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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荐读|邵敬敏:汉语疑问范畴研究的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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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荐读(第六十九期)汉语疑问范畴研究的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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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疑问范畴研究的再思考
邵敬敏暨南大学 文学院 广东 广州 510632

   

文章简介

文章来源:邵敬敏.汉语疑问范畴研究的再思考[J].汉语学习,2022,No.249(03):3-10.


摘要:疑问范畴,狭义来看,包括“疑惑”与“询问”两个次范畴;广义来说,则还应该 包括“回答”这个次范畴,这也是语法学比较关注的课题。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着重讨论 五个问题:(1)“疑问”的内外构成要素。(2)疑问的本质到底是什么。(3)疑问语气词的 互补对立。(4)上海方言疑问语气系统的比较及其启示。(5)语气词“吧”的来源假设。

关键词:疑问范畴;疑问的本质;互补与对立;叹词演变为语气词的假设

基金项目: 本文为国家社科重大课题“境外汉语语法学史及数据库建设”(项目编号:16ZDA209)成果之一,曾 在“第十一届现代汉语语法国际研讨会”(2021年7月,哈尔滨)上宣读。

感谢《汉语学习》授权推广,全文下载请点击文末“阅读原文”。


零.引言

疑问范畴,狭义来看,包括“疑惑”与“询问”两个次范畴;广义来说,则还应该包括 “回答”这第三个次范畴。它不仅是个结构范畴,也是个语义范畴,更是个功能范畴,可以看作三类范畴的共载体。有关的研究课题涉及:疑问代词、疑问语气词、疑问句式及其变化、 疑问系统、疑惑程度、疑问句的预设与焦点、疑问句的历史演变、方言疑问句的比较、疑问句的类型学、疑问句的主观情态、疑问与语境,乃至疑问语调类型,等等。

一.“疑问”的内外构成要素


“疑惑”是动力,“询问”是探求,这一对密切相关的要素构成了人类的“疑问”范畴, 推动且指引着我们在解疑的进程中获得新知。

(一)疑问的三个类型:向外看,有疑问,就要寻找答案。因此,“疑问”与“回答” 构成一个相辅相成的组合体。向内看,“疑问”不是一元的,而是二元的,可以分解为“疑 惑”与“询问”两大要素。两者匹配,形成关于“疑问范畴”的三种类型:

I.有疑有问:一般疑问句。

II.有疑不问:估测句、怀疑句。

III.无疑而问:反问句、设问句。

(二)疑惑的两大类型:“疑惑”本身还可以进一步分解为“未知”与“不解”两个次范畴。“未知”是不知道、不清楚某个事实。这是疑问句的主要功能。例如: 

①他是博士生吗?(问身份选择)

②谁来了?(问人物选择) 

③你去深圳还是去广州?(问地点选择) 

④怎么去北京?(问方式选择) 

而“不解”就是不理解、不明白,询问的是发生这样情况的原因或道理。例如: 

⑤他干嘛要帮你?(问目的) 

⑥你为什么要借钱?(问原因) 

⑦怎么去’北京?(问缘由) 

“未知”与“不解”,两者都是疑惑,都希望获得信息,但是有本质区别。前者目的是 获得表层的客观真相;后者目的是获得深层的主观原因。当出现疑惑,就可能导致希望知道 答案,自然而然发展为“询问”。同样一句“你怎么去北京?”不同的句子重音,显示了询 问的两个方向:重音落在疑问代词“怎么”上,问的是“方式”,从“未知”到“求知”;重音落在“北京”上,问的是“缘由”,从“不解”到“解惑”。

(三)疑惑的程度区别:疑惑有深有浅,从不疑(0%),到小疑(25%),到中疑(50%), 到大疑(75%),到极疑(100%)。起码可以区分为五个等级。

(四)疑惑与否定的转化:疑惑程度发展到极端,那就是否定。因此,疑惑与否定实际 上只是一墙之隔。从本质上说,疑惑就是不同程度的否定,是一种委婉的否定。这也就可以 理解,为什么高程度的疑问句很容易演变为反问句,但是低程度的疑问句很难甚至无法演变 为反问句。比如“吧”字疑问句就绝对不能变为反问句,因为那个句子里,疑惑程度相当低, 离否定太远,缺乏否定的语义基础,因而无法转换。例如:

