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马戏团 | 文

自从《进击的巨人》拉胯后，大家就开始又谈论起了《钢之炼金术师》。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来，钢炼都被看作是少年漫的巅峰，而巨人曾经被一部分粉丝塑造成了这一地位的“挑战者”。

其实我更愿意把它们当成完全不相干的两部作品来看，就算巨人的结局没烂尾，也是如此。但确实每逢有漫画烂尾，就会有人想起钢炼，毕竟钢炼的剧情完成度太高了，已经被大家当做了标杆。

而每次有人在这种时候提到钢炼，我就会想起《火之鸟》。我也说不清为何，明明两部作品毫不相关，可能是因为就像是钢炼被看作少年漫的巅峰，《火之鸟》也常被人看作日漫的巅峰；也可能是因为《火之鸟》是一本明明腰斩，也没有烂尾的书。

或者，我只是单纯想让更多的人提一下这部杰作。

可惜它太老了，就算它本身的故事一直没有落伍，它的画风和名气也在逐渐远离这个时代。《火之鸟》是手冢治虫在1954年开始画的，期间经历过推翻重画。系列的最后一部在1986年出版，离现在已经过去35年。

还曾被部分改编成动画

《火之鸟》是一个系列漫画，一共有12本，分别为《黎明篇》《未来篇》《大和篇》《宇宙篇》《凤凰篇》《复活篇》《羽衣篇》《望乡篇》《乱世篇》《生命篇》《异形篇》和《太阳篇》。

简体中文版里缺了一本没引进

手冢治虫在画完最后一本《太阳篇》后没几年，就过世了，留下了这颗日漫史上最著名的遗珠。

那《火之鸟》讲了个什么故事呢？非常复杂，但也好概括。它是一套由十余个长篇故事组成的故事集，每个故事发生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文明。

这些故事，一些是科幻，一些是奇幻，还有一些偏向改编过的历史故事。例如《未来篇》的舞台就在一个行将毁灭的未来世界；而《异形篇》则发生在日本古代的若狭国。

《未来篇》

因为《火之鸟》中的宇宙经历过数次毁灭和重生，所以有时，看似科幻的故事来自过去，看似古老的故事发生在重生后的文明。手冢治虫没有给出一个官方的故事排序，粉丝们也有多种解读。

要用一两段说清这些故事的剧情，是不可能的。每个故事都节奏紧凑，剧情跌宕起伏，用一整本书来说都显得满当当。但我们可以理解成，这些故事都是在说一些个体被卷进了时代更迭的洪流，在其中扮演着拼图的一块块碎片。

例如《黎明篇》的剧情，就是日本古代女王卑弥呼为了永生去猎杀火之鸟，并把一个个人卷进其中，借由他们一生的经历描写生离死别，以及国家之间的战争，和王朝的覆灭。

故事的主人公各式各样，有罪犯、科学家、机器人……他们经历着生命诞生至这世上后就要面对的一切：爱恨、战争、权力斗争和末日。

永远不变的战争

War, war never changes

所以，《火之鸟》说的是生命的故事。它有一个日漫史上野心最大的内核：描绘“生命”这一存在所触及的万物，不论是人类还是飞禽走兽，甚至是妖怪，都会在手冢治虫的这套书中踏上一段旅途。

就连“造物主”也是主角之一

在旅途中，他们会获得最为宝贵的爱情、见证最勇武的英雄，然后失去最体贴的家人、忍受最残忍的暴行；在迷茫、惭愧、恐惧和仇恨间寻求意义。手冢治虫把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一段段历史，一种种价值观，都化作了《火之鸟》中的篇章。

这些故事在多个层面上互相关联，例如在《异形篇》中，传说中的八百比丘尼因为杀生，被困在异世界中，被迫为无数形态可怖的妖怪疗伤。而到了数年后的《太阳篇》里，我们才得知原来这些妖怪是日本本土的神，它们为了抵抗入侵的佛教势力，只能绝望一战。

真正的赎罪和普度众生

在《凤凰篇》里，我们又看到，那些入侵的佛，已失去佛教本身的信仰。它们沦为政权的统治工具，剥削着原本信奉本地神的百姓。真正的佛教精神，早已化作手冢治虫故事中那些难以描述，又让人无言震撼的画面。佛教的思想贯穿整个《火之鸟》，把其中的角色困在轮回和业障中。

剥削百姓建造的伪佛

隐士见证世间疾苦后，雕刻的真佛

曾画过《佛陀》的手冢，深受佛教思想的影响

《火之鸟》中的角色，总是在不断经历转世，在一次次生命里担任不同的角色，你可以依靠熟悉的外貌和价值观认出他们。有时就算在一个故事里，角色也在轮回中，手冢治虫会采用双线叙事，一条线阐述万年前的前世，另一条线伸向万年后的未来。

