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由“P图只P我自己”引发的血案
「惊人档案」
是惊人院
针对非正常事件的研究档案
第993号档案 | 瞬间整容
我是惊人院的高级研究员南摊煎饼。最近，一款自拍软件在年轻人当中流行起来，我身边也有它的忠实用户。但这款软件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我将一个朋友的亲身经历记录下来，留作研究。
故事就从一次看似寻常的自拍开始讲起······
如何获得一张自拍照片？
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怼到脸前，微笑，按下拍摄键，全程不超过一秒钟？不不不，你也太落伍了，好好研究一下自拍攻略吧。网上比比皆是，随便搜。
自拍可是一件大有讲究的事情。
光线、姿势、角度、背景、构图、时机、氛围······需得巨细无遗，面面俱到，花费再多的时间与心力，都无可厚非。在那个方方正正的取景框里，你就是自己的米开朗琪罗。
当然，不能忘了最重要的东西。
指尖叩在屏幕上，美甲片与APP图标重合了一瞬，难以分出谁更花哨。美颜相机流畅地运行，映出一张脸庞。
三庭五眼，如同尺规量好一般，恰如其分。细腻的皮肤，饱满的额头，挺拔的鼻梁，丰润的红唇。你能想到的所有关于“美”的标准，都将跪地臣服。
屏幕外，女孩凝视着那张完美却陌生的脸，如痴如醉，如同道林·格雷凝视着自己的肖像。
她举着手机，在凌乱的房间里转来转去，试图将那些入镜的杂物踢开。屏幕上的人像如同提线木偶，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最终，她避开满地狼藉，站定在了阳台。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恹恹耷拉着脑袋，被阳光镀上了一层虚假的生机。女孩养的橘猫在窄窄的窗沿上，游刃有余地跳跃，追逐着如鸟般起起落落的光影。
女孩很满意自己的选景，她甚至想好了搭配的文案：“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45度角低头，垂眸，收下巴，女孩终于按下了拍摄键。
咔嚓。画面被瞬间定格。
冷不丁地，身后忽然一声尖细的猫叫。原本在窗沿上跑得欢快的橘猫，不知怎么回事，莫名摔了一跤，跌在地板上，吓得耳朵都飞平了，“嗷呜”，闪电般地蹿进了屋子里。
“搞什么啊······”女孩嘟囔了一句，手上却丝毫不停，熟练地将刚拍好的照片上传到自己的社交平台，配好文字，点击发送。
接下来，只需等待点赞与评论如流水般蜂拥而来。
她愉快地伸了个懒腰。日光将玻璃窗融化成了一泊金灿灿的湖水，将所有真实的平庸兜头淹没。
星河区，二环路中段。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车祸。
最左侧车道的白色轿车忽然急转变向，一头撞向了相邻车道正常行驶的重卡。
重卡司机倒没怎么样，轿车却损毁严重，半边引擎盖都凹陷了进去。坐在副驾上的年轻女性承受了右方的直接冲击，当场死亡。男性司机昏迷，已被紧急送往医院。
现场一目了然，责任也不难判定，但司机驾驶途中为何会急打方向，以至于酿成惨剧，个中缘由还需进一步调查，不能排除有主观故意成分。因此，事故组的交警还是按规矩通报了刑侦队进行协查。
程飞吞了一口黑咖啡，助手正在做简报。
“男性司机吴同，30岁，未婚，家里有点钱，算是个二代吧。坐副驾的女性，也就是本次事故的死者，叫刘思婷，26岁，与吴同是男女朋友关系。哦对，刘思婷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
助手将一张打印纸递过来，是刘思婷在某社交平台上的主页截图，五颜六色的照片霎时扑了满眼，“喏，有80几万粉丝呢。”
程飞随意瞄了一眼，“交警队把监控录像送过来了吗？还有行车记录仪的数据？”
“都在技术科。”
程飞站起身，“走，去看看。”