⑧这么个要求,你会答应他?(语调是非问,倾向于“不解”,不必借助于疑问语气副词“难道”, 只要语调略微上扬,就很容易就变为反问句) 

⑨这么个要求,你会答应他吗?(“吗”字是非问,倾向于“未知”,有所知但是基本不清楚, 所以需要提问以求知,也可以转化为反问句,但是必须添加“难道”等语气副词,或语调明显上扬, 显然跟“你会答应他吧?”形成互补格局) 

⑩今天是星期天?(语调是非问,倾向于“不解”。或者借助于疑问语气副词“难道”,或者语 调略微上扬,就很容易就变为反问句)

11 他们怎么会知道?(重音落在“怎么会”上,意思是说他们不该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构成反问 句。关键是往往需要有“会”“可能”“可以”等能愿动词帮助) 

12 今天是星期天吧?(由于疑问程度太低,没有任何办法变为反问句) 

(五)询问的类型:询问可以分解为,真性问与假性问。前者希望对方回答;后者其实 发问者心中已有答案,换言之,不是疑惑,而是已知,问只是一种表态的手段或策略。当然, 真性问与假性问的内部还可以按照不同的要求进一步分类。


二. 疑问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一)疑问,是人类求知解惑的主要途径,也是几乎所有的语言都具备的不可或缺的重 要范畴。那么,疑问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不同类型的疑问句配合在一起,就会构成疑问句系统。由于目的不同,或视角差异,或 标准有别,可能形成不同的类型系统。根据我们的观察,目前现代汉语疑问句系统大致可以归纳为六大类型,分别属于三种系统。 

第一,来源系统。所谓的来源,涉及两个方面:一是生成来源,是横向的,就是从理论 上看,疑问句与陈述句之间是否构成某种渊源关系。比如吕叔湘(1985)的“派生系统”, 朱德熙(1982)的“转换系统”。二是历史来源,是纵向的,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语法化。因 为疑问句本身必然有个发展演变的过程。比如袁毓林(1993)的“泛时系统”。

第二,结构系统。实际上采用的形式标准,因为功能的不同必然会在形式上反映出来, 通过某种形式反映出相对应的功能。所以从结构形式入手,可以以简驭繁。结构是表征,比 较容易觉察,也比较容易鉴别。如林裕文(1985)、陆俭明(1982)主张的“结构系统”。 

第三,功能系统。功能跟意义密不可分。功能是说话人想表达什么想法,或要求别人做 什么。疑问句的产生与发展,自然是人们需要求知解惑,需要回答表态。功能的探求,跟疑 问句的结构形式密切相关,但是仅结构形式的变化是不够的,因为我们还需要结合说话人的 情态以及上下文和广义的语境。结构形式可以作为功能研究的入口,但是绝对不是终点。从 语义和功能切入的,比如范继淹(1982)的“功能系统”、邵敬敏(1996)的“选择系统”。 

各种归类系统,各有自己的特色,都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疑问句的特点。我们的问题是:哪种系统最能够揭示疑问范畴的本质? 

(二)我们以前一直认为疑问范畴的本质属性,就是“选择”。“选择”可以合理解释各类疑问句的本质需求。例如:

