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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学人|蒋 楠:“透视”第二语言习得心理过程

蒋楠、张萍 语言学心得 2024-02-19



“透视”第二语言习得心理过程

 ———关于二语加工的一次学术访谈


   语言学人(第14期)


    摘  要:本文为张萍教授对蒋楠(N.Jiang)博士围绕第二语言加工而进行的一次专题访谈,缘起于2016年12月上海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当代外语研究第二语言加工专业委员会”的成立。这是世界首个专门研究第二语言加工的专业委员会,蒋楠博士因其多年致力于第二语言习得与加工研究,被一致推举为首任会长。本次访谈在厘清二语加工基本概念之基础上,侧重解读二语加工所涉及的相关课题,以及二语加工与二语习得的关系问题,为有意了解和深入探讨二语加工的学者提供了明确的研究方向。

    关键词:第二语言加工; 二语习得,心理过程; 研究课题


【被采访人】



蒋楠教授,美国马里兰大学(University of Maryland)马里兰大学语言文学和文化学院第二语言习得专业博士生导师。

1984年本科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英语言文学)、1987年硕士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英语教学法)、1998年于亚利桑那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二语习得与教学)、1998年到1999年于宾州州立大学心理学系做博士后研究,后入职马里兰大学任教至今。

从事二语习得研究多年,擅长运用心理语言学实验手段探讨二语处理的相关问题。他的研究主要涉及二语习得过程中的双语表征、存储以及加工过程,包括语音、词汇及句法加工。他最早提出二语词汇习得的心理语言模型,详细解读了二语词汇习得的概念重构过程。他的研究论文发表于二语研究和心理语言学的重要刊物,如Studies i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Language Learning, Applied Linguistics, Second Language Research, Journal of Memory and Language, Applied Psycholinguistics, Bilingualism: Language and Cognition, Modern Language Journal,等等。他著有《二语习得研究中的反应时研究》(Conducting Reaction Time Research in Second Language Studies)(Routledge出版社,2012年)和《第二语言加工导论》(Second Language Processing:An Introduction)(Routledge出版社,待出)两部著作,主编出版了《中文作为第二语言:习得和加工》(Advances in Chinese as a Second Language:Acquisition and Processing)(剑桥学者出版社,2014年)一书。他的研究成果为人们了解二语习得、教学以及人脑的语言信息处理等过程提供了重要启示。


【采访人】 



张萍,女,华南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校学术委员会委员。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通讯评审专家,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通讯评审专家。《外语教学与研究》等数家国内外语核心期刊特约审稿专家。主持及完成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等共20余项。获省级教学/科研成果奖及校级教学竞赛一等奖等8次。获批江苏省人才培养项目3个。在SSCI、CSSCI等期刊发表学术论文40余篇。主要研究方向:应用语言学、二语习得、心理语言学、词汇习得与加工。


【开场白】

张萍(以下简称张):蒋老师您好!很高兴再次与您相见!这次您回来应上海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当代外语研究》编辑部的邀请,为国内青年学者送上了为期3天的二语习得工作坊,细致深入地介绍了二语习得研究中从确定选题、设计实验到写作论文的过程,并用丰富的案例和您自己的研究进行动态展示,学员的反响热烈。在随后成立的“当代外语研究第二语言加工专业委员会”上,您又是众望所归,被推举为首任会长。对您表示热烈的祝贺!




一、第二语言加工学科性质


蒋老师,您是美国马里兰大学“第二语言习得专业”的教授,您的博士是美国亚利桑那大学“二语习得与教学专业”。从您历年来发表的研究成果看,你主要是通过二语加工的证据来研究二语习得的问题,你在二语加工方面的文章涉及到语音、词汇、句子、双语等各个方面。能否首先请您谈谈第二语言加工是个什么样的学科?

