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拿房的女性私语

Savvusanna sõsarad

影片发生在欧洲东北部的一个小国家，爱沙尼亚，只有约130万人口的高收入国家。

女人蒸桑拿聊天，如果放在中国，不就是看东北澡堂大妈唠嗑嘛。

有什么好看的，值得这么多人夸？

在这里你看到并不是她们分享八卦、聊着别人不知道的家长里短。

也没有吹弹可破的肌肤。

而是松垮、垂坠、皱纹的身体局部。在阳光的照射下，它们如同博物馆里的古典油画，轻巧地揭开了女性这一生难以启齿的故事。

爱沙尼亚的烟熏桑拿来头可不小，在2014年就被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在医院出现之前，烟熏桑拿房是爱沙尼亚人传统的出生地和康复地。

这里也可以用来制作烟熏腊肉。‍

有趣的是如果你观察这里的女人搓澡。

步骤跟制作腊肉是相似的。

用桦树枝抽打身体。‍‍‍

搓盐巴。

然后烟熏熟成。

然后你发现——

每个女人都是一块腊肉。‍

她们被社会腌渍、风干，获得了岁月的味道。

她们在桑拿房里聊天，分享着彼此的生命经历：身材焦虑、患病、生育、婚礼和葬礼趣事……

在哭笑交织中，倾听厚厚积雪下冰雪流动的声音。

那些窃窃私语背后，隐藏的是女性在公共空间表达脆弱情绪的权利。

影片开头是一段吟唱，一个母亲正在给婴儿喂奶。

咚咚咚声音传来，一个女人在雪地里铲冰，凿出了一个冰井。

雪林地的小木屋里燃起了柴火，烟雾很快弥漫开来。

女人们一进来就开始脱衣服，全身赤裸的女人坐在发热的石凳上，很快就开始出汗。

挥汗如雨中，大家互相给对方洗刷背部，去死皮。

亲密的肌肤接触，让她们的话题逐渐展开。

小时候的身材焦虑来源于母亲的偏心、旁人的眼光，直到三四十岁之后实现自我身材的接纳。

叛逆期独自做过最冒险的事情是——堕胎，一个人坐在厕所或是医生办公室，不敢告诉家人。

有人聊起自己的癌症。

患病后，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恐惧。

后来她在圣诞节那天收到了一个人的短信邀请，原本对生活失去希望的她，开始重新约朋友见面。

她说：“我的器官都被切走了，子宫、卵巢，还有一个乳房——但我告诉自己，我的灵魂无法被切走”。

但她们周围的人都把女性身体当做是一种资源，生完孩子就没人会在意了。

这些曾经痛苦无比的事情，都随着热气蒸发，她们当笑话一样分享出来。

她们桑拿蒸热了，就穿着羊毛袜，赤身下到冰窟里浸一下就上来，在屋外互相撒雪玩儿。

冰火两重天，像极了她们人生的境遇。

发现了么？

这些故事，没有国家大事、没有家长里短、没有人生感悟，甚至没有男人。

她们关心的只是过去的伤痛，可以当做一个话题轻松提起，再放下。

在听着女性聊天时，摄像的镜头总是停留在她们局部皮肤部位。

汗津津的手臂、下垂的乳房、滴水的手指、光滑的膝盖、紧握的双手，沉默不语的面孔……像轻附在肌肤上的水雾一样，将所有痛苦吸进身体里。

而大光圈特写，像温柔的手给予安慰。

在投射的阳光下，衰老的皮肤，就像金黄的落叶一样美丽。

如果说上面这些只是大部分人都会经历的人生过程，接下来的就是埋藏在她们心中已久的秘密，甚至家人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

在游泳训练营上，她喜欢上了一个女生，还在门口收到了对方送来的鲜花。

原本这种经历如果放在影视剧，应该是充满幻想和期待的展开。

但她忠于自己的感情。

选择跟男友分手后告诉女生，却被女生狠狠伤害。

还有一个话题——

强奸。

它发生得比你想象的更频繁。‍

女性即使没有遇到过，成长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伴随着骚扰和威胁。

一个女人说，自己母亲从小教育她，贞洁是女性最宝贵的财富。

可她的最宝贵的东西，被一个老男人夺走了，在她完全没有想象到的时候。‍‍

那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她搭便车回家，司机把车开到偏僻的村子里然后强奸了她。

△ 字幕来源：@亿万同人字幕组

她想要反抗，但害怕受到伤害。‍

她在想贞操难道比生命还重要吗？

就这样，司机把她丢在了沟里，扬长而去。‍‍‍‍

后来，她被两个男生发现，他们帮助了她，然后说：你现在已经不是处女了，可以寻欢作乐了……‍‍

她没有抗拒，和他们发生了关系。

但她分辨不出，当时自己是不是自愿的。‍‍‍‍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一次电视上报道了被捕的强奸杀人犯，她认出来，那就是当时强奸自己的人。‍‍‍‍‍

她，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镜头聚焦到身体的汗珠、头发丝滴落的水珠，让情绪一点点释放。

长者用桦树叶一遍又一遍地洗刷她的身体，驱赶邪恶。

身边的姐妹们一起吟唱，祈祷。

这些故事给女性烙下了深深的伤痕，原本紧锁的心门，在一次次烟熏桑拿中，打开了。

纪录片的故事并不只发生在桑拿房里。

屋外变幻的景色，昭示着四季流转，冬季在屋子的树桩前砍下的猪腿肉，一串串挂在桑拿房里。早春时节，浓烟熏制的腊肉已经可以享用。

导演本人就是爱沙尼亚人，为了拍摄这个片子，她花了七年时间。

为了找到更好的角度拍摄，导演先以自己作为实验对象进行了拍摄。

但是真正难的其实并不是拍摄，而是在导演和她们变亲近的同时，让她们觉得这样的谈话空间是安全的。

那些从内心挖掘的话，不会因为镜头感到羞耻。

祖父去世后，导演和妈妈的关系变得僵硬，在和妈妈去寺庙时，沉默已久的她，发现很多话都难以在公开场合说出来。

因此她很希望能够拥有一个允许脆弱发声的安全空间。

后来，她在桑拿房里，听祖母聊起被家暴的事情，于是把这个空间定在了桑拿房。

桑拿房就像一个相框，框柱的不只是女性私密的话语空间，还有她们能够自然流露的脆弱情绪。

在阳光下，皮肤上的红印、妊娠纹、斑点，愈发刺眼。

但人们观看她们的身体，感受到的不再是羞耻，而是她们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留下如此深的痕迹。

私密的话语，只有在私密的空间才能被打开，但是通过电影公共传播开来，是希望这些私语能够传向更远的地方。

当女人再谈论起这些话题，可以不再只是桑拿房内默默相互安慰中消化，而是能够在公共空间自由地谈论。

在公共空间传达女性之间的私语信息，这也是一种掌握女性话语权的表现。

英国《泰晤士报》、美国的《洛杉矶时报》等媒体都将2023年称为“女性拯救好莱坞的一年”。

格蕾塔·葛韦格凭借电影《芭比》成为全球执导票房超过10亿美元电影的女性导演，泰勒·斯威夫特的演唱会电影票房成绩超出预期。

但在更加私密处，有一些喃喃私语。

像蝴蝶的翅膀一样，等待着世界发生剧烈的震颤。

在桑拿房里。

女人们倾诉完她们的故事，流下汗水，泪水。

嘴里振振有词地齐声说道——

都被赶除、离开，立刻消失

净化这个孩子

事就这样成了

水 带走痛苦吧

通过这样的方式。

她们在疗愈。

也在祛邪。

更是女人们不可阻挡的，向前进发的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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