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在母亲节里陪妈妈取“环”

严肃的人口学八卦组 严肃的人口学八卦 2022-05-02

读人口学研究生的两年里,受到专业的影响,计划生育和人口政策常常是我们家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可在那次聊天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妈妈体内还静静的躺着一个“环”。


妈妈身体里的“环”

 

那天我和妈妈兴致勃勃的聊起了核磁共振——

我的一个朋友用人工智能技术增进了核磁共振的成像效率,并把这一成果投到了最顶级的计算机国际会议上,我们都很为他高兴。

 

突然间,聊到兴头上的妈妈眼神突然暗淡了一下。

 

“嗨,我都不知道要是哪天我一定去做核磁共振怎么办。”

“核磁共振有啥好怕的,该检查就查呗”,我丝毫没有注意到妈妈的神情变化。

 

是我们戴着‘环’的应该没法做核磁共振,上次厂里会计去了都没让她做。”妈妈顿了顿,“听说金属环会影响仪器诊断。”

 

我这个时候才突然明白妈妈在担心什么,我连忙问道:“你现在还戴着‘环’呢?”


妈妈眼神躲开,轻松的说道:“可不呗,大家都戴着呢,那时候计划生育不都得戴?其实一开始我还没上环,生完你之后那一年,我意外怀孕了,流产之后还是戴上了,我跟你说,流产的时候可害怕了,生你我都没害怕过……”


听妈妈自顾自地说到这里,我心里不禁生生的揪了一下。

 

在那次聊天之后,这件事一直沉甸甸的挂在我心上,陆陆续续地,我对“上环”,或者更学术的说——“宫内节育器(IUD)”有了更多的了解。


什么是宫内节育器?

 

简单来说,宫内节育器(IUD)就是一种放置在女性子宫腔内的避孕装置,往往由不锈钢、塑料、铜等材料制成,由于其形状在早期多为环状,因此常被称为“节育环”。


图片来源:知乎,https://zhuanlan.zhihu.com/p/20094638


实际上,节育器的形状可以五花八门,并不都是我们想象中的“小圆环”。下图是青年艺术家周雯静创作的艺术品《女人系列·节育环》,各式各样的节育器躺在蓝色丝绒布上,仿佛一排排精美的首饰。


图/《女人系列·节育环》周雯静创作

 

如周雯静所言,“我意识到,它的功能基础是通过一种看似残忍的方式来实现的”,百度百科这样解释节育器发挥作用的原理:

 

“当有胚胎欲在子宫内着床时,不断动作的节育环刮擦子宫壁,造成子宫的无菌性炎症,使胚胎无法在子宫内正常着床受孕,从而造成流产,以达到避孕的目的。”


节育器可能对女性的身体健康并无影响,但是这一避孕过程却真实的常年发生在女性的身体之中。


为什么节育器会被广泛使用?

 

众所周知,避孕手段多种多样,为什么节育器会在中国广泛流行?

 

中国是世界上使用IUD最多的国家。


世界卫生组织(WHO)统计数字显示,在全世界使用IUD避孕的妇女中,中国使用者占2/3(范光升,2009);有调查数据显示,中国39.1%的妇女在使用IUD节育(李琼,2003)。

 

一方面,宫内节育器的广泛使用是由于它具有良好的避孕效果。

 

很多文献都提及,由于IUD的有“安全、高效、简便、经济、可逆,一次放置可长期避孕”的显著优势,IUD成为我国育龄妇女使用最多的避孕方法(范光升,2009)。

 

此外,从国家卫健委发布的《常用避孕方法概览》中我们也可以发现,无论是“始终严格按照产品和技术的使用说明,坚持和正确地应用某种避孕方法”的“完美使用”


还是“未能始终按照产品和技术的使用说明,坚持和正确地应用某种避孕方法”的“一般使用”IUD的避孕效果均很卓越


图/卫健委


由上表可知,节育器在“一般使用”情况下避孕效果也是很稳健的,远远超过了口服避孕药、避孕套等节育手段。


另一方面,我国长期以来“计划生育”的国策也对节育器的使用起到了推动作用。“上环”在大范围内实行计划生育政策时有较好的操作性(李珊珊,2018)。

 

综上所述,节育器成为了中国妇女最广泛使用的避孕手段,很有可能正在阅读本文的各位读者的妈妈们体内也静静的躺着一个“环”。


节育器们的归宿是哪里?

 

那么,女性体内节育器们的最终归宿是什么?

当然是被取出来。

 

理论上,这些节育器的使用年限都应该在10年以下。杨秀兰和庄留琪(2003)在《实用妇产科杂志》上发表文章指出,大部分的IUD的建议使用年限都在10年以下——也就是说,女性体内的节育器都应该在放置10年内去医院检查、换新。


图/杨秀兰, 庄留琪(2003)


可实际上,很多女性的节育器陪伴她们走过了20年,30年,甚至到绝经之后。

 

如果节育器不按时取出,会对女性身体有何影响呢?