蒋楠(以下简称蒋):二语加工研究的主要研究内容是非母语使用和习得的心理过程。它借用心理语言学的研究方法和理论框架,发现和研究二语加工的特殊问题,并为了解二语习得的心理过程提供证据。现在从三个方面研究二语加工的工作开展得比较多:语音加工,词汇加工,句子加工。这三个方面分别从三个语言层面探讨二语加工相对于一语加工而言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另外的一个方面,双语加工,虽然不是比较二语和母语(或一语)的加工,但是它研究双语者语言加工的特殊性,所以也可以当作二语习得研究的一个部分,这方面的研究也非常活跃。当然,二语加工研究也应当包括语篇加工、二语表达、二语与思维这些方面的内容,但是,相对上述四个方面,这些方面的研究比较少。




二、二语加工研究的起始时间



二语习得研究的历史也不很长。二语加工研究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虽然二语或双语者的语言加工早就受人关注(例如1960和1970年代对双语者大脑中记忆储存的研究),但是对现在的研究仍然产生影响的主要还是从1980年代开始的研究,例如Flege(1987)在二语语音加工方面的研究,Koda(1989)对二语词汇加工的研究,在竞争模式内的二语句子理解研究(Gass,1987; Harrington,1987),Kirsner等人(1984)和Potter等人(1984)有关双语加工的研究。从这个角度而言,二语加工研究始于1980年代。需要指出的一点是,句子加工的研究通常指句法结构构建(parsing)方面的研究。在竞争模式内的句子理解研究与句法结构构建关系不大,而以后者为重心的研究到1990年代才开始,有代表性的是Juffs&Harrington(1995)的研究。




三、二语加工研究的方法

:二语加工研究在方法上有什么特点?:二语加工研究从研究目的到理论框架到研究方法都深受心理语言学认知科学的影响。具体而言,二语加工研究在方法上的特点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二语加工研究方法的多元化。它既以行为观察为数据,又以大脑观察为数据。在前者,在线任务和离线任务都有广泛的运用。前者是指在被试进行某个语言任务的过程中观察、记录、测量被试的行为,如句子加工研究中广泛使用的自定速阅读和眼动跟踪;后者是观察被试完成某个语言加工活动后的行为或语言行为的结果,如语音加工研究中使用得比较多的音位识别和辨别任务以及研究词库结构的词联想活动。从九十年代中开始,脑电和磁共振在二语加工研究中也有广泛的应用,例如在语音加工研究中非匹配负波(MNN)、句子加工中正600(P600)的应用,在研究两个语言加工区域的磁共振研究。

    第二是选用非常具体的语言活动作为实验任务。相对于二语习得研究中使用更接近于实际语言使用的听说读写活动,二语加工研究的实验任务更加具体,例如研究词汇识别的词辨别(lexicaldecision)和读词(word naming),研究词汇通达和语义激活的读图(picture naming),研究语音表征和发展的音识别(identification)和音辨别(discrimination)活动,研究句子加工的自定速阅读(self-paced reading),研究词库结构的词联想(word association),研究双语转码的图词干扰(picture-word interference),研究双语关系的翻译识别(translation recognition)等等。这些任务虽然不是实际生活中常用的语言活动,但是由于它们的具体性,可以帮助我们了解语言活动所涉及的某个心理过程。

    第三是严格的变量操作和控制。二语加工研究在实验设计中十分重视自变量的操作、因变量的测量、外变量的控制,其目的就是要尽量限制对实验结果的多重解释。例如,在观察反应时间这个因变量时做到精确到毫秒的计时。在自变量的操作和外变量的控制方面,只要条件允许,这些研究通过选择恰当的实验任务和精心编写的实验材料把要研究的自变量从其它变量中区别开来,并且经常通过一个实验针对一个自变量这一做法,使实验结果更可靠地反映这个自变量的影响。

    第四是实验设计的渐进性和连续性。语言加工是个复杂的心理活动,往往受诸多因素的影响。一个实验针对一个变量这种做法经常使我们需要设计多个实验来比较完整地了解某个语言活动的心理过程。此外,即使是十分仔细的研究设计,其单一实验结果也经常难以避免多重解释。这时,就需要设计后续实验来检验、排除不同的解释。出于这两个原因,一个二语加工研究往往包括一个系列的实验,前一个实验引导出后一个实验,后一个实验或者是前一个实验之结果的延伸,或者是对前一个实验之结果的进一步检验。

