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康奈尔挫败参议院叛乱

我很喜欢前两天《两个赢家、一个输家和一个前途未卜的人》的留言区里一位朋友的留言，他说，《纸牌屋》就是为麦康纳尔写的。正好这两天有麦康奈尔的新闻，我顺便讲讲他。

从1984年进入参议院开始，麦康奈尔已经在国会参议员这个位子上坐了38年，美国参议员一个任期6年，麦康奈尔正处在他的第7个任期上。如果从2007年他开始担任共和党参议院领袖算起，也已经过去15个年头了。说他是“传奇”，一点也不为过。

只不过麦康奈尔传奇归传奇，名声却不大好，虽然民主党骂懂王骂得咬牙切齿，但真要说恨之入骨，还得是对麦康奈尔。他们给这位来自肯塔基乡下的老汉取了各式各样的绰号，从“见利忘义的天才政客”，到“华盛顿最大的金钱机器”，从“大教唆者”，到“莫斯科米奇”。

最奇特的是，不仅民主党骂，懂王和懂家军也骂麦康奈尔，这就带来一个问题，麦康奈尔到底何德何能，能集万千炮火于一身，并且还能屹立不倒？

我们可以从头开始讲。1942年，麦康奈尔出身在一个白人中下层家庭，生活很不富足，麦康奈尔曾经描述过母亲的嫁妆，说只有两个大件，一个是苹果去核器，一个是开罐器。虽然生活艰苦，但小麦还是很有感恩之心的，终生对父母给他提供“中产阶级标准的生活”而感激不已，感谢“父母在种族观念根深蒂固的美国南方给他植入了坚定的平等与民权观念”。

上面这段话是功成名就后的老麦写的，自然不能免俗地带上了一层难以抑制的自我美化倾向。所谓的“坚定的平等与民权观念”里，其实还包含着麦康奈尔父亲同样坚定的种族歧视观念，如果去看麦康奈尔的回忆，不管哪个都不会提他爹因为种族歧视被杜邦公司开除的历史。

小麦康奈尔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很长时间里左脚不能正常行走。后来他战胜了小儿麻痹症，这成了他信奉“艰苦奋斗”人生信条的开端。上大学时，麦康奈尔立志成为参议员，并很快投入肯塔基州共和党议员John Sherman Cooper门下，当实习生。Cooper是当年的风云人物，是肯尼迪家族的密友，支持《民权法案》，反对越战，作为政治导师，他教会了麦康奈尔何时随大流，何时特立独行。

当实习生时麦康奈尔是反越战的，但大学毕业后他加入了预备役部队，因为这有助于今后的政治生涯。不过麦康奈尔很聪明，虽然加入部队，但却让Cooper去找他的长官，说他即将去纽约大学做研究，于是没有上战场。事实上麦康奈尔从未去纽约大学，他当然也从来没承认过Cooper帮自己走后门，只不过后来他爹去找Cooper然后Cooper去找部队长官的证据被人挖了出来而已。

时间来到1973年，那一年的爆炸新闻是水门事件，麦康奈尔瞅准机会，在报纸发表文章抨击美国的金钱政治，这成了他扬名立万的契机，当然若干年后，这篇文章也成为民主党人骂老麦康奈尔时时常喜欢搬出来说的材料。民主党还爱提的一点是，水门事件后麦康奈尔曾经一度离开共和党，以民主党党员的身份参加政治活动。

看到这里你可能会觉得麦康奈尔这个人做事自相矛盾，首鼠两端，其实如果更深入了解麦康奈尔，会发现他一生中都没怎么自相矛盾过，因为他行为处事的标准一直非常稳定，那就是，为自己谋利益。

在当上参议员之前，麦康奈尔有几件事很出名。一是1976年美国最高院以保护言论自由为名，禁止给政治献金设上限，那一年麦康奈尔在路易斯维尔大学给学生上课，当他问学生什么是在美国获得政治成功的必要条件时，面对面面相觑的学生，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三个字：钱，钱，钱。

还有一件是1977年，35岁的麦康奈尔竞选杰弗逊县法官一职，他的对手是民主党人霍兰巴赫，麦康奈尔跑去找霍兰巴赫，说我们一起限制竞选资金上限吧，霍兰巴赫信以为真，结果麦康奈尔拼命砸钱，发了很多广告，其中还有一些特别没有操守，比如当时霍兰巴赫正在闹离婚，麦康奈尔登广告说“霍兰巴赫先生是一位有一个棒极了的妻子和两个孩子的幸运儿！”

1980年，麦康奈尔38岁了，这一年他因为出轨而离婚，然后他立志找一位有钱女人结婚。这一找就找了13年，1993年，麦康奈尔再婚，妻子是华人船王赵锡成的掌上明珠，我们现在习惯叫她美国第一位华人部长赵小兰女士。

