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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得好快,绝对是条好虫 | 二湘空间

空间作者 二湘的七维空间 2024-04-26

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有品格  有良知  有深度  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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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儿虫儿


文/熊端阳


老话说,秋季转凉,蟋蟀入堂。秋风一起,小区花坛边已听得到蟋蟀的叫声了。


汉口人多把蟋蟀叫蛐蛐。记得孩提时候,也特喜欢这虫儿,早晚出去捉,捉了就回来斗,斗起来势必围一大圈人,有时围观的人多了,小巷里连路人都走不过去,那热闹场景至今还难以忘怀。


后来,书念完了,进工厂了,柴米油盐婆娘伢都忙不过来,哪里管得了蛐蛐的事?这世间的事,你不理他,他不理你。耳里眼里没有了蛐蛐,就以为如今的人不兴玩那虫儿了,以为这古往今来的民俗趣事被现代人遗弃了。


前几天翻杂志,偶然看到了一篇谈虫的散文,这个虫,就是蛐蛐,说的竟是当今人们玩蛐蛐的事,这才知道我是怎样的孤陋寡闻。


我的个天!轿车在公路上排起了长龙收购蛐蛐,这是怎样的阵势?有的主儿遇上好虫,二话不说,扔下一叠一叠的票子,提了虫罐儿便走,这是怎样的交易?更有甚者,一条上等虫儿可换一辆金光亮霞的豪车!这是怎样的疯狂?于是又想起了遥远的童年,那些捉蛐蛐,养蛐蛐,斗蛐蛐的快乐时光。


老汉口新合村南头的三条街,几乎没有不玩蛐蛐的伢,不说学童,就是穿破裆裤的娃娃都喜欢看蛐蛐打架。那时候读书快活,上午半天课,下午飞起来玩。打珠子,铲撇撇,飘洋画,赌邮票,而一到秋天,玩蛐蛐就是重头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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蛐蛐里头有好多学问,真正的玩家是很讲究的。比如,按颜色分,有青虫,黄虫,红虫。按季节分,有伏虫,秋虫。斗蛐蛐时,还要称重,拿特制的戥子戥,同等体重的蛐蛐才能比斗胜负,差不得分毫。就像现在的拳击运动员按体重分级一样,同级别才能比赛。玩这小小的虫儿,名堂还蛮多。


小孩子家顾不了许多规矩,捉来蛐蛐就打,管他青虫黄虫红虫,管他五厘重六厘重八厘重,打赢了的就是好虫。有一回,捉到一条黄虫,真的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整个三条街都晓得我那无敌将军的威风。


这条黄虫是在电池厂的外墙下得到的,可以说是不期而遇,也可以说是缘分。那天憨子告诉我,电池厂墙外头草棵子里的蛐蛐叫得吼。我们把豆娃一拉就去了。抄近路,翻过墙,顺着墙根,边听边走,不一会,前面的虫鸣声响亮起来。那是一段残破的旧墙,墙根下隆起了一堆黑渣土,杂草丛中露出一些零碎的砖石,虫鸣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我们赶紧停住了脚步。


这小虫儿灵异得很,刚蹲下来,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就戛然而止。等了一会,憨子不耐烦了,把土堆上的一块烂草包一揭,天哪,突见天光的蛐蛐儿箭似的弹起来,朝四面八方窜跳而去。憨子趴在草丛里,一会儿翻砖块,一会儿扒草根,一边兴奋地喊,抓到了,抓到了。豆娃慌了神,也匍在草丛里乱扒。我正在用烟盒子叠蛐蛐筒子,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再蹲下来,哪里有蛐蛐的影子。


我就扒半埋在渣土里的砖块,土里的砖块间有空隙,是蛐蛐藏身的好地方。一块半头砖被抽出来了,露出了一圈洞口,里头黑咕隆咚的,没见什么东西,正想去扒土,忽然嗖地一下跳出来一只蛐蛐。我眼疾手快,双手一扑,把那虫儿按在了掌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双手空心合拢,连土带渣的把蛐蛐捧起来。是条好虫么?我急切地从两个拇指缝里看进去,心里想,跳得那样劲疾,肯定是条力大无穷的虫儿。不看犹可,这一看,心里凉了半截,原来手心里捧的是只不打架的三尾,母的!我气得连土带蛐蛐一把摔到地上。


豆娃正朝纸筒里装蛐蛐,笑起来,说,怎么连三尾也逮。憨子捉了四只,豆娃也捉到了两只,憨子说,给一只你吧,莫怄气。我懒得理他,无精打采地顺着围墙往前走。刚走几步,忽然眼前一亮,那几根狗尾巴草后面的墙缝里不是一只蛐蛐么?