    此外,出于对实验材料的呈现、被试行为的观察等方面的要求,二语加工研究通常是在实验室里借助于电脑等设备进行。


:说到研究方法,我们就要提到脑电技术,这还真是一个非常fancy的话题,同仁们见面会问有没有进脑电设备,有没有建实验室,也很担心如果没有使用脑电技术研究成果会不会比较难发表,甚至有“非脑电不加工”的认识。对于从事二语习得的学者来说,要重新去学习全新的ERP技术、fMRI、fNIRI等还真的不容易。我个人觉得,了解二语习得的心理表征和心理过程并非只有“华山一条道”。当然,从事二语加工研究确实需要有与二语习得研究不一样的学术思考和视角。

:对语言加工这么复杂的现象,作为一个学科而言,当然是研究途径越多越好。但是作为一个学者个体,从哪一个途径、用什么手段来研究这个现象,这由很多因素决定,不一定非要大家都来搞脑电或脑成像,好像行为研究没有用了。并非某一个途径或手段就绝对好于另一个途径或手段。手段的选择是和要研究的问题密切相关的




四、二语加工研究的主要问题


确实如此。那么二语加工研究主要涉及到哪些问题?

二语语音、词汇、句子加工和双语加工这四个方面都有很多课题,我这里仅是举例说明。在语音加工方面,得到关注最多的课题有两个,一是母语语音对二语语音加工的影响,二是不同起始年龄的二语习得者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达到母语水平的语音。这两个课题有一定的交叉,因为二语习得者能不能达到母语语音水平往往和母语的影响有关。前者的结果比较一致,即二语加工受到母语的影响,二语使用者大多依赖于母语的语言范畴来识别外语,他们正确识别二语语音的程度受到母语和二语之间的语音关系的影响。这是三个有影响的语音加工模式,即言语习得模式(Flege,1995,1999,2003)、感知同化模式(Best,1993;Best & Tyler,2007)和母语磁性模式(Kuhl, 2000)所共有的观点,尽管三者的侧重和细节不同。

    而第二个课题在观点和实证研究结果两方面都有很大的不同。就观点而言,有些人认为成人二语学习者也具有形成母语语音水平的能力,他们之所以往往没有达到母语般正确的语音,并不是因为没有这种能力,而是因为其它因素(Flege, 1995;Birdsong,2007; Best & Tyler,2007)。另一些人认为,成人二语学习者已经失去了形成母语般语音准确性的能力,他们从大脑的可塑性、语言迁移、认知格局等方面来说明为什么成人失去了这种能力(Scovel,1969; Pulvermüller&Schumann,1994; Archila-Suerte et al. ,2012,MacWhinney, 2005)。在实证研究方面,研究结果也很不一致。其中最为矛盾的结果是,有人发现成人也能达到母语般正确性(Birdsong,2007; Bongaerts, Mennen,& Slik,2000; Ioup et al. ,1994) ,而有些学者发现即使是儿童时期学习外语的人也不能达到母语般正确性 ( Bosch,Costa,& SebastiánGallés, 2000; Sebastián-Gallés, Echeverría, & Bosch,2005; Abrahamsson & Hyltenstam,2009)。这些差异,当然和研究涉及的具体的音位和语音特征、测量语音识别和产出的方法、被试的背景有关。

    语音加工的课题还包括,影响语音发展的其它因素(例如在多大程度上继续使用母语、二语经历、二语水平、不同音位和语音特征本身等等),语音识别和发音之间的关系,语音训练的方法和效果等等。词汇加工的课题更加多样化。二语词库的结构,二语词汇识别与母语词汇识别的异同,复杂词和语块的加工,二语语义的加工等等,这些课题都受到了许多关注。这些课题中,有些是老课题,例如用词联想的方法研究二语词库的结构在1970年代就受到关注(Meara,1978),沉寂一段时间后最近又复活(Wolter,2001; Zareva,2007; Fitzpatrick & Izura,2011)。词汇识别中的母语影响也是老课题,例如,1980年代Koda就曾研究母语为拼音文字和象形文字的人是否在书面词汇识别中依赖书面信息和语音信息方面有所不同,他们是否会把母语的加工策略应用到二语中( Koda,1989)。这个课题一直受到关注(Wade-Woolley,1999; Hamada&Koda,2008)。但是,从词汇加工的角度研究母语翻译在二语词汇加工中的作用是最近的新发展( Thierry & Wu,2007; Ko,Wang,& Kim,2011; Cheng,Wang,& Perfetti,2011) 。有些则是新课题,例如复杂词的加工,特别是对复杂词的整体还是分解表征的研究,是最近十年的事情(Silva&Clahsen,2008; Clahsen,Balkhair,Schutter,& Cunnings,2013; Li,Jiang,& Gor, 2015)。

