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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波整理:赵万里“校勘学”授课笔记

刘波整理 书目文献 2022-12-04

趙萬里“校勘學”授課筆記

 

劉波 整理 

    刘波,湖南新宁人。文学博士。国家图书馆古籍馆敦煌文献组副研究馆员。著有《赵万里先生年谱长编》《国家图书馆与敦煌学》《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善本方志书志》(与李坚合著)等。


內容提要:20世紀三四十年代,趙萬里先生在多所高校兼任校勘學、版本目録學等課程,但没有完整系統的講義流傳下來。2017年國家圖書館征集入藏的一份“校勘學”聽課筆記,比較忠實地記録了1944至1945年趙萬里在輔仁大學講授校勘學的內容。課程內容涉及校勘學的方方面面,如:與校勘學相輔而行的其他學科、校勘學的使命、校勘學史、校書四法、傳佈文化方法之三時代,以及校勘實例、校勘材料。

關鍵詞:趙萬里 校勘學 聽課筆記

 

2017年初,國家圖書館征集入藏了一份民國時期的“校勘學”課堂筆記[①],首頁標注“1944—45趙萬里講”,可知授課教師爲趙萬里先生,授課時間爲1944年下半年至1945年上半年,爲期一年。

20世紀30至40年代,趙萬里先生曾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輔仁大學、中法大學、中國大學等5校任教。查考任課時間,1944至1945年度任課者僅有輔仁大學,因此記録人當爲輔仁大學國文系學生。按輔仁學制,“校勘學”爲國文系“三年級必修,每週二小時,全年四學分”[②],因此記録人極有可能爲輔仁大學國文系第十七届學生。查當届國文系共有張瑞廷等25位學生[③],但此筆記未留下更多綫索,無法確認其姓名。

歷年的《輔仁大學一覽》,對“校勘學”這一課程均有概要的介紹:“本學程講述校勘古籍之方法,并舉實例以明之。至校勘範圍,兼及四部;所用資料,新舊兼收。俾初學得據以作校勘實習焉。”[④]考察筆記的內容,舉實例以明校勘方法、範圍兼及四部、資料新舊兼收等3個特點,均得到了明確而充分的體現,可證趙先生授課內容與《一覽》的介紹是兩相呼應的。

全面抗戰爆發前,趙萬里先生曾在清華大學講授“校勘學”,撰有講義《校勘學綱要》。這門課程分材料論、方法論兩大部分。材料論列十一項:論古彝器文字之有裨于比勘詩書、論近世出土之碑銘石刻之有裨于校勘及輯逸書、論類書之有裨于校勘及輯逸書、述歷代石經之沿革、述校訂諸經注疏之新材料、述校訂諸史之新材料、述校訂先秦諸子之新材料、述校訂唐人詩集之新材料、述校訂元曲之新材料、述搜輯元明散曲之新材料、論輯逸書之新開展及前人輯逸書之優劣;方法論列死校、活校二項[⑤]。比較而言,輔仁課程與清華課程在結構上有很大差異,但討論具體校勘材料上則有不少共同點,因此《校勘學綱要》對整理這份筆記不無參考價值。

這份記録稿中,相當長的篇幅用于闡述“傳佈文化方法之三時代”,即簡牘文化時代、卷軸文化時代、雕板文化時代,側重于各時代的文獻及其特征,作爲校勘的準備工作——調查古書版本源流的重要內容,介紹給學生。這一觀點,趙先生後來撰成《從簡牘文化説到雕版文化——記載文字的工具發展簡史》一文(載《文物參考資料》1951年第2期),非常簡潔地概述了中國書籍史的脈絡。從筆記和文章的對比中,我們可以看到趙先生這一學術觀點的形成與發展歷程。

