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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甘本“阿比·瓦尔堡与无名之学”案庭审(上)

批评·家| 院外 2022-10-03


编者按|

继上一期推送了对《顺从》一文的审读讨论后,本此将分上下两篇推送批评·家召集的另一次“庭审”活动的记录,此次审读的文本是意大利思想家阿甘本所写的《阿比·瓦尔堡与无名之学》一文,由BAU学社成员提交“案情陈述”报告,并于庭审结束后撰写了“结案陈词”。院外此前已推送了一篇校译版《阿比·瓦尔堡与无名之学》,在此一并附上链接:

阿比·瓦尔堡与无名之学 |阿甘本|1975

从他所谓“对西方人的诊断”的角度来看,他的目标是使一个既是历史的又是伦理的难题成形。
阿甘本并没有将瓦尔堡置于艺术史与艺术批评的传统范式之中,而是以“无名”之名提醒读者,瓦尔堡试图解决的问题对于西方文化乃至人类历史的深远意义。正如艺术家对图像的态度是一个与储藏在图像中的巨大能量遭遇的问题,我们在阅读文本,并进行语言转译时,对词语的选择,同样是一次历险以及与历史潜能的再度相遇。这也是本次校译工作的启动初衷。

阿甘本“阿比·瓦尔堡与无名之学”庭审案(上)
2015年6月22日-6月23日

本文7500字以内

案情陈述



1-首先应注意到正文与后记部分出现的两个时间节点,1975年与1983年。如阿甘本所述,在这七年中“人类学和人文学科已经进入一个去魅的时期,而这个时期本身很可能使(正文部分所表述的关于一门人的普遍学问)计划变得过时”,然而作者却惊奇地发现它在七年后依然有效。与此同时,学界对瓦尔堡的关注也发生了许多变化。迟至1980年左右,瓦尔堡才在文化史研究领域得到了广泛关注。彼时,德国学界掀起了关于文化史以及“文化”的讨论,并致力于构建一种交叉学科下的文化科学(cultural science),称其为“文化记忆”(cultural memory)。


当阿甘本于1974年来到瓦尔堡研究院开始他的访学研究时,瓦尔堡的德语全集尚未出版,他在撰写这篇“无名之学”时,可以读到的非德语文献主要是1966年出版的意大利语选集 “ Aby Warburg,La rinascita del paganesimo antio. Contributi alla storia della cultural ” (Firenze, La Nuova Italia, 1966)和贡布里希撰写的《瓦尔堡思想传记》(1971)。在思想传记中,贡氏翻译了瓦尔堡的大量笔记。虽然《思想传记》受到了温德的严厉指摘,但阿甘本在引用思想传记中的一些观点时几乎是肯定的立场,而经由潘诺夫斯基所确立的“图像学”研究则变成了主要的反思对象。

 

阿甘本所反思的“图像学”究竟如何背离了瓦尔堡的“无名之学”?

2-或许从后记读起,会更直接地了解到作者的一些“意图”与“自我注解”。根据阿甘本最早的构想,“它是献给关于范例人物——每个人物将代表一门人文学科——的系列肖像中的第一幅”,在为瓦尔堡寻找参照系时,被频繁提及的却是一些语言学家。

 

为何阿甘本一再提及语言学领域?

 

在阿甘本看来,与本维尼斯特在比较语言学方面有类似贡献的,是瓦尔堡将图像视为无意识的结构范例,并“自我展示为一个决定性的历史元素……因此而得以阐明的,既不是某种历时的东西,也不是某种共时的东西,而毋宁说,是这样一个点,于此,一个人类的主体在这一对立的断裂中被生产出来”。阿甘本在思考瓦尔堡关于“图像地位”的问题时,获得的最大教益正是“历史主体自身最明晰的形象”,这一形象在阿甘本看来则是令瓦尔堡魂牵梦绕的“宁芙”。

 

可否深究一下这个“历史主体自身最明晰的形象”?

3-“图像”而非艺术品,成为阿甘本追寻“无名之学”的重要基石。在第一节中,阿甘本驳斥了将图像切分为“形式-内容”的通行二分,这也是潘氏“图像学”与瓦尔堡所说的“激情程式”(pathosformel)的分歧之一,如阿甘本所言“瓦尔堡对图像力量的着迷和几近于虔诚的专注证明他也对‘形式的价值’敏感……像激情程式(pathosformel)这样的概念,指的是情感负荷与图像公式之间密不可分的交织,要在其中区分形式和内容是不可能的;但是这样的概念就足以证明,瓦尔堡的思想在任何意义上都不可能从那些类似的形式与内容、风格史与文化史之间的非本真对立的角度来加以阐释”。

