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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跳槽的年轻人,没找到新出路

看客 看客inSight 2021-05-29

不高兴也不后悔,

我只是想通了很多


每一个职场人在跳槽前都幻想过之后的生活:薪资翻倍、工作升级、同事有趣。


但往往,跳槽之后,“落差”会成为另一个关键词。


迷茫依旧存在,伴随着时不时爆发的崩溃。没有人能够笃定,下一个办公室的氛围会更好。它无法给生活一个圆满的解决方案。


那些选择跳槽的人不会后悔,但他们也从未感受过,所谓的解脱。


我每次都选择了一个错的

每次都错


“我是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一直是这样”,说出这句话时,赵蕊正在计划跳槽,这是她两年内第三次决定换工作。


两年前,赵蕊合约期满,她跳槽去一家互联网公司做高级内容运营,当时的她无法料到,这个决定会为她接下来的职业发展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这份工作是朋友推荐的,当时这家公司在组建新的商业运营团队,需要有经验的人带领,赵蕊的条件正好合适,她就去了。


但入职没多久,赵蕊就察觉到不对劲,公司很多大领导全换了,高层一直在变动,“人心是慌的,大家心里都没底”。


赵蕊当时的领导是从国企跳槽过来的,“态度和做事方法和互联网不太一样”。在此之前,赵蕊经历过的上下级相处模式都是很平等的,“我们经常在一块撸串,晚上一起熬夜到四五点吃披萨”,但这个领导不同,开会的时候甚至会直接骂员工。赵蕊说,“人家是端着架子的”。


2018年8月14日,杭州,一位互联网公司的上班族凌晨四点刚下班。赵蕊在前司也常常加班到这个点,但工作氛围是自由轻松的


工作上的摩擦更为强烈。赵蕊的工作逻辑从来都是,粉丝喜欢,客户满意。但领导会加上一条自己的审美标准,“可是我不喜欢”。赵蕊想过,要怎么样才能做到让所有人满意,她一遍遍地改稿子,但领导满意的别人又不满意,她想不出个结果,“特难”。


后来,她感觉领导也看她越来也不顺眼,交给她的项目也越来越边缘,她索性离职,“你就开始烦你的工作,不是因为你写的内容,而是因为你糟糕的人际关系”。


这份工作她做了八个月,却是这两年间最长的一份工作。


离职之后,赵蕊去了另一家互联网公司,她有过很多大厂的工作经验,找工作对她来说并不困难。新的工作谈的很好,高级新媒体主管,做内容方向的布局。


2019年2月16日,许多年轻人前来淮安市新春青年招聘会求职,但赵蕊并不存在缺少机会的烦恼


但赵蕊在这家公司入职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又错了。面试时聊好的工作内容是做方向布局,但实际操作起来,她却连具体的执行也要负责,“公众号全给我了,我还要再管着B站直播,我还要再管着抖音”,从账号搭建到文章排期再到最后的文章写作都是她一个人。


赵蕊手底下也有招来的员工,但领导招人的时候完全不经过她这一关,招来的人连排版都不会,“当时我觉得你招人把我架空了,我不知道你这个领导把我招进来的目的是什么”,手底下员工天天都比她走得早,自己却替他们把活都干了。


赵蕊觉得自己忍不下去了,四个月的试用期一到,领导问她转正意向的时候,她就直接提出自己不打算转正,决定跳槽。


接二连三的工作变动,让赵蕊的求职目标也发生了转变。


“我开始在乎稳定”当时她面试了一家央企,领导对她的经历非常满意,还承诺给她企业编制,即便这份工作降薪一倍,赵蕊还是接受了。


她的选择不是个例,在脉脉数据研究院的一项调查中,当受访者们被问到理想的职业状态时,“哪里钱多去哪里”已经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只有24%的人选择了此项,过半的人更希望能平衡好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2019年12月8日,北京公务员考试举行。稳定是不少人求职的首要考量因素


但对赵蕊来说,即便她做出了这样的妥协,落差依旧是在的。


她入职的央企审查机制很严格,工作时只能用公司的电脑,但公司电脑上的软件都非常老,PPT都是2010年版本的,操作起来很不方便。赵蕊就想着把软件升级一下,跑了审查部门,确定了升级软件的可行性,“我认为是个小事”。


但跟领导报备的时候,她却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你闲的吗”,“你怎么想的,是不是没脑子”,赵蕊想不明白,她天天写稿子,改各个事业部的投稿,给专家写PPT,结果就因为这么点小事被骂,“我这脾气在外面的话早就跟他急了”,但那天她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但不满在一点点堆积着。有次她坐电脑前想怎么写文案,领导突然就站在她旁边,问她为什么发呆。她说自己得想想怎么写。领导直接说,要我我就能直接写,一会我就写完了,然后当着一整个部门的面骂她,骂得“巨难听”。


矛盾终有激发的时候,最直接的导火索,是公司年会的颁奖。她把公众号从零开始,终于做出点成绩,结果报奖那一栏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奖励的两万块奖金也都进了领导的口袋,整件事仿佛和她毫无关系,“我彻底心寒”。


说来嘲讽,最后她决定离职时,领导挽留她的理由甚至是,做出来的公众号就像她的孩子一样,企图唤起赵蕊的不舍。“你都拿着它去领奖的,那是我的东西吗?”


