僚买了一只葡萄味的碎碎冰,慷慨地拗成两截,分了一半给我。


女孩默不作声地吃着雪糕,白色的雪糕外面撒了很多巧克力碎屑,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但对我来说太腻了。江僚说的没错,夏天只有吃冰棒才叫夏天。


女孩突然说:“我以前很少吃雪糕。”


江僚叼着碎碎冰问:“为什么?吃了会闹肚子?”


女孩摇摇头:“我哥哥有哮喘,医生让他少碰这些冰的,他吃不了,我也不想在他面前馋他。”


江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盯住了她。


女孩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禁开口询问:“怎么了?”


江僚说:“你哥有哮喘?”


女孩懵了一下,点点头。


江僚说:“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也不明白这句话怎么刺激到江僚了:“哮喘怎么了?”


江僚看着我,使劲冲我使眼色,试图跟我开启队内交流模式,见我不懂,忍不住叫了起来:“洁厕灵混消毒剂啊。”


我还是没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江僚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对一脸疑惑的女孩说:“抱歉,我们刚才猜错了,你哥不是自杀,他是被人谋杀的。”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女孩更是怔了一怔,连雪糕都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江僚猛吸了一口碎碎冰,把里面融化的冰水都吸掉:“但我们需要更多线索,你还有什么细节没告诉我们,越多越好,最好跟你哥的哮喘有关。”


女孩原地绕了几圈,一边搓手一边想:“我哥一直随身带着哮喘药,他那天出门的时候,还把哮喘药揣进包里了。”


她看上去有些着急,说起话来都不像之前那么有条理了:“是不是还挺奇怪的?我之前也这么觉得,刑侦电视剧里不是也有过类似的情节吗?比如被害者死前不久还定了机票什么的,这种人就没可能会自杀,十有八九是被人谋杀的。我哥也是,他如果真想自杀,干嘛还随身带着哮喘药。”


我问:“你告诉警察没有?”


女孩说:“说了,但警察说带哮喘药有可能是习惯。毕竟生活不是电视剧,生活本身就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江僚说:“那哮喘药呢?”


女孩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这件事也蛮奇怪的,他们在厕所发现我哥的时候,他的包就在身边,包里所有东西都在,唯独少了那瓶哮喘药。这还是后来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的,之后我们去那男生家里问,才知道我哥自杀前特意把哮喘药放在了客厅里。”


我问:“警察怎么解释的?”


女孩说:“警察说既然我哥都决定自杀了,自然没必要把哮喘药放在身边。我······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就没再问。”


江僚说:“有问题。”


女孩立刻问:“有什么问题?”


江僚道:“这两件事本身是矛盾的,如果他真那么在意哮喘药,在意到自杀前还特意将它放在客厅,那他就不会在出门的时候带着它。”


女孩说:“或许是出门的时候没注意到,自杀前又注意到了。”


江僚说:“如果出门的时候没注意到,就说明他并没有那么在意哮喘药,当然也不会做到在自杀前特意将它放在客厅这种程度。”


我手里的碎碎冰已经吃了一半了,手里全是水,我换了一只手握着:“其实也没有那么矛盾,套用我刚才的猜测就很合理了——所谓的自杀是一场即兴表演。他离家的时候没有想过自杀,那个时候带着哮喘药是合理的,之后假自杀的时候,才想起哮喘药······”


说到这里,我也感觉到了哪里不对,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江僚用湿了吧唧的手拍了一下我:“发现华点了对不对?感觉有问题是不是?”


女孩在一边听得快急死了:“什么问题啊?你们别打哑谜了!”


我不得不承认江僚的推理是对的:“很简单,如果自杀真的是一场表演,那就没必要将哮喘药放在客厅里,毕竟他不是真的想死。而且真自杀和假自杀不同,真自杀可能会考虑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但假自杀的人是很难想到这些的。”


江僚说:“其实所谓‘自杀是一场表演’这个猜测本身就有问题,他们混合洁厕灵和消毒剂之前,特意将门窗的缝隙堵住,如果是假自杀,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当然,你可以解释他们追求这种逼真的效果,但哮喘药这件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最最最关键是——”


他停下话茬,打了个响指,指着女孩问:“他随身的包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女孩想了想:“没······没有吧,就是一些作业什么的。”


江僚得意地给了我一个wink:“没有重要的东西。”


我对他轻轻翻了个白眼,但也明白他想说什么了,既然包里没有重要的东西,就没必要将它带在身边。


据女孩所说,哮喘药是揣在包里,而不是带在身上的,如果他真那么在意那瓶哮喘药,害怕它耽误自己的“自杀大计”,那直接将包连同包里的哮喘药放在客厅就可以了。但她哥哥却特意将哮喘药从包里拿出来,再将包带进厕所,这个行为实在是脱裤子放屁。


江僚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找到那瓶放在客厅的哮喘药的?”