两人走后，办公室只剩下那张打印纸，被随手搁在桌上，在风里簌簌地抖着边角。照片上，女孩的眉眼也好似要流动起来。
旁边缀着两个小字，是刘思婷的用户昵称，叫作——思思。
思思。思思。
带着稚气的声音由远及近。女孩正在换牙期，门牙处两个黑窟窿，一说话就“噗呲”漏气。
她跑向自己的玩伴，带着那种小狗跑向主人的欢喜笑容。
“思思，你真好看，像个小公主。”她学着大人的口气，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对方头发上崭新的珍珠发夹。
刘思婷避开了她的手，倨傲地抬高下颌。
这是个看脸的时代，人们本能地会对美丑区别待之，哪怕是对着仅有八岁的幼童。
刘思婷听惯了夸赞。来自亲戚，来自老师，甚至来自于陌生的路人。而与她形影不离的玩伴，只能沦为衬托她的工具，最多得到一句，“呦，这小孩长得······真结实。”
所以，刘思婷在很小的时候便明白，美貌是一种优越的资本。
这足以令她倨傲地抬高下颌，对自己的玩伴颐指气使，吩咐道，“我们来玩游戏。”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
“是你，王后。你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
“王后，你很漂亮，可是白雪公主比你还要漂亮！”
刘思婷又在这里卡壳了，她总是记不住台词。用来假装镜子的纸板后，传来口齿不清的小声提醒。
“给我杀了白雪公主，扔到森林里去，我再也不希望看到她了。”
程飞将监控录像来回看了几遍。
没有乱穿马路的行人，或是恶意加塞的车辆，甚至是突然蹿出来的小猫小狗。什么都没有，连风都是温和的。
“行车记录仪？”程飞问。
技术人员敲了几下键盘，播放一段录音。
先是嘈杂的摇滚乐，随后音乐被调小，一个女声响起，“喂？现在？我现在要去奥莱吃饭啊，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就是上次你和32号相亲的地方。”这里有一声含糊的轻笑，“是啊，是从二环路走，这个点又不堵车······”
其间吴同插了一嘴，问谁啊。刘思婷说，小美。
哦。吴同没作声了。
电话又持续了几分钟，最终在尖叫与猛烈的撞击声中戛然而止，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程飞陷入沉思。
录像也好，录音也罢，在意外毫无预兆地发生之前，一切都是那么正常，正常得几乎有些无聊。
这种正常却放大了唯一的不正常：好端端地，吴同为什么会突然急打方向？难不成嗑药了？
程飞掐了一下眉心，斟酌着要不要给缉毒组的同事打个招呼。这时，助手匆匆走进。
“吴同醒了。”
程飞带着助手走到病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原本嘈吵的访客注意到程飞的制服，识趣地告辞，“Tony，那我们先走了啊，你好好休息。”
接受问话时，吴同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事故发生时的情形。
“我突然感觉到车子左边撞上了什么东西，还以为是蹭到护栏，所以下意识地往右边打方向，没想到右边的卡车离我那么近——嘶！”
他按了按额头上缝合的伤口，疼得倒吸口气。
程飞的眸子沉了几分。
监控录像分明显示，轿车自始至终都与护栏保持着至少五公分的距离，根本没有发生过接触。
吴同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作伪的迹象。难道他说的是真的，轿车的确被肉眼不可见的“什么东西”撞到了？
滴滴。屏幕亮起微光，一条消息提醒弹了出来：“Tony发来一条私信。”
镶着精致美甲的手指，施施然拈起手机，点进后台。
Tony：宝贝，想你了，么么。[飞吻]
手指翻飞，甲片与屏幕偶尔会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Mirror：miss you too.
