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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撞机|票房,流动,与城市空间

付梅溪 零壹Lab 2022-10-08

开始设计这个关于电影票房与城市的选题时,我原本是有一些预估的。在我的想象中,春节时期的大量人口流动,也应该能从票房数据的变动中瞥见些许端倪。然而,在猫眼翻查了两天的数据之后,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一旦将数据样本稍微扩大,春节期间一二三线城市票房的波动并不足以支撑人口流动的假设,更无法供人分析流向或其他流动特点。相反,翻查到的数据表明:正常排片条件下,二线城市总是票房的主力,而一线三线的票房占比则往往与电影的风格类型有关。

 


俗话说:有心栽花,无心插柳。翻查数据的过程中,北京五棵松耀莱影院作为票房排名第一的影院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这是一家我于去年北京电影节期间在该影院有过惨痛观影体验之后发誓再也不去的影院。高票房与个人的惨痛经历之间的强烈对比究竟说明了什么呢?熟悉北京地理分布的人大多明了:五棵松所在的西四环其荒僻程度与东五环大致相当;而其荒僻度反过来会成为该影院以及shopping mall吸引人流的引力之助益。事实上,当我将目光投向北京影院票房的前十乃至前十五时,排名靠前的影院里有相当一部分位于回龙观、天通苑、石景山这样位置偏远又人口居住密集的地方。似乎前面的解释顺理成章。

 


可是,数据又一次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一旦考虑各个影院的座位数——五棵松影院近3000的座位数是某些位于二三环影院的两倍——你会发现:与其说影院票房与其地理位置的荒僻程度高度正相关,不如说与影院座位数正相关——这难道不是废话么?

 

有时候废话之所以是废话,是因为它可能是真理。一方面,上述影院座位数本身的不平衡,其实暗示了城市空间密度的不同分布;另一方面,颇令我担忧的是,这种高座位数与高票房之间简单粗暴的对应关系实则暗示了某种人口流动性的匮乏。换句话说,在北京这样的城市里,需要在什么样的条件下才会出现高座位数对应着低票房的情况?

 

然而,回顾整个16年的数据,五棵松耀莱的票房都是相对稳定的,唯二的波动分别落在了11月和12月。去年11月中到12月中,整整一月的时间,悠唐博纳影院的票房排名变得靠前,甚至夺魁。仔细翻检记忆中的事件,有如下推论:11月的高票房源自李安新作的上映,只有悠唐博纳能达到120帧的放映效果;12月的靠前则在圣诞前趋于消失,只是值得留意的是——同样是节气,圣诞节所带来的是双井、大悦城、长楹天街这样的影院票房提升,而元旦却将位于通州、丰台等区域的影院票房提了上来。这似乎暗示着当下都市人群的观影习惯:如果不是出于社交的需求,人们更倾向于在住家附近观看电影。另一项数据或可以作为佐证:午夜场票房领先的影院往往位于三环以内。

 


对于如此具有稳定性的观影人群,我不禁想起《美国城市社会演变》一书中有过的描述:“对于一贫如洗的外国移民来说,一周拿一次工钱,全家人有个房子可以住,就意味着老家那种寒酸的生活已经得到真真切切的改善了。这一切让他们觉得自己就活在美国梦里面,而不是一个局外人”。在我看来,这样的描述或许同样适用于如今相当一部分“城市移民”——也许只要时不时地能看到影院上映的大片,自己就还活在北上深的梦里。这部分人群的大部分流动性被局限于通勤。

 

斯科特·麦奎尔在其著作《媒体城市》中提出:当代城市已然是个媒介——建筑的复合体(media-architecture complex)。在书中,斯科特是以一种福柯谱系学的方式来展开论述媒介是如何改变城市的。那么在这里,前述票房数据所呈现出的种种波动倒是不妨被看作是恰好折射出电影屏幕对城市空间的切割与划分。也即,影院和shopping mall综合体的建造,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该处都市空间的密度。

 

更加值得去留意和想象的,是已然到来的多屏时代又将对现有的大都市做出怎样的切割呢?我们已经可以观察到:手机屏幕让进入“梦境”变得更加简单,通勤的人们可以通过手机营造出一种虚拟的有区隔的个人空间。只是,与之相对应的是,私人的物理空间(包括通勤)被无限压缩,退化成为保证最低需求的生存容器,而生活中的其他一切都在有意识和无意识间外包给了城市。

 

回想起来,我之所以一直都很在意都市里人们通勤(commute)的方式,大概是因为当初读到的城市研究入门书籍里有册书的副标题叫做:移动与定着。是它提醒我:汽车,地铁作为都市里常见的交通工具,其实对我们communicate的方式有着相当程度的规训。讽刺的是,我们原本通勤的目的是为了某种communication,为了某种改变和交换;而在都市装置的规训之下,commute本身变得一成不变。

 

当一个人不具有通勤之外的移动能力/移动性(mobility)时,他更多地像是被这个城市所吸附——宛若磁铁吸附铁屑,而并不享有这个城市。然后你会发现,屏幕连带着虚拟空间的出现几乎意味着一个虚拟城市的出现,它大大增强了城市的吸附力(如同重力一般),让人更加容易settle down,而不是在城市里漫游(flânerie)。

 

我们从都市里的A点移动到B点是为了怎样的改变(mūtō)呢?大概很少人会经常这样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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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 / 付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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