女孩说:“具体第几天我也忘了,至少是葬礼之后了。”


江僚说:“你确定那瓶药是你哥哥的吗?”


女孩点头:“警察查过,那上面有我哥哥的指纹——只有我哥哥的指纹,所以也不可能是别人把哮喘药从我哥包里拿出来的。”


江僚说:“我怀疑你们找到的哮喘药根本就不是你哥哥的,至少,不是你哥哥带去的那瓶。”


女孩说:“什么意思啊?这跟哮喘药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吧,你刚才说我哥哥是被谋杀的,那凶手是谁啊?”


江僚说:“那个男生。”


女孩说:“可那个男生也差点死了。”


江僚笑了笑,话锋一转,给她科普起来:“法律规定,如果两个人结伴自杀,其中一个人并没有实际自杀行为的话,他的做法便构成了故意杀人。但如果他有实际自杀行为,只是由于意志以外的原因自杀未得逞,便不构成犯罪。”


女孩说:“那个男生骗了我哥哥?”


江僚说:“他骗了所有人,钻了法律漏洞,看起来,他和你哥哥一起实施了自杀行为,只是被人及时发现没有得逞。但其实,他从来没想过死,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针对你哥哥进行的一场谋杀。”


女孩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江僚咬了一口碎碎冰,盯着女孩头顶的发旋,仰头抱怨:“受不了了,对着未成年少女说这个真的好有罪恶感啊。”


女孩说:“你就告诉我吧,我只想知道真相。”


江僚叹了口气,学着我的语气说:“好吧,接下来我说的你可以当故事听,听完就算——那天下午,那个男生借口一起写作业把你哥哥约出来,两人聊了一下午,具体聊了什么我不知道,但聊天内容可能导致你哥哥有了轻生意向,这不是没有可能,因为你哥哥本身就患有抑郁症。当然,也有可能像沈醉刚才说的一样——”


江僚指了指我:“他俩的聊天内容导致你哥哥想表演一场自杀,借此抗议你妈妈的教育方式,不管怎么样,你哥哥上钩了。男生提议两人写下遗书定时发送,然后用洁厕灵混合消毒剂实施自杀······”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江僚不说女孩都知道,遗书被人发现,警察赶到现场,男生获救,哥哥死亡。


就像江僚刚才说的,由于男生有实际自杀行为,只是因为意志以外的原因未得逞,所以不构成犯罪。


实际上,男生只是铤而走险,他不止实施了自杀,而且实施了自救,那封遗书是哥哥的遗书,却是他的求救信。


女孩仔细想了想:“不对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江僚说:“什么问题?”


女孩说:“风险太大了,万一没人发现遗书怎么办?或者救援的人没有及时赶到,又或者救援的人来得太早······”


江僚说:“遗书被人发现后,会第一时间联系当事人,也就是那个男生,所以他知道遗书被人发现了,也是在那之后实施自杀的。虽然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但只要计算好时间,就可以获救。退一万步,即便救援的人来早了,计划失败,也不会被人发现这是一起谋杀。”


女孩说:“那万一他在我哥哥之前先死了呢?这种事谁也说不清的。”


“说得清。”我插嘴:“之前我们一直在讨论为什么要选择洁厕灵配消毒剂这种麻烦的方式自杀,我一开始给出的解释是两人是心血来潮,没有事先准备好工具。但其实还有另一种解释。”


女孩问:“什么解释?”


