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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塌房第一步:滤镜破灭

蕾拉 惊人院 2023-03-18


「惊人档案」

是惊人院

针对非正常事件的研究档案


 第1002号档案 | 花都病事 


我是惊人院的初级研究员蕾拉。如果我们看别人时都会自带滤镜,那世界将变成什么样子?前几天,我收到一封匿名信,里面还夹着一对男女的名字和过往经历,沿着给出的线索深入调查后,最终,我发现了藏在一家名叫桃花坊的机构背后的秘密。


故事就从这家桃花坊开始讲起吧······


当曾经的浪漫花都变成满是阴霾的现代城市,人们彼此间流露出漠不关心的神情也就不奇怪了。


桃花坊是一座面积不小的斜顶现代小屋,外墙是温暖的淡橘黄色,四面都安装着落地玻璃窗,室内装修则完全是温馨的原木质感。


这里收治的不是精神病,而只是一群没法陷入爱情的人,用学名来讲,应该叫做“滤镜破灭症候群”患者。像我被分到的这组,就都是些曾经爱过,却因为带着理想和有色眼镜的“自我恋爱”,最后无法面对现实的一群人。


“把他们当做正常人看待。”


培训师的要求听起来一点儿也不难,我也不必透露自己的真实雇员身份,挑战仅仅来自于这里的患者——但他们只要做回自己就好了。


“你想要人工智能给你选择一个合适的对象,还是自己随缘?”


耳机里传来优美的人工合成女声,我陷入停顿。


“如要进行智能匹配,你只需完成一套自我测试······”


“不,不用,我随缘就好。”


在桃花坊里,“随缘”大概就像一场围炉夜谈般的相亲联谊。人们走马灯似的在你眼前切换,无论对方是男是女、倾向如何、背景经历如何、期待如何,最后看起来都完全一样。


有人提议道:“今天我们干脆不要兜圈子了,直击主题如何?”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石小澄说话:“是讨论一下我们为什么会被邀请到桃花坊的原因吗?”


刚刚提议的人羞涩地笑了,这种微表情直接暴露了他其实根本不想沟通,而只想速战速决的本意,他只得尴尬地说:“大家从说一个自己的兴趣爱好开始吧。”


没人反对,于是一群人就不约而同地开始玩起了同义句改写——


“我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在家躺着,电视上放什么看什么算吗?”


“我也没什么,基本上就是在家随便刷刷视频。”


“我不怎么出门,基本就是宅着,看看热点。”


轮到我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培训师的话——“你们的工作可以说是隐形的帮助者,如果可以,尽量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于是我说:“我没什么爱好,和大家一样。”


轮到石小澄时,她说:“我的爱好是建立起某种寄托和狂热,然后等待它的崩塌。”


我被吸引住了,问题也同时脱口而出:“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其他人都迅速提醒我,在这样的谈话交流中不可以提问,我也就只能暂时按耐住好奇,等待一个被允许提问的机会。


第二轮,大家各自分享来到桃花坊的原因,更确切地说,是“被来到”的原因。


为了保护隐私,这一轮的形式是大家提前把自己的真实经历匿名记录下来,然后集中扔到一个抓阄盒子里,抽到什么就分享什么。


我当时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抽到石小澄的独白,但作为一名参与者,我还是负责地将纸上这段冗长的回忆缓缓展开:


“我学生时代里第一次觉得有个人熠熠生辉的时候,我并没有怀疑自己。他是一位高我一届的同专业学长,几乎从我们入学军训到社团到学习生活各方面,他的形象都是完美的。后来,我们顺理成章地交往了,他经历过我所有即将需要面对的考试、考证、实践、比赛等等,我始终能从他身上得到第一手的资料和某种独一无二的优越感。


“紧接着,还是这位学长,在我们交往的第二年,鼓励我和他一起参加一门商科考试,这对我而言无疑是超前的。我告诉他,我没有足够的自信,他却鼓励我说,就当是陪他备考,也是为我自己的来年做准备。


“然而考试的结果是,我顺利通过,而他却莫名其妙地失败了。当一个自己常年仰视、追随的人被拉下神坛,成为凡人,甚至是连凡人也不如的垃圾时,我对他全部的爱意转瞬即逝,只剩下一种被欺骗的懊恼和愤恨。从那以后,我连和他一起吃饭都忍不住嫌弃他,看到他挽留我时挂在脸上的泪水,那简直就像是两条鼻涕虫!”