真的,墙缝里有个没穿的死洞,那蛐蛐头埋在洞里,露出来一团肥硕的屁股,两条箭尾上的绒毛清晰可见,搭在墙上的两条后腿健壮发达,从洞里伸出来的两根触须来回扫动着,好像在打探洞外的秘密。我的心砰砰乱跳,这家伙无疑是刚才从草袋底下逃出来的,差不多两三丈远啊,跑得好快,绝对是条好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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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用篾罩将蛐蛐严严实实地罩住,顺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用草尖尖轻轻拨弄洞里的蛐蛐。只听啪的一声,这家伙一下就跳进了罩中,而且马上张开那玉黄色的大板夹,凶狠地啃啮那薄薄的篾片。哈哈,真的是一条好虫,头圆项宽,金翅玉腿,而且全须全尾,没带一丁点伤。我心中那个高兴啊,像是走在路上捡了一包。


回到家大概三点多钟了。好快,憨子把他的盆子罐子搬出来了,将斗盆往小巷中间一摆,撕开一个纸筒,三摇两摆的,蛐蛐掉盆里去了。不错,一条青虫,宽背大脑壳,蛮精神的。憨子对了豆娃说,你的呢,下呀。豆娃放进盆里的也是条青虫,身架腿尾还不错,乌黑的头顶上有几道麻线,应该善斗,只可惜颈项窄了些。看来这两条虫儿有得一拼。


憨子的虫跟豆娃斗,当然由我掌掭。我手里的掭草还没下盆,两条虫就打起来了。豆娃的麻线头好凶,刚进盆哩,东南西北都没弄清楚吧,就咧开乌黄的大牙朝憨子的虫儿冲去,由于来势凶猛,猝不及防的青虫被戳了个跟头,腿脚朝天张牙摇须地在盆底挣扎。豆娃不由哈哈大笑。憨子大叫,你这是条么虫,痞呀,这也叫打架?


说话间,憨子的青虫一个鹞子翻身腾地趴在了盆中间,两条长须不住地扫动,翅膀绷起,发出了洪亮的叫声,同时愤怒地张开了一对镰刀样的大牙。


偷袭得手的麻线头又冲过来了。两条虫的牙齿交接到一起了。双方又是咬又是扭,又是抓又是蹬,围观的人鸦雀无声,只听得两条虫儿腿脚用力的唦唦声以及震耳欲聋的鸣叫声。好一番恶斗!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真的算得上势均力敌,两条虫儿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一时还看不出鹿死谁手。


忽然,麻线头的屁股恭起来了,正奋力蹬着的两条后腿猛然伸直并且翘起来了,这虫儿已浑身腾空,不好!我心里一紧,是憨子的虫儿牙口发了力,麻线头吃不消了。果然,只听得啪的一声,麻线头被那青虫颈项一扭甩到了盆壁上,顷刻间跌落到盆底。青虫得势不饶人,旋风般地冲过去,麻线头还没回过身来,就被卸下了一条大腿。我赶紧用草掭挡住了凶狠的青虫,把身负重伤的麻线头弄出盆来。


麻线头废了,豆娃铁青着脸。憨子兴高采烈,连连说,想不到啊,今天得了一条将军。此时,那青虫雄踞盆中,高扬了两根长须,撒开两条硕壮的后腿,一副趾高气扬的骄横模样,在那里振翅高歌,瞿,瞿,瞿,瞿……


憨子正在兴头上,也不管豆娃的脸色,说,再来呀,那几条虫呢,放进去呀。豆娃垮着脸说,该他了。说着,眼睛瞅着我。憨子连忙说,你那条呢,快倒进去,看能不能招架两下子?


