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踏舞：八十年代，我花两块钱调入西安工作，一段天方夜谭似的经历

最近看到“躺平”一词很红火，觉得现在年轻人真是比我们那时候好太多了！不想工作了写一封辞职信：“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想出去看一看！”干得不顺心了，屁股一拍可以走人，甚至躺平……退回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户口、工作关系把你牢牢捆着，要去哪里，唯一一条出路就是调动！

想起老李花两块钱把我从广西一个小县城调进西安大都市，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跟谁说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我和老李1985年春节结婚。当时我在广西老家工作，老李在西安工作。老李说西安很不错，怎么说也是十三朝古都，文化底蕴深厚，你学中文的，去西安比较合适，他如果调回小县城，专业不对口，找不到什么好单位。这样，我们就着手准备调动的事情。

老李是1982年本科毕业分配到冶金部所属的西北冶金地质勘探局下属西安市一家单位工作的。他觉得我要调去西安，不等个十年八年也得等个三年五年吧。单位里有的老工程师，头发都白了，也没能把老婆调进西安，几十年了还是两地分居。每次写信他就安慰我不要着急，等在单位站稳脚跟，评上工程师就可以跟单位提出申请。

1985年秋天，老李出野外工作回到西安，有一天骑着自行车到处逛逛。路过莲湖路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一个很不起眼的门面，上面挂着“西安市人才交流服务中心”的木牌。他犹豫了一下，就把自行车停在门口，到里边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他心想，人才交流？怎么个交流法呢？

他进去后人家就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我爱人大学毕业后当过中学语文老师，现在在我们老家广播电视局做记者。人家就很热情地让他填表，留下联系电话并交两块钱的报名费用，说有合适的单位就电话通知他。

没想到很快老李就接到了西安市教育局一个局长打来的电话。局长说，在动物园那边有一个西安市九十二中缺一个语文老师,可不可以叫你爱人过来试教？老李就写信把情况告诉了我，约定我元旦的时候去一趟西安，赶在学校放假前试教。

记得当时国家有政策，夫妻结婚后每年都有10天探亲假吧？我就在元旦前请了假坐火车去了西安。

第二天老李陪我去九十二中见校长。校长说过几天学校就放假了，你明天过来试教可以吗？我说可以。校长就叫人找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教师问：“周老师，你那个班语文课上到哪一课了？”周老师回答说上到郭小川的《青纱帐——甘蔗林》，校长就说这是梁老师来试教的，明天她来上这一课，你通知语文教研组的老师都过来听课。

周老师说好。然后我们一起离开校长办公室，周老师就问我从哪里来的，现在干什么工作。然后说：“当记者多好啊，干嘛还要到学校当老师呢？”我问周老师借我一本课本，顺便给一些辅导资料给我看看。周老师满脸堆着虚假的笑容说，课本我们不能外借的，来学校试教的也不能提供教辅材料。我想，怎么说我也是当过三年中学语文老师的人，再说我又当了两年记者，郭小川这首诗我倒背如流，你还难得了我？

我和老李就从学校出来坐公交车到了钟楼新华书店，分头开始找书。课本和教辅材料书店都没有，但是找到一本《郭小川诗集》，里面就有这首诗。

下午回到老李的宿舍，我就开始回忆上大学时候老师讲授这首诗的情景。那时候没有网络没有电脑，不像现在这样查找资料问问度娘就行。我就是凭着记忆和自己的理解写好了教案，一直忙到深夜才写完。

元月份的西安特别冷，可以用滴水成冰来形容。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就出门，要坐最早的那一趟公交车赶去学校。当时从我们住的边家村到动物园有一趟10路公交车。边家村是起点站，动物园是终点站，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我记忆深刻，那天大雪纷纷扬扬的，我从公交车窗往外看，白茫茫一片，犹如梦幻一般。在动物园下车到九十二中还要走十几分钟，我们一路小跑，走进校门的时候，我的衣服，围巾都是雪花，刘海上也挂着白色的雪花。