这个人显然是沉浸在自己想象出来的完美校园生活里,实际的感情却不堪一击,不能忍受一丝半点和自己理想有出入的现实······至于说对方的泪水像鼻涕虫,这甚至已经有点侮辱的意味了。


我身边的人也开始读了起来。


“我工作后的第一位男友是办公室恋情。虽然这是大家都看不起的关系,但我却乐此不疲。因为他身居高位,思想前卫,头脑灵活,给我的工作带来不少便利。最重要的是,他还给予过我很多鼓励,他告诉我要做什么样的女孩,就像那本书上说的,'好姑娘从不淹没在你的格子间里'。


“然而随着交往的深入,我却发现他只是看起来聪明而已。在办公室斗争中,他完全不是另外一位红人的对手,他太过正直不阿,光明磊落,这让他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打击。照理说,我应该支持他的品德和作为,然而我却爱上了那个把他逼得体无完肤的对手。当我看到他颓废、沮丧地抱怨着对手阴险毒辣的时候,我居然幸灾乐祸,觉得他连一只被斗败的红屁股山魈都不如。


“我公开投入了他对手的怀抱,为此,他恨了我很久,可是却无法从我口中问出个原因。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我给他安装错了滤镜吧。最后,当我移走滤镜,我只看到了他的丑陋、可鄙和渺小。


“可笑的是,几年后公司被收购,那个阴险毒辣的对手作为被收购公司的高层,自然被边缘化了,最后不得不一走了之。而他离开的那天,车子恰巧出了问题,一路抖着屁股冒着黑烟,我居然诅咒他,开着你像黑色臀部一样难看的破车滚出我的生活吧······”


读到这里,身边的人皱了皱眉头。我猜想他大概也是一位帮助者,不然,他一定不会感受到这里面的感情有多么自我中心,多么病态。


我和石小澄更进一步的交流是在桃花坊的新闻社。在这个小组里,我们需要一起撰写一篇关于社会热点的报道,并准备一则访谈节目。


一边做着准备工作,我一边还是旁敲侧击地问她:“你还有别的故事要告诉我吗?”


石小澄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开始嘻嘻哈哈起来:


“我们说一个假设性的故事吧。”


“好的。”我一边说,一边帮她把几则关键的信息拷贝到文档里并标注出来。


“假设这是一场离奇的火车站偶遇。”


“嗯。”


“孤独的A在深夜的火车站准备搭乘下一班的城际快线回家。她已经在外地忙碌了一周,这是一个美好的周末,完全一个人享受的周末。在候车时,她的左前方坐着一位发型精致,衣着得体的男士。因为已到深夜,在A眼中,这个场景简直就是为他俩打造的剧场。”


“哈?有意思,有意思,她居然还会看上谁?”


“我说过,”石小澄非常认真地在讲述这个假设,“某种寄托和狂热,建立起来是很容易的,就像你燃起一团火焰······那么容易。所以,当广播通知乘客上车时,在检票后通往月台的路上,A一直都跟在那位优雅男性的身后,心里期待着对方和自己能搭乘同一班列车。


“可是他却从那班列车的另一节车厢上去了。A很失望。她一个人落寞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列车飞速地驰骋在深夜的城市轨道上,A昏昏欲睡,但是又满足于自己从候车到出发时那么微妙的一段故事。”


“可是并没发生什么故事啊。”我向石小澄指出事实。


她显然不太满意,少女露出厌烦的表情,说:“这就是整个剧本里最美的地方了。转折点在下面,A被人推了推,她睁眼一看,半俯身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人,居然就是刚才那位男士!先前他只不过是去有酒吧的车厢买威士忌!他拿着两个杯子,并且把其中一个已经倒好酒的杯子递给了A。”


“哇,”即使不看言情,我居然也被这故事吸引了,“这很撩人呢!”


“不。”石小澄的表情渐渐阴暗下来,脸上的不屑、厌恶和唾弃愈发地无法遮掩,“A和这位男士一路喝酒畅聊,如梦似幻,对方更是不失时机地把自己的电子车票给A看了,他们是去往同一个目的地。于是A不可遏制地开始幻想剧情的进展。


“微醺的两人几乎是在一种漂浮的状态中下了火车,他们偎依着彼此,在深夜的城市里慢慢纠缠着灵魂虚伪的一面。男士说,你饿吗?A看到眼前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于是点点头。他们点了薯条鸡翅,喝着廉价的啤酒,继续聊个不停。突然间,男士一摸口袋,惊慌失措地说,'糟了,我的手机呢?我的钱包呢?'