Tony：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啊？[星星眼]
Mirror：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
Tony：宝贝，你什么都不需要准备，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坏笑]
Mirror：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还没有准备好，与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见面。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她乘胜追击。
Mirror：我看见她刚刚发的合照了。
Mirror：你们还没分手。
男人的头像终于一动。
Tony：宝贝，再给我一点时间。很多事情处理起来，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叹气]
他用了“处理”这个词，像是在谈论一桩麻烦，这让她的心情轻快了一些，语气也松弛下来，换上撒娇的口吻。
Mirror：那你说，我和她，谁更漂亮？
这是送分题。对面的回答以光速登陆。
Tony：你啊，当然是你，宝贝。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爱心]
镜面上的水雾被抹开，一块巴掌大的光洁，映出女孩的脸。
她看着她，目不错珠，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秒针哒哒哒地走着，还未转过一圈，镜前的女孩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每一天，她都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张充满瑕疵的脸。每一天，她都会在对视中灰溜溜地败下阵来，溃不成军。
她抓起台子上的化妆刷，如同抓起卑微的武器。
粉底、遮瑕、高光、修容、眉笔、眼影、美瞳、唇彩、腮红、睫毛夹、发际线粉、定妆喷雾······
她在脸上涂抹了一个小时，不断地推倒重来，不断地修正细化，像是得了某种强迫症，神色愈发焦躁。
有人将化妆比作画画。女孩不敢苟同。卓越的画家能够在画布上化腐朽为神奇，可再好的化妆技术，也无法拔高她低矮的山根，缩小她扁平的鼻头，磨平她突出的颧骨，削尖她短方的下巴······
女孩望着镜子中的脸。严整的全妆令她判若两人，可仍旧不够好看。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
晚餐定在奥莱中心的一家日式餐厅。女孩没来过，但对昂贵的菜单有所耳闻。看来32号对她的照片很满意，不惜花下血本。
32号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女孩在餐厅门口踌躇了片刻，直到西装笔挺的侍者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她终于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
“你好，我是成小美。”
32号闻声抬头，目光锁定了她。
心理学研究表明，第一印象的形成只需要0.1秒钟，也就是眨眼之间。
0.1秒很短，可她似乎能听见上下眼皮碰撞又分开的声音。然后，她看见了32号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
也许是他来不及掩饰。也许是实在太失望了，以至于藏也藏不住。
回过神后，32号生硬地笑笑，像是为了缓解尴尬，多此一举地拢了拢自己稀疏的额发，“你跟照片里······还挺不一样的。”
可你在照片里，也是个发量茂盛的精神小伙啊。小美完全可以这样回击。可她没有。她接受了单方面的颜值审判，羞惭而挫败地低下头。
精致的餐点被一道道端上来，气氛却好似那盘无人动箸的生鱼片，冰冷而寡淡。
32号拿起自己的公文包，轻咳一声，“我去下洗手间。”
尽管用流水作遮掩，男人的声音依旧清晰可辨。
“照骗，妥妥的照骗！大爷的，这次被王姐坑惨了，跟我说什么美若天仙，结果真人一亮相，我天，寒碜得简直没眼看······”
成小美背靠着洗手间的墙壁，每听一句，宛如刀剑加身，心里的痛楚便加剧一分，到最后，连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神色中的黯然。
