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卫东 | 鄙视无底线的努力，拒绝没人性的忠诚

作者：茅卫东

来源：教育自由谈（ID：maowd121）

导读：许多人，嘴巴长在自己身上，却一辈子没有说过自己的话；双腿长在自己身上，却一辈子没有走过自己的路。眼睛长在自己身上，却一辈子没有看到过真相。脑子长在自己身上，却一辈子让别人的思想在跑马。

一

马云曾公开讲，他让人开除过一个培训师。

有一次，阿里巴巴的一个培训师给其他员工做培训。

培训的内容，把梳子卖给和尚。

这算是一个非常经典的创新思维的故事，流传很广。

培训师讲得头头是道，大家也听得一脸兴奋。

马云听了五分钟后对手下人说：“把这个人给开了！”

大家都很纳闷，人家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把这个人开除了呢？

马云说，我们不要学骗术。

和尚是光头的，根本就不需要梳子，而你却千方百计把梳子卖给和尚，说白了，就是骗子。

马云还讲过一个事。

创业之初，10几个人在马云家讨论公司发展问题。马云坚持以后做生意不给对方一点回扣，所有人都反对，认为这样公司必然倒闭。

马云不改初衷，说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公司做不下去，那就让它倒闭吧。

如此价值观第一的创业者，太难得。

必须为马云点赞——如果阿里巴巴确实从不给对方回扣的话。

公正地说，把梳子卖给和尚不能说骗人。故事中，是让和尚把梳子作为小礼物送给往功德箱捐款的香客们，鼓励他们行善积德。

网上有句话据说是马云讲的：“一根稻草丢在大街上是垃圾，绑在大白菜上可以卖白菜的价格，绑在大闸蟹上就是大闸蟹的价格，所以，21世纪看你与谁捆绑在一起！”

这句话可是实实在在的忽悠了，不知是否真是马云说的。

二

无独有偶，小米公司的雷军，也是一个非常注重价值观的人。

今年7月9日，小米公司月正式登陆香港交易所主板。

7月13日晚，小米在北京国家会议中心宴会厅举办了内部上市庆祝晚宴。

晚宴上播放了小米公司自拍的一个纪录片，里面有一段，雷军讲了自己面试一位公司高管推荐的牛人的事情。

这位牛人拥有近乎完美的简历，曾在一家重要的供应商任职，而且还把公司一年900万美金的业务，仅用四年就做到了2亿美金。

结果雷军最后却拒绝了他，原因就是这位牛人说自己的能力是可以把稻草卖成金条。

雷军说，他跟我们的价值观不符，我们不需要骗用户的人。

向雷军致敬——如果他和小米这几年真是这么走过来的。

三

这个所谓历史悠久、文化灿烂的民族，太缺少文明、理性的价值观了。

许多人，一辈子体会不到生命的尊严，思维的快乐，平等的自由。无论贫富差距、地位高低，他们最大的人生乐趣都是欺负人。卑贱如阿Q，也要欺负小尼姑，还幻想着和革命党“同去、同去”之后能把赵老太爷他们咔咔了。

多少父母，是这样教育孩子的：

“不好好学习，你以后就只能像他这样扫垃圾！”

“不好好学习，你以后就只能像他这样端盘子！”

“不好好学习，你以后就只能像他这样看大门！”

……

对许多来人来说，不能高人一等，做人就没有意思。口中说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常乐！”真实的心态是：恨人有，笑人无。

于是，不论高官还是富豪或是穷人，内心深处焦虑和惶恐其实是一样的，最多也无非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不觉得这是在说勇气，这是在耍无赖。

价值观出了问题，就不可能再有大智慧，只剩下可怜的一点小聪明、小伎俩。靠着这点小把戏，骗人骗己，居然也玩得不亦乐乎。

当年做教育评论版编辑时，经常收到时评作者的稿件。一些知名的时评作者，往往针对同一新闻事件写出两、三篇观点各不相同甚至相反的稿件，任由编辑选择。

我视之为无节操写作，统统拉黑。

今年流行一个笑话：

刚接了个电话，问我买不买房子，不买还会涨。 我说已经有几套了，手头实在没钱！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又说，那你房子卖不卖？现在房价那么高，再不卖就卖不到这价了。 