13 今天是星期天吗?(是非问)实际上是在“是/不是星期天”之间进行选择。

14 今天是不是星期天?(正反问)实际上是在“是星期天/不是星期天”之间进行选择。 

15 今天是星期天还是星期六?(选择问)实际上是在“是星期天/是星期六”之间进行选择。 

16 今天是星期几?(特指问)实际上是在“星期一、二、……日”七项之间进行选择。 

17 今天吃肉吗?(是非问)实际上是在“吃/不吃肉”之间进行选择。 

18 今天吃不吃肉?(正反问)实际上是在“吃肉/不吃肉”之间进行选择。 

19 今天吃肉还是吃鱼?(正反问)实际上是在“吃肉/吃鱼”之间进行选择。 

20 今天吃什么?(正反问)实际上是在“吃肉/鱼/鸡/蛋/菜……”之间进行选择。“疑问”正是选择的催化剂,而且主要是促使对方如何进行选择的指引图、信号弹。 

(三)“选择”是针对被询问的对方而言的,但是从询问者角度来说就不是选择了,因 为疑惑实际上包括“未知”与“不解”两个要素。针对前者,我们提问的目的是希望“获得 新知”,但是后者却无法如此解释。例如: 

21 你怎么来的? 

22 你怎么来了? 

23 谁来了? 

24 你为什么拒绝了她? 

例21“怎么”问的是方式,那是不知道,因此问者希望对方告知新的信息,当然,从被 询问者角度看,就是在“来”的各种方式中进行选择。例22 同样的疑问代词“怎么”问的却 是原因,那是不理解,询问者目的不是简单的获得新知,而是希望获得对方的解释,从被询 问者来说,也很难说是进行选择了,而是表达自己的感情与态度。可见,针对“不解”,疑 惑的本质应该是“探究”,即获知真相。例23问的是“谁”,也是“求知”。例24“为什么”则是“探究”。有趣的是,例21 和23 都无法成为反问句,而22 和24 却语调稍微加强或加上疑 问语气词“呢”就很容易变成了反问。而反问想表达的正是“否定”。可见“求知”跟“否 定”基本上无关,只有“不解”才可以经过“反问”打通“否定”的大门。 

更进一步分析,我们发现“求知”需要了解的是事实真相,这是客观存在的不变的(当 然对方“撒谎”又当别论);而“探究”需要知道的是对方的情感与态度,这在对方而言是 主观的可变的。因此,我们需要进一步细化:疑问的本质,对询问方而言,“求知”是要求 对方“选择”;对“解惑”来讲则是希望对方“表态”。换言之,疑问的本质不是单打一的, 它应该包括两个有机组成方面:“求知/选择”以及“解惑/表态”,涉及主客观两个方面。

三.疑问语气词的对立互补

(一)疑问语气词在疑问范畴里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北京话的疑问语气词比较简明, 主要有四个:“吗、吧、呢、啊”。陆俭明(1985)早年认为只有两个半:“吗、呢”、半 个“吧”。邵敬敏(2012)倾向于认同传统的看法,认为应该还是四个,并且专门论证了“啊” 其实也应该是疑问语气词,关键是“啊”并不构成结构类型的对立,而是赋予特殊的主观情 态,惊讶加上疑惑,简称“惊疑”。根据我们的理解,疑问语气词是彰显疑问信息的主要要 素之一,是凸显发问者主观情态的主要载体。因此,疑问语气词必然形成对立互补的格局。当然,在分析疑问语气词之前,应该先是疑问语调跟疑问语气词形成对立互补。

北京话的疑问语气词构成如下系统:

第一层次对立:啊/(呢、吗、吧) 

第二层次对立:呢//(吗、吧) 

第三层次对立:吗///吧 

首先是“啊”与其他疑问语气词的对立,功能上是“惊疑”与“非惊疑”的对立。其次 是“呢”与“吗/吧”的对立,功能上为“非是非问句”(特指问、正反问、选择问)与“是 非问句”的对立。最后是疑问语气词“吗”与“吧”的对立,功能上是“求知”与“求证” 的对立(也可以理解为“疑大于信”与“信大于疑”的对立),从而构成一个“逐层对立互 补的疑问语气词系统”:啊/呢//吗///吧。

其实,这四个语气词都是多功能的,可以出现在全部四种句类里,当然有主次之分。以 往之所以认为“啊”不属于疑问语气词,主要是因为主要用于感叹句,其次才是疑问句;至 于“吧”主要用于祈使句和疑问句,而“呢”与“吗”主要用于疑问句。除此之外,还有一 些口语里的“合音语气词”比较特别,语法意义相对也比较复杂。 