我说:“氯气,洁厕灵混合消毒剂会产生氯气,这也是导致你哥哥死亡的元凶。”


女孩不太明白:“这我知道啊。”


我说:“你只知道洁厕灵混合消毒剂会产生氯气,但你不知道氯气会引发哮喘。”


女孩浑身一抖,我知道她一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接着说:“哮喘发作,呼吸急促,导致你哥哥吸入大量氯气,这些氯气又会加剧你哥哥的哮喘,形成恶性循环。哮喘加氯气中毒,不管怎样,你哥哥一定会比那个男生先死。那个男生也正是知道这点,才会使用洁厕灵混消毒剂这种方式。”


女孩的身体晃了晃,我感觉她快要晕倒了,连忙上前扶住她,天已经快黑了,我说:“你家在哪儿?要不我给你打辆车,你先回家吧。”


女孩摇摇头,手撑着地面坐下来:“不用,我坐会儿就好。”


江僚去便利店给她买了瓶矿泉水,女孩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大口,然后就低着头不说话。我们也不敢离开,生怕她出什么事,只好在她身边陪着她。


我和江僚的碎碎冰也已经吃完了。


她刚刚扔在地上的雪糕正在慢慢融化,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旁边走过一些饭后散步的人,大多是情侣或者一家三口,有的还牵着狗。估计是我们的组合太过怪异,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总忍不住掉过头来看我们。


等到地上的雪糕完全化成一滩粘稠的液体,女孩抹了一把脸,背好书包站了起来:“谢谢你们,我要回家了。”


见女孩要走,江僚又拦住她:“你不想把那个害死你哥哥的凶手绳之以法吗?”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不是说他钻了法律的漏洞,没有证据不构成犯罪吗?”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哭出来。


江僚说:“那我告诉你他杀人的证据,你能别哭吗?”


女孩点点头。


江僚指了指地:“坐。”


女孩听话地在地上坐下。


江僚说:“其实他杀人的证据我之前已经给你分析过一遍了,只是你没有听出来。”


我揉揉太阳穴,心想这个时候就不要显摆了。


女孩懵了一下,又想了一想,红着眼睛摇摇头。


江僚朝我使了个眼色,女孩眼巴巴地望着我,我无奈地应和了一声:“哮喘药。”


女孩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你刚才说过,我们找到的哮喘药不是我哥哥的。”


江僚说:“由于我们还不知道你哥哥到底为什么要实施自杀行为,所以我们就两种情况都分析一下。如果你哥哥真要自杀,那他就会将包连同包里的哮喘药一起放到客厅里,如果你哥哥只是假自杀,那他就不会将哮喘药放到客厅里。综上所述,无论哪种原因,你哥哥都不能把哮喘药单独从包里取出来,然后放到客厅里去。”


女孩说:“可客厅里的确有我哥哥的药。”


江僚说:“我说过了,那不是你哥哥的。”


女孩说:“那我哥哥的药呢?”


江僚说:“在包里,你哥哥把包和药一起带进了厕所。我猜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两人将洁厕灵和消毒液混合后,产生了变故。我们现在没法猜测你哥哥当时到底在想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你哥哥后悔了。”


可能是求生本能战胜了自杀的想法,也可能是哥哥意识到了不对劲。总之,在最后关头,哥哥无论如何还是想活下去。男生自然不可能让哥哥得逞,于是站在门口不让哥哥离开,哥哥哮喘病发,开始服用带进厕所的哮喘药。


男生害怕了,害怕尸检结果表明哥哥死前服用过哮喘药,证明他死前尝试过自救,自己的阴谋露馅。更害怕哥哥死得比他晚,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于是他开始抢夺哥哥手里的哮喘药。


警察在厕所找不到那瓶哮喘药,是因为男生抢到了哮喘药,并成功将它销毁了。


由于人在氯气中毒之后反应很大,加上两人被发现后,七手八脚地送去了医院,所以现场破坏严重,很难查出两人曾经抢夺过东西。


“当时门窗是封闭的,要销毁它只有一条路······”


女孩聪明地反应过来:“下水道,他把药冲进了下水道。”她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的泪痕已经全干了,整个人充满了斗志:“难怪警察在厕所找不到哮喘药。”


江僚摊了摊手:“你看,你找到证据了。”


女孩说:“但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外面那瓶哮喘药是从哪里来的,上面为什么会有我哥哥的指纹。”


江僚说:“应该是偷的。”


女孩说:“从哪里偷的?”


江僚说:“从你家,你不是说他参加过你哥哥的葬礼吗?你们也是在葬礼之后才去找哮喘药的。我想,应该是他担心哮喘药的事会露馅,所以借着参加葬礼的机会从你家顺走了药瓶,你哥哥应该不止一瓶哮喘药吧?”


