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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说一次艳遇,真的艳遇

陈丹青 人文英华 2021-08-31

陈丹青,生于1953年,师从木心,当代著名艺术家、作家、文艺评论家;1980年以《西藏组画》轰动中外艺术界,被公认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经典之作;绘画之余,出版文学著作十余部。


有读者说,陈丹青的文字和言论洋溢着独特的人格魅力,让人很爽,能从里面感受到一种优雅、睿智、率真的气质。比如说关于成功,在《退步集》一书中,他是这样写的:
老有人来问我,你是怎么成功的?妈的我没想到成功。我画画,因为我喜欢。我不记得小时候有过“成功”的说法。成功观害死人。你要去跟人比。第一名还是第二名,挣一亿还是挣两亿......
我对一切需要“比”的事物没有反应。我画《西藏组画》时就是为了远离当时的“正确”。我现在的画,也是远离美国或中国的主流,我讨厌一群人脸上那种集体势力的表情。
又比如,关于艺术教育,他曾评论说:专业前3名的永远考不进来,由于外语达不到那个分数,因此他们的画形同废纸。我们不能单凭英语分数就把一个孩子粗暴地拒绝在门外;
当我对体制背后的国情渐有更深认知,最妥善的办法乃以主动退出为宜。我之请辞非关待遇问题,亦非人事相处的困扰,而是至今不能认同现行人文艺术教育体制。
再比如说关于知识与读书,他在《荒废集》一书中写道:知识的封锁与匮乏,使人失落,书籍的杂乱与无序,同样使人失落。这可能是一个书籍不断增多,而书籍的影响日渐萎缩的年代。
今天我们摘选一些在他的代表作《退步集》和《荒废集》这两本书里,让人读来很爽的文字,和朋友一起欣赏品鉴,尤其是那篇他与范冰冰“艳遇”的小文章~




艳遇与我擦肩而过摘自《荒废集》


人在旅途中会有fantasy,就是想入非非。不知女人有没有,男人希望有艳遇。


我现在还有这种fantasy:让你轻微快乐的不是真的艳遇——艳遇概率,少得跟空难一样——而是fantasy:也像空难的恐惧般,一念闪过,闪过一念。


但我有个毛病:旅途中不会主动跟人说话。不是架子大,是害羞。天性如此。我觉得搭话是轻佻的。


有的男女没几句就熟得跟前世冤家似地,火车没开就已经打牌了,那份儿亲昵呀:嗨!你瞧你、你瞧你,讨厌!


我给你说一次艳遇,真的艳遇——我是画画的,贼眼,去年从上海飞北京,一眼瞧见队伍最前面正在签票的女子,美人!后侧面那么好看,简直“专业”美人!


她掉头走了。走了,我就忘了。


我经常迟到,好几次是广播播音找我,连名带姓。那次我也是最后进机舱的人。坐满了,一眼看见她——不是我在找她:这样的美人,怎会不看见呢


美术馆最好的画,老远勾你目光——我一排排对座号,居然就在她身边:我靠走廊,她居中,靠窗一位小女孩。看见正面了!形太准了,眉眼鼻梁,笔笔中锋,像王羲之的字。王羲之的字,极姿媚的。


我暗自高兴。要命的是害羞同时到位,你知道,害羞其实是倔犟的情绪。我们就这样并排坐着,我不可能别过脑袋看她,除非眼睛长在太阳穴靠耳朵那儿——她索性坐我远点儿,还能偷看她


害羞:一个老男人心里的小男生情结。我们从小不跟女生讲话,看到漂亮出众的女性,紧张,拘谨。这种心态跟一辈子。


平时我胡说八道很放松,人不多的聚会,谁相貌出众,我会暗暗拘谨。现在还这样,没办法,这是性格。


我很想画身边这位美人,跟她讲话,但此时此刻我知道什么都不会做,还不如没艳遇。


起飞了。她开始睡觉,身子弯下去,头发垂落,挡住脸面。空姐送茶水了,我替她攒在我的小桌面上,伺机递给她,光是递递也风流啊——我插队时有个哥们儿,打起人来拳脚忒狠,可是他常到县汽车站守候下车的女生,抢着给人扛行李——我也不过如此伎俩。


可是没得逞。她全程熟睡,根本没喝水,也不注意水杯。她偶尔起身朝椅背后仰,中国人很少侧面这么标致——我到底还是扭头看了,真是惊艳!