(二)“惊叹型合音语气词”有两个:“哪、啦”。这是在语气词“啊”的基础上加上 其他语气词构成的,在惊叹基础上加上某些特定的语法意义,不仅可以用于陈述句等,也可 以用于疑问句。

1.(ne+a=na 呢+啊):这实际上有两类:一是语气词“呢”加上“啊”的合音,表示深究 兼有感叹、激动语气,主要用于非是非问句,如“谁生你的气哪?”二是由于前一个音节的韵尾 是-n 结尾,跟句尾语气词“啊”合音,表示提醒兼感叹,主要用于是非问句,如“烧水做饭哪?” 2.(了+啊(le+a=la):属于语气词“了”与“啊”的合音,兼表对新情况或变化的 惊奇、兴奋等感情色彩。可用于是非问句和非是非问句。例如:

25 你不认识我啦? 

26 练得怎么样啦?○

27 明天你老人家送不送鸡来啦? 

(三)“合音特色语气词”有三个:“呗、喽、哟”,往往表示某种复合型更为细腻的 语法意义,具有比较特殊的口语特色。

1.(吧+呃 ba+e=bei):只能用于是非问,表达一种有点肯定但不十分确定的语气, 带有轻松、随意的情态,多在熟人或朋友之间使用,如“今天晚上没事呗?” 2.(了+哦 le+o=lou):主要用于是非问,以轻松口吻向对方求证,句前常常包含推断 性词语“那/那么/那就/这样说来/这么说/照你这么说/也就是说/听你的意思”等,往往带有一 种讽刺或幽默的特殊口吻。如“你们这是不想做作业喽?” “喽”通常不能用于非是非问句,如“*他什么时候回来喽?” 3.(咦+哦 yi+o=yo):主要用于非是非问句,表示一种亲切、提醒等特定口吻,如“你还想要什么哟?”


四. 上海方言疑问语气系统的比较及其启示


上海方言的疑问语气词系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和层次。其系统分类如下表:

第一层次对立:阿(疑问副词)/疑问语气词 

第二层次对立:咯//(呐、、嚎) 

第三层次对立:呐///(、嚎) 

第四层次对立:////嚎 

(一)上海方言疑问语气系统的特殊性。(注意:“啊、呢”显然是受到普通话影响的 疑问语气词,并非土生土长的上海方言)在剔除疑问语调因素以后,上海方言疑问范畴的显 著特点是疑问副词“阿”与疑问语气词对立,这不是简单的正反问跟其他句式的对立,而是 历史与现状的对立。例如:

28 侬阿会得跳舞?

29 伊阿是昨日来咯?

我们不主张把这类句式看作“正反问”(朱德熙 1985),因为缺少这类句式的结构特 点,名不符实。我们也不同意看成“是非问句”(刘丹青 1991),因为已经存在是非问句 的情况下,还要把这类“阿”字句也叫“是非问句”,实际上是抹杀至少削弱了这类疑问句 的特色。这两种观点本质上都还是不敢突破现代汉语(北京话)的疑问句系统的框架。我们 需要尊重汉语方言句类系统的特殊性与历史发展的差异性。

上海“阿 VP”句应该是受到苏州方言的影响格式,与受到普通话影响的正反疑问句并 存,是方言接触交融的结果,也是上海方言疑问范畴显著特点之一。由于这类疑问句既没有 是非问也没有正反问的结构特点,但是却有这两种疑问句的语义功能特色,而且承载疑问信 息的并非疑问语气词,而是疑问副词,所以,我们主张把它单独命名为“阿字疑问句”,实 际上也是来源于近代汉语的“可字疑问句”,以彰显其结构和语义的特色。