她落荒而逃，宣告自己的第32次相亲，惨败。
回家的地铁上，小美将大半张脸深深地埋进口罩里，眼影被泪水晕染得乱七八糟。她疲惫极了，在拥挤的人潮里随波逐流，任由身边乘客推来搡去。
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玩手机游戏。她小心地腾挪脚步，以免踩到他的新鞋。虽然对方玩得那样专注，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似乎不会为任何事情抬头。
她猜错了。五分钟后，地铁到站，新的乘客蜂拥而入。男人抬起头，将座位让给了一个盘正条顺的靓丽女孩。
女孩展开甜美的笑容，爽朗道谢。
他们也许会交换微信号。小美在咫尺之处旁观着，心想。好看的女孩可以在晚高峰的地铁上，轻松获得一席座位，而不好看的女孩，却得忍受相亲对象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的羞辱。
世界真不公平。
就像她和闺蜜手挽着手一起逛街，天生丽质的闺蜜常常被搭讪，而她却总是无人问津。唯一不同的一次，对方也有两个人，一人向闺蜜展开攻势，另一人居然笑吟吟地望向了她，“美女，赏脸一起吃个便饭？”
她高兴极了，顾不上矜持，连连点头。
吃饭的时候，那人却不小心说漏了嘴，“我是Tony的僚机。”
她不解，回去查了“僚机”的意思。大抵就是，好兄弟要追求一个漂亮女孩，身为朋友就得在这个时候奋不顾身地上场，搞定漂亮女孩身边的那个丑八怪。
小美将口罩又向上拉了拉，刘海垂落下来，遮住了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厉色。
程飞艰难地在沙发上找到一处能够落座的空隙。
“成小美女士？”
女孩拘谨地点点头，交握手掌，正襟危坐，小学生挨训一般的模样，倒让程飞不自觉放缓了口气。“你别紧张，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
“你和刘思婷认识多久了？”
“我们两家原来是邻居，我和思思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算算······有二十多年了。”
“车祸发生的时候，你正在与她通话，当时有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的地方？”
成小美回想了片刻，摇头。
助手刷刷地做着笔记，程飞继续问道，“你对刘思婷的男友吴同，有什么看法？你觉得他们二人的感情关系怎么样？”
“他们交往快一年了，最开始是吴同主动追求思思的。在一起后，相处得也不错，思思挺喜欢他的，经常在网上发秀恩爱的照片呢。”
成小美抿了抿嘴角，目光往旁处一晃。这是意犹未尽的意思，程飞耐心地等待着她的“但是”。
“但是······”她果然将话锋一转，“最近这段时间，思思似乎不太高兴。她也没说得太清楚，好像是看到了比较暧昧的私信，所以她怀疑，吴同可能在外面有人了。”
助手在纸上把“私信”两个字着重圈了出来。
“谢谢你的配合。如果再想起了什么，麻烦立刻联系我。”程飞在门口转身。窗棱将夕阳的余晖切割成细长的金箔，有一条正好铺在他的脚下。
他向阳台的方向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视线从濒死的绿萝，移动到角落里的猫砂盆。
“你养猫了？”程飞随口问。
成小美莞尔。素淡的面庞被笼上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一只胖橘。胆子小，躲起来了。”
就像橘猫遇到陌生人，就会躲进床底下一样，受伤的成小美也有自己的庇护所。
下地铁，回到家，关紧门。卸妆，洗脸，眼泪混在水流里，被冲刷殆尽。
她甩掉指尖的水滴，摸出手机，点开屏幕上一个叫作“Mirror”的软件，然后高举手臂，将摄像头对准了自己。
全民自恋的时代，她像每一个爱美的女孩一样，热衷于自拍，再将平平无奇的照片修成亲妈都不认识的程度，发布到社交媒体上，然后用每秒三次的频率刷新主页，从新增的点赞数上获得聊以慰藉的满足感。
可再受欢迎的美颜相机，再炉火纯青的P图技术，也解决不了空间扭曲的问题。
想要大长腿，身后的椅子摇身变成了高脚凳。想要蜂腰蜜臀，旁边的门框跟着来了个大波浪。
有段子曰，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可以用美颜相机欺骗生活。那么，每一丝扭曲的痕迹，都是七寸死穴，是揭开骗局的测谎仪。
网友们看遍千篇一律的美人，个个练就出火眼金睛。