這份筆記共56頁(不計空白頁),以鋼筆書寫,字跡清晰工整,文字也比較完整。我們特將其整理出來,供關注趙萬里先生和校勘學史的同仁們參考。

整理本盡量保留筆記原文,少數錯字、衍文徑直改正,少量脱文酌爲增補;少量記録不完整的內容徑行刪去,以清眉目;“傳佈文化方法之三時代”“校勘實例”“校勘材料”三部分內容,原作爲調查古書版本源流的部分內容,穿插在“校書四法”下講授的,整理時按照內容連貫、體系完整的原則,將它們析出,并代擬了幾處標題,以“[]”標示;章節層次標記,原筆記所用符號不一致,略顯混亂,整理時酌加劃一。

必須要强調的是,這份資料是某位學生的聽課筆記,不是課堂的實録,不可避免地存在記録不完整、不準確的地方,且很有可能滲透了記録人的理解與觀點。筆記中多次出現“趙萬里以爲”的表述,至少説明記録人在某些時候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在書寫,而不是原原本本記下趙先生所説的話。因此,這樣一份未經趙先生本人審讀的資料,不足以準確傳達趙萬里在校勘學某些細節問題上的具體觀點,僅能從宏觀角度反映趙先生的學術思想。特此説明。

 

校勘學

1944-45趙萬里講

參考書

陳垣:《元典章校補釋例》(始刊於中央研究院),陳氏自刻本。

與校勘學相輔而行之科目

(一)目録學

校勘的對象爲古籍,古籍的作者、內容,具見目録學。目録學狹義指書本,廣義一總傳流的史料、文物,尤其古器物、地下材料。治校勘者亦須注意地下材料之目録。

例:《昌黎集》。命相家的祖師李虛中爲唐人,與昌黎同時,集有李虛中墓誌。碑文民二十一年出土,文字與集中文字有七八句不同。故校《昌黎集》亦能以地下材料校勘。

又,《庾子山集》,豆盧恩碑文不句讀。清初此碑出土(按此碑不題作者),二者校勘,可見集中文字之脱誤。又豆盧恩正史有傳,則此碑之出有補正史。

反之,地下材料亦能作爲校勘之對象。

例:我國最古石刻爲《石鼓文》(舊藏國子監),二十年前僅見明拓本,傳明有安國拓本(安國以活字刻書),民十五始知無錫安氏藏石鼓文已流入日本(郭沫若見於日本),可以此本補通行本之缺。

又,唐初功臣多陪葬昭陵,世僅知二百餘,未知確數。每人前有神道碑,可與《唐書》相校,然昭陵石刻多爲三之二,未拓全碑。法Pelliot復新發現若干神道碑(爲乾嘉時人未見者)。神道碑多收入王昶《金石萃編》,然多脱誤,故可據原碑、原拓本以正王書,以補唐史。

(二)板本學

每時代之刻書,有其特點。每一時代寫本亦然。同時所刻書亦有地方之異。治校勘學者凡須有板本學之知識。

今後校勘學之對象當不如清人之僅限於經書,材料當不限於紙上材料,而兼及地下之發現。

校勘學的使命

求學首賴書本,然古書流傳至今,多有“不健全”的狀態,校勘學的使命在醫治書本的不健全。書籍之病態:1.有屬先天的;2.有屬後天的。校勘學注意後者。

如細讀一書,賴主觀的觀察發現其前後矛盾之處,如無客觀的資料,極難決定其錯誤之屬於先天或後天(雖多屬後天的),如錢大昕之《廿二史考異》,其所糾正雖多確切不移,然不能確定其爲先天或後天的(如有漢時流傳本對校始能確定)。

然時代近之書籍,則書中矛盾屬先天者最多。如《元史》有原刻本,後世治元史者多發現其錯誤,則屬先天的錯誤。柯劭忞之《新元史》之著,蓋不滿意元史之先天後天的錯誤。《新元史》刻於民國,後天的錯誤或可避免,然難免先天的錯誤,故有《新元史本證》之作。