赵小兰1989年担任老布什的交通部副部长，2001年担任小布什的劳工部部长，2017年担任懂王的交通部正部长。此外赵小兰的妹夫是黑石集团的董事，这场中年联姻，让麦康奈尔不仅在政界势力大增，而且获得了在美国商界呼风唤雨的能力。就这样，来自美国最穷省份之一肯塔基州的穷苦人家孩子麦康奈尔，加入了美国参议院最富有参议员的行列。

作为近半个世纪以来共和党最会拉赞助的参议员之一，麦康奈尔尤其擅长利用政治献金为竞选对手拍广告，我们在《请回答1988：民主的危机》里介绍过美国竞选里的“负面竞选战术”，用大白话说就是给对手拍抹黑广告，1988年总统大选是负面竞选战术发扬光大的一年，但其实麦康奈尔早在1977年就已经熟练掌握这门技术了。

麦康奈尔有一句几乎跟“钱钱钱”一样有名的名言：“如果你的对手向你投来一颗石子，你就还一块巨石回去。”事实上有的时候麦康奈尔的对手还来不及投一颗石子，就已经笑纳巨石了。我们很难说2016年总统大选时，作为“大教唆者”的麦康奈尔，在懂王和希拉里的互相丢粪大战中发挥了多少作用，想来应该很多。

在懂王任期前后，麦康奈尔最出名的战绩应该属他在戈萨奇和巴雷特两位保守派大法官上任过程中的丰功伟绩。2016年，离奥巴马卸任还有342天的时候，斯卡利亚大法官去世，民主党获得一个提名新法官的机会。然而当时作为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的麦康奈尔各种否决奥巴马的提名，以“人民的名义”创造新传统，他说当年是大选年，应该让美国人民先决定谁是下一任总统，再由下一任总统任命大法官。民主党也是觉得希拉里面对懂王应该稳操胜券，居然就答应了，结果就是给懂王送上第一个大法官任命机会。

到了2020年9月，金斯伯格大法官去世，这时离懂王任期结束，还有124天。因为有四年前的经验，民主党这次也想以“人民的名义”拦截懂王提名新大法官，这一次，又是麦康奈尔站了出来，用不到30天的时间，通过了巴雷特大法官的任命。这是懂王获得的第三个大法官任命机会。自此之后，美国最高院终于完成德沃金15年前的预言，完成了“右转”，保守派和自由派大法官的人数比来到6:3。可以说今年罗伊诉韦德案被推翻，作为宪法权利的堕胎权被取消，麦康奈尔功不可没（《全程回顾：Roe v. Wade案的推翻过程堪比戏剧》）。

上面这些麦康奈尔的峥嵘往事，大部分出自2020年4月《纽约客》对麦康奈尔的特写文章《大教唆者（Enabler-in-chief）》，当时麦康奈尔还没有因为后来的事跟懂王决裂。那么这两天关于麦康奈尔的新闻是什么呢？

在前两天的《两个赢家、一个输家和一个前途未卜的人》里我们说，中期选举里懂王成了输家，共和党成了输家，但作为共和党建制派领袖的麦康奈尔却可以算是赢家，因为MAGA占领参议院的图谋未能实现，这也就意味着麦康奈尔的位置要比预想中的稳固。当时我们提了一嘴，MAGA派的Rick Scott曾经想联络参议院里的MAGA力量，逼麦康奈尔退位，但因为中期选举结果不尽如人意，Scott临时取消了宣布的计划。

不过这两天Rick Scott还是亮剑了，具体是MAGA议员联络了一部分不属MAGA但反麦康奈尔的共和党参议员，一边寻求推迟共和党参议院领袖选举以争取时间，一边积极游说其他共和党参议员。然而他们的叛乱终究被麦康奈尔化为无形。注意我这里用的是“化为无形”，现在我们大概知道的只有像Ted Cruz、Josh Hawley、Lindsey Graham、Rand Paul这些猛人或大佬反对麦康奈尔，以及最后闭门密会的投票结果是37:10，具体其中有哪些曲折，外界其实知之甚少，从这里也可以看出麦康奈尔的手腕。

无论如何，“天才政客”继续他挟势弄权的生涯，当叛乱者高喊要把麦康奈尔拉下马的时候，他们说的是麦康奈尔领导无方，要为共和党这次中期选举的失败负责。所以某种程度上麦康奈尔的胜利，也代表着他领导的建制派在与MAGA的分锅大会中全身而退。

当记者在叛乱平定后问麦康奈尔，你80岁了，今后有何计划时，麦康奈尔很简短地回答道，我就在这里，我哪儿也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