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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ing Clock

冯光能 技术史读书笔记 2023-08-24

什么是Aging Clock呢?Age是年龄的意思,Aging就是年龄的变化。在过去,出生、成长,变得丰神俊朗、英气逼人,再衰老,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没有人能阻挡衰老,所以Aging Clock一般被翻译为衰老时钟。衰老时钟是Longevity领域的核心概念。Longevity,直译是长寿,longevity science就是长寿学,这是一个横跨生物学、遗传学、营养学、生物化学、流行病学等多个学科的领域。

需要注意的是,把Longevity science翻译为“长寿学”并不是完全准确,原因在于,现代技术已经极大延长了人的平均寿命,现代人吃得饱了、穿得暖了,过去不能医治的病也能医治了。只是,伴随寿命的延长,人的身体机能仍然在不断下滑,这就导致了许多问题。目前,我们有许多养老院,会对老人的起居饮食进行照顾,而longevity关心的不仅仅是延寿问题、养老问题、护理问题,还有让人保持年轻与活力。所以,准确来说,longevity应该翻译为“长生不老之学”,这是每个人都有的追寻。

长生不老,意味着不仅仅要获得更长久,而且要保持年轻。什么是年轻呢?年轻是一种状态,一种敢拼敢闯的状态,一种积极探索和追寻生命中的可能性的状态。一个人年轻与否,与他的钟表年龄(chrono age)没有直接关系。有的人即便七十岁、八十岁了,仍然有一颗年轻的心。同样,有的人虽然年龄不大,但心已经老了。

Chrono age,我翻译为钟表年龄,是因为钟表时间已经成了我们现代社会的背景。Chrono意思是“计时的”,比如chronometer是计时器的意思,chronicle是编年史的意思。所以,chrono age属于测度时间,比如按天计算、按月计算、按年计算的时间。测度时间是外在化的,比如我说,冯光能今年30岁了,什么意思呢?说的是冯光能已经乘坐地球绕着太阳转了30圈了。我们经常夸一个人年轻,说这个人已经80岁了,看起来就像50岁一样,这个说法预设了chrono age作为外在化的、容易公度的时间尺度比直观的、我们亲眼看到的一种biological age(比如命名为“颜值年龄”)在逻辑层面更加优先。这是很有意思的现象。

Biological age,直译为生物时间,这个概念与Chrono age的关切是不同的。Chrono age其实就是如实记录一个人的年龄,也就是这个人乘坐地球绕太阳转了多少圈,它更多关注从过去到现在这件事情,构造的其实是外在性的尺度。而biological age更多关注的是人在现在所拥有的的潜能,即关注从现在到不可确定的将来这件事情,构造的其实是内在性的尺度。当然,内在性和外在性只是概念上的区分,把皮肤看作一道边界。事实上,人总是生活在世界之中,经受环境的诸多影响,内在性领域和外在性领域是交互关联的。

理解biological age的方式其实和理解物理模型的方式是一样的,在物理学中,我们用速度、动能、势能等参数来描述一个刚体的状态,然后分析这个刚体的受力,就能预测这个刚体接下来的运动轨迹和能量增减。同样,在生物学中,我们通过分析一个人的身体机能,然后结合这个人的生活环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测这个人接下来的生长趋势。当然,按照Deep Longevity的创始人Alex Zhavoronkov的理念,这个biological age不能仅仅关注微观分子层面,还需要和人脸图像、大数据技术结合起来。这其实很好理解,如果一个人满脸皱纹,或是满头白发,我们自然会认为他比较老。

如何分析一个人的身体机能呢?不妨看一看Deep Longevity给出的宣传页面,理解其中的知识结构。

              图1 deep longevity的生物时钟[1]

可以发现,Deep Longevity把身体机能分为两个维度,用digital clocks(数字时钟)和molecular clocks(分子时钟)加以描述,其中,digital clocks分为了五类,分别是照片时钟、病历时钟、思维时钟、心电图时钟、运动时钟,其实就是通过大数据技术,依次分析一个人的照片、病历、大脑活动、心脏情况、运动系统活动的信息,对信息数据化处理,再对五类数据加以综合。同样,molecular clocks包括了微生物组时钟、转录组时钟、血液时钟、表观遗传时钟。图中的MAE是Mean Absolute Error的缩写,意思是平均绝对误差。可以发现,这个平均绝对误差其实蛮大的,以“年”为单位。这也说明了,aging clock作为新兴技术,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为什么我在文章开篇会说aging clock是longevity领域的核心概念呢?原因在于,这个概念在技术发展的逻辑中处于奠基性地位,也就如Deep Longevity所说,“longevity的范围包括研究新药、重新利用现有药物以最大限度地延长寿命、发现新的补充剂、设计新的治疗方案和健康方案以及改善生活方式的选择。任何或所有这些努力的功效只能通过Aging Clock来跟踪。”