故校勘學者,重在糾正後天的錯誤,然有時亦須涉及先天的問題。

文字之書於簡牘、卷軸,極易錯誤。可以説有文字記録,即有錯誤。如《呂氏春秋·察傳篇》云,史記之“三豕”,子夏以爲“己亥”之誤。

一著作問世後,經過多次傳抄刻本,必多魚魯豕亥之誤。我國雕板始於唐,前爲卷軸,再前簡牘文化。《書》、《詩》屬於簡牘文化時代,當時已有錯誤。延至卷軸、雕板,脱誤猶多。校勘學的原則:雕板文化時錯誤最多,當以卷軸校正之;卷軸之誤,當依簡牘校正之。

欲校勘一書,須先明其刻本之先後歷史。一書之流傳愈久,錯誤愈多。然而近代書籍之須校勘不下於古籍,故如《紅樓夢》,有胡適氏爲之考證。胡適此作可爲近代校證之成功。

然校勘學之對象不當僅限於書本。譬如碑刻,碑刻之收集始於宋,範圍最大者爲清王昶之《金石萃編》,然書中錯誤極多,絶不可依據,故可據流傳拓本以糾正之。又如研究古文字、古史者多根據金文,然金文亦多錯誤脱文,此爲鑄器時先天的錯誤,此亦須校勘家糾正之。校勘學之使命在糾正一切有文字的資料後天的不健(根據書本或地下材料)。

然校勘時,有時雖發現錯誤,而有時不能解決(以無新材料),故校勘學先在發現問題,繼而尋求解決。

附:收集資料,有三種方法:1.抄書,保存原書樣式。抄書方法當以清初毛晉汲古閣影抄雙鉤爲最著。2.校書。3.拓墨。拓墨之法始於六朝。

校書不過爲一種訓練讀書方法。

校勘學史

(一)漢

漢成帝時,劉向整理古籍,每書著一序録,已及校書之事。《文選·魏都賦》注引《風俗通》(佚文):“劉向别録:校讎者,一人讀書,校其上下得謬誤爲校;一人持本,一人讀書,若怨家相對爲讎。”劉向所校書已不可得,然鄭玄注三《禮》,猶可以見其校書之跡。

石經(石經凡八次):東漢靈帝熹平二年,太學博士全主今文(然多兼通古文,此乃異於西漢博士),而在野學者多尚古文。博士以今文刻石,而經有數説,如《詩》有齊魯韓三家,石經以魯詩爲主,而存二家異文(齊言……韓言……)。(南宋初見石經之一部,民初發現石經,可以見魯詩之部。)

此外,漢人有理校法(清人大都用此法),鄭注三《禮》,以己意修正經文。經文本字字義不可解之,則有三法解釋之。段玉裁《周禮漢讀考序》:1.讀如、讀若:擬其音。2.讀爲、讀曰:改其音。3)當爲,即今之當作:改其字。或形之誤,聲之誤,或相近而誤。此第三法,即今所謂理校法,無客觀的證據,憑主觀的學識據理而改經。此法流弊極多。

(二)六朝唐

至唐,或爲古書注“音”,或兼明“音義”。則必須先改正古書之誤。隋唐間陸德明爲《經典釋文》,雖重在音義,而兼出各本異文。隋釋道鶱又《楚辭音》(敦煌發見者)。又如《國語補音》(北宋宋庠)。《周髀算經》亦有音義,亦收集各種異文。猶清人之注古書,必先校補,段之注《説文》,王之疏《廣雅》皆如此。

唐以後,雕版發達,蜀本由卷子本變爲冊頁。付梓以前,必先集古寫本校其異同而後加付刻。宋國子監刻一書,必先請學者校正之。宋太宗後國子監刻書,時名學者皆曾爲校勘。《玉海》及南宋程俱《麟臺故事》及《宋會要》,可見國子監校書經過。故宋監本當優於古寫本。然讀宋監本,猶多誤字,是皆傳刻之誤。

宋監本多存古書本來面目,即誤字、闕文亦存其舊,此實可以爲法。百衲本廿四史之《漢書》爲宋監本。王念孫《讀書雜志》所云景祐本《漢書》即指此。其中有一望而知的誤書,此蓋當時校者未得確據,不敢任意改之也。此可以見當時國子監校書者之真精神