    这些课题的研究得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发现。例如,在二语词汇识别研究中,有研究发现二语加工中的频率效应在很大程度上大于母语词汇加工的频率效应( Duyck, Vanderelst, Desmet, & Hartsuiker,2008; Gollan et al. ,2011; Whiteford & Titone,2012)。另一个有意思的发现是,词形的相似性在二语词库的结构中产生的影响要大于母语。例如,在词联想任务中,二语使用者提供更多与刺激词词形相似的反应词(刺激词sheep,二语使用者反应词 sheet,母语使用者wool)(Wolter, 2001; Namei,2004)。在复杂词加工的研究中,母语使用者很少表现出词形相似的启动效应(例如restaurant-rest),但是在数个研究中,这种词形启动效应却出现在二语使用者当中( Diependaele et al. ,2011; Li,Jiang,& Gor. ,2015)。

    相对以上这些课题,二语词汇加工研究中有些课题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例如二语词汇的听辨语境对二语词汇识别的影响等等。句子加工研究的起步相对较晚。虽然1980年代有一些在竞争模式框架内的句子加工研究,但是真正研究句子结构加工(parsing)的研究到1990年代才开始,以Juffs & Harrington ( 1995)和Juffs(1998)的研究为代表。从那以后的二十年中,句子加工的课题逐渐多样化。现在得到最多关注的课题有:母语在二语句子结构加工中的作用,句子加工中句法信息和词汇语义信息的作用二语使用者对一些句法屈折错误的敏感性。

    母语在句子加工中的作用或曰影响,主要是通过两种语言结构来研究的。一是动词论元结构以及它的宾语类型。一个动词可能在一个语言里是及物的,而它的翻译在另一种语言里是不及物的。此外,虽然一个及物动词的宾语可以是名词或从句,它带从句宾语的频率可能高于带名词宾语,反之亦然。例如,英语中的remember一词后 面经常带名词宾语( I remember the answer) ,尽管它也可以带从句宾语( I remember the answer is in the book) 。而动词的这种倾向性因语言而不同。这些现象提供了一个机会来研究母语的影响(Frenck-Mestre & Pynte,1997; Lee, Lu, & Garnsey,2013) 。第二个结构是定语从句的被修饰者。一些语言的定语从句可能有两个被它修饰的名词。例如:I like the design of the furniture we talked about yesterday. 这个句子的定语从句 we talked about yesterday(我们昨天讨论的)可能修饰 the design(设计),也 可 能 修 饰 the furniture (家具) ,所以昨天讨论的可以是家具的设计,也可以 是家具本身。这种倾向性也有跨语言的差异。例如英语使用者倾向于修饰靠近定语从句的名词(即家具) ,而西班牙语使用者往往倾向于第一个名词(即设计) 。这种差异也提供了一个机会以研究二语使用者在多大程度上把母语加工的倾向用于二语加工,在多大程度上形成二语所特有的加工倾向,以及哪些因素影响这种加工倾向 ( Dussias,2003; Felser,Roberts,Marinis & Gross, 2003) 。

    第二个课题涉及句子加工中句法和词义这两类信息的使用。例如,在“今天,我们邀请到了这本书的作者”这一句子中,我们的句法知识告诉我们“邀请”一词后面会接一个名词短语作为宾语,当出现“这本书”这个名词短语时,我们有可 能把它当作宾语。但是,如果我们同时也考虑语义,那么,我们知道,一本书通常不是被邀请的对象,所以我们就不会把“这本书”作为“邀请”的宾语,而是等待一个语义上合适的宾语,即“作者”。在心理语言学研究中,存在一个语义知识是否影响最初的句子加工的争论。在二语句子加工的研究中则相反。一般的观点和研究结果都支持语义知识影响二语句子加工(Roberts& Felser,2011; Williams,Mbius,& Kim,2001) 。有争论的是,二语使用者能否像母语使用者那样利用句法信息和知识( Marinis,Roberts,Felser,& Clahsen, 2005; Felser,Cunnings,Batterham,& Clahsen, 2012; Omaki & Schulz,2011; Witzel,Witzel,& Nicol,2012; Dekydtspotter & Miller,2013) 。

