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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兴:嘴角仍有唾沫,心有大舒服 | 磨铁读诗会·诗人专栏



立足于已有的海量诗歌资料库,磨铁读诗会将会在未来不定期推出诗人专栏,以呈现出优秀诗人更丰富完整的作品全貌。专栏诗人的标准是至少在“磨铁诗歌月报”上发表过15首诗。第二期专栏诗人是近几年一直保持着每天写六首诗的疯狂节奏的盛兴

沈浩波评论盛兴的诗歌时说,“盛兴……将诗歌逼近到一种“元真实”的状态。他追求每一句诗都是“眼见为实”——这是对事物真实的绝对强调;他也试图追求一种心灵的绝对诚实,不允许诗人用其强大主观对世界进行篡改——这是对心灵真实的绝对强调。”,同时他“致力于通过语言活力和语言效果构成戏剧感、场景感”,有一种“显微镜下的美学自觉”。

而盛兴自己在2021年的“诗人的演讲:观念与写作”中也再次强调了他对诗人的真实自我和真实在场的追求:“一切诗歌透露出来的都是‘善意’或者‘道德’,无论你如何在语言中穷尽其恶,到头来,在你诗中看到的依然是善意和道德。写诗这件事本身是诗人,也就是‘我’的在场行为,‘在场’就是诗人最大的道德由此,‘真我’是道德本身的我,而不是道德判断的我,是一个不带道德判断的我、亲历的我,而带道德判断的我就是旁观者、‘冒牌我’、‘假我’。



 


盛兴,1978年生,山东莱芜人,曾获“磨铁诗歌奖·2018年度诗人大奖”、“磨铁诗歌奖·2019年度汉语十佳诗人”,著有诗集《安眠药》《我还没有》。




 

矿区的母女

 

女儿20岁,希望她嫁给矿长18岁的儿子

女儿25岁,目标转向技术员小李

女儿30岁,盯上了生产科大龄男冯科长

女儿40岁,托人撮合46岁的装备处大老黄

女儿44岁,心里惦记着刚刚丧偶的老矿长

女儿50岁,她73岁,病重在床

迟迟不肯咽气

害怕死后

女儿跑到外面

自己偷偷找了人




世界如湖泊般平静


群山巍巍倒映在湖面上

城市的楼群倒映在湖面上

鸽子与野鸟倒映在湖面上

飞的和不飞的

街道与花园倒映在湖面上

吵架的小夫妻倒映在湖面上

这生活吵吵闹闹的多么静谧

一个拿着刀追着砍的人倒映在湖面上

阿弥陀佛

拥堵的车辆倒映在湖面上

不久将会疏通,只需静心等待

就有救护车浮出湖面

它拉着响笛拐上人行道

救人要紧




我想长跪不起

 

在学校门口,两个中年妇女

在追赶一个清秀的女人

我担心着不要把她摁倒在地

她终于被摁倒在地了

我担心着不要撕烂她的粉裙子

她的粉裙子终于被撕烂了

我担心着不要扯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被扯下了一缕一缕

我担心着不要扇她的耳光

没有扇她的耳光

是用脚踹她的脸

嘴角泛出血沫

她把头埋进土里

脊背颤抖不已

现在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艳阳高照

这人间地狱

道德的钟声响起

孩子们放学了

围观的人群散去




我还没有

 

我的腿还没有发抖

我还没有下跪

还没有道歉

我还没有喝多

还没有吃药

还没走

我还在

我在回家的路上徘徊

我还没有想出一个好玩的笑话

逗等在家里的孩子欢笑




一道闪电把父母隔开

 

父亲让母亲从面前消失

爹让娘滚蛋

父亲称母亲是丧门星

爹骂娘是倒霉娘们儿

父亲推搡母亲

爹把娘摁住揍个半死

父亲从没牵过母亲的手

爹把娘的手拧到背后让她双膝跪地

父亲母亲是书面语

爹娘是口语

相比于爹对娘

父亲对母亲算是客气的了

 



男人丙

 

妻子回家后对地上的一根长头发提出质疑

他恼羞成怒,一边高声骂妻子是神经病是疯子

一边捡起那根长头发像扔石头一样狠狠地朝窗外扔去

但头发很不听话,飘飘悠悠地又落到他脚下

这终于使他安静了下来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二十年生活倒退水波不兴

 