又如南監本南北朝七史(即百衲本),每一卷後常有校記,列出一句“厶厶厶厶”,不注疑字。此可見南人校書之精神(與修《四庫》相反)。

北宋末陸佃校《鶡冠子》常云“一作厶厶”(當云“某本作厶厶”),有時顯爲誤字,而陸佃一一列出,此非陸佃之不知,蓋所以存各本異文,此乃宋人校書之科學精神。

(三)明

明人刻書任意改古書內容、形式。如明天啟郎氏刻先秦兩漢諸子多種,名爲堂策檻本,都任意改古書,不足爲據。

然明人校書,極爲嚴格,與刻書相反。如明末毛晉汲古閣,其所刻書內容多不可考,其所藏所校之書極精。其所抄書,全存古本面目。毛本可爲校書底本,蓋好惡參半,而可以其所抄之書校之。

毛氏死校法:毛晉善於校書,其四子皆善於校書,而其第四子毛斧季尤善。其丈人陸敕先貽典亦善,斧季、貽典二人校尤精密。前人名爲死校。凡文字有絲毫之異者皆注出之。二人所校書較爲名貴。

死校法不知始於何時,或爲明人所創,而蘇州派藏書家尤善於此。此法可以保存古本的真面目。校書之所以保存古本面目,創自三吴藏書家。

(四)清

清名藏家亦多屬吴人:黄丕烈(嘉道間人)、顧千里。

黄氏收集古本,喜人傳抄,而己亦喜校刻,所見既多,精於板本。其藏書之富之精,在嘉道時首屈一指。所刻書有五百餘種。其翻刻古書,與明人異,力在保存古書原來面目。

顧千里爲黄氏家師,亦善校書。顧千里不特助黄氏校書,當時凡願刻書者,皆請顧氏,如胡克家《文選》、張敦仁《禮記》、汪士鐘之刻《禮記單疏》。

故嘉道間藏書推黄氏,校書推顧千里。顧爲學者,長詩文。黄嗜書,其藏書不在求學,視爲藝術。以學術言,黄不如顧。明乎明清二朝之藏書歷史,始能明黄氏地位之重要。

明清藏書家之校書,僅在保存古書之面目,不加是非。如黄氏不能判别是非,可爲後人校勘古書之助。如黄氏《淮南子》(黄氏云爲據北宋本,其實爲南宋末年坊本,《四部叢刊》本即景印影抄宋本)加以校勘,然不考其是非。後顧千里以此本示王引之(伯申)。王之《讀書雜志》中以《淮南子》爲最精,然王著此書未見宋本。時《雜志》已刻成。王乃列舉其優點,附於《讀書雜志》後。故名學者如得藏書家之校本,必能有更多的成績。

校勘古書資料、方法有二:1.尋求最古的抄本、刻本,以古本校今本。2.古書中之引用本書者,而以類書爲最。此法開源於明人,而清人發揮光大之。

清人校書喜用古類書。古刻本止乎宋,而唐人以前抄本又不能見。故校宋以前古書,清人好利用古類書。其實明人已知利用古類書,如明人校《水經注》,即用《太平御覽》(北宋初),朱謀㙔之《水經注箋》多舉《御覽》所引之異文。又梅慶生(明天啓)校《文心雕龍》亦利用《御覽》。敦煌本唐寫本《文心雕龍》殘本多與《太平御覽》同,此雖殘本,然可以推知《太平御覽》代表唐時或唐前古書的面目,由知可知《太平御覽》之真價值。

明人已開清人利用古類書校書之先聲。然明人僅舉其異同,不研其異同。清人文字聲韻考證之學發達,故能利用此種資料以爲其主觀的結論的佐證。然清名學者好以主觀的觀察作爲假設,然證據。陳垣謂爲理校法。

理校法在清時特爲發達。王念孫的理校法比較謹慎,其後俞樾(蔭甫。同光三大師俞、黄以周、孫詒讓皆浙東人。三人以方法之孫爲最,以天才之俞爲最,黄介乎其間)《諸子群經平議》,意在學王氏父子,全用理校法,純以主觀的推測,然皆屬假設,非證據,故二書之價值不如王氏之書。