我感觉不说实话不行了，就对他说，其实我穷，既没房也买不起房。 他沉默了几秒又说，明天有个楼开盘，晚上带上椅子来排队，给你200元一天，干不？ 

我被他深深地感动了，这才是真正的销售！不管客户啥情况，总有一款适合你！

我真没办法只把它当笑话看，因为现实中，会有很多人非常佩服这位房产中介的执着和聪明，却不愿意看破他其实在骗人。

这种底层人的无底线的努力，或许源自高层人的不要脸的示范。

四

可能所有中国人都知道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

后来，蒲松龄撰写的自勉联“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更是被收录在各种作文素材库中，简直成为学生写作励志作文时的不二选择。

但与“卧薪尝胆”相关的各种细节，或许知道的人不多。

首先是“春秋无义战”，无非成者为王，败者为奴，不丢了性命的话。

公元前494年，越国军队在浙江嘉兴南部打败了吴王阖闾，阖闾被斩落脚趾，重伤而死，儿子夫差继位。几年后，吴国打败了越国，勾践和夫人一起入吴国为奴，一个喂马，一个当丫环。

期间，勾践对夫差各种讨好。有一次夫差病了，勾践尝其粪便，然后说大王不会有事。呵呵，勾践，勾践，终于骗得夫差信任，带着夫差赏的西施回到越国。

后来就有了越王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最后干掉吴国的故事。

《吴越春秋》里的记载：“越被王从尝粪恶之后，遂病口臭，饮食尝胆也“。就是说越王勾践自从为吴王夫差吃过屎之后，嘴里就有了口臭了，饮食上食之无味，所以要尝苦胆来开胃。——图文来源网络

类似的，还有韩信甘受胯下之辱的故事，都知道，不展开。

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什么羞辱都能忍，最后无非是干掉对方。

我认为，有文明底线的人看到历史的这一幕又一幕，首先感受到的是“不择手段”，无节操的人才会赞叹他们的计谋、佩服他们的隐忍。

当然，我肯定是错了。事实是，勾践依然被视为英雄人物、英明国君，就因为他最后赢了吴国。

后人看历史，不识字的只听评书图个热闹，管他谁赢谁输，反正跟自己无关，有故事听就好；识字的，特别是主政的，总喜欢图个“资治通鉴”，总想看出些门道为自己所用。

结果是，一代比一代更狡诈，一代比一代格局小。甚至于，人的气息越来越弱，猪的模样越来越足。

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中国历史，无非是君臣相互玩心眼，官民相互瞒与骗，憋不住的时候，那就图穷匕见。

一治一乱也好，一乱一治也罢，终究是循环往复无尽头。

因为光脚的和穿鞋的、穿草鞋和和穿皮鞋的，大家内心里一样的——不是相互尊重，和谐共处；而是相互算计，盼人倒霉。

五

国君如此，下属自不例外。

把时间再往前推一点，公元前515年，还是吴国。

吴国将军姬光（公子光）宴请自己的堂兄，即吴王僚。席间，派出刺客专诸用匕首（鱼肠剑）杀了吴王，专诸也当场被吴王卫士所杀。

姬光夺得了王位，史称吴王阖闾。

吴王僚的儿子庆忌因政变前被派去伐楚，躲过一劫。庆忌力大无比，勇猛无畏，号称吴国第一勇士。父亲被杀后，庆忌逃到卫国，大肆招兵买马，准备为父报仇，夺回王位。

吴王阖闾忧心忡忡。

伍子胥看出了阖闾的心思，便向他推荐了一个叫要离的猛士。阖闾说：“庆忌生性疑虑，要靠近并刺杀他，很难啊！”