    第三个课题与二语习得密切相关,它通过句子加工的证据来了解成人二语习得者是否能够形成母语般的屈折语素能力。一些屈折语素,像英语的复数、过去时态,法语、西班牙语的性别语素,对于二语习得者是一个挑战。对于这种困难的性 质,二语习得领域有争论。一种观点是这些结构可以习得,二语者的困难在于在实际语言使用中提取已经习得的结构。另一种观点认为,这些结构在成人阶段很难习得,特别是母语没有相应的语素的情况下。传统的、以正确率为数据的研究方法往往难以提供确切的证据。1980年代末及以后,有学者用句子匹配(sentence matching)和尾词复述( shadowing) 任务以及反应时间数据来研 究这个问题,但是这两个任务都没有得到广泛的 应 用。我首用自定速阅读任务(self-paced reading)来探讨这个问题( Jiang,2004; Jiang et al. ,2011),以后又有眼动的方法( Keating,2009; Foucart & Frenck-Mestre,2012; Sagarra & Ellis, 2013) ,以及脑电数据的使用 ( Tokowicz & MacWhinney,2005; Foucart & Frenck-Mestre,2012; Rossi et al. ,2014) ,使这个课题在近年变得非常 活跃。

    双语加工研究恐怕是四个方面中最为活跃的方面(双语加工研究六十年综述见 Jiang,2015)。它的主要研究内容是双语使用者的词汇知识的表征和加工。在表征方面,涉及的问题包括两种语言是分两个词库还是一个词库,两个词汇系统之 间的连接关系,两个词汇系统和概念系统的关系,哪些因素影响这些关系。在加工方面,两个课题受到特别的重视。一是双语者两种语言的激活是否有可选择性,即双语者是否能够有选择地只激活一种语言。二是双语者进行语码转换的机制,即他们是怎样能够做到在两种语言之间的有效转换。

    对这些课题的研究,涉及到了许多不同的实验任务和范式,也产出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结果,而这些结果作为新发现的双语加工现象,又成为研究的课题。例如,为了研究两种词汇系统之间的关系,许多研究都用了遮蔽翻译启动效应这个范 式。结果发现在这样的实验条件下,第一语言可以启动第二语言,反之不然( Gollan,Forster,& Frost,1997; Jiang,1999)。这就提出了为什么翻译启动有其方向性或不对称性这个课题,为了解 释这个现象而提出的一些假设又成为后来研究的课题( Jiang & Forster,2001; Witzel,& Forster, 2012; Allen,Conklin,& van Heuven,2015) 。另一个有意思的发现是,从二语转入母语比从母语转入二语花费的时间要更多,尽管双语者的母语要比二语更为熟练。这个现象也引起了究竟是什么机制在语言转换中起作用的研究( Finkbeiner, Almeida,Janssen,& Caramazza,2006; Philipp, Dade, & Koch, 2007; Verhoef, Roelofs, & Chwilla,2009)。

    以上仅是举例说明二语加工研究的四个方面有哪些课题,而非陈述这些研究的全部课题,所提及的研究也只是为了举例说明。




五、关于二语加工研究的建议


确实,二语加工研究真的像一个巨大的宝矿等待大家去挖掘了解。二十年前我从教学中发现学生的词汇学习问题后对词汇研究产生兴趣,十年前开始专注于词汇联想研究,从这些研究到现在的词联想衍生系列,其中每一步都能深深体会到你所说的新现象诱发新课题的兴奋,让人欲罢不能,兴致盎然。二语习得研究发展到今天,需要在研究方法上进一步借鉴,在研究视野上进一步拓展,在学科交叉上进一步融合。中国的外语学界已经有了这样的意识和行动。比如2016年在山东财经大学召开的认知与二语习得的研讨会上,我们看到了语料库与认知语言学、认知语言 学与二语习得的完美结合;还有在中国外语教育研究中心举办的心理与认知高层论坛,这是中国汉、外语言学界高层学者的首次会聚,也是偏理论的认知与重实验的心理语言学家的首次交融。这些都是非常好的开端。如果我们有学生或学者也对二语加工研究产生了兴趣,你有什么建议可以给他们呢?
:语言加工,包括二语加工,是一个极有趣味的研究方向,因为它的研究对象是我们难以直接观察但是又可以通过语言使用得到印证的语言心理现象。例如,我们通常不会觉得语音识别会受视觉信息的影响,但是一个McGurk效应让我们充分、实在地体验、观察到了这个心理过程 (如果你上网搜索McGurk Effect,你可以找到演 示这个现象的视频)    但是语言加工研究又具有较强的技术性。它的许多方法涉及到实验设备、实验软件的使用和比较复杂和细致的实验设计。同时,这方面的期刊论文也需要有一定的实验背景知识才能真正读懂。所以,学习二语加工研究的最为有效的方法是跟一个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学者学习,用师傅带徒弟的方式学会研究方法。一个有经验的学者可以解答论文阅读中碰到的疑问,讨论可行的研究课题,提供研究思路,并在实验设计和实施的方方面面提供指导。如果身边没有这样的学者,可以通过邮件、会议交流等方式接触这样的学者,从而获得一定的指导。