“接下来的故事就像过山车一样冲入了地狱。他慌慌张张地四处寻找,像是被掐了脑袋的苍蝇。他一边到处追问店员,强迫对方调监控,一边在每个椅子底下翻找,发型也乱了,有一撮头发甚至直接挂到了额头正中,那模样,有点像鸟山明漫画里的梅子超人。


“A就坐在原地,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咯咯咯地傻笑。男士最后无奈地走到A身边,试图把那一撮头发捋回去,然而还是失败了,他有气无力地拜托A帮他照看行李,他想回站台去找找。


“A说好啊。但那男人前脚刚离开快餐店,A后脚也独自离开了那里。她走得飞快,目不斜视,好像突然酒也醒透了。她只觉得恶心,才勉勉强强走了几步,就蹲在道边呕吐起来。看着眼前的场面,A愈发觉得,那男人的脸长得跟呕吐物一模一样······”


我摇着头说:“这个假设性的故事真是太病态,太邪恶了!”


石小澄摇摇头,用清澈的眼神看着我说:“这就是病,但它并不邪恶。因为A才是痛苦的人啊!”


“但是这位萍水相逢的男士并没有什么问题啊!他只不过遇到了一件倒霉事,从而打破了A的滤镜,回到现实中去了而已。即便没有这件事,他和A有了进展和交往,但总有一天,A也要学会接受现实,而现实里,肯定有各种狼狈和不堪。这是A的问题,她不懂得同情和通融,她太自私了。”我一口气说完了以上的评价。


石小澄不接话,只是指了指屏幕说:“排版,没问题了吧?”


我点点头。


石小澄又说:“我偷偷买了烟花,今晚桃花坊没有别人,我们去放烟花吧。”


烂漫的烟花把石小澄的脸照耀得闪闪发亮。某种程度上,我和她都是容易爱上别人的人,只是我的爱上没有理由,即使对方是滤镜破灭症候群患者我也可以接受。而石小澄则往往是带着滤镜爱上别人,虽然她自己也知道滤镜总会有破灭的一天,然而她每次又会义无反顾地举起滤镜,开始一段又一段新的幻想。


如果我小心一点,至少在开始阶段尽力不接触真实生活、不涉及现实中难看的地方,故意带着滤镜逼自己演戏般地和石小澄交往,同时再利用桃花坊的一些治疗手段和方法,能不能慢慢地把她转变过来呢?


我一定是被烟花里的石小澄蒙蔽了双眼。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和石小澄渐渐有了交集以后,我打定主意要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她(暂且不用“治疗”二字吧)。


我们要去的透彻坊,和桃花坊性质类似,也属于同一个集团旗下,但是那里收容着病情非常严重的滤镜破灭症候群患者——他们是需要药物控制和改善的那一群人,也比较接近人们印象中那些穿着橘色病号服,坐在轮椅上流口水傻笑着的样子。


我此前和桃花坊的总部申请了参观透彻坊的特批。


当时,负责审批的主任带着怀疑的眼神问我:“作为只是陪伴或者激发病人产生结婚生子欲望的工作人员,我不明白你要带石小澄去严重病患所在的区域干什么?”


我反问道:“主任,你知道《发条橙》的故事吗?”


主任理所当然地摇摇头。


“这个故事大概就是讲一个天生无恶不作的少年,后来被拉去参与一项类似于人类改造计划的项目,即所谓的厌恶疗法。每天在服药后,他都会被迫去观看一些罪恶的影片,并因为药效而产生严重的生理反应,如强烈的恶心感等等。这样久而久之,他的行为举止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成为了良好公民——因为他一旦作恶,就会导致生理痛苦,所以就放弃了作恶。”我想起了库布里克电影里一个个令人难以忘怀的画面。


“你想表达什么?”主任很有耐心。


“我想让石小澄看到,她的状况如果再恶化下去会怎样。同时,我也想让她体验一下透彻坊这种十分真实,甚至超越滤镜的环境。不过,我知道,如果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凭她自己良心觉悟之类的东西,石小澄只会更加厌恶没有滤镜的对象。所以,我还想让她试试你们计划中将在透彻坊使用的新药。”


主任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你都打听到这份上了?”


“石小澄对集团来说应该很重要吧,毕竟她父亲可是集团里最有发言权的董事之一。这个叫做同情仑唑的药品,服用后能让人有一种温暖、感动,甚至产生爱意的错觉,我说得对吧?”


“没错。但是同情仑唑这种药物,我们是只打算给透彻坊的病人使用,毕竟石小澄如今还远不算是病入膏肓。不过,作为长辈,我当然希望石小澄能好好爱一次,长久地在现实里接受一个真实的人。你的申请,石董签字了吗?”