清樸學家校書限於經、子,且多用理校法,不用對校。其流弊爲武斷妄臆、擅改古書。王氏父子以其文字聲韻的學識,其理校成績,實不可及。如王氏所校《淮南子》與宋版《淮南子》(此本於《淮南子雜誌》刻成後發現)及敦煌寫本相合。然至清末俞樾,全法王氏,然王氏當用旁證,而俞氏則全憑主觀,隨意改古書,此理校法之流弊也。

讀王氏父子書,或以爲王氏先有主觀的假設,而後於古類書中尋證據,其實王氏先抄集古類書古注之片段文字,而後加以解釋也。俞氏即全憑主觀,不加證據矣。故欲校書,法王氏父子可,俞氏則決不可取則也。

清人校書可分兩派:1.對校:如阮元之校十三經。2.專門學者尚理校,如王氏父子。

清人校勘多屬古書,古經史子多有校勘,如阮元之《十三經校勘記》,多據古本,純爲對校法。此種對校法,雖最笨,然最可靠。然至今日,古本陸續發現,阮校僅爲十三經校勘之始耳。近商務印書館張元濟菊生先生,擬校廿四史。日本校《大藏經》。

清儒校書,僅限於經史子。現在校勘的範圍擴大,一切書皆可校勘,一切書皆當利用。

現代校勘學之趨勢:1.乾嘉後古本發現不少,故經史子雖經前人校刻勘,然當可補前人之未備。2.研究範圍擴大,小説戲曲皆可爲吾人校勘之資料。

校書四法

(一)對校法

最要者爲對校法,此法先當收集古本(古刻本、抄本)。乃以時代較近,比較普通的本子的底本,而以他本相對,校其異同。如《元典章校釋》,陳援庵以沈家刻本爲底本。然如校極古之書,則古刻古抄本不知凡幾,收集極難。此法最笨,然最宜提倡。

工具書:清邵位西(懿辰)《四庫全書總目標注》,注出各書之古抄刻本;莫友芝《郘亭知見書目》,亦依《四庫》目録列舉各本,明以前《四庫》未收書亦補出不少。二書條理略同。二書之失,不在其材料之不足,而在其所述多屬傳,失之不正確。又二書論各本時代之先後,論證不足,故多未能爲定論。明以前書刻本,讀此二書,可以見大概。近百年來新發現之書、新刻書不見凡幾,然無統計之書,故邵、莫二書尚不可廢。然二書所録多不正確,故當加以補正。

如燕京馮家昇專治遼史,所著《遼史源流考》,對於遼史源流多所發明,然所舉各書版本,亦多有不正確者。

現在收集刻本之空間、時間多過於前人,早則始於唐寫本,而空間則包括國外。如《論語》吾國刻本最早爲南宋,而日本正平本代表吾國六朝卷子本的面目。於抄本亦然,清人能見明初寫本,已爲快事,然今日能見東漢之簡牘,魏晉六朝之書及隋唐之書。國外亦發見六朝以下之寫本書。

今日之工作:1.前人所認定之抄寫本時代,當重加考定(大概當延後)。2.當重加收集。收集本子,非能短時間內得之者。如陳垣之校《元典章》,最先得清人抄本而已,若僅據此以作校勘,必不能如此成功。作此工作者,須頭腦清楚,記憶力强,處處留心而後可。

最好方法,個人先當有調查工作,著一完備之表格,見一書,即將是書之特點分别填好,當注明者:

1.行款:半葉厶行,每行若干字,或每行自厶厶字至厶厶字不等。中國刻書,尤其宋時,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同一性質的書,其行款必同。且後世覆刻時,多依舊本行款。如宋國子監所刻經史,十二經經注本(南北宋)各爲八行,四史多爲九行。明覆刻經注本,如明嘉靖徐獻忠之刻三禮,亦爲八行。清人調查古本,凡宋本多注明行款,明清本則多不注明。

