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不知道什么叫人道灾难

报道讲的是这名叫拉克兰·劳特里奇的患有严重结缔组织病、过敏和哮喘的6岁小朋友，看不上病的故事。

在今年4月，劳特里奇常去的那家医院关闭了儿童病房，将其改造成了成人病房以及一些重症监护室（ICU）。到了9月，第四次感染新冠的劳特里奇的症状“看上去已经像是双侧坠积性肺炎了”，“他在圣弗朗西斯儿童医院人满为患的急诊室里艰难地呼吸着”，这家儿童医院有“图尔萨唯一还开着的儿科住院部”。

拉克兰·劳特里奇的母亲奥罗拉·劳特里奇说，我们时刻准备着战斗，唯一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该去哪里战斗。《纽时》说这位母亲说这话时看上去很害怕，边说边用手卷着儿子蜘蛛侠耳机下冒出来的卷卷头发。

现在全美不少医院都在忙着把儿科病房改成成人病房，不只在图尔萨，里士满的Henrico医生医院、波士顿的Tufts儿童医院等都已经改造完毕，新英格兰的Shringers儿童医院也宣布今年年底前要完成改造。除此以外，在科罗拉多的斯普林斯、北卡罗来纳的罗利、宾夕法尼亚的多伊尔斯敦等地，相同的情节也在上演。

这是疫情期间美国常见的事态画卷。一位接受《纽时》采访的住院部主任直言道，你是要给那些没什么利润可图的孩子留着病床呢？还是把病床留给那些等着给一大堆检查付费的成人？对医院来说，这是根本不用考虑的简单问题（no-brainer）。

“疫情期间，许多医院已经把儿童病床改成ICU，并且不愿意改回来。”从经济学角度，这是一个十分“理性人”的决定——“现在，医护人员短缺，通胀高企，药品价格比疫情前上涨了37%，公费医疗报销水平变低，向低收入群体提供的联邦医疗补助缩减，这些都让医院面临亏本运营，因此它们急于优先服务那些有利可图的病人。”

像劳特里奇这样依靠私人保险，需要住院恢复感染和哮喘，但却不用再进行像手术这样的额外昂贵治疗流程的病人，自然不会受到医院们的欢迎。这样的情况在老年病人中，其实更常见。

上面的部分，差不多是《纽时》这篇报道前一半的内容，剩下的一半我不准备多讲了，因为报道突然变得很倒胃口。不要以为一贯淡化疫情的《纽时》这次是良心发现，它其实只是为了中期选举造势。《纽时》这篇文章下半段不是要反思美国的抗疫政策对弱势群体哪里保护不到位，而是掺杂私货，骂共和党不支持民主党的全民医保法案。

从奥巴马时代开始，两党把医保法案当核心社会议题吵了十多年，这次中期选举这么胶着，民主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议题。甚至如果我们回头看《纽时》举的那几个关闭儿童住院部的例子，科罗拉多、北卡罗来纳、宾夕法尼亚这几个都是现在选情最胶着、最可能决定11月两党胜负的州。

其实美国儿童病床的短缺问题早在6月份就暴露出来了，情况严重的州也不限于选情胶着地区，有很多在民主党控制的州县，但《纽时》挑这个时候谈这个问题，做各种暗示，实在是很猥琐。

我们在《腐败的媒体如何假装监督权力》里讲过，那种乍一看好像暴露真问题，但是明里暗里掺杂私货、带节奏、唯独不好好讲怎么解决问题的新闻媒体，是最恶心的。《纽时》不愧是最恶心的媒体之一。

我想拉克兰·劳特里奇小朋友的故事至少告诉我们几点。

首先即使生活水平富裕如美国，医疗挤兑中穷人仍然是最倒霉的那一批。

其次不要迷信市场和理性人假说，任何制度都有优缺点，疫情中美国孩子看不上病的案例仿佛重申了汤因比描述英国工业革命时的那句名言：“自由竞争可以创造财富，但不能创造幸福。”市场很重要，但有的时候，需要管管。

再者我一直在想《纽时》写的那句医院不愿意把为了应对疫情而改成ICU的儿童病床改回去，医院在ICU病患身上更赚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它也要有那么多重症病患啊，一张ICU病床的设备维护费是很贵的，需要一年几十万美金，既然医院从成本利润角度关闭儿童病房，那么一定也是从成本利润角度看到了ICU不缺客户。

最后，疫情的影响是整体性的。这几个月，我们介绍过《纽时》包括《华尔街日报》、《卫报》上的多篇分析，疫情不是只影响那些生病住院的人，供应链短缺、通货膨胀、医疗资源挤兑都是相关的连锁反应，疫情中越有钱感知到的影响越小。这个“有钱”的标准可能在“中产”以上，并不像很多城市中产想的那样距离自己遥远。拉克兰·劳特里奇的家庭看上去并不怎么穷。

上个月差不多这个时候，我在《一个地狱级笑话》里介绍了Private Eye抨击英国抗疫不力造成医疗挤兑同时私立医院大发国难财的情况。后来在《鬼才首相特拉斯》里，我又做了一点补充，提到英国新任卫生大臣说，虽然我们NHS没有床位，但是我们养老院现在空床变多了呀，我将推动医院征用养老院病床计划。

英国的老人，与美国的儿童，凑成对了。整件事里最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是什么呢？是政客以及许许多多的普通人，在危机面前表现出来的冷漠，他们要么假装危机不存在，要么假装危机不会发生。

世上最美的风景是人，最坏的是人心。我想那些像我一样以前主要读西方学者的书、接受西方教育出来的人，假使还坚持以前的道德标准，应该和我一起问一句，现在发生在老人和孩子身上的事，只在英美两个发达国家才有吗？如果这不叫人道灾难，还有什么可以称作人道灾难呢？

— END —

© 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

图片来源于网络，若侵权，请联系我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