我顺利拿到了少量的同情仑唑,带着石小澄进入了透彻坊。


透彻坊的建筑和桃花坊一模一样,只是比起桃花坊,它移除了大量的落地玻璃窗,整体上像一个更加隐秘的空间,并且是一个二层建筑。


它的一楼是所谓的“透视组”,而二楼则是“嗅觉组”。


简而言之,透视组的病人大多数都带着特制的眼镜,不光看不到我们,甚至看不到他们彼此。但是戴不戴眼镜是他们的自由,这群人没有心智方面的问题和障碍,但为了自我保护,他们往往都会在有人的时候带上眼镜。


我走到其中一位坐着轮椅的病人面前,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听瓦格纳,我摘下她的耳机,轻声问:“李女士,我们之前说好的,能摘下眼镜看看我吗?”


这位并不是盲人的女士显然因为长期佩戴眼镜,已经练就了非常敏锐的听力,她点点头说:“好的。”


拿下眼镜看着前方的那一瞬,李女士陷入了一种纠结的恐慌之中。她眼神的变化是一层层叠加并加重的,就好像陷入了一片痛苦而狰狞的迷雾,直到整张脸都变了形,她慢慢弯下腰来。


“你看到我了吗?”


“不······”李女士的声音有些虚弱,“我看到了她,那个姑娘。从你之前给我的照片上看,她真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好看人儿,可是,她长得越是好看,在我眼里,反差就越是明显,越是丑陋至极。


“我想,翁贝托•艾科在他的小说《布拉格公墓》里的话是对的。人类真的靠的就是这张光滑的皮囊,在皮囊之下有什么呢?有的只是血淋淋的内脏,可怕的血液和经脉,还有腐朽的残渣、体液、粪便,堆积在这靓丽的表皮之下······”说到这里,李女士突然全身颤抖起来,她习惯性地拿过挂在轮椅边的呕吐袋开始呕吐。


“对······对不起,”我赶忙过去帮她拍背,“真是抱歉,让你受罪了!”


我看着此时站在李女士面前的石小澄,她表情里那种错综复杂的意味,让我很难判断她是不是真的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不管怎样,我都按原计划对石小澄解释道:


“李女士原来是一位意大利语翻译,她之前和你一样,只是带着滤镜看待恋爱关系。后来,自从她深度研究了翻译对象书籍中某些隐秘的思想以后,她的滤镜破灭症候群逐渐升级了,她开始能看到人表皮之下的东西······无时不刻地看到。这样,她就无法和活生生的人类打交道了,甚至到了一看活人就要呕吐的程度。”


“这太令人难受了。”


我仔细地打量着石小澄的微表情。虽然她嘴里说着同情的话,可和之前听到校园完美学长、公司争斗“败犬”、列车梦幻奇遇等故事时一样,石小澄还是会因为最终联想到鼻涕虫、冒着黑烟的臀部以及呕吐物里的面容,导致连恋爱或者爱情萌芽时的美好都被全盘否定——她始终还是无法接受现实。


我把加了同情仑唑的饮料递给石小澄,她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大口,跟着我走上二楼。


嗅觉组的病人此时都戴着厚重的口罩在户外活动,我们就这样穿过了空荡的长廊。突然,一扇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位戴着口罩的病人,一不留神和我撞了个满怀。她趔趄着站稳,还没来得及正视我,就用双手紧紧捂住口罩,仿佛害怕闻到什么味道。


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依然挑衅似地问她:“怎么啦?我很臭吗?你至于吗!”


对方显然不擅长掩饰自己真实的感觉,于是她说:“你身上有大蒜味,挺浓烈的。”


“可我刷牙了。”


“没用的。你吃了很多大蒜。”她说完就疾步离开了我们。


我想,如果石小澄还停留在过往的状态里,那么看到好感对象有蒜臭,恐怕她会觉得恶心,最后把我当成是某种浸泡在恶臭里的怪物。然而石小澄只是露出了抱歉的表情,她有些情绪起伏——但这是因为她觉得我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


药起作用了。


我们来到观测室,影片里播放的是一对彼此相爱,进入同居生活状态的恋人日常。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彼此粗糙、泛着油光和水肿的脸上,房间里的空气也通过4D效果让我们体验到了整夜封闭后的混浊,还有人体的气味。刷牙洗脸,吐痰,排泄,两人挤在一个厕所里若无其事地为出门做准备。当然,后面的故事也涉及到了双方在职场中遇到的一些尴尬,犯下的一些错误,遇到客户时谄媚的笑容,应酬自不量力多喝了酒的醉态和呕吐的姿态,气味······


我不时地观察石小澄,这次,她没再看到披着滤镜的虚幻故事,也不再憧憬什么滴水不漏的表现,这一切在她眼里,只是“一对平凡情侣的寻常一天”。


离开时我问石小澄:


“怎么样,还会有崩溃的感觉吗?还觉得他们的生活里爬满了蛆虫吗?”