4-瓦尔堡学说中的“间隙”(Zwischenraum)/ 中介状态应是此文的另一个关键词。虽然在潘氏的“图像学三步法则”中,他将最后一级的“图像学”阶段,称之为“内在意义和内容,构成‘象征’价值的世界”,但这种对人类心灵基本倾向的测定却只是作为“在不同历史条件下被特定主题和概念所表现的方式”,而瓦尔堡对于“间隙”最精彩的描述应出自“记忆女神”图集的导论“The Absorption of the Expressive Values of the Past”。该如何理解阿甘本文中的这句话:象征也属于一个在意识与原始反应之间的、中介的领域,它在自身之中承载着衰落的和更高知识的可能性。它是一种‘间隙’,一个处在人类中心的无人区”。

 

如何理解象征的中介状态?


5.在第三节的一条注释中,阿甘本提到“永远有必要从唯理性主义者那里拯救理性,故而,指出这点是有价值的,即,瓦尔堡在他的诊断中所使用的范畴,比当代的(唯)理性主义与非理性主义之间的对立无限微妙。瓦尔堡从极化而非二分法(二元对立)的角度阐释这一冲突(西方文明在现代性才一开始的时候就呈现的冲突症状)。瓦尔堡对文化学的最大贡献之一,就在于他为了一种对文化的全球性理解,对歌德的极化观念进行了重新发掘,则是特别重要的,如果我们考虑到(唯)理性主义和非理性主义之间的对立经常扭曲对西方文化传统的阐释”。瓦尔堡所承受的这种极化冲突,在德国思想史上则源流有自。

 

这一德国特有的两极矛盾源头何在?

6.在文章的开头,阿甘本写道“这些研究在学术圈内外吸引的公众是如此之多,以至于时至今日,我们已经可以谈论瓦尔堡研究中心‘广受欢迎的’形象了。然而,这个研究中心声望的增长,也伴随着对中心创始人的形象和其原始计划的愈演愈烈的埋没。”贡布里希曾在1990年的一篇采访稿中,回忆了瓦尔堡研究院搬迁至伦敦以来,试图扎根英国艺术史圈的努力。美国学者考夫曼的一篇《美国声音——美国早期艺术史学和接纳德裔艺术史家情况的几点认识》则梳理了二战前后美国艺术史现状,这也是潘诺夫斯基确立“图像学”的历史语境。当我们再次激活瓦尔堡的形象和他本人的计划时,二战以来英、美两国的学术语境也应当被囊括其中。

庭审记录



周周有戏(以下简称echo):我从此篇读出的东西主要对应三个问题:
一,瓦尔堡寻找图像之学的根本动力是什么?二,“间隙”一词,如何标示出瓦尔堡的图像之学艺术史图像学之间的根本分歧?三,阿甘本让我们意识到这两个问题,他想干嘛?对应这三方面先上几段笔记

关于第一问:
1-爆破艺术史|阿甘本将瓦尔堡有关图像的概念和方法,从艺术史语境中爆破出来,以否定的方式与艺术史相连:他把瓦尔堡有关图像的全部工作理解为穿越并超越艺术史,将从前被艺术史占有和遗弃的图像归档重组,以便建立一门与人类表达之心理学相关的学问。

2-诊断图像在瓦尔堡这里不再是形式风格和审美判断的问题,而是加密的(编程和图示的)世界史观,不是作为“艺术作品”,而是作为症状,为“诊断”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人提供线索。
3-难题瓦尔堡看到的难题:如何基于时代的伦理处理历史。
4-精神分裂表面上瓦尔堡在探究象征(今天的过去之痕),实则是要诊断西方人居于新旧二极间的精神分裂,发现自我治疗的方法。

5-图像之学阿甘本看到,瓦尔堡为了使自己文化传统中的难题成形而发展的图像之学(着眼于失误动作和细节的解码),(事与愿违的)被有名望的后继者回流到艺术史内部,成为阐释工作的目标本身;这种封闭在学科内部的图像学自动排除掉不可阐释、不可记忆、不可传递者。简言之,它排除了“间隙”

6-为何阐释阿甘本把瓦尔堡的阐释学循环图示为一个穿越三个层面的上升螺旋:从艺术史的图像学层面,跃升到文化史层面,再跃升到瓦尔堡真正面向的 “人类表达之心理学 ”。而且阿甘本暗示我们,每一次跃升并非通过实证,而是通过基于时代紧迫感的想像完成,也就是通过关于“ 间隙 ”的图像之学(幻影之学)来完成。如果把阐释的目标仅仅设定为艺术史的图像学层面,是舍本逐末了。