作为一家科技公司,Deep longevity和一切科技公司一样,坚信仪器的精确性,所以不会关注难以量化的人的本己生存经验。不过它的逻辑是非常牢靠的。举个例子,一个人拿着一个药丸,告诉我说这是仙丹,吃了可以延寿100年,那么,按照现代医学的逻辑,我如何知道他有没有骗我呢?

如果按照chrono age提供的时间尺度,首先,我应该找一个人,假设我看过阎王的生死簿,知道他的寿命,知道他原本能活100岁,然后,我给他吃药,发现他活到了200岁,那么我就证明药是有效的,可是这需要我陪着他一起多活100年。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我担心药有毒不敢吃,我就无法见证药效,而如果我大着胆子,在确证药效之前吃了药,那么测试也就没有意义了。而按照biological age提供的时间尺度就不同了。因为biological测量的对象并不是我乘坐地球绕太阳转了几圈,而是我体内微生物组、转录系统、表观遗传系统的工作状况。这就好比,我们不再直接测量月地距离,而是计算一艘飞船的加速度、速度、角加速度、角速度等参数,在时间上对各个参数进行积分,就可以预测飞船的飞行轨迹。在这个意义上,aging clock解决的就是longevity最关键的问题,即测量和评价的问题。

解决了测量和评价问题,制造出相应的仪器、设备和评价标准,就能用来衡量相关药物技术、保健疗法、饮食疗法的效果。[2]那么,如何理解deep longevity提供的尺度本身呢?

从哲学的角度来看,我们可以提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是五种数字时钟而不是六种或者四种?同样,为什么是四种分子时钟而不是三种或五种?事实上,这取决于我们获取数据的手段,如果我们有几千种仪器来获取身体数据,那么我们其实可以得到几千个用于衡量身体机能的时钟。之所以Deep Longevity选择展示这九种,原因可能有:(1)这九种数据最具有代表性和解释力;(2)这九种数据同行最熟悉,使用率最高;(3)这九种数据与生活关系最紧密,能够指导生活;(4)这九种数据最能够反映一个人的身体机能;(5)这九种数据对于理论研究的指导性最强;(6)版面有限,选择九种数据既简洁又美观,让读者心情愉悦,起到延年益寿的效果。

对于我们日常生活来说,真正重要的其实不是分类的内容,而是分类的形式,也就是如其所是地理解这种分类视角,理解这种视角所构造的经验结构,也就是说,理解这种视角将以何种方式帮助我们领会自己的本己生存经验。比如Microbiome aging clock,微生物组时钟,它测量的是什么呢?它测量的其实就是微生物组对我们的影响。比如我第二次检测自己的生物时钟,可能发现与上次相比,自己的微生物组年龄降低了,转录组年龄上升了,血液年龄下降了,表观遗传年龄上升了,然后我结合数据回忆自己这几个月的生活,就能获得一种全新的关于自己身体机能的领会。

许多研究的结果不仅仅可以用于指导进一步的药物实验和仪器设备的改良,还可以用于指导生活。比如,大家很熟悉的《science》期刊在2009年就介绍过一项研究,用恒河猴做实验,跟踪了20年,得到的结论是热量限制(CR)能够降低糖尿病、癌症、心血管疾病和脑萎缩的发病率,从而延缓灵长类动物的衰老。[3]这就提醒我们注意饮食结构,控制糖类、脂肪的摄入。一份团队合作的研究调查了43名50~72岁的男性,做的是随机对照临床实验,持续8周时间,通过为他们提供饮食、睡眠、锻炼、放松指导、益生菌和植物营养素,显著降低了他们的DNAmAge(DNA methylation age,DNA甲基化年龄)。[4] 什么是DNA甲基化呢?DNA上有基团,DNA甲基化就是甲基基团的增加或去除,就形成了一种表观的遗传修饰。DNA甲基化模式在不同组织、细胞类型和年龄之间存在差异,我们要做的其实就是建立不同模式与chrono age的关系。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一份2022年的研究表明了心理因素和生物衰老之间的关系,这份研究的研究对象是我们中国人,研究团队与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组织合作,证明了心理因素(如不快乐和孤独)对一个人的生理年龄加起来为 1.65 岁,其总效应超过生理性别、居住地区、婚姻状况和吸烟状况的影响。[5]需要注意,这个1.65岁是综合之后的数据,也就是最接近chrono age的数据,也就是说,心情总是抑郁的人,乘坐地球绕太阳的圈数会大约减少1.65圈。我们中国人之前常说“笑一笑,十年少”,之所以人们会这么说,也是因为我们早就意识到了,心理情绪会影响健康。不过,通过大数据研究,我们可以发现,好心情大约让我们多活1.65岁,十年稍微多了一些。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真正需要理解的,是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和研究所用到的技术,认识数据的来源,只有认识了数据的来源,我们才能把握数据的实际性。