六、二语加工和二语习得


这也是比较典型的北美风格啊。我个人也确实从中获益匪浅呐。最后你再总结一下二语加工和二语习得的关系

:二语加工和二语习得紧密相关。如果我们把二语习得定义为一个研究非母语习得和使用的学科,那么二语加工可以看作是这个学科的一个部分。可以把二语习得和使用作为一个现象,我们从不同的视角研究它的不同的方面。例如,我们可以从社会文化的角度研究二语习得和使用中的社会语言学问题。二语加工则是侧重研究二语习得和使用的心理过程,它用二语加工的证据来探讨二语习得和使用的问题。二语加工的 研究课题很多是有关习得的课题,纯粹的加工课题较少。以上第五部分所提到的课题,有相当一部分就是二语习得的问题。例如,二语语音加工问题的实质就是非母语使用者是否能形成一套外语所特有的语音系统,这是一个习得问题。外语使用者在句子加工中是否对某些词素错误有敏感性这个课题也是一个习得问题。

    而且,因为它在研究方法上的特点,相比较于二语习得研究的其它途径而言,二语加工可以更为深刻地揭示二语习得和使用的心理过程。所以,关心二语习得和使用的心理过程的学者应该充分关注二语加工的研究成果。


:谢谢蒋老师对二语加工全方位的介绍。总的来说,我们不妨重点关注如下几点。首先,二语加工研究是二语习得研究的一部分,它侧重“透视”第二语言习得和使用的心理过程,提供二语加工的证据来验证或证伪二语习得的现象解释和理论假设。如果说相对而言,二语习得研究比较粗放宏观,侧重关注语言之教与习的效果,那么,二语加工研究在方法上更为精细微观,更关注通过语言使用所反映出来的习得状况。二语习得现有的研究方法多为外在的、描述性研究,从不同视角去解读这头大象的全貌。二语加工则可以从内里进行分析性研究,在理论建构、方法设计、现象解释上为解读二语习得提供有力的补充。其次,二语加工是心理语言学在二语研究上的延伸,它涉及心理语言学研究范畴内从语音识别到语言使用的所有内容。但它又必须回答第二语言环境下的语言加工问题,因此二语加工的范围又会比心理语言学更宽广。其中二语独有的经典研究问题至少有三:二语的可习得性( acquirability) 、二语习得年龄 ( age of acquisition,AoA) 和母语影响。可习得性是指二语使用者对某些语言规则是否(无法)达到本族语者的自动化加工水平,是否表现出使用出错或加工时间延长,例如英语的冠词系统、第三人称单数、中国学生的 he /she 不分等。习得年龄指学习者开始学习或接触二语的不同起始年龄,从入学前或是中小学甚至更晚开始学习英语,都有可能对二语习得和加工产生不同影响。既然有先摄的母语系统在,任何形式和层面的二语加工都不可避免地伴有语言间的激活、抑制和(或)转换。第三,从心理学角度看语言习得过程,就是看与语言有关的心理表征的变化过程,是去研究难以直接观察但通过语言使用可以加以印证的语言心理过程。比如学习一个二语新词,意味着在学习者的心理词库里存储了一个新词项,对新词意义的不断学习和使用会使得该词在心理词库中的意义联结越来越丰富,直至内化成心理表征的一部分。但这种语言学习的心理活动和心理表征肉眼难见,今天的脑技术也只是观察到即时发生的脑血氧流量和脑电活动,并不是语言本身的表征活动。第四,二语习得关注的是母语之外的语言使用和习得,几十年来二语习得研究主要从二语习得的语言和社会文化性这两方面进行了多角度、跨学科的探索和研究,提出了大批假设、模型、理论,获得了很多有意义的发现。但这些理论和发现还不能回答“二语习得到底是怎么习得的?”这个终极问题。我们需要在提炼、验证各种教学法、语言输入/输出/互动/反馈/注意的量、质、频次、影响因子等的数据效果等之外,更多地去关注二语习得的心理加工过程及其影响 因素( Gass & Selinker,2001) 。习惯于二语习得研究范式的学者不仅要研究习得的“习而后得”,还要强化心理语言加工的背景知识,多读相关的实验论文,注意实验设计的理据、逻辑和实验材料的选择,以及对整个实验过程的控制和实验数据的分析,了解二语加工研究与二语习得研究在诸多方面的“同”和“异”。