关于第二问: “ 间隙 ”(zwischenraum / interval)
7-间隙不同于索绪尔意义上的符号,将注意力引向一个意指关系,瓦尔堡意义上的象征,将注意力引向一个中介领域(间隙);象征作为“记忆-影像”寓居于两极之间,一极类似“纯图像”,只和当下知觉有关,一极作为“符号”,链接集体的记忆。象征是作为图像和作为符号的辩证综合

8-极化polarization象征的宿命似乎是,通过极化凝结为“激情程式”(pathosformel, 情感负荷和图像程式的交织),从而将人类的“能量痕迹”传递下去;极化的意义,不是相互排斥的两种倾向的横向融合,而是推向极端后的逆转与跃升,从而将难题抛向更高的层次;不过阿甘本和瓦尔堡都认为,极化只可能发生在当代人根据时代存亡之必要性对过去图像的“援引”时;

9-幻影 phantasm阿甘本将“间隙”理解为“人类中心的无人区”,我记得一个与之相关的意象:住在人偶中的神——它不可见,却唯有可见的幻影能标示它的存在。(我在对施莱默的研究中获得了这个意象,并在瓦尔堡这里找到呼应)

第三个问题:阿甘本想干嘛?这一点我还在琢磨中,结合他的其他文章(读的并不非常多,但篇篇指向相近的焦点),先草草笔记如下:
10-阿甘本谈语言、图像、记忆、神姿,是一位古典学深厚的饱学之士用不同材料谈同一个难题,他的当代焦虑或者生死攸关的难题可以归结到一个词:“分离”——人与自身、他人、上帝、万物分离;“共通体”正是在与“分离”的对抗中,被预设出来。
11-这种西方古代思想者和近现代知识分子普遍传递的对分离(精神分裂)的焦虑,在阿甘本这里集中体现为他对语言之悖论寄予的厚望;这个悖论简单讲就是,语言被可言说性败坏,交流被可交流性阻碍;而不可言说者、不可记忆者却有可能把语言和传统还给我们。
12-他谈图像、记忆、景观,更像是语言之悖论的不同演算版本;言,原本是某物的无蔽和显露,却可能与它昭示的东西分离,并获得某种自治的连贯性;就景观即语言,亦即交流活动而言,阿甘本判定“景观”是这一分离的终极形式:人类被将他们同一化的东西分离。他同意德波对景观的批判,认为记者和媒体机构是导致人类语言天性之疏离的新的教士;但是多少得益于瓦尔堡、施皮策、本维尼斯特这类学者寻求的方法,他相信景观的终极暴力已然暗含大逆转的潜能
13-我把对这种大逆转寄予的厚望,看作阿甘本之所以青睐瓦尔堡(及其关于 “间隙” 的图像之学)的真正原因:潜能存在于间隙处(没有 “术” 的支撑,这判断会多少带有同义反复的味道)。
14-就图像将人引向拯救之路的潜能而言,在本雅明那里多少靠浪漫主义想像尝试抛出的方案,在瓦尔堡这里,通过具体精微的方法论几乎就要勾勒出来。

echo:就拿@XQ 案情陈述”第1段中所说, 首先应注意到正文与后记部分出现的两个时间节点,1975年与1983年。如阿甘本所述,在这七年中“人类学和人文学科已经进入一个去魅的时期,而这个时期本身很可能使(正文部分所表述的关于一门人的普遍学问)计划变得过时”,然而作者却惊奇地发现它在七年后依然有效。引用阿甘本的话来说,“一个去魅的时期……(此文)依然有效”,为什么?我认为这里 “有效” 用得谦虚,照阿甘本的立场它不仅是有效了,简直十分必要,因为他在很多文章中追问的(海德格尔式)难题是:如何(不打破遮蔽地)敞开?如何将遮蔽未被打破的本质带入敞开的理解区域?落到图像的力量这件事上就是:如何通过图像中的不可再现者、不可阐释者,理解它所揭示的东西?或者说,如何发挥图像的“潜能”,而不是“显能”?这可能是瓦尔堡提出关于“间隙”的图像学的意义所在。


此处所涉引文全段:

时隔七年之久,这篇论文中表述的那个关于一门人得普遍学问的计划,作为一个在今天依然有效——但当然也不可能从同一个角度来追求——的计划而令作者感到震惊。而且,到20世纪70年代末的时候,人类学和人文学科已经进入一个去魅的时期,而这个时期本身就很可能使这个计划变得过时。(这个计划不时地作为一个普遍的学科理想以不同的方式提出,这一事实只是证明了学术圈在解决历史和政治难题时的经常性的肤浅)。