2.書邊、書口。書邊:①左右雙邊(或雙欄)、上下單邊。②四周單邊。③最少者爲四周單邊。北宋、南宋中葉前,多爲左右雙邊、上下單邊;四周單邊爲後起者。書口:①白口:無線。②黑口:(粗)黑口、細黑口。白口書最早。黑口之起,大概與四周雙邊同時。

3.又,後半葉匡外左上有方格,以記篇名,名曰“耳”。故當注明有耳無耳。南宋前多有耳,元明後無耳。古代裝書與今相反,明以後近代裝具,耳已失其意義。

4.當注明前後題。古本大題在下(如“史記”),小題在上(“五帝紀”)。漢至宋如此(爲卷子形式)。明清相反。

5.當注明作者。

6.當注明書口上字。古本書口上有數目字,記字數。有注者則“大厶厶、小厶厶”,宋元明本多如此。

7.刊工當詳細記明。版心下有人名,爲刊工姓名。一本書的刊工最多百餘人。刊工之姓名,對於刻書的地點的考明,極有用。有時,一書的刻地,無法調查,而由刊工的姓名推知。由統計刊工考定刻書之時間、空間,百無一失。

8.注明書之特點。如避諱之字,某字缺筆,某字不缺筆。故當深悉宋帝諱,尤其是南宋。又如補版。有時一書刻於宋,而有南宋、元、明補版,當注明之。然必當極有經驗,然後能斷定。不可由字跡之清楚與否下斷語。

9.注明收藏人姓名,以明其傳授。此功非數十年能辦。辨别圖章之先後,賴個人之學識。

10.如爲少見之書,當抄下先後序跋、目録。如爲普通書,前後特别序跋,亦須抄録。

總之,凡一書之特點,足以斷定此書之時代、地點……者,皆當注明。

調查抄寫本尤不易,有古至唐五代者。斷别抄本書的時代,較刻本尤難。明清寫本較易,而六朝唐宋寫本,則非得人指導不能。

調查結果可以得一書傳流的系統,然後可以校書。

如:胡克家刻《文選》,根據宋淳熙尤延之刻本覆刻。顧千里作《考異》。然嘉慶後《文選》的古刻古抄日有發現,當改造顧之《考異》。

《文選》本子有五系統。《文選》注始於隋唐之間。《文選》白文本爲三十卷,帶注《文選》爲六十卷。白文本爲唐初或唐以前抄本。

1.白文本

①第一發現白文本者爲楊守敬(光緒人,爲日本使館參贊),爲日本三十卷白文本。日本有二書極重要:《文選》三十卷白文本,《左傳》杜集解三十六卷,皆爲六朝寫卷子本。此二者爲唐時流傳至日本,或唐時日本抄本。楊守敬曾校《文選》。如《海賦》,較注本多兩句。楊守敬有校本(附清刻本)(故宮藏,今不知何處)。日本原書今不知下落。

②敦煌寫本,白文本,僅有三、四卷,今在歐洲。

白文本爲最初的面目。

2.有注《文選》

①陸善經(隋末唐初)注。引書不多。唐以後即失傳。敦煌發現初唐人寫本。卷藏于天津某氏。此卷兩面有字,背爲佛經。

②李善注本。六十卷。

a 有敦煌之唐寫本,僅二三卷。藏英法。

b 刻本最早的爲北宋仁宗時刻本。(時人所謂宋本,大都爲南宋本。)存十七八卷。“通”字缺筆。(今所見“通”字缺筆書凡三:《文選》,《莊子》,《齊民要術》。)

c 南宋淳熙尤延之刻本。胡刻《文選》所本,爲最善本,清人所見最古者。書發現於貴池。書末附《考異》(即與五臣注校)。

顧千里爲胡克家刻《文選》,然顧千里所見本缺《考異》,未見《考異》,故重據宋後各本爲《考異》。胡刻爲影刻,即影抄後覆刻,存原書面目。

書雖爲李注,然出自六臣注本,以李注輯出而成,故書中尚有五臣注者。後陸心源見《考異》,補刻之。

疑胡刻底本中有抄者。故如能見全本尤刻《文選》,即可見與胡刻大體相同,亦有完全不同。事變後,北大圕收得真正的尤刻《文選》,可以較對。如能以此對校,可以見胡刻之臆改。