接下来,我想谈一谈Longevity领域所面临的哲学困境,主要是技术层面和伦理层面。在技术层面,我们可以发现,作为评价技术的aging clock目前仍然具备较大的误差,这种误差高达好几年,那么,考虑到生物本身结构和发展规律的复杂性,生物自身的多样性,高精度的aging clock技术如何可能呢?其次,就算能够精确测量aging clock了,有了评价技术,我们如何在技术层面作出突破?这种突破的成本如何?考虑到突破成本,也就无法避免伦理学的问题,假设我们真的能够实现逆生长了,我们就这么假设,按照这样的假设,如果我们需要消耗几万个人、几十万个人的资源才能让一个人的寿命延长20岁或者30岁,这样的技术值得提倡吗?

我个人的看法是,就像投入资金发展航空航天技术是值得的一样,投入资金开发延寿技术也是值得的,问题在于以公共利益作为尺度。因为现代医学涵盖面非常广,医疗资源有限,所以需要考虑到社会整体的需求,在延寿技术上投入有限的资金,不能一味追求延寿技术而忽视了公共医疗。同样,我们应该意识到,现代医学技术只是延长寿命的一个方向,延长寿命并不必然依赖现代医学。

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应该在维纳的控制论的语境下来认识aging clock。Aging clock的实质是提供反馈,用于评价延寿技术的效果。在使用某项延寿技术后,如果biological age下降了,那么就实现了“逆生长”。比如说,假设我们手里有一台能够精确测量aging clock的仪器,大家静下心来用半个小时读完我这篇文章,发现自己的biological age不但没有增加,反而下降了20分钟,那么大家就会很惊喜,反过来,如果大家用10分钟心浮气躁地读完我这篇文章,发现自己的biological age竟然增加了20分钟,这就亏大了。不仅仅是读文章,任何活动都是如此。比如听一场音乐会,发现aging clock下降了,那么这个音乐会就可以被称为延寿音乐会。可以发现,一个精确的aging clock,就是区分延寿技术和折寿技术的标尺。

当然,考虑到生物机体的复杂性和未来的不确定性,试图得到如此高精度的aging clock无异于痴人说梦,如果aging clock的误差能够减小到几个月,在我看来也十分不可思议了。但这并不代表aging clock不能用于指导日常生活,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透过表面的数据,去分析数据的构成性根源,从而把握相关数据的实际性。

在我们中国古代,有“得鱼忘筌”的说法。什么意思呢?aging clock只是鱼篓,而我们关于本己身体机能的领会才是“鱼”。也就是说,真正重要的是,就像康德分析物理对象提炼出时间空间与十二个先天范畴一样,我们也应该在理解aging clock时,理解其所蕴含的先验知识结构,形成相应的先验视域,然后结合仪器测量的数据回忆前段时间的生活,尝试对一些积极的生存活动进行定位。这样,我们就有希望综合作为默会知识的“感吾生之行休”和作为明确知识的先验哲学,逐渐构造出一种能够在日常生活中准确分析身体机能的视域,并积累相关的经验。这种视域和经验之于我们的身体修炼,就像aging clock之于药物研发。现在的情况是,在AI的帮助下,aging clock正在变得越来越精确,而与aging clock相匹配的先验哲学和身体修炼实践,尚未得到跟进。事实上,就像围棋选手可以学习AI下棋一样,身体修行者也可以学习aging clock,从而在身体修炼方面取得真正的突破,而不是漫无目的地在诸如“舒服”、“愉悦”、“轻松”等感性领域的迷宫中徘徊。

可以发现,不仅仅身体修炼技术在longevity领域是缺席的,我们中国传统的礼仪文化在longevity领域也是缺席的。在longevity的语境下,我们可以如其所是地理解“笑一笑,十年少”,理解“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日常生活中的话语都会影响我们的情绪,同时影响我们的寿命。那么显然,一个和谐社会不仅仅有助于经济、文化、科学、技术的发展,也有利于居民寿命的延长。一个礼乐繁荣的和谐社会,也会是一个有助于延年益寿的幸福社会。