XQ:我觉得他附加的修饰“震惊”大概是反语,就是非常有必要。后记第二段的最后应该算点明了这种必要。@echo 的回复提到了“图像中的不可再现者”,那么问题来了,于贝尔曼也在关注这个问题,二者的差异在哪儿呢?另,瓦尔堡的研究方法经常被追溯到人类学。但阿甘本在后记括号部分吐槽的是人类学作为一门学科的封闭性吗?虽然它自称“关于人的普遍问题”。


一喵(以下简称YM)@XQ “图像中的不可再现者”会想到精神分析,但非针对某艺术家和某流派。是结构性的揭示,非个体精神状态的追溯,于贝尔曼貌似也有提到弗洛伊德。

echo@XQ首要的问题往往不是,某人的“某词”是什么,而是他为什么要提出它。我提“图像中的不可再现者”是呼应阿甘本对“间隙”的理解,阿甘本为什么这么关心图像的“间隙”?那我们自然要紧贴阿甘本的文章,在他语境下理解,而后才谈得上与其他学者类似说法的比较。

XQ:瓦尔堡自己非常喜欢用“人类表现(expressive)心理学”这个词,但阿甘本最后又推翻了所有命名。他觉得还不够的点在哪里呢?或者说,“无名”状态恰是一种不显?它囊括了那些不可阐释,不可再现的部分?

echo@XQ 我想阿甘本吐槽的是:(人类学的)学科封闭性;不是:人类学(的学科封闭性)。学科的封闭性总是值得吐槽的,阿甘本和瓦尔堡没矛盾。 

杨瞻(以下简称YZ): 我也是觉得,虽然叫“无名”,但是对瓦尔堡最可能的命名还是接近人类学(当然这不是指一个具体的学科式的命名)。图像更接近于是在说象征,隐喻,符号,仪式,戏剧,场景,情感,乃至生命,这样一些事情。又或者只是一些转瞬即逝的瞬间。“分门别类”有助于“多快好省”的认识和理解,但恰恰在于,牵涉到人类或者人的事情(尤其是心中的一点点 pathos),一旦被“分门别类”,就恰恰被限定,被固化了。“间隙”和“爆破点”,或许就是要突破这些。平坦大地的图像上,间隙总是地震的前兆。

tian:我觉得人类学的问题在于它采用对象化的方法,总是排除了一些人——尤其是“自己” ,所以和这里作为整全的“人类”是不同的。这里是“人类之学” ,首先应从自身的情念感知出发。相对“关于人类表达的心理学”概念而言,值得参考的是尼采也会称自己是一个“心理学家”。

echo 在阿甘本看来,学科化的历史学处理人类的“有意识的表达”,而学科化的(结构主义)人类学处理人类的“无意识的境况”,瓦尔堡的“无名之学”则是破除二者对立的一种融合。我想阿甘本和瓦尔堡均希望通过不可确定者,去传递确切的东西,这是阿甘本不满意解构主义的地方。阿甘本认为,解构是不够的。

张敏(以下简称ZM):这就是图像与文字的区别了吧?历史学、人类学,主要是以高度符号化的文字为思考方法的,而图像却有文字所不及的地方。图像指向了意识的一些模糊地带?

YZ:我总是觉得瓦尔堡对图像的感觉,更像灵位、神牌、圣器那样一类东西。图像本身已经内嵌到一种结构之中了,又要通过激情这样一些东西去激发,打开他。有点类似集齐七个龙珠召唤神龙的感觉。

 

echo:为何阿甘本称之 “无名之学”?我想到两个原因,一个很简单,因为“图像学”被艺术史占了,“关于间隙的图像学”又貌似太长,看起来不体面;另一个原因我觉得更关键:阿甘本明显在努力把瓦尔堡的图像之学跃升为更普遍的某学,某种关于间隙的学问,不仅适用于图像,同样适用于语言。

YM@echo所以艺术史在学科化后会一直被精神分析纠缠?图像的潜能就在间隙之中?

echo:@一喵,精神分析没纠缠艺术史,它压根没打算理它。拉康很贼,人家问拉康精神分析能给艺术史带来什么,拉康说不能带来什么,他关心的只是艺术能给精神分析带来什么。你以为他这是谦虚,其实他不想理你

YZ: 所以又跟“诊断”相联,间隙是“诊断” /(病患)出来的吧。古代巫、医、艺也不分家。

ZM:有意识的通过图像去分析无意识,前提是承认“无意识”是没有学科边界的,是涣散的,所以这样的方法可靠吗?