d 章本。元至正年章伯顏刻本,爲尤刻嫡系。

③五臣注本。唐高宗時注。五臣注不多引書,重在意義。三十卷。宋時有單本(宋時有三本:李注,五臣注,六臣注)。五臣單注本宋後失傳。南宋紹興麻沙鎮刻五臣注,此爲今人所見最古者。一二八前,南翔王氏藏(爲汲古閣毛氏藏),今藏蘇州。按同光間蔣氏有抄本,今藏北大圕。(今北平藏善本最多者爲北大圕。)

④六臣注。六十卷。宋以後流傳《文選》多爲六臣注本。

a 最早者爲北宋末明州刻本。顧千里未見之。中國僅有一部,故宮藏。(故宮藏二,一爲此本,一爲廣都裴氏刻。)

b 明嘉靖吴縣袁氏刻本。顧未見。

c 贛州本。此本多見,至明嘉靖刻,當藏於國子南監。

d 《四部叢刊》,爲南宋建陽坊刻本。

⑤集注本。一百二十卷。此爲近代發現者,未知何人所集。有李善祝,五臣注,陸善經注,音決,音鈔。爲唐人所集。中土久佚。近日本發現。民初羅振玉發現後印出。日本京都大學影印古鈔本叢書,出十二集。八集爲《文選集注》。又有《經典釋文》唐寫本。

又如《淮南子》,近時校者,多未注意其系統。1.爲二十一卷本。2.明正統本、《道藏》本,分爲二十八卷。

又如《老子》,有二注本。1.河上公本,2.王弼注。六朝後王弼少見。唐時卷子本最多,唐寫本極多,文字與現傳本不同,當明其系統。《老子》又有石刻,唐人刻石幢有刻《老子》者,亦可以校《老子》,可以見其文字之異同,以明其屬於何一系統。

(二)他校法

校書第一步用原本、古本校勘。或據同時或稍後時人所引。引用古書,以類書爲多。《太平御覽》即根據前朝類書而成,故實可謂爲唐時的面目,其價值在一般宋本書之上。清儒多用類書及古書古注以資校勘。

古書引書有二法:1.明引。2.暗引,不指出引書。補正古書,當利用古書。如《韓詩外傳》、《説苑》、《新序》、《孔子家語》,中多根據古書,引用時雖不免改削。第一當以此類書與古書同者查出,與同時期書引文相同者亦當指出,可以互相訂補,如以《外傳》校《説苑》,以《説苑》校《外傳》。

又如,宋時《冊府元龜》(此書不注出處,故校書者未能充分利用),校宋前史書皆當利用。清時以《冊府》校《舊唐書》、《舊五代史》。

《冊府元龜》與《舊唐書》:《冊府》所收唐史書特多,修《冊府》時《新唐書》未成,中引《唐書》必《舊唐書》。道光時岑建功刻《舊唐書》,由劉文淇等爲校記及佚文。時未見宋刊《舊唐書》(今百衲本《舊唐書》中有一部爲紹興本,然與今本無大差異),劉文淇以《冊府》中爲《舊唐書》,故以爲校勘記及佚文。

按《冊府》所載唐事,固多與《舊唐書》相同。然《冊府》對於唐一朝事,是否僅據《舊唐》一書?修《舊唐書》時(石晉時),唐文宗實録已不可見。故《唐書》三之二,事多缺略。修《冊府》時,能見德宗以前實録,故劉文淇所輯佚文是否屬於《舊唐書》?由此可見,利用暗引資料,當十二分留意,不能驟下斷語。

《冊府元龜》與《舊五代史》:清輯《舊五代史》,先自《大典》輯出,補以《冊府》,然《冊府》所載五代事,豈僅據《舊五代史》一種耶?