只是这样的社会尚未到来,也没有即将到来的趋势。目前,可以发现的是,在资本主义全球化的背景下,全世界的人都陷入了一种矛盾的状态:以牺牲寿命的方式追求稀缺的医疗资源。也就是说,一方面,大家都忘我地挣钱,与身边的伙伴竞争,甚至不择手段,不断牺牲健康,折损寿命,另一方面,大家挣钱的很重要的目的其实就是医疗和养老。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谬性的局面,即全世界的人都以牺牲寿命的方式在追求寿命。

问题的关键在于,按照资本主义的逻辑,这样的现象是无法避免的,原因在于金钱是没有上限的。一个人挣了一千万,他身边的人可能有两千万,而且还在不断挣钱,这样有了一千万的人就很难安宁下来,仍然要不断挣钱,不然就没有安全感。可是,另一方面,我们生活的地球是有限的,地球能够提供的资源是有限的,无论人如何挣钱,他最终都要生活在大地之上,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将继续生活在大地之上。星际移民在最近五百年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人类连地球都治理不好,是不可能治理好火星的。这就产生了另一个悖谬性的局面:现代人以追求安全为名义不断地让自己的生存环境变得更加危险。而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理论预期,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就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

这样一个现象,其实庄子早就觉察到了。在《齐物论》中,庄子提出了“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的说法,就是说一个人整天和外物接触,勾心斗角,白天身形散乱,晚上也睡不安稳。为此,庄子感慨“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表面来看,庄子是非常悲观的,因为他感觉到人在磨损的道路上永远停不下来,不得不衰老。但实际上,庄子是积极的,因为他把衰老的原因归结为“与物相刃相靡”,也就是“磨损”。按照庄子的逻辑,如果避免磨损,就能延缓衰老。事实上,在《养生主》中,庄子就提出了“游刃有余”的说法,庖丁的刀刃之所以能够用了十九年解了数千头牛后仍然“若新发于硎”,归根结底在于“以无厚入有间”,也就是减少磨损。所以,文惠君看了庖丁的表演,说的不是庖丁的动作如何精彩,而是赞美道:“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可惜的是,儒家的学者没有领会到庄子的精神,没有将其融入到礼仪文化当中,而事实上,庄子的养生思想与儒家的礼仪文化是相辅相成的。中国人关注礼仪和西方人注重仪容仪表的关键区别就在于,我们拥有一个内在性的维度,一个涵养身心的维度,一个反求诸己的维度。《中庸》会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说的就是,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这些情感如何不能得体地表达,就可能让别人不舒服。所以,《诗序》会强调“发乎情,止乎礼义”,《论语》也会说“博我以文,约我以礼”。需要注意的是,礼仪作为一种约束,并不是外在的、强加的,而是依靠内在的熏陶,依赖乐的熏陶。《乐记》中有“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万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的说法,也就是说,聆听音乐的过程,就是感悟天地之和、领悟天地之序的过程。

聆听乐曲能够涵养气质,这个观点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陌生,很多人会让自家小孩学习乐器或合唱,都是为了涵养孩子的气质。古人和我们相比,最大的特点其实在于,他们的世界观和我们不同。在我们中国古人的心灵生活中,天地人三才相应,这从《尚书·舜典》就能看出:“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什么意思呢?首先,“律度量衡”说的是四种尺度,律是音律,度是长度,量是容积,衡是重量,这些与我们的听觉、视觉和重感是息息相关的。而“协时月正日”说的是历法,和日月星辰的运转有关。站在大地上的古人,白天看着太阳的升起和落下,夜晚观看周天星辰围绕北天极旋转,他们会在思想中建立诸多事物与时间的关系,比如音律和立法的关系。按照《礼记·月令》的记载:孟春之月,律中太簇;仲春之月,律中夹钟;季春之月,律中姑洗;孟夏之月,律中仲吕;仲夏之月,律中蕤宾;季夏之月,律中林钟;孟秋之月,律中夷则;仲秋之月,律中南吕;季秋之月,律中无射;孟冬之月,律中应钟;仲冬之月,律中黄钟。所谓“律中”,就是音律和月份的对应以及音律对月份的呼应。

我们如果静下心来聆听儒道先贤的声音,我们听到了什么呢?我听到的是,追寻和谐就是减少磨损,复兴礼仪文化就是创造和谐社会。当然,要复兴的不是传统礼仪的形式,这些形式有许多已经不合时宜,因为现代技术环境和过去完全不同了。我们要复兴的应该是礼的精神、礼的起源、礼的逻辑。