要离说：“大王你把我妻儿杀了，然后再把我的一条手臂给砍了，这样庆忌就会觉得我与你不共戴天，我去投靠他，他就会相信了。”

阖闾都觉得太残忍，不仗义，一口回绝。

要离却是忠心耿耿，一心只为帝王着想：“身为一个战士，怎么能够只顾家庭而不顾国家呢？大王只需帮我厚葬他们便行了。”

阖闾同意了要离的计策。

在一次朝堂上，要离故意激怒阖闾，被砍掉右手，妻小被焚尸于闹市。

于是要离“逃离”吴国，投奔在卫国的庆忌。

庆忌也怀疑，这会不会是阖闾给他下的套。再一想，自断臂膀或许是苦肉计，但牺牲自己的妻小，这肯定不是苦肉计，所以便接纳了要离，并视他为兄弟。

最后，要离在战船上用一柄长矛刺穿了庆忌的心窝。

出人意料的是，庆忌对要离的忠勇格外赞赏，临死前还嘱咐将士们不要伤害他，反而下令放他回吴国领赏。

这个故事里，有忠、有勇，有谋，却残忍无人性。为了国君，为了报恩，居然可以牺牲自己的妻儿。

恐怖的是，这样的故事，绵绵不绝啊。

更为变态的是，许多人对此还颇为欣赏和敬佩。

想起一则笑话：

勃列日涅夫和美国总统卡特在瑞士开会，休息时间两个人很无聊，就开始比谁的保镖更忠诚。

卡特先来，他把自己的保镖叫进来，推开窗（外面是20 层楼）说：“约翰，从这里跳下去！”约翰大怒：“你怎么能这样呢，总统先生，我还有老婆孩子呐。”卡特连忙说是自己不对，叫约翰走了。

轮到勃列日涅夫，他也大声叫来自己的保镖伊万：“伊万，从这里跳下去！”伊万二话不说就要往下跳，卡特一把抱住他说：“你疯了？跳下去会死的！”伊万挣扎着说：“放开我，混蛋，我还有老婆孩子呐。”

要离的结局要说一下。

回到吴国后，要离拒绝了封赏。他说：“我杀庆忌，不是为了做官发财，而是为了吴国的百姓生活安宁，免受战乱之苦。”说完，拔剑自刎。

总觉得，这话是后人替要离说的。生在那个时代，要离完全知道吴王是什么样的人，他要干什么。

我倒希望，他是觉得愧对妻儿、愧对待他如兄弟的庆忌，再无颜面存活于世，于是自行了断。

前者是愚不可及，后者是人性尚存。

跪着，还是站着

六

在尔虞我诈中体现智慧，把六情不认当作果断，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为人生最大追求；“活下来”是基础，“比人强”是乐趣。

这，就是中国式生存。

大多数国人的人生理想至今依然沿袭了古人所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你当“人上人”，谁是“人下人”？

都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其实受伤不是因为你“比”了，而是因为你“输”了。

这句话的另一面是“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所以那些发了财的、升了官的人特别喜欢张罗同学会。

必须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就是中国式幸福。

换个角度看，如此在乎别人，如此希望别人过得比自己差，其实也是一种自我绑架，是缺乏独立人格的表现。

许多人，终其一生，没有自己，没有为自己活过。

许多人，嘴巴长在自己身上，却一辈子没有说过自己的话；双腿长在自己身上，却一辈子没有走过自己的路。眼睛长在自己身上，却一辈子没有看到过真相。脑子长在自己身上，却一辈子让别人的思想在跑马。

当大家都懂得“红花需要绿叶衬”的时候，就太需要“孤芳自赏”的性格了。

在这个习惯随大流的群体，太需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勇气，甚至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更或者是“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选择。

事实往往是相反的。

关键时刻，利害权衡总在是非判断之上，这是传统文化的软肋，也是传统文化背离现代文明的症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