摸出一枝圆珠笔,一个信封,反面是白的,我飞快勾勒,飞机轻微颠簸,线条也颠簸。还像。我记得偷看周围有没有人注意,简直是作案


完了。北京到了。艳遇结束了。


飞机停稳,灯光大亮,我起身让她出来,活活看她走掉,一句话没讲。她标致到那样,自己知道,埋头走开。


下一次坐飞机,放个什么电影,香港片。她演皇后,绫罗绸缎,嗔怒着——哦,难怪,她是演员。


过一阵,报摊上一本彩色杂志封面,又是她,查对名字:范冰冰,那位邻座睡美人


做个悬念小说还行,留着期待:结果呢,结果就像我上面说得那样。


2002年11月


《退步集》摘选


人只要是坐下写文章,即便写的是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蒿草,其实都在“谈自己”。 


人于自己的面目,其实是看不清楚的,白纸黑字留下来,这才好比照镜子。


文凭是为了混饭,跟艺术有什么关系?单位用人要文凭,因为单位的第一要义是平庸。文凭是平庸的保证。他们绝对不会要凡·高。


凡是先进国家,尤其是维持民族自尊的国家,都会高度重视美术馆,那是民族的荣耀,国家的脸面。诸位有一天到罗马、巴黎、伦敦、纽约去看看,美术馆天天人山人海。诸位说说看:美术馆为什么那么重要?美术馆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们一天到晚说“世界”、“世界”,你怎样认识世界?看世界地图?读历史书?读世界新闻?读参考消息?读杂志上关于世界的报道?不是,你要真正能够感性地,全面地,实实在在地了解世界,应该走进美术馆。


桐乡乌镇木心美术馆 | 魏志阳摄


在现代中国,“批评”是“权力”与“正确”的代名词;“自我批评”则是“检讨”与“认输”的代名词。通俗地说,由“批评”一方使用,即“我是对的,你是错的”,由“自我批评”的一方使用,即“你是对的,我是错的”;


最微妙的一层是:如果权力一方主动“自我批评”,意即“我错了,但我作了自我批评,因此我仍然“正确”。


“事物都被意义和语言所覆盖,而摄影则是把这些意义和语言从客体的周围全部剥除干净……” 如果将这句话个佛家所云的如梦幻,如空花之类的语句放在一起理解,结论会不会很有趣?


奢华就是会花钱。有钱很好,有钱了,看你会不会花钱。你要知道,中国人从来喜欢炫耀,中国这方面并不是那么温柔敦厚,那么俭朴,那是儒家的宣传,做的是另一回事。韩愈那么正派的士子,还有两个小蜜呢。 


一男两女人体艺术画 | 陈丹青绘



《荒废集》摘选


年轻人仍然所见极有限,又迷失在太多讯息中。讯息不等于眼界。


绝大多数中国人草芥般生出,草芥般死掉,农村更不必说。


中国的事情,我只有一个最低要求:让它发生。……发生了,还要让它往前走,不要一发生就论对错,不要这么快就给一个事情作是非判断。

 

从最近一年多的国学热,还有就是“百家讲坛”的火爆,我们可以发现大众想了解认识中国文化的愿望还是很迫切的,但是似乎没有一种特别有效的方式能够让他们去了解文化。现在很多书的质量不高,给大众提供的文化产品不是特别好,好的东西也不一定能够做出来。


垃圾太多。但这事得具体说:第一,我们有没有更好的选择?比于丹好?比易中天好?如果有,可是压制着出不来,那就不正常;


第二,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那说明我们就在这水准,就不要总是去说于丹不好,易中天不好。有什么读者,就有什么作者,他们(于丹等)搁在三十年代,就是文艺青年,因为真的国学家在那儿,但今天就成了个事儿。你得接受这水准,然后大家慢慢往高了走。


学生也被权力化,年纪青青,接受的都是权力教育,事事认同权力,以后出来到社会,国家就交给这样的学生。


互联网只是舞台,不是节目。世界,还有对世界的感受,是由许多事物构成的,网络不能代替世界,代替感受。


鲁迅是一个早已被简化的脸谱。鲁迅很早就说过,你要灭一个人,一是骂杀,一是捧杀。大家现在看见了,过去半世纪,胡适被骂杀,鲁迅被捧杀。


人不免有所偏爱、有所倾向,但前提是有所判断、有所选择。


我也不曾对中国文艺抱有希望或失望。赵丹同志临死前倒是斗胆说过一句话:“管得太多,文艺没希望。”


有“”道德的卫道士,也有“”学问的卫道士,所有卫道士我都讨厌。真要卫道,世界上就一个真基督徒,那就是耶稣,这是尼采说的,中国呢,要说只有一个儒家,那就是孔子,其他都不是!





- 陈丹青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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