年后,赵蕊离职,这是她两年间第三次换工作。


她眼前的机会依旧很多,但这不能给赵蕊带来丝毫安慰,“机会是一直都在,可是什么才是一个好机会?好难,就迷惑”


跳槽一个月

我又回到了原公司


2016年,王羽研究生毕业,他进入了北京的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新闻栏目的编辑。


北京的生活成本很高,工作的头一年,王羽每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基本开销,得靠之前存下的积蓄倒贴。但他当时刚刚入行,写一些跟社会议题相关的稿子,总觉得这项工作很有社会意义,“写得比较有成就感”。


他在这家公司待了快五年,一切都在向好发展,他负责的栏目粉丝越来越多,工资也越涨越高,他甚至在北京贷款买了房。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刚入行时的成就感,随着内容限制的增多逐渐消失。在这个行业里待了几年,叫得上名字的栏目就那么几个,“有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2019年末,王羽晚上下班回家,在小区门口的路边写下“不生气”


那段时间,他感觉自己被迷茫和疲惫裹挟着。即便有时候没什么工作,他还是会觉得很累,“不是说因为工作压力带来的疲惫,就是你整个人的状态,会觉得特别疲惫”。


他甚至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崩溃。那天他生病请假在家,但手上有5个不得不跟进的项目,当时他坐在电脑前,情绪直接就绷不住了,就开始哭,哭到停不下来,“你的知觉上就觉得我为啥在哭,我咋了,但是你的身体,跟你的思想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那段时间,有家公司联系王羽,问他有没有跳槽的意向,做公关岗位,他觉得这可能是一次改变现状的机会,“是不是一个新的出路”,他答应去面试。


招聘流程有五六轮,持续了两个月。王羽面试之前,问了几个在这家公司工作的朋友,需要注意的事项,还专门去脉脉上搜了岗位,看别人晒的工资,给自己做一个基本的参考。


他记得自己是在五月下旬的早上接到的电话,对方跟他说面试过了,谈好的薪资几乎是他当时薪资的两倍,还有期权可以拿。王羽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份工作。


决定跳槽之后,王羽换了房子,当时他打包的一些行李


但入职之后,他很快就察觉到期望与现实间的落差。


面试的时候,新公司和他谈得“比较高大上”,项目对标的都是苹果谷歌这些公司,似乎国内已经没有他们可以对标的企业了,“我当时就觉得可能是要做一些比较高级的东西”。


去了之后才发现,他们做的东西非常“接地气”,基本用不太到王羽的专业技能,“我当时第一个视频做完,一半被他们改成那种表情包,然后我就觉得这到底是在干嘛”。


王羽有些后悔,在原公司时,虽然工资没现在高,但起码大家的审美品味是相似的。


好在当初跳槽的时候,他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前上司跟他说,如果工作不合适可以再回来。跳槽不到一个月,王羽就回到了原公司。


离职前一天,王羽和几个新同事吃完散伙饭告别,他在饭店门口拍下的场景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王羽之前的很多迷茫似乎慢慢淡了。


“因为你在干这个活的时候,你可能有时候每天都在想要怎么做,也想不出来。但其实不干的时候,你再想这个东西可能会看得比较清楚一点。”


王羽觉得自己想通了很多。


现在会比较坚定做新闻编辑这一行吗?王羽的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做得还可以。后来他补充了一句,“最主要还是对这个东西有兴趣”。


我现在不为这个年龄而焦虑了


去年的秋招季,陈越从自己待了五年的公司离职。


他做人力,秋招季负责招聘,但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再像往年一样,说服年轻的毕业生们进入这家公司。他无法想象如果毕业生们向他问起,这家公司的晋升如何,薪酬如何时,他该如何回答,“我想以前我可能自己真的觉得很好,但现在我讲不出来了”。


2018年11月03日,重庆大学举行毕业生就业秋季双选会,陈越每年都要负责公司的招聘


他的工作不忙,早九晚六,不怎么加班,公司氛围也自由。


但缺点也同时存在着,比如回报的有限。在这家公司,即便晋升到项目经理,报酬也和普通员工差不太多,项目做多做少,奖金也差不多。陈越觉得自己属于勤劳的一类,但有时他也会怀疑,“觉得没有价值,这么累,年终奖也没有太大变化”。


而他始终对自己的工作价值困惑着。他记得去年暑假,领导让他帮忙去支持项目,要去一个月,每天得从早上八点忙到晚上八点,完全没时间管自己的本职工作。陈越当下的反应就是,难道我的事情就不用做了吗?


