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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国隔离记 | “一下飞机,隔离就开始了,连上厕所都不容易了”

蔡德林 新加坡眼 2021-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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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想被隔离,总想等疫情结束后再回国,所以我们还特意申请了新加坡的长居。记得签证下来的那天,我轻摇着手中的小卡片,还对新冠蔑视了一番:娘希匹,看你猖獗能几时。未曾想过了些日子,突然有事非回国不可了,主意方定,想那病毒也许在对我狞笑:出去只有一年半载,你竟然忘记了有句老话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买机票后,我首先去剪了个超短的发式,以防隔离期间不能理发;然后通过吴江的朋友找到我在苏州的居处所属的冬梅社区负责人,问清楚有关注意事项;再预约去做个核酸检测,上传检测结果,申请中国驻新加坡大使馆的健康码。申请健康码出了一点小意外,我的获批了,老婆的未通过,心头一紧。得知消息时已经是晚上九点,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再申请,都已经做好了改签机票的准备,心想这么晚了,应该没人值班了。可是过了一会儿,通知来了,她的健康码也到手了,心头又一暖。
3月15日儿子开车送我们去机场,出关顺利,安检简略,时间充裕,于是再做机场小旅行。这个举世闻名的樟宜机场,我进进出出已经很多次了,每次都会感到特别的舒适惬意。很多人可能会关注其设施如何先进,环境如何优美,我却更关注他们的服务,关注工作人员的语调、表情和动作。一切都那么亲切自然,轻松简便,他们的微笑都不是那种职业的微笑,显得非常真诚实在。我就感慨,这世上所谓的先进与落后、文明与野蛮的差距,荦荦大者,其实在人,人的精神面貌,人的品行修养。
我们坐的是新航,午餐时为防晚餐不能准时,特意多要了一份,把肚子填得饱饱的。果然不出所料,下午三时我们到达浦东机场,一道道关卡,一次次重复,扫码再扫码,护照号、航班号、身份证号一次次填写,核酸检测结果一次次出示,足足折腾了五个多小时才登上去酒店的大巴,在大巴上晃悠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位于宝山区的维也纳酒店。
进入江苏,统一配发口罩和手套
本来离开这么久回到祖国,心情是很好的, 我下飞机时还说我们这是一次美丽的逆行,是从夏天飞到了春天,但这效率也太低了。我也充分理解具体工作人员的辛苦,包容他们脸上的冷漠与公事公办,但这一套流程的设计也太浪费人力物力了;而最需要的一个流程却被忽略,那就是沟通,可全程只有僵硬的指令,没有任何解释与说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是做什么,要多长时间。直到住进了酒店,好奇打听,才知道我们将在上海隔离三天,然后转去江苏隔离十一天,才知道这酒店双人间每天收费400元。其实沟通不需要成本,却很起作用,因为那直接关系到人的感受。以前有提要让人⺠活得有尊严,其实所谓的有尊严很简单,说白了就是你把他当不当个人,当个人,你就需要尊重他,发自内心的尊重,各种服务都配套起来。真希望有关各方能尽快认识到这一点,尽快提高各种服务水平。
另外一个突出的感受是,各级政府部门对抗疫工作那真是超乎寻常的重视,一点也没有放松。这从樟宜机场和浦东机场的氛围都可以感受得到。新加坡那边,人们只戴着口罩,除此之外一切都好像与从前没什么区别,上海这边就大不同了,所有工作人员都全副武装,全身包裹严实,还给我们发了口罩和手套。我在新加坡可从来没有戴过手套。新加坡机场免税店照开不误,我们本来打算买些礼品给亲友的,一想懒得拎,干脆去上海那边买吧,哪想到到了上海,哪还容得你去逛免税店?实际上一下飞机,隔离就开始了,连上厕所都不容易了。我曾经几次提出要上厕所,工作人员居然要我忍一忍,我也就只好忍着,一直忍到酒店,想起美国一位嬉皮诗人射尿的诗:如果我们一周都不拉尿,我们的肚子就会越来越大,忍到周末,爬上教堂穹顶,对着全城哗啦。
刚一入境,各种电话都打进来了,公安部门的,社区的,上海的,吴江的,石首的,一次次核实,一次次询问。我居住在苏州吴江,户口在荆州石首,石首社区还要我提供在苏州的详细住址,连门牌号码都要报过去;过了一天,又打电话,要我们提供从上海到苏州的车票,我问你们是不是怀疑我们偷偷溜回石首了啊?电话那头就笑。我又问,如果我们飞武汉,你们能不能让我们自己买车票坐公汽回石首啊?她说不能。我问那我到哪里去搞从上海到苏州的车票给你们?社区的人不笑了,说是哦,我反馈给指挥部去。
晚上打电话找前台要充电器,前台说没有,要我自己在网上买,说晚上下单第二天早上就到了,一下子心情又好起来,感觉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能够享受到中国特有的网购方便与乐趣。于是来了兴致,不仅买了充电器,还买了六只小郎酒,买了苹果、香蕉和坚果等。第二天一早,充电器果真来了,我听到敲门声,出门却不见人,只有充电器放在门旁边的凳子上。我才意识到这是在隔离,谁都要避免和我接触。以后都是这样,我们是不能走出房间的,吃饭也是人家送到门外的凳子上,我们听到响声就去取了来吃。至于买酒那就是我一厢情愿了,郎酒送到酒店,前台不仅不送给我,还打来电话,很严厉地训斥我不经请示私自买酒。我自知理亏,承认错误,她才作罢。不过到了晚上,馋虫蠕动,我又腆着脸打电话求情,并厚颜无耻地宣称我是个作家,不喝酒写不出文章。前台居然说去请示一下,不过领导马上否决。前台居然对我同情起来,给我支招说,你们离开酒店时我把酒给你,你藏在行李箱里,带进江苏的酒店,躲在房间里喝,不要让人知道就行了。到了我们离开的那天早上,前台还打来电话,说她把酒给医生了,要我下楼后找医生要,因为我是不能去前台的。

送过来的取暖器
3月18日我们乘着大巴离开上海,在昆山花桥再转乘去吴江的大巴。大巴一路向西,到了吴江也不停下,居然把我们送到了紧邻湖州的七都。我不禁失笑道:他们把我们当篮球投篮,用力过猛,越过篮板,甩到这里来了。这是我曾经居住过两年的小镇,我以前还饱含深情地写过一篇《人在七都》 的长文,而今我又要在这里小住十一天,真是缘分不浅。我们入住的是太湖温泉酒店,新开的,房间还有个大浴缸,有个大阳台,可以看到太湖风光。美中不足的是酒店安装的是中央空调,为了避免交叉感染,空调不开。我们衣服穿得不多,感觉很冷,交涉无果,情急之下发了个朋友圈。结果被吴江的朋友看到,好几个人都联系我和酒店,得知不能换酒店后,有的给我们送衣服,有的给我们送取暖器,让我感觉七都还是那个七都,吴江还是那个吴江,温情款款的七都,温情款款的吴江。
感觉七都的隔离比上海的更严格。我们进酒店时就扫码进群,有什么需要就在群里说,工作人员送生活用品上来时,都别开脸,很害怕与我们接触。而我也不恼,理解他们的恐惧与防范。我也没觉得隔离有多无聊,可能是我一直就习惯独处吧,现在反而感觉人生一世,这么隔离一次也蛮有意思的,不远不近地旁观这个纷纭复杂的世界,然后五味杂陈地投身其中,寻常的那些日子可能就会有一些纵深感了。

作者隔离期间在酒店的阳台上眺望太湖

(感谢诗与歌的旅行公众号授权转载,作者:蔡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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