比如,在过去,“知止”是很重要的美德,与修齐治平密切相关,按照《大学》的说法,“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对于那些有了一千万的人来说,不也是如此吗?事实上,别说一千万,哪怕只是一百万,好好用,与人为善,也能过好这一生,给身边的人带来更多美好。反过来,如果有一千万的人还不知止,用各种方法挣钱,那么就必然让更多的人受苦,受苦的人又会把自己所承受的苦难传递给身边的人,比如家暴现象,一个人在外工作过程中不断受到压抑,但是无处发泄,最终只能把负面情绪倾泻给自己至爱的亲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多数人所做的事情不是给身边的人带来温暖、鼓励和支持,而是压抑、痛苦和折磨,这样整个社会氛围就会压抑,不仅幸福感下降,人均寿命也会下降。显而易见,最终承担代价的是整个社会,无人能够幸免。

所谓“知止”,其实就是从实际性出发认识自身的处境和理想,从当下所处的位置出发,争取给身边的人带来更多的启发,让身边的人看清自己的妄念,放弃颠倒梦想,重新发现言说和行动的高贵,重新关心自己带给身边人的感受,重新关心自己每个行为当中所蕴含的世界性,把海德格尔所说的因缘整体性作为因缘整体性加以认识:就像锤子用来砸钉子,钉子用来钉木板,木板用来修房屋,房屋用来遮风避雨一样,教师带给学生启发,学生可能启发父母,学生的父母又能启发亲朋好友。真正的教育,乃是对世界之为世界的揭示,乃是对人生活在世界之中这一现实境遇的揭示,乃是对人所从何来、将往何处去的启迪与指引。

一个理想的社会,就像交响乐团一样,各种管乐器和弦乐器的音色和音域都不相同,在一起却能共鸣交织,形成美妙的和弦。乐队指挥所做的事情功不可没,他观察各个乐组的节奏,通过观察获取反馈,将各个乐组的节奏融入到整个乐队的节奏当中。人的存在原本就是境遇性的存在,是条件性的存在,人需要在生活中不断接受反馈,从而调整自己的生活模式,调整自己的生活策略。在这个意义上,aging clock也只是提供了一种反馈,这种反馈和诸多反馈一样,其真正的意义只有在它们改善了我们的生活方式时,改良了我们的生活体验时,改善了我们的社会秩序时,才能如其所是地得到彰显。

最后,我们再说一说aging clock的翻译问题。文章开篇就说了,aging的含义是年龄的变化,只是由于过去,我们一直生活在庄子所说的那种“与接为构,日与心斗”的社会当中,而从未有过静下心来修行的安宁感,于是把aging clock翻译为衰老时钟。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aging clock这样的反馈指标,我们虽然看见过减肥成功的人气质变好,却无法得知减肥过程是否有让这个人的biological age有所降低。就目前来说,如果人们学会知止,不再没有止境地追求挣钱,其实当前的技术体系已经能够让人过上一种和谐安宁的生活,在这种生活下建立形形色色的尺度,发展各种各样的文化。如果我们的生存环境和文化氛围变得更加和谐了,那么衰老仍然是必然的吗?这是一个问题。或许,aging clock也可以翻译为年轻时钟,这个时钟测量的不是我们的老化程度,而是我们的年轻程度。

[1] 图片来源:https://www.deeplongevity.com/

[2] Galkin, Fedor, et al. "Psychological factors substantially contribute to biological aging: evidence from the aging rate in Chinese older adults." Aging 14.18 (2022): 7206-7222.

[3] Colman RJ, Anderson RM, Johnson SC, Kastman EK, Kosmatka KJ, Beasley TM, Allison DB, Cruzen C, Simmons HA, Kemnitz JW, Weindruch R. Caloric restriction delays disease onset and mortality in rhesus monkeys. Science. 2009; 325:201–4.

[4] Fitzgerald KN, Hodges R, Hanes D, Stack E, Cheishvili D, Szyf M, Henkel J, Twedt MW, Giannopoulou D, Herdell J, Logan S, Bradley R. Potential reversal of epigenetic age using a diet and lifestyle intervention: a pilot randomized clinical trial. Aging (Albany NY). 2021; 13:9419–32.

[5] Galkin, Fedor, et al. "Psychological factors substantially contribute to biological aging: evidence from the aging rate in Chinese older adults." Aging 14.18 (2022): 7206-7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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