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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先生和顾赋具体谈了什么,他俩是密谈。

神秘的顾赋,跟先生谈完,只在晚宴的时候露过一面,此后我再也没见到他。

晚宴在一处花园式别墅酒店里举行,不幸的是,我们也从此被安排住在此间,行李上午已同步转运过来,这就是我那天放了水月鸽子的原因,因为之前的酒店,我当晚回不去了。

晚宴期间,老万笑吟吟地端起酒杯朝我示意,我面无表情地跟他碰了下杯,看着他一饮而尽。

先生只逗留一天,第二日下午便起身返程,离开之前,达宓通知我去先生套房,说他在等我。

达宓是先生的随身人员,他沉静而稳重,像一片深邃的湖水。

而先生像一座山,他就坐在那里,哪怕背对着你都不怒自威,高山仰止。

先生告诉我菁桦月底回国,让我到时去接她,陪她在北京散散心。

先生走了,他只对我说了这一件事。

我顿时心如死灰。

我知道,水月的事情,是真的绝无任何可能对先生提起了。

菁桦是先生的外甥女,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我突破亲友的层层包围,在跟菁桦领证的头一天晚上,将她一个人丢下,突围逃离。

我接下来有两个任务,一是贸易相关,二是金矿考察,达宓安排了三名“技术人员”留下来配合,领头那位叫老孙,朝方负责对接的是顾赋麾下一位会社负责人,崔社长。

崔社长身边的翻译,正是我之前见过的阿朴,就是那晚跟金翻译同去那位。

我花一天时间敲定了“贸易合作”细节,然后让崔社长即刻安排金矿考察事宜,之所以如此快节奏,一是要赶在月底之前回国迎接菁桦,二是我要在返程之前,挤出去见水月的时间,有些问题我必须弄清楚,这决定了我下步的计划走向。

次日我们一行离开平壤,奔赴数百公里之外的矿区。

座驾出平壤的时候,我看到了几栋正在施工的楼房,上面密密麻麻站了许多工人,由于机械化不足,他们需要调动大量劳动力补充,这种人潮人海的施工场景在国内当属奇观,但在朝鲜却不足为奇。

我想起了此前初到平壤时,从飞机上看到那一幕,当时从天空看下去,发现地上有大量活动的物体成团拥簇,一开始还以为是羊群,正奇怪机场怎么会有羊群之际,飞机徐徐落下,才发现原来是成群结队的士兵,他们没有排队列,大部分都蹲在地上,茫然地看着飞机起落。

空洞,是那群士兵的眼神,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

我和崔社长、老孙、阿华、阿朴乘坐商务座驾,前面开路的越野车上是双方技术人员,后面跟着的那辆车,则是朝方一位李姓副社长,跟老万和石头他们几位。

踏上矿区,扑面而来的是一片寂寥苍茫,数十平方公里的金矿,其中还包括八平方公里的稀土,这样一份资源,很难不令人动心。

抵达的时候已近中午,我们所到之处,工人都远远躲开,我让阿华叫过两名询问,才知道正赶上他们开饭,他们的午餐竟只有一把豆子,这是他们不愿被外人看到的原因。

我看着面黄肌瘦的工人手心里那把干瘪的豆子,想起这些天的饮食住行,心里突然有几分罪恶感。

李副社长陪老孙他们去采样,我跟崔社长……(省略156字),我看到,老万的眼睛亮了。

晚宴设在距矿区最近的城市,这其实并非他们本意,按崔社长的计划,原本想除了老孙他们留下之外,其他人速来速回,当晚返回平壤,但我坚持多停留一天,于是就近安排了食宿。

我自有我的原因。

那天晚上,阿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父亲是外交官,他以前跟随父亲在包括中美在内的多个国家居住过,念过中美的顶级高校,汉语和英语都非常好。

我于是明白,为何阿朴身上,会透着一抹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沧桑,那是一种,类似草原上自由驰骋的野马,被重新关进了马厩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出了平壤的关系,那天晚上大家都比较放松,阿朴喝酒很凶,酒过三巡之际,他朝我们笑了笑,突然用汉语说:别看你们彬彬有礼,但我知道,实际上在你们几个心里,我们这边的人,就是一群XX。

这番突如其来的醉话,令我十分震惊,但我并没有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我要保护他。