(二)作为上海方言疑问语气词,首先是“咯”与其他疑问语气词的对立,类似于普通 话里的“啊”,功能上是“惊疑”与“非惊疑”的对立;然后是“呐”与“、嚎”的对立,“呐”相当于普通话的“呢”,与“、嚎”功能上为非是非问句(特指问、正反问、选择 问)的“深究”与是非问句“是否”的对立;最后是语气词“”与“嚎”的对立,相当于 普通话的“吗”与“吧”的对立,功能上是“求知”与“求证”的对立(也是“疑大于信” 与“信大于疑”的对立)。

上海方言疑问辅助词(包括疑问语气词和疑问副词)的系统应该是:阿/咯//呐///////嚎 逐层对立,构成一个疑问副词与疑问语气词共同组成的“疑问语气系统”。因此,我们认为,普通话与各种方言疑问系统之间存在某种共性,又有个性。因此,可 以为每一种方言的疑问范畴建立起一个由不同层次组成的疑问语气系统,形成对立互补的系 统框架,切记不要把不同方言的疑问系统硬纳入普通话的系统模式里去。

(三)上海方言有“”字问句,我们认为这是在表否定的副词“勿”的基础上加上“啊” 构成的,读为[va 34],表示对某个问题确有怀疑,基本上不清楚,所以要发问,希望对方给 以明确回答,相当于普通话的“吗”字问句,这就属于是非问句了。例如:

30 侬是北京人

31 伊有迭本书

事实上,上海方言虽然很少使用正反问句,但是却存在正反问的简略格式。例如:

32 伊是北京人勿?

33 侬去勿?

“勿”后面还可以带上语气词“啦”,语气更加强烈,带有不耐烦的主观情态。例如:

34 伊是北京人勿啦?

35 侬有一千块勿啦?

“勿啦”(v+a)只要说得快一点,就可能合音为“”(va)。“勿”问句、“勿啦” 问句、“”问句的并存,说明这一演变可能还在继续。至于北京话的“吗”字问句,早就 证明是从正反问后项主体因为重复而简略演变来的。可见,从更广的视角来观察,我们会发 现,北京话、上海话、闽南话、福州话的这类问句,呈现出不同程度语法化的进程。从中也 可见,疑问跟否定的关系是何等紧密。

(四)吴方言“S,+嚎?”疑问句的启示。吴方言有两种疑问句形式并存:

1.“S 嚎?” 

2.“S,+嚎?” 

类型 1“S 嚎?”表示基本上知道某个信息,但是还不能确认,所以提出来,属于“求 证”,相当于普通话里的“吧”字问句。例如:

36 伊面头老漂亮格嚎?(普通话:那儿很漂亮吧?) 

37 伊是北京人嚎?(普通话:他是北京人吧?) 相对应的还存在类型 2“S,+嚎?”。例如:

38 伊面头老漂亮格,嚎?(普通话:*那儿很漂亮,吧?) 

39 伊是北京人,嚎?(普通话:*他是北京人,吧?) 

比较北京话和上海话,我们发现,上海话里,句末的“嚎”与句子主体之间如果没有停 顿,当然是语气词;但是“嚎”可以脱离前面句子的主体,出现明显的停顿,并单独发问,这时“嚎”就应该看作叹词,前句 S 为陈述句或感叹句,叹词“嚎”单独构成附加问,表示 追问。可见,这里的语气词“嚎”和叹词“嚎”应该有着密切的血缘联系。不仅如此,语气 词“啊”和叹词“啊”也有类似的情况:

40 你明天去深圳,啊?

41 你明天去深圳啊?