石小澄摇摇头。


“那明天我们再来。”


一个月过去了,我不知道石小澄是不是有了本质的变化。


但最近和她聊天的时候,我谈起之前那些听过的事情,她告诉我,无论是考试失败的男人、职场失意的男人,还是那个在艳遇里发现钱包手机被偷了的男人,他们都没错,她同情他们。


“这种同情以后都会变成爱,你马上就要好起来了。”我说。


是吗?虽然石小澄没有这么问我,但我想试试看,只试一次。


深夜,我叫醒石小澄,说有一个大大的惊喜给她。她似乎并不抗拒这一切,因为本色的石小澄就是喜欢这样的华丽冒险。


满月的柔光洒在地上,我把大衣披在石小澄的睡裙外,我们来到了桃花坊附近一家著名的私立学校。石小澄之前和我提起过,这所学校里的湖泊就像大海那样广渺,湖中央还有个岛,白沙环绕,在夜晚特别好看。可是这儿一般人进不去,石小澄也是从宣传片上看到的,但越是禁忌,越是不允许,她就越是好奇。


我带着她从学校后面一个年久失修的铁门里溜了进去。在迷蒙的夜色中,我紧紧拉着石小澄微微发凉的手,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校园的小树林里。我们来到那片湖边,我把准备好的毯子铺在小船上,让石小澄坐下。


一切都是她喜欢的场景,是石小澄滤镜爱情里还没到高潮节点的部分。


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我看到石小澄双眼里写满了迷幻,就说:“我去找根桨,很快回来,然后我们就在满月下划向那座岛,只有你和我。”


盈盈的波光仿佛在石小澄的眼中跳舞。


后面的事情也都是设计好的——我故意踩着树叶走路,大声咳嗽,果然,巡逻的保安发现了我。


“谁?谁在那里?”手电筒的光在我身侧不住地晃动。


我拔腿往石小澄所在的方向跑去,保安也迅速追了上来,一直追到石小澄视线范围内,我猛然停步,不再逃跑。我做出逞英雄的挑衅姿态,不出所料,我自然不是保安的对手,很快我就被压倒在地,反扣了双手,狼狈地被抓住了。那保安当然也是恶言相向,把我痛骂了一顿。然而,这一切都是我求之不得的。


回头望向坐在船里的石小澄,我咧着嘴笑了,笑得特别尴尬,特别难堪,特别像她曾经描述过的两条鼻涕虫、冒着黑烟的臀部以及呕吐物里的面容。


我想,石小澄应该会流着泪跑过来,抱住我,大声地斥责保安,让他放手。然后,石小澄会拿出纸巾,仔细地给我擦拭伤口,并且带着扩大到爱意的同情,深深地吻我。


然而上述的一切都并没有发生。她只是慢慢站起身来,立在船头,盯着水中的月影看了很久很久,最后,毫无预兆地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这幕画面是后来才浮现在我脑子里的,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所谓“滤镜破灭症候群”,其实是一种传染病。


当时明明只是工作人员的我,却在最后下水救石小澄前,直接看到了她在水面之下的安详模样,纯净的五官映在微波粼粼的湖底,显得是如此隽秀。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后来特意补充的滤镜,而事实和它并不一样。


但人就是这样,当你眼前不存在滤镜时,你不会去关注它;反之,一旦你触发了这样的感受,你就会毫不迟疑地抛弃现实。


“你想要人工智能给你选择一个合适的对象,还是自己随缘?”


“如要进行智能匹配,你只需完成一套自我测试······”




 研究成果 


很多人口中所谓的“喜欢”,其实说白了都是“自恋”。


当他们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主观地给对方贴上很多充满着滤镜的标签——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坚实可靠、品学兼优······可当对方无法满足他们的期待,或者失去了过往的光环之后,这一切的滤镜和标签就都会变本加厉地反馈回来,成为更加巨大的恶意。


面对这种病症,仅仅考虑治疗是不够的。


更重要的是,我们都要避免自己成为下一个被传染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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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萧    萧

排版编辑:八    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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