echo: @张敏 阿甘本恰恰是说,必须去有意识的言说,因为只用言说才能传递 “说不出”的那种东西。如果语言被可言说性败坏,那么仅仅(如德里达那样)对语言一味解构下去终究不会令人满意。不用羞答答,不用怕词不达意,而是要努力去写出、说出、画出,同时承认并且保留书写的困难,以此在诗学的层面把语言找回来。在阿甘本那里,图像和语言处在同样的困境,或者说,是同等地被败坏,而解救之路也大体相似。我只这么理解的。

tian:云学之称有点戏说,对我来说是注解 :云作为不可描绘把握之物,以及扩散和连接过程的代称 。

Jenny: 嗯,学科只是通往某种目的的手段,永远不是目的。

echo:可能关键还是理解“间隙”的意思,它不是纯粹的空无,而是有当中的无。“诊断”是破译密码,不是直接读出约定俗成的符号。“诊断”之所以有必要,还有一个前提,就是感觉“哪儿出问题了”,有不得不做的紧迫性。在基于当代伦理产生的危机感下,瓦尔堡把某些图像看作了“症状”,而不是艺术品。

tian:瓦尔堡自己也像尼采一样,成为了一个属于时代的“重要的病例”。

YZ:奥涅斯某年来杭州演讲的时候,说瓦尔堡受过达尔文《人与动物的情感》这方面著作的影响。我认为瓦尔堡的“诊断”也有这种生物学式的溯源。图像、蛇仪、肢体动作等,都可以在他被视为“症状”。

tian:关于“间隙”,我的理解是所有的二元结构“之间”的那个部分。所以刚刚稍微摘了一下文中出现的二元组:


- 象征也属于一个在意识与原始反应之间的、中介的领域。
- “关于在把其目标设定为图像和设定为符号的立场之间摇摆”的心理学。
- 一方面是狂喜的 “宁芙” (躁狂),另一方面则是哀悼的河神(抑郁)。
- 魔法—宗教事件和数学沉思的两个独特的极点。
- 图像严格来说既不是意识的也不是无意识的。
- 历史学(作为对“有意识地表达”的研究)与人类学(作为对“无意识的境况”的研究——列维-施特劳斯在二十年后把这种境况辨识为历史学和人类学关系的核心问题)之间的对立。
- 不仅是人文学科彼此分离,也使艺术品和人文学科分离、文学创造与科学分离的致命的分割和虚假的级别。
- 诗与哲学。
- “歌唱”的词语和“记忆”的词语的断裂。
- 宁芙的舞蹈姿势和上帝沉思的目光。
- 外部-内心。

YZ:zwischenraum相联的一个语用是,键盘上的“空格键”。感觉这个蛮形象,分割了一切,也联系了一切。

tian:空格键的有趣之处是挨着所有字符键,当然,还有一个二元就是pathos 和formula。

YZ:简约处理,可以同构成电脑编码中的字符和空格。及图像中的显见与间隙。

echo:我想“间”已经把它自己表达得很好了,间隙当然可以形象化为空位,但空位变成格,格继而有了键,又是另一回事了。“间”已经暗示它自己的两端有可读/可见之物,“空格键”与其说近似于“间隙”,不如说是“间隙”的反面,它是“间隙”被同一化的结果。连“空”都被“格”了!


夏凡(以下简称XF)当天于朋友圈中发言其实我们用概念是要表达概念不可表达的生命体验。折腾,郁闷,就地流亡,包容/排斥,犬儒,治安理性,活出忧惧,大失败,这些概念像是个画谜。读书要得其间,阿图舍说症候阅读要读出空白。概念的间隙就是非同一的东西,否则陷入同一的强制。概念的星丛,说不可能说出之物。不是哲学,不是艺术,是艺术地制作概念。


tian:那么有一个问题:为何从图像的思考出发,会导向“一门关于人的普遍学问”?这里我的解释是参考斯蒂格勒的概念,图像作为一种“技术物”存在,作为de-fault,才有这么大的意义。空格键,有一个可能是:我们只是按了它,但从来没有理解它。

……

echo:@tian 庭审的游戏规则就是阅读文本,拷问文本,并且,阿甘本自己(能)说清楚的事情,尽量就不麻烦斯蒂格勒了吧。阿甘本虽提“无名之学”,却是要凭之找回命名的语言,是有的放矢,因而他所理解的 “间隙”,不太可能导向漫无目的链接/分解。如果把他基于这个立场的文本用“开放文本”的姿态来处理,不仅浪费,而且拧巴。谈语言时,用“文字的重量 ”超越“漂浮的能指”;谈图像时,用“记忆的间隙”超越“景观的暴力”。

整理|批评·家          
责编|XQ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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