能不能斗赢那青虫我心里没底,要说招架两下子应该没有问题,斗就斗呗,也正想看看这虫的模样哩。


我小心翼翼地撕开纸筒,放蛐蛐儿进了斗盆。哇!还没看清它的身影,这家伙就沿了盆边迅疾地旋奔起来,一圈,两圈,猛一回身,又是两圈,只看到一团青黄的影,只听得一股嘶嘶的风。玩蛐蛐的人都晓得,这叫做旋盆!而旋盆的虫一般都爱斗耐打,武艺高强。此物非同小可!我心里有底了。此时,盆中那条青虫不叫了,揸开了腿脚,将身子紧贴住盆底,两条长须也收缩到腰背间,显然,这虫儿感受到了大敌将临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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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踩了刹车似的,我那狂奔着的虫儿猛然停了下来。是一条黄虫!一对灿灿的金翅舒爽地覆盖着宽肥的脊背,滚圆的大头青里泛黄,两对前脚节肢粗壮,一对后腿闲适地拖在双尾边,看上去又粗又长,特别之处是那屁股,生得圆实肥厚,底座似的贴着盆底,两条长须威风凛凛地指向前方。好虫!有大将之风。我暗自赞道。好虫!豆娃大声喊起来,一下来就旋盆,八面威风啊,你在哪里捉的?


憨子死盯住我的黄虫,一声不吭。


这回该豆娃掌掭,他将掭草移过去,还没挨到尾尖,那黄虫骤然一个转身,前腿耸起,高扬起了头,两条长须朝两旁急速地摇扫。豆娃再用掭草去掭青虫的须儿,青虫猛然张开了大牙,翅膀一振,瞿瞿的叫起来。看来,一场惨烈的厮杀要拉开序幕了。


青虫儿咧着牙冲拢去了,那黄虫没看见似的,既不鸣叫,又不开口。冲上去的青虫不敢造次,停住了攻势,趴在盆里干叫着,并将一条长须搭到黄虫的后腿上。是试探?是挑衅?


黄虫仍然无动于衷。


突然,青虫大张着獠牙,从侧边猛冲过去。我一惊,这是偷袭!电光石火之间,只见那黄虫就地一个腾旋,一口就接住了青虫的獠牙,紧接着腰背一拱,颈项一耸,头一扬,将那青虫衔举到了空中。青虫在半空里摇脚蹬腿,浑身颤抖,不得脱身,情急之下,将两条后腿抵住黄虫的项背,拼出全身的力气,终于逃离了黄虫的虎口。


摔到盆底的青虫哪敢在盆中久留,慌忙蹦出盆外,趴在空地上,肚腹间一起一伏的,像劳累至极的人那样急速的喘息。


这蛐蛐肯定是毒牙,一招置人于死地,好厉害。豆娃盯着盆里的黄虫对我说。哪来的毒牙呢,我心里清楚,这蛐蛐牙口力大,一般的虫儿经不起猛力的钳夹,当然不是对手。憨子把斗盆端起来,仔细地看那黄虫,半晌才说,好虫,真是条好虫。


树大招风。都晓得新合村三条街的楚楚新近得了个将军。于是东村的来了,西村的来了,后街的来了,正街的来了,连宗关老街的也来了。三老四少,抱着盆子,提着罐子,要来一分高下。


这样的架势招架得了么?豆娃授了一计:高挂免战牌。只好这么做了,我就放话出去,说,那虫儿给独眼龙收去了。这一带玩虫的人都晓得,汉正街的独眼龙专做这虫儿的买卖,斗虫的季节,常到村巷里转悠,见了上等虫儿,舍得出天价,据说连上海苏杭那边的下江客都在他手里拿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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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了个谎,算是安逸了一阵子。哪晓得过了几天,独眼龙真的来了。


那是重阳节的前两天,独眼龙杵着条拐棍笔打笔直地进了三条街,一进巷子就问楚楚是哪个。见了我,开门见山,说,伢,我来看你的黄虫。我二话没说,把盆子端出来。


独眼龙接住盆,轻轻地揭开盖,将一块玻璃盖在盆上,走到巷子中间的太阳底下,拿出一把放大镜,用那亮烁烁的独眼,聚精会神地盯了那虫儿看。半晌,把盆递给我,幽幽地说,还算条好汉,只是这翅边染了点青,墨了,黄就不正了,又过气了些,英雄迟暮,可惜啊。接着从布包里摸出一个青灰色的陶盆,说,你小小年纪,懂虫,若再得了好的,用这盆养着,再到汉正街找我,到时候,不会亏待你小兄弟。