“好家伙，地板都变形了。”
“敢不敢P得再狠一点？”
诸如此类毫不留情的恶评，曾经的小美已然习以为常。直到有一天，她在堆积成山的广告推送里，看见了这样一条——
Mirror相机，怎么P都不变形，让你成为真正的美人。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小美下载了这个极其小众、几乎没有人用的APP，随手自拍了一张。
用的是智能模式，无需自己P图，按下拍摄键的同时，就会自动生成修好的照片。
咔嚓，定格。她蓦地屏住了呼吸。
屏幕上，一个足以令闺蜜都自惭形秽的美人，正看着屏幕外其貌不扬的她，巧笑嫣然。
更令人叫绝的是，即使放大到极限，整张照片也找不出一丁点扭曲变形的痕迹，自然得无以言表，仿佛是透过窗口，在欣赏一个活生生的美人。
神奇的高科技啊。
这真的是自己吗？小美怔怔地想。短暂的恍惚过后，是涨潮般的狂喜，呼啦啦，温暖的洋流瞬间包裹了她。
小美抛弃了原本门可罗雀的主页，注册了全新的账号，开始上传用Mirror相机拍摄的照片。
点赞数一飞冲天，评论也改了风向，满屏溢美之词。
“原生相机直出图？这么凡尔赛。”
“生图都这么能打。”
“发现了一个宝藏博主。”
秀色可餐，饕客慕名而来，粉丝数在短短数月内突破百万，小美一跃成为了新晋网红，风头一时无两。
她甚至收到了吴同的私信。这位闺蜜的男友，自诩审美挑剔，平日里偶尔有些照面的场合，他从不会对小美多看上一眼。
可此时此刻，他却殷勤甚至有些谄媚地说：“美女，关注你很久了，交个朋友吧。”
小美看着这句毫不新颖的搭讪。她可以置之不理，也可以无情拒绝。虚假的网络，加上虚假的皮囊，给了她现实生活中从未有过的底气。
可她的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不算光彩，却强烈得无法忽视。
小美不知道刘思婷为什么会和平凡的自己做朋友。也许真是友谊无价，也许······她只是想要个“同行衬托”。她总是那么骄傲。
小美也想让她嫉妒一次。
吴同在程飞第二次造访的时候，终于嗅出了一点不对劲。
“不是吧？阿Sir。”他夸张地后仰，“你们怀疑我？是我为了害婷婷，故意制造车祸？拜托搞搞清楚，我也差一点嗝屁了哎！”
“可你没有。”程飞冷冷地冲他一抬下颌，“不是活蹦乱跳的嘛。”
“我靠，这个杀人方法也太蠢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程飞耸耸肩：“但是很高效。”
助手补充道：“还能获得一笔天价的保险理赔金。听说你因为挥霍无度，瞒着令尊，私下里欠了不少钱呢，吴少爷。”
吴同一时语塞，对着二人瞠目半晌，蓦然一拍床，音调上扬，“不是······我为什么要害婷婷啊？”
程飞递了个眼色，助手会意，将一沓纸扔在了床头。那是从吴同的社交媒体后台调取出来的所有私信记录，以及私信对象的主页截图。无一例外，均是有颜有身材的女网红。作为一个纨绔二代，吴同在风流这一方面，可谓不落人后。
“也许，你厌倦了，想要结束，可她不愿意。也许，这些人当中，有人想要取代刘思婷的位置，而你色令智昏，受了唆使。”程飞猜测，看似漫不经心，却暗有所指。这是警方惯用的套话办法，他深谙此道。
吴同使劲抓了抓头皮，急迫地想要澄清自己，却说不出什么强有力的反驳，只是来回倒轱辘地念叨。
“不、不是的······明明就是撞到了东西，我才打方向盘的······明明是撞到了东西啊······”
一抹姗姗来迟的恐惧，终于爬上了吴同的眉梢。情绪进一步发酵，他倏地恼怒起来，将床头那一沓私信记录挥手打翻，叫喊道，“为什么不相信我！”
助手一个箭步踏上去，将失控的吴同死死按住。
打印纸扑簌簌地散了一地。其中一张恰巧落在程飞的面前，像磁石牵引金属，将他的视线牢牢粘住。
一张自拍照，阳光充当了最自然的滤镜。绿萝历历摇着叶影。被虚化的背景里，依稀还能看见一只胖橘的轮廓。搭配的文案是：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程飞皱起眉心。
“是我。”
成小美低头看着纸上的照片。
问询放在了警局的审讯室，程飞的表情更加严肃。“你和吴同私下里有接触？上次你可没提到这一茬。”
小美摇摇头。
“怎么可能私下接触？那不是见光死么。”她面露自嘲，“只是网上聊了几句。”
“他不知道你的身份？”
小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都P成这样了。警官先生，不是所有男人都有你这样的洞察力。”
程飞：“和闺蜜的男友这样暧昧，不太合适吧？”
小美抬起眼。她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要显得镇定许多。