我知道,阿朴这番话,一定不希望被崔社长知道。

崔社长是他的上司,听不懂汉语,如果崔社长知道他在说什么,那阿朴麻烦就大了。

阿朴非常熟悉中国,也十分了解美国,他在中美的顶级高校里读书的时间,加起来接近十年,这样的一个人,在那片土地上可谓凤毛麟角。

他的思维和视野,很接近中国人,甚至欧美人,唯独不像朝方人员。

对于他们自身存在的问题,他心如明镜,就跟我们旁观者一样通透。

他见过外面的天,又不得不回到井里,所以他痛苦,这种情绪常年压抑在心中,无处释放,孤独而又悲凉。

阿朴甚至还说:……(删除97字)。

崔社长虽不懂汉语,但显然感觉不对劲儿,他呵斥了阿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阿朴踉跄着站起身来,不再说汉语,而是更夸张地切换成地道的美式发音,用英语说:接下来我给大家表演个节目,让你们知道,这边的人并不都是土鳖。

说完,阿朴即兴来了一段儿英文Hip-Hop,还跳了段街舞。

崔社长指着阿朴朝我耸了耸肩,意思说阿朴喝醉了。

我摆摆手示意无妨,举杯跟他继续对饮,那晚所有人都没少喝。

回到酒店后,我想起有事要跟阿华交代,由于此处房间内没有电话,我便直接去了阿华房间。

阿华正在洗漱,屋子里有些凌乱,我点了支烟坐在沙发上,随口问阿华,看到矿工手里那把豆子,他心里什么感觉。

阿华说没感觉。

以他在该国各地的经历和见闻而言,这实在不算什么。

他见过有人给某家施舍一块猪肉,就可以对那个家庭里的年轻姑娘做任何事情。

还听闻有次外来的玉米货车司机在经过村庄时意外撞死了人,被全村团团围住,司机惶恐之际,村长代表受害者家庭上前索要赔偿,赔偿是要求留下一袋车上的玉米。

那司机难以置信,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确认受害者家庭确实是只要一袋玉米作为补偿之后,他跳上货车,一口气卸了七八袋下来,然后在村民的道谢声中驾车离去。

阿华讲的有些口渴,起身去烧水泡茶。

在他转身的当空儿,我无意中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样东西,我仔细确认了两眼,心里顿时结了五丈寒冰。

阿华端茶过来让我醒酒,我说:好,你也好好醒醒。

此刻阿华醉意朦胧,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异样,我没继续说话,返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我单独找到老孙,让他采样完成之后立刻回国,中途不要跟任何人交流,出了结果第一时间告知我。

然后我便返回了平壤。

我主动安排了当天的晚餐,订在之前酒店附近的一家餐厅,这样晚餐结束后,就可以借故想继续喝酒去水月那里。

我终于又见到了水月。

她还是那么安静温婉,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跟初次见面不同的是,这次我俩都不说话,我没解释为何会放她鸽子,她也没有问,我俩只是安静地喝酒。

水月垂着头,我的杯子空了,她就帮我倒上。

吧厅里一如既往没有其他顾客,阿朴跟小玉在另一张桌子上大口喝酒,这次我刻意支开了其他人,包括阿华和老万,只留阿朴陪同。

这倒并非我跟阿朴有多密切,而是身边必须要有朝方人员随行,不过我对阿朴确实有几分好感,同为翻译,他的见识和气度,比之前的金不知要高多少倍。

无论在哪里,阿朴喝酒都很凶,我理解他的压抑,这无形中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当阿朴醉意朦胧的时候,我给小玉塞了小费,让她点一支旋律柔和的舞曲,拉阿朴到舞池里去跳舞。

于是吧厅内,只剩下我和水月。

酒杯又空了,水月再次帮我倒酒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水月的手细长、温润、柔美,她有点紧张,但并没有刻意挣脱。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上周五为何没来?”我说。

水月垂下头,“你有事忙”。

“不对”,我摇了摇头,“你不问,是因为你知道原因”。

水月的手颤了一下,“我怎么会知道?”

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托起水月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说:因为万某人,在遇见我之前,你跟他就已经认识,对吧?”

水月眼神里露出一丝慌乱和躲闪,她沉默少顷,竟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这反而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想过一万种水月否认的借口,却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

“那天你提前就知道我会来,对吗?”我又问。

水月拒绝回答。

“告诉我”,我说“这对咱俩的未来很重要”。

水月的手一紧,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摇了摇头:我们两个,怎么可能有未来?

“至少我认真考虑过,不像你,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我说。

“你考虑过?”水月声音有些发颤,喃喃自语说“我……从没骗过你”。

我松开她的手,失望地摇了摇头说:但你是老万的人。

语气中带着一抹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水月,还是嘲讽自己。

水月却轻哼一声:他还不配。

我闻言更加吃惊,“那这到底怎么回事?”

水月再次拒绝回答,这次无论我怎么问,她都没反应。

舞曲结束,阿朴踉踉跄跄走了回来。

我知道,一旦阿朴过来坐下,我将再也无法听到答案。

就在这时,水月突然开口了,她说:小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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