 

现有文献普遍认为,绝经后IUD长时间未取出,困难取器的比例逐渐升高,影响群众的身体健康,也增加医务人员操作难度和不确定性,并产生更加高昂的医疗费用(龚双燕等,2020)。

 

首先,不按时取出节育器会增加其取出的难度。

 

杨秀兰和庄留琪在1997年发表的一篇文献中指出,虽然绝经后尚未取出IUD的妇女,如无腹痛、出血等症状,IUD长期留在宫内对健康无明显不利的影响,但是绝经后不及时取出IUD 会造成严重的取出困难。

 

他们的研究结论认为,绝经不满两年者,取器顺利比例达96.1%,超过两年以上者,取器困难达43.9%,因此建议绝经1年以内取出节育器(杨秀兰和庄留琪,1997)。

 

其次,节育器取出手术也并非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小手术。

 

虽然和节育器取出术相关的医学技术(例如宫腔镜下取器术)在不断发展,但是我们仍需正视的是,宫腔镜下取器术可提高宫内节育器的取器成功率,但是同样会增加并发症,甚至是死亡的风险。

 

2011年发表于《实用妇产科杂志》的一篇论文提到,上海市2001-2007年间节育器取出术数量大幅增加,宫腔镜下取出术的死亡率为36.0/10万(仍有4例死亡病例),北京妇产医院原计划生育科主任吴明辉认为“(这个)死亡率让我感到吃惊和痛心”(康建中等,2011)。


有多少妈妈还没有取出节育器?

 

可就在触目惊心的风险之下,仍有大量妇女没有意识到取出节育器的重要性

 

2019年由中国计划生育协会资助开展的中老年性与生殖健康状况调查结果显示,在938名曾放置IUD且已经绝经的女性中,超过半数的女性(63.1%)在月经停止时尚未取出IUD,13.7%的女性在月经停止1年后取出,甚至有116人 (19.6%)在调查时尚未取出。

 

其中,“自觉没必要、害怕疼痛、嫌麻烦等”是妇女未适时取出IUD的主要直接原因,而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指向了社会经济因素


龚双燕等学者(2020)认为低收入、年龄较轻、农村居住的绝经女性是目前应重点关注的人群。

 

2013年发表的一项研究表明,未及时取出节育器的情况在农村更为普遍。在628位受访者中,23.6%的女性都还未取出。随着上环的育龄女性逐渐进入中老年阶段,需要取环的女性数量将会大为增加。

 

根据人口数量和调查结果推算,目前我国农村乡镇大约有670万人绝经后没有取环,其中50-64岁中老年妇女大约还有462万人绝经后没有将避孕环适时取出。(孙晓明等,2013)。

 

在触目惊心的调查数据背后,是国家和社会亟需为计划生育的妇女们提供全生命周期的健康服务,如在国家基本公共卫生服务中安排专门经费、对未取出节育器的妇女进行宣传教育等。

 

最后,对于我们一个个微小的个体而言,则是给妈妈们提个醒,多给她们一些鼓励和关心。


在写完这篇文章之后,我给远隔千里的妈妈打了一个电话,跟她说:“不用怕,等我暑假回家,儿子陪你去医院。”


最后的最后,

祝天下的妈妈们母亲节快乐!

 

 

【参考文献】


[1]一筑一事,“今天,我们想聊聊女性的疼痛和勇敢”,
https://xw.qq.com/cmsid/20210308A04XVQ00
[2]邹燕, 楚光华, 姚玮. 宫内节育器与疼痛[J]. 中国计划生育学杂志, 2011, 19(04): 244–246.
[3]范光升. 宫内节育器历史回顾[J]. 中国计划生育学杂志, 2009, 17(04): 251–252.
[4]李琼. 宫内节育器的国内外研究进展[J]. 新医学, 2003(06): 396–397.
[5]卫健委,常见避孕方法概览,
http://www.nhc.gov.cn/cms-search/xxgk/getManuscriptXxgk.htm?id=c211b0059b1447119bdf4f0a5128de50
[6]李姗姗,“一部上“环”主导的中国女性避孕史”,
https://www.huxiu.com/article/271426.html
[7]杨秀兰, 庄留琪. 宫内节育器的使用年限[J]. 实用妇产科杂志, 2003(01): 8.
[8]杨秀兰, 庄留琪. 绝经后妇女宫内节育器去留的安全性研究[J]. 中国计划生育学杂志, 1997(01): 14-18+62.
[9]康建中, 肖志琴, 黄咏梅, 等. 上海市宫内节育器取出术现状的调查分析[J]. 实用妇产科杂志, 2011, 27(02): 127–130.
[10]龚双燕, 杜旻, 王晖, 等. 绝经后妇女宫内节育器取出情况及影响因素分析[J]. 中国计划生育学杂志, 2020, 28(09): 1351–1354.
[11]毛京沭, 宗占红, 舒星宇, 等. 我国农村中老年妇女生殖保健现状研究[J]. 中华全科医学, 2015, 13(10): 1673-1674+1677.
[12]孙晓明, 舒星宇, 宗占红, 等. 中国农村中老年女性人口生殖健康状况与服务需求分析[J]. 人口与发展, 2013, 19(03): 63–71.
[13]周未来,避孕环、节育环、宫内节育器,到底是个啥?
https://zhuanlan.zhihu.com/p/20094638


 本期撰稿&图文编辑 

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 王中汉


 本期责编 

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教授 李婷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