女孩点了点头。


江僚说:“其实这也怪那个男生自己做贼心虚,丢了一瓶哮喘药本身没什么,可能是吃完了随手扔了,也可能是中途不小心丢了,有很多种合理的解释,但他非要偷一瓶来冒充。”


女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连连点头。


我说:“好了,总之,只要你能说服你家大人,让他们说服警察搜索下水道,就能从里面找到你哥哥丢失的药瓶,就能证明外面那只药瓶是假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警察,律师和法官决定吧。不管怎么说,你这个妹妹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称职了,善后工作就交给大人吧。


女孩猛地点点头,朝我们鞠了一躬,然后沿着马路跑远了。


江僚看着她的背影,又发出了一声感慨:“啊,年轻真好啊,我也想变年轻。”


我说:“不要小看年轻人的烦恼。”


江僚说:“但年轻人有了烦恼可以找大人帮忙啊,但我们大人有了烦恼就不知道找谁帮忙了。多啦A梦说的真对,大人真的好可怜,因为没有比他们更大的‘大人’了。”


我说:“倒也不必这么难过,至少目前看来,比你年纪大的有的是。再说了,你不是一直自诩永远十八岁吗?”


江僚十分不要脸地点点头。


我说:“话说回来,那个男生的动机是什么?他真的有抑郁症吗?”


江僚想了想:“你记不记得那个女孩说过,她哥哥快要拿到保送大学的名额了。”


我说:“你的意思是,那个男生为了拿到保送名额,所以把她哥哥害死了?”


江僚点点头:“虽然在我们眼里高考算不了什么,但对即将高考的学生来说,全世界没有比那更大的事了。”


我们一边聊天一边沿着马路闲逛,手机又接二连三地响起了消息提醒,不看都知道肯定是喊我回去加班的。


果然,命运馈赠的早退早已在暗中给你安排了加班。


我看了一眼身边悠闲的江僚,决定找事,朝他伸出手:“我的委托金呢?说好分我一半的。”


江僚拍了一下我的手:“不是早就给你了吗?”


我说:“什么时候给我的?”


江僚说:“碎碎冰啊,葡萄味的,你不是吃得挺开心的。”


我实在忍不住笑了:“所以委托金是碎碎冰?”


江僚一本正经地说:“钱是俗物。而且人家是未成年好不好,就算给你钱你好意思要吗?”


我竟无话反驳,我们沿着马路慢慢往前走,白天的风还是热烘烘的,晚上竟然凉了下来,吹在人身上怪舒服的。我决定装作没看见信息,不回去加班了。


江僚突然说:“我觉得你之前说的挺有道理的,的确没有什么比自杀更愚蠢了。”


我说:“因为自杀说到底也是一种谋杀,谋杀了那个自己会变好的未来,以及那个未来会变好的自己。”


这件事过去一个礼拜,周五上班的时候,同一时间,我再次接到了江僚的电话。


他告诉我,案件调查得很顺利,警察也从下水道里找到了那瓶哮喘药,一切都跟上次推理的一样,连动机都猜得八九不离十。


除此以外,警察还发现了更铁的证据,药店的监控可以证明,客厅那瓶哮喘药是男生事后买来的。


这也是唯一一处和江僚的推理有出入的地方。


我躲在公司厕所里听他在电话那头抱怨:“就差一点点,我的推理就是完美的了。”


我说:“凶手都抓到了,就不要在意这点小瑕疵了吧。”


江僚说:“不是,关键是这不合理啊,如果药瓶是买来的,上面为什么会有她哥哥的指纹?”


我愣了一下,但还是说:“也许是检查结果出错了,也许是那女孩说错了,既然凶手都已经找到了,就不要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了,你还有事吗?我还要上班。”


“有。”江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今天下午有空吗?我这里有个案子要解决,委托金分你一半哦。”


说完,不等我犹豫,他便直接挂掉电话,给我发了一串地址。


我盯着那串地址,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又要早退了。



 第1038号档案 · 研究成果 


有数据表明,大部分自杀行为并非几经考虑和布局谋划过的,都是一时兴起,因冲动导致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正如文中所说,自杀说到底也是一种谋杀,谋杀了那个自己会变好的未来,以及那个未来会变好的自己。每个人在受挫时,脑中浮现的念头可以有千千万万,但就是不该有“去死”。


 惊日话题 


你有妹妹或哥哥吗?

你们相处的过程中是否有什么趣事可以分享?




(本故事系平台原创,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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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小    赵

排版编辑:八    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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