可见,上海方言语气词的演变情况对普通话的语气词分析也是有一定的启迪意义的。

第一,疑问语气词系统并不是规律整齐划一的,可能会有不符合一般规律的地方,这应 该是语言发展不平衡性决定的。

第二,叹词独用疑问句出现在疑问句之后,有一部分可能因停顿消失,发展为句末的疑 问语气词。叹词和语气词显然存在渊源关系,这在方言里可以得到比较充分的验证。

第三,普通话的语音形式相对发展得比较充分,而各地方言则相对比较慢一些。因此疑 问语气词可能在方言口语里有几种形式并存,这就为我们研究演变的历史提供了佐证。

五.普通话语气词“吧”的来源假设

参考方言语气词的演变过程,关于普通话“吧”的来源,我们大胆假设,它会不会是从 叹词“哈”,经过语气词“哈”演变而来的。

(一)不论是陈述句、疑问句、祈使句,还是感叹句,句后的叹词独用句“哈”都是疑 问句,都可以转换为句末的语气词“哈”,这意味着,这两者存在着一定的演变关系。例如:

42 是够让人头疼的,哈?(《编辑部的故事》)——是够让人头疼的哈?

43 去叫少爷来,哈?(《小团圆》)——去叫少爷来哈?

(二)“哈”与“吧”都只能够出现在是非问句末,语法意义都表示对上述内容大体认 可,并希望对方认同。句末的“哈”全部都可以换为“吧”。例如:

44 工作时间串门儿,带头破坏劳动纪律哈(吧)?(《编辑部的故事》) 

45 演员们忽然反应过来:合着咱这戏说的是侠客的前世今生哈(吧)?(《武林外传》) 

反之,疑问语气词“哈”也都可以换成“吧”,而且语法意义不变。例如:

46 这件事情对当当网是有压力的吧(哈)?(《创业者对话创业者》) 

47 有不少来自中国的出版商找您合作吧(哈)?(《对话美国顶尖杂志总编》) 

(三)凡是后句是叹词独用问句“哈”,前句也是问句,就绝对不出现疑问语气词“吗” 或“呢”,但却可以出现非疑问语气词“吧”。换言之,无论陈述句还是祈使句,句末带了 “吧”,后面还能够再用叹词疑问句“哈”,这说明,叹词“哈”跟前句的语气词“吧”所 表达的语法意义“揣测”是相融的,只是多了“追问”的功能。例如:

48 这个有得一等奖的机会吧,哈?(BCC 微博) 

49 给点面子咱们早些就寝吧,哈?(BCC 微博) 

(四)崔希亮(2011)曾经对语气词“哈”进行过比较详细的分析,指出其语法意义是 “寻求证实或认同、赞同或附和”,我们认为,语气词“哈”“吧”与叹词“哈”的语法意 义应该是基本一致的,都表示兼有提醒对方注意,并希望对方确认的意味,充分说明三者的 一致性,即疑问语气词“吧”与“哈”以及叹词“哈”,在疑问句里的语法意义是基本一致的,都表示有认同倾向的提问,前两者跟“吗”形成对立互补。而且有趣的是,凡疑问句末用语气词“哈”的人,几乎都不用疑问语气词“吧”。

目前关于疑问语气词的来历,有多种猜测。语气词“哈”应该是北方方言的口语词,如 东北、天津等地,在北京话里尽管也用,但使用概率或频率明显不如“吧”,在普通话里, 更是比较少见。鉴于口语总是先于书面语的存在,我们认为,疑问语气词“哈”是从疑问叹 词“哈”演变而来,跟“啊”的演变应该属于同一类型。而“吧”的语法意义恰恰跟“哈” 是吻合的。从音韵角度看,“哈”与“吧”的韵母都为 a,仅仅声母不同,所以作为语气词 附加在句尾时,似乎双唇音应该比舌根音好发得多,发音时的趋易避难,应该是大势所趋。这就比较容易理解,语气词“哈”很容易变为“吧”了。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哈”有叹 词和语气词的区别,而“吧”只有语气词却没有叹词存在。也许假设为疑问语气词“吧”是 从疑问叹词“哈”演变为疑问语气词“哈”再音变而来,而并非直接从某个叹词演变而来, 这可能是比较合乎情理的。


作者简介




    邵敬敏  男,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广东省中国语言学会荣誉会长,全国高等院校现代汉语教学研讨会名誉会长。主要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语法、语法学史、语言接触与变异、国际汉语教学等。电子邮箱:tshjn@jnu.edu.cn。

本文来源:《汉语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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