独眼龙走了,我吁了口长气。我怎么会卖掉那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呢?幸亏留了一手,我的偷梁换柱之计得逞了。


重阳过后,我就没让这黄虫进斗盆了。依这虫儿的秉性,一进斗盆,不论什么样的对手,必是以死相拼,所以前肢断了一条,尾巴掉了一根,浑身伤痕累累,再入斗盆,说不准会有大的闪失。我不能让这身经百战的将军战死疆场。


转眼过了白露,早晚已有了些寒意。那黄虫不再怎么鸣叫了,体形也发生了变化。原本宽厚的脊背萎缩了许多,明灿的金翅也变得黯淡无光,两条灵动无比的长须早已节节寸断所剩无几,而且毫无生气,总爱窝在盆角落的暗影里。人生一世,虫豸一秋,这蛐蛐儿老了。


眼见这秋日没有几天了,蛐蛐能过冬么?这条黄虫能继续活下去么?


豆娃告诉我,他听人说,用棉絮包盆,将盆放在炉灶边,健壮些的蛐蛐可以熬过寒冬。我不大信,我也听说有人这么做过,刚开始还行,一仗大雪下来,盆里的蛐蛐儿就死翘翘了。我不想拿我的黄虫儿做试验。我更不愿看到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将军在盆里死翘翘的惨象。


节令到了,天气越来越冷。这天清晨,一阵嘹亮的鸣叫声把我惊醒。是那条黄虫!怎么可能呢?日暮途穷的蛐蛐儿不可能有如此的精气神。我翻身下床,真的,连续不断的叫声正是从那铁灰色的陶盆里传出来的。叫声雄浑高亢,让人立马想到这虫儿盛年时的一回回恶斗,一场场厮杀,一次次大胜。而今秋风漫卷,气冷霜寒,可叹这回光返照的虫儿,纵有嘶风之吼又有何用!猛然一个想法涌上了心头。我把长裤一笼,褂子一披,盆儿一抱,匆匆地出了门。


东边的一抹云彩乌红,太阳还没出来。巷子口那条渠上的薄雾若有若无,露气重,很有些寒意。我抱着盆儿沿着电池厂的围墙走,墙边的枯草丛间偶尔也有蛐蛐叫,多是些秋虫,声色单调,凄凉。那截破旧的围墙快到了,远远看去,晨雾之中,断壁残垣似的,颓废衰败。走到跟前,还是那堆落了些枯叶的黑土以及半埋在土中的砖渣。我在心里说,虫儿虫儿,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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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下来,轻轻揭开盆盖,把盆歪过来,可是这虫儿扒在盆壁上,不肯离去。我用草茎拨它的腿,只要一跳,就到那堆砖渣上去了。它不跳。我稍用了些力,慢慢把它赶出了盆。这虫儿伏在潮润的黑土上,忽然精神了许多,两条短须摇晃着,前肢动弹了一下,竟朝我慢慢爬来。


我大吃一惊,这虫儿也有灵性!我扬起双手,啪啪拍了几下,虫儿停住了脚步。我轻轻说道,虫儿虫儿,到家了啊,快回去吧。说来也怪,这虫儿好像听懂了我的话,慢慢转过身去,收拢双腿,腾地跳起来,三两下就跳到了一大篷黄草边,犹豫了一会,慢吞吞地钻进了草丛,终于不见了身影。我默默地站在那颓墙衰草间,久久不思离去……


从那年深秋以后,我就再没碰过蛐蛐。后来巷子里斗蛐蛐,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不捉蛐蛐,不养蛐蛐,不斗蛐蛐,与那虫儿断了缘分,细想起来,怕是因了那黄虫的缘故吧。



作者简介熊端阳,武汉市人,退休后尝试写作涂鸦,有幸在《短篇小说》《新作家》《武汉印象》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小说若干篇。平台原创文章均为作者授权微信首发,文章仅代表作者观点,与本平台无关。~the end~二湘好物空间最新活动3月12日早6点30-3月14日晚24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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