六、余论:蒋楠老师的一段话


    18岁那年,我在一个采石场开山做苦力。听说一个远房亲戚的侄儿从美国回来到南京大学讲学,并来常州看望他的姑妈,我好生羡慕。但是回国讲学这种事,对于一个初中毕业、在外边打工多年,而且照当时的情况会做工一辈子的我来说,那是天方夜谭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后来,我也回国讲学了。

    28岁那年,我在华东师大读研究生,一门课的教材是加拿大学者H.H.Stern写的Fundamental Concepts in Language Learning and Teaching, 好像有5-6百页,反正厚厚的一大本,光是参考书目就是好几十页,书中引经据典,好像每一句话都有一个依据,每一个论点都引用若干研究证据。许多外语教学史实,如美国的小学外语教育运动,加大拿的沉浸教学,关键期假设的沉浮和演变,起因如何,代表人物是谁,经典研究是什么,他那里如数家珍,娓娓道来。而且,这本书还特别通俗易懂。当时我的崇拜之心如滚滚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再有就是感叹:我这辈子是做不出这样的学问了。结果几年前我也写了一本参考书目几十页的书,英文滴。现在又每天坐在电脑前写一本参考书目会更长的书,也是英文滴。

    38岁那年,我已经在美国读博士读了好几年,那些顶级的期刊,如Language Learning,Applied Linguistics,仍然是那么可望不可及,里面每一篇文章都是不可逾越的权威。我不止一次对自己说,我在美国辛苦读书这么多年,只要能在这样的刊物上发表一篇文章,只要今后有一个人引用我,白纸黑字上出现了Jiang,某某年,我就心满意足了,因为太难了。后来我在本专业差不多所有的顶级刊物上都发表了文章,被引用了成百上千次。刚查了一下,是两千一百多次。

    48岁那年,我那十七岁的女儿已经非常叛逆,不爱学习,脾气火爆。她八岁时妈妈去世,我不善为人父,偏偏还要兼职人母,弄得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我曾梦想有一个温和懂事、像朋友一样的女儿,一起聊天,一起做饭,一起上街,一起回国。而现实很残酷地正相反。我的梦想注定是要落空了。可是,我五十多岁那年,我的小女儿出生了,不光出落得一个标致漂亮的小美女,而且天生的温和懂事,善解人意。

    不知道多少年以前,我想象我的理想生活是住在一个树林里,屋后有一块地,自己种菜养鸡。种菜一定要种上几棵葫芦,葫芦娃从架子上挂下来,平添一份农家的气息。屋旁有一片竹林,春天挖竹笋,夏天看竹林,秋天听栖鸟,冬天摇积雪。女儿帮我浇水,陪我除草,一起挖花生,一起采青豆,一起搭架子,一起运堆肥。这个在几年前还貌似不可实现的家居生活现在也成了实实在在的现实。

     如果一个人有梦想,愿意去努力,又有一点运气,那么许多看似遥遥不可及的人生追求仍然有实现的可能,特别是如果你还年轻!我知道我的微信圈里有很多年轻人,20多30出头,特别是今年初在北师大讲课时认识的。这篇是为你们写的。(摘自网络)



本文来源:《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2017年第1期

感谢文章作者及采访人张萍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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