后来他反思,领导丢给他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时,其实都在证明他的本职工作优先级更低,“我那些事其实很简单,其实我自己都觉得公司给我那个钱真的没必要”。


安逸难道不好吗?对于即将迈入35岁的他来说,可能也带来了焦虑。


陈越的本科、研究生都毕业于国内顶尖学府,但当时的年薪只有20万,“在北京受到良好教育的同龄人里也是很低的了”。


“如果你只有一两个同学做得很好,其实也不用太羡慕,但是你发现你的同龄人里,你已经是最差的了,当然就会焦虑了”,他记得家里人聊天提到的,谁家读了三本的孩子年收入一两百万;过去全班倒数的同学,现在在一家大公司做着华东区域的市场部总经理。


更别说以前本科的同学,以前拿着贷款读书,马上要买七八百万的房子,而他可能连买七八十万的房子都困难。我何以至此?陈越时常问自己。


但现实总是要面对的。


考虑的过程对他来说很煎熬,他发现自己即便顺利跳槽,工资翻两倍,也很难在北京买到房子,即便他努力节衣缩食,家里人再凑一点,能在北京郊区买个房子,等到结婚的时候,谁又看得起这样的房子?再往后,养孩子又是难题。


他萌生了回到老家省会工作的念头。去年十月,当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面对秋招季的毕业生们时,他终于下定决心,辞职,回老家找工作。


找工作的过程并不顺利,老家的工作机会没有北京那么多,工资也低。陈越面试过几家公司,聊得还不错,但最后对方都嫌他要的工资高了,不肯接受。


去年年底,突然有个大公司从招聘软件上联系他,薪资待遇也聊得不错,发offer的时候陈越立马就答应了。


只是入职非常仓促,他记得自己从收到offer到去公司总部报道,中间隔了一周不到,还得先在公司总部学习一段时间,再调回老家工作。


对方要求得强硬,但当时这个机会对陈越来说确实难得,他就妥协了。


不过,入职第一天,陈越就感觉自己没那么适应这里的工作氛围。到了晚上九点半,小组没有一个人离开,整整齐齐地坐在工位上加班,陈越手头没什么事情,收拾东西先走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自在。


2019年10月28日,北京西北旺后场村,互联网公司灯火通明


后来他发现,加班在这家公司是常态,也没人把工作带回家做,这和他在前公司自由放松的工作氛围很不一样。


工作本身也让陈越头疼。以前待在小公司,工作上的联系非常方便。现在领导安排完任务,就让他自己去找一线,公司十几万号人,陈越压根不知道要去找哪个一线,总是忙活半天,沟通成本非常高。


再后来,陈越发现自己第一个月的社保直接被上了在公司总部,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老家,领导也没个准话,总感觉再在这里耗下去没完没了,“如果我来这里,我何必离开北京呢”。


前几天,他递交了辞呈。这份工作他干了三个月不到,朋友都觉得他冲动了,但他很肯定这不是一个冲动之下的决定,眼前的工作肯定不是他想要的。


起初决定跳槽时,陈越是想在老家找份安稳的工作,过完这一生就好了。但他现在想自己不能这样,“我现在不为这个年龄找不到一份好的工作而焦虑了,我觉得这可能是这两个月的一个收获”。


脉脉即将发布的《人才流动与迁徙2021》中,调查了2169名受访者,当询问他们对于“人到35岁,遭遇瓶颈是否该转行”的态度时,70后、80后反倒要比00后、95后更开放,选择“要”的占比更高。


即将步入35岁的陈越也是如此,现在的心态反而更加轻松。


这次辞职,他没有着急找下家公司。


他报了个组织发展相关的网课,加了课程的群,每周听网课,课后交作业。


之前好几个猎头给过他建议,觉得他未必那么适合人力工作,陈越觉得有道理,但他当时不太自信,想着自己可能做不了别的,就没多考虑。现在他准备找专门的职业规划老师聊一聊,“我还是希望找到自己的能力所在,真正的兴趣所在”。


之后找工作,他打算去职场社交平台上多了解一些对公司的评价,再做决定。


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呢?陈越没有想好,但他唯一确定的事情是,想再勇敢一把,“我觉得失败的概率可能会很大,但是自己还是想去尝试一下”。



作者  何晓山 | 内容编辑  程渔亮 | 微信编辑  苏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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