二十年前一起吃喝玩乐的发小宁小峰

先是当总经理的爹去世

被安排到一个分厂当厂长

两年后被撵到一个仓库干保管

再后来又去当了过磅员

前些年二胎一下生了俩

拥有了三个孩子

他先后戒掉了烟、酒等坏毛病

现在开上了大货车

每个月都跑一次内蒙

二十年生活行云流水

唏哩哗啦

我问 这二十年就没有一点是好的吗

他回答 有 大便变好了

按时按点

又粗又长




这个小区里的舒克和贝塔

 

刘三刘三刘三

开出租的刘三

花姐花姐花姐

卖盆栽的花姐

枪爷枪爷枪爷

养蟒蛇的枪爷

史老师史老师史老师

当老师的史老师

刘经理刘经理刘经理

当刘经理的刘经理

 



梦回故乡

 

昨夜梦回故乡

和二婶、三婶对骂,一人迎战两个当地知名泼妇

文思泉涌,脏话如潮,瞬间将二人放倒

就家族那点破事,早就看透了三十年

二人倒地舒腿高声哭娘

这就算我完胜

早上醒来,嘴角仍有唾沫,心有大舒服

故乡了然于胸

也算给死去的妈出了一口恶气

 



咸鸭蛋

 

老太太用菜刀把咸鸭蛋一劈两半儿

递给她的两个孙子

金色的蛋黄又粘又油

粘在刀刃上了一些

老太太就伸出舌头一点一点舔干净

家里人经常见到这样的场景

老太太站在两个孙子身后

拿着把菜刀一遍遍舔着刀刃




一个冬天的晚上

 

小时候我姐一天到晚总爱哭

一个冬天的晚上

我哥趴桌上做作业

炉子早灭了

天太冷了

我哥拿着钢笔

跑到我姐面前

用她的泪水润了润笔头

转身回去继续做作业

 



抹了脖子的鸡

 

在一对外地夫妇的小馆喝羊汤

电视上演了一个聋哑女博士

我说“真不容易啊”

女人问“人在世上哪有容易的?”

还有一次

我说“这么冷的天真是活受罪啊”

女人转过头来问

“人在世上谁不是活受罪?”

这天我有点故意地说

“你看街上的人都是挣命啊”

结果这次是男人先接话说

“就像抹了脖子的鸡”

女人问

“人在世上谁不像抹了脖子的鸡?”




姑妈的嘴角

 

姑妈年轻时嘴角上扬

逢人淡淡一笑

中年以后嘴角舒展

但闭而不言

到了晚年嘴角下沉

在阳台一坐就是一整天

嘴角上扬如月牙

嘴角舒展如长路

嘴角下沉如木椅

谁也没有察觉

姑妈用嘴角过完一生




拉链

 

爹的同事李叔精神一直不太好

彻底疯透是因为

1985年刚刚兴起带拉链的衣服

李叔买了件夹克

拉链绞在一起

他整整一天都没有

扯开

 


 

忧伤的蚂蚱小提琴

 

十六岁与第一个女友分手

我跑到镇子北边的山上

躺在树荫里

一只蚂蚱爬到我的手背上

我把它捏起来

送进嘴里吃了

留下一根带锯齿的大腿

我拿它在胳膊上锯着

一道一道白色的锯痕




在父亲面前我常常迷失我自己

 

上完坟从林地里出来

来到树下的汽车旁

爹打开车后座的门

坐进去

我也随之打开另一侧车后座的门

坐进去

这样我们父子就坐在了一起

我爹侧头看了我一会

那个像八大山人画的鸟一样的眼神

令我发毛

我爹说

“那么谁来开车呢?”




生命中的某一天


当他走出家门

绕到屋子后面

那儿有一道斜坡

两边种着梧桐树

他听到大儿子

别别扭扭的钢琴声

小儿子骑着那匹瘸腿的木马

吧嗒吧嗒

妻子边咳嗽边打着电话

保姆在南边的阳台上

扑扑扑

冲着阳光甩衣裳

当他攀上坡顶

看到的和听到的如出一辙

他看到屋子里

每一个人身上

都笼罩着一圈光芒

妻子的光芒

大儿子的光芒

小儿子的光芒

保姆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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