“像我这样长相普通的女孩，在现实生活中很难得到多少喜爱与关注。那么我希望在网络上多获取一些存在感的心情，并不算过分吧。”
“那这个又怎么解释？”
程飞向成小美播放了车祸发生当时的录像。在轿车急转的前一秒，暂停，放大，再放大，最后定格到一个女孩的背影。
她站在人行道边，背对马路，举着手机。吴同与刘思婷乘坐的轿车，正驶过她的身后。
“我们调取了其他方向的摄像头，找到了女孩的正脸。”程飞叩了叩桌面，而后将指尖对准前方，“就是你，成小美。”
出乎意料地，女孩轻轻笑了起来。笑容的弧度与照片上陌生的美人，终于有了微薄的重叠。
“我只是在路边自拍啊。难道自拍也犯法吗？”她说，“还是，你觉得我会什么魔法，光靠自拍就能制造一场车祸？”
成小美回到家。橘猫凑上来，亲昵地蹭她的裤脚。
如她所料，没有确凿的证据，哪怕警察疑窦重重，也束手无策。无论是对吴同，还是对她。
她承认那个程警官目力敏锐，只是，还不够敏锐。如果他去查一查吴同的账号登陆过的设备与时间，他会发现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
每一次吴同与“Mirror”私信交谈的时候，他的账号都在另一台手机上登录。
而那台手机的主人，正是刘思婷。
没错，不是所有男人都有程飞那样的洞察力。但是女人不一样，女人有与生俱来的直觉。
所以，刘思婷认出了声名鹊起、甚至压过自己一头的网红“Mirror”，居然是身边从小到大都毫不起眼的玩伴。而成小美也察觉到了主动向自己搭讪并积极要求见面的“Tony”，并不是那个她认识的眼高于顶的吴同。
就像王后不惜对白雪公主痛下杀手那样，女人为了捍卫自己的美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比如刘思婷，在利用吴同的账号捉弄完小美后，很快就会毫不犹豫地揭露所谓“Mirror”的真面目，将做梦的小美打回冰冷的现实。
是的，她一定会这样做。小美笃定。她太了解思思了。他们可是······二十多年的好朋友啊。
成小美蓦地一咬牙，将心底冒出来的那点悲伤，狠狠按了回去。这种时刻，她要躲回自己的庇护所里。
她拿出手机，像饥饿的人攫取食物，匆忙地点开相机，迅速而熟练地找好一个自拍的角度。
一按下拍摄键，屏幕上的脸在瞬间完成了变幻。
如果那一瞬间能够像监控录像一样，暂停、放大、再放大，就会发现，小美身处的空间同时发生了多处扭曲，像是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结”。
因为下巴被削尖，身后的墙纸被挤压出褶皱。因为腰部被收细，桌脚蓦地鼓起拳头大小的疙瘩。因为小腿被拉长，地板变得凹凸不平，将橘猫结结实实地绊了一跤。
在第一声凄厉的猫叫响起的时候，拍摄完成，相片定格，所有扭曲错位的地方全都恢复如初。
0.1秒钟，如同第一印象，也就是眨眼之间。
小美抱起橘猫，挠了挠它的后颈，轻声安抚。
那款Mirror相机还是有其不足之处。它的照片诚然不会有任何P图的痕迹，但在拍摄的一瞬间，拍照者所处的现实三维空间，却会因此发生即时的变化。
小美听着橘猫的叫声渐渐停止，转而开始惬意地打起呼噜。
她笑了笑，轻不可闻地自语。
“神奇的高科技啊······是不是？”
研究成果
你喜欢自拍吗？你也会像成小美一样，为了一张能够出现在社交网站上的照片，花费许多的时间在化妆、自拍和修图上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希望自己以最美好的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本非过错。但如果你对于“美貌”的迷恋到了宁愿伤害他人也无法割舍的地步，那美貌就成了你的负累。
别被“美貌”绑架。自信的笑容和磊落的心，才是你最好的“化妆品”和“P图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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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系平台原创，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本文字数：8341
责任编辑：方老板
排版编辑：八 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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