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非常感谢西安市九十二中的学生们！那一天早上，我用两个课时上完了郭小川的《青纱帐——甘蔗林》，学生们配合得非常好，在我的教学生涯中，我觉得是可以打九十分以上的两节课。那天学校的校长还有很多老师都坐在教室后面一排听我上课，而学生们除了认真听讲外，课堂互动很积极，没有冷场。我一站到讲台就把这首诗一口气背诵下来，把同学们惊呆了。

《郭小川诗选》 图源网络

课堂上，我的讲解声音洪亮，抑扬顿挫，感情饱满，对这首诗的解读融时代背景、知识性、文学性为一体，板书字体飘逸洒脱。等我上完课的时候，我看到校长站起来带头鼓掌，然后老师们也给我鼓掌，同学们也站起来一起鼓掌。

过完春节老李就接到了西安市教育局的电话，说让他跟我商量一下，九十二中不缺语文老师，但校领导非常希望我去他们学校，问我可不可以改上政治课，当一个班的班主任？

我那时候在老家的广播电视局工作，单位已经给我分了一套类似现在的联排别墅上下两层的楼房。进门是一个大客厅，从客厅穿过有一个大院子，院子还有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院子还有楼梯上到二楼的卧室。我的住处离办公室不到五十米，多舒服啊！那个九十二中上班那么远，如果当班主任的话，天天都要起早贪黑，要陪学生早操，陪学生早读，想想就觉得非常恐怖。所以我就给老李说不行，不想去。

西安市教育局的领导特别好，还介绍了西安制药厂技工学校，老李骑车到西郊找到那个学校，写信告诉我说不行，很臭，味道很难闻，你肯定受不了！还介绍了长安县和阎良区的几所学校，老李都认为太远了，不再考虑。

日子就在百般无聊中一天天渡过。有一天，老李在他的办公室看到一张《西安晚报》，上面有一则小小的招聘启事。刊登这则招聘启示的单位是西安钟表元件厂。他们厂宣传科需要招聘一名宣传干事，大专以上文凭，中文专业毕业，从事宣传工作两年以上。

老李觉得还比较合适我，就按照报纸上留下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当时是厂人事科科长杜福安接的电话。老李把我的情况跟杜科长说了以后，杜科长就让他通知我把相关材料寄过去，他们开会讨论。老李先骑着自行车到了钟表元件厂“侦察”一番。

他说，这个厂在小寨，南郊文化区，与陕西省军区隔一条马路。虽然是工厂，但是环境非常好，又干净又漂亮，你想做手表零件的工厂，里面就像花园一样。他就让我把毕业证书复印件、发表过的文章复印件、广西新闻奖证书复印件还有个人简介寄到西安钟表元件厂人事科。他说，你如果相信我，你就不用再跑一趟，我们就耐心等待消息吧。

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总是有贵人相助。有一天中午，老李去单位的食堂吃饭，刚好单位的书记马清泉也打了饭就跟他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马书记问：“小李，你最近在忙什么事情？”他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在跑我老婆调动的事。

作者夫妇退休后居广西老家

马书记很惊讶：你老婆调动？我怎么没听说？老李回答，不是调来我们单位，我老婆准备调到西安钟表元件厂宣传科，人家已经开会讨论过了，就等西安市人事局发商调函呢。马书记想了一下说，哦，我知道钟表元件厂挺不错的，那个西安市人事局的局长跟我在西北大学一起参加领导干部培训班呐，我跟他说一下快点办。

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到了1986年9月，我就拿到了由西安市人事局发出的商调函，赶在中秋节以前，我办好了户口迁移工作调动，真是只花了两块钱就调进西安工作了。

这个事情，老李单位很多人都想不明白，看到我住了有一段时间，单位就有人问，你老婆怎么来住那么久？老李说我老婆已经调到西安工作了。单位的人都非常诧异，问，你们是通过什么关系调进来的？找的谁？花了多少钱？老李就实话实说：我就是通过西安市人才交流中心，在那里填了表，花了两块钱报名费就调进来了。

这么说起来好像很容易，两块钱就能调进西安工作了，不过前提是那个年代，你首先要有大学文凭，有过硬的本领，有人不是说，机会都是留给那些准备好的人的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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