就连宇宙，也会在短短数页内经历毁灭和重生

双线叙事

几乎每个故事都有这位大鼻子角色的转世之身

在轮回之中，全书的“主角”，那条火之鸟贯穿了所有的时代和世界。它就是不死凤凰，传说可以让喝下它的血的人永生，所以被世人所觊觎。一场场战争因它而起，世界在它眼前毁灭，又在它的体内重生。

很难说清火之鸟代表着什么，也许它象征着人类的欲望，或是某种超越生命的存在、万物之灵的引路者。

但看完全书后，你可能会诞生一种感触：它到底象征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一个个千丝万缕相连的故事里，手冢治虫放入了这么一只灿烂的火之鸟：它不死不灭，在最深的黑暗和最无望的痛苦前展开太阳般的双翼，用光芒吞没了一切罪恶和虚无。

《火之鸟》是生命的史诗，它融化了善与恶的绝对界限，打破种族和时代的分水岭，留下一首属于全人类的诗。

诗里没有任何单薄的价值观，手冢治虫把善与恶放在同一个角色身上。他在天真的“常识”里告诉人们，现实永远无法摆脱残酷；而当你要被悲剧压垮时，又能听到“希望”从末日的子宫中诞生的哭啼。

这些故事从不忌讳虚无主义，故事里的生命在永恒的毁灭和失败中挣扎，西西弗斯一般推着命运的巨石前行，却一步步踩出奇迹和意义。阅读《火之鸟》，你能被它不断颠覆自我的主题所震撼，仿佛看见凤凰一次次挣脱旧的躯壳，浴火重生。

《火之鸟》也是一首未写完的诗。有传言说，手冢治虫本打算在最后将所有未来与过去的故事合为一体，并让这个系列终结在一个代表“此时此刻”的画面中。我们也确实可以隐约看出一条主线，或许所有主角都是喝下了火之鸟血的人们，他们的“永生”，就是被困于一个个轮回。

但它的未完成可能也不算是一种损失，因为它写的是生命的故事，而个体会消亡，生命却是没有结局的。手冢治虫用遗憾和死亡为自己的代表作画下了一个休止符，就像是《火之鸟》本身告诉我们的那样：遗憾和死亡是生命无法分割的事物。

这就是为何它虽然腰斩，却没有烂尾

电影界有一句著名的话：在电影殿堂中，上帝的位置之下，坐着库布里克。这句有些过于吹捧的话，用在日漫和手冢治虫身上，或许也未尝不可。

这世界上有太多天才和大师。在西方漫画界，阿兰·摩尔和阿特·斯皮格曼写下了杰出的现实批判，莫比斯创造出瑰丽的异世界，冯索瓦·史奇顿建起奇迹般的建筑……但就算和他们的杰作相比，《火之鸟》的广度和深度依旧独一无二，难怪“漫画之神”的称号，终究还是属于手冢治虫。

它的影响也遍地开花。譬如虚渊玄著名的galgame《沙耶之歌》，就是用《火之鸟》中的一个故事改编的。

在《火之鸟》里，手冢治虫说了一个故事：一个男人经历车祸后，看到的人类就像是土块，丑陋又虚伪自私，看到的机器人却像是人类。他因此爱上了一个机器“女孩”，甘愿把自己变成机器人。被奴役的机器女孩在这份爱中觉醒了人性，并品尝到了人必须面对的一切：失去和痛苦。

虚渊玄将机器人改成身为怪物的沙耶，并在台词里提到了《火之鸟》，就连那唯美又悲剧的结局，也参考了《火之鸟》的这个故事。

说了这么多，有点像是在抱着曾经的名著怀古，感叹如今人们沉迷于浅薄的作品，不再记得这些佳作。但认真看完手冢先生的一部部漫画，我其实更愿意相信，真心热爱艺术的话，就应该怀抱信念，坚信后代会超越前人，否则本应启发众生的杰作也会失去意义 。

手冢治虫和《火之鸟》

所以可能像《火之鸟》这样的书，能时不时被提起，让那些可能对它感兴趣的人知道它的存在，也就够了。毕竟日漫的风格是广泛的，就像手冢治虫本人一样，他也喜欢画单纯的少年少女漫，时而搞笑，甚至时而玩一把耽美和成人。不是说热爱日漫，就必须要去看《火之鸟》这样的大部头。

不过假如你被它以任何一种方式吸引，那就别犹豫了，去试试吧，它确实万中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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