清儒以漢碑校經(如王念孫)。南宋黄大輿《梅苑》(即集宋詠梅詞),可以明《花草粹編》校補。唐杜佑《通典》,中亦多暗引。宋王讜《唐語林》仿《世説》,引唐説部,可以校補唐人説部,如《封氏聞見記》、范攄《雲溪友議》、李肇《國史補》。

節引:古人引書,節引居多。如《文選注》,又如唐馬總《意林》(根據梁庾仲容《子抄》)節抄諸子。南宋紹興間人朱勝非《紺珠集》(按此書當是北人編)、南宋紹興間人曾慥《類説》、元末明初陶宗儀《説郛》,節抄唐宋子部説部。引用此類書以作校勘時,當慎重。以上爲叢書性質。

唐以後,尚有一書的節抄,唐名之曰“略出本”。如敦煌發現《春秋後語》(西晉孔衍編),可以之校《戰國策》。有二本:1.全本的。2.略出本。

南宋時呂祖謙《十七史詳節》,或可以校正史。

全引:夫人雖全引古書,有時亦加改易。如古地方志,引古人詩文、石刻文字,本宜全部抄録,然有出常人,不免錯舛。如清嘉道沈濤《常山(今真定府)貞石志》,此書極佳,録全文,并加考證。元初助世祖平宋平金爲董氏,多有神道碑(董爲真定府藁城人)。沈書以碑文模糊,中多缺文。按今有萬曆《藁城志》(康熙志即據此重修),中亦録碑文,與沈所録不同,則府志修者隨意改削也。

校史書,則他校法,不僅限於上述資料。如校《漢書·地理志》,可根據璽印(中多地名)、封泥(近有大部西漢封泥出土)。如校列傳,可據出土之墓誌、神道碑。有時墓誌與史傳同一人而姓異者,故不特可以正後天之誤,而可正先天之誤。利用此種材料,常有新發見。

(三)本證法

王念孫校子書(如《荀子》),常賴本證。此法校經子不易見功效。此法以校史書爲最宜。宋吴縝《新唐書糾繆》即用此法。然此法之功在發現本身之矛盾(大部非後天的錯誤),嚴格言之,非校勘之責。清汪輝祖《元史本證》以《元史》蒙古語譯音無定音,故列舉異譯。此種矛盾,由於原作者,非刊者之故也。以本證所得,大抵爲作者之失,然有時亦顯爲刊者之誤。如《北魏書·地形志》有二“秦州”,《本紀》、《靈徵志》有“泰州”,而不見於《地形志》,故“秦州”爲“泰州”之誤。

(四)理校法

第四法。純賴學力。此乃清儒所謂考證學也。此乃最高而最危險之方法。如俞樾《群經諸子平議》,不明理校之義,任意猜測。有理校所得,雖無確證,亦可視爲確切不移者。如段玉裁《經韻樓文集》,《尚書》“洛陽”字,本宜作“雒”,三國黄初後始作“洛”。段氏言之成理,然無確證。此乃理校法。今則發現之東漢銅器鐙上“洛陽”之“洛”,多寫作“雒”。由此復可以證古器之真贗。

傳佈文化方法之三時代

傳佈文化方法之三時代:

1.簡牘文化時代,書名“篇”。先秦—晉。

2.卷軸文化時代,書名“卷”。東晉—唐末。

3.雕版文化時代,書名“卷”。唐末至現代。

(一)簡牘文化時代

以竹簡木牘爲傳抄文字,不知始於何時。金文中有“冊”字,已爲簡牘文化時代。先秦簡牘之發現有二次。1.西漢時孔子廟壁中書。古文經典之發現。爲古文家之始。2.西晉時,盜現戰國魏安釐王墓,發現竹簡(按古時凡生時所用所愛好者皆以爲殉葬),中有《穆天子傳》、《紀年》(始於夏三代,因名《竹書紀年》。宋以後本《竹書紀年》爲僞書,清輯本爲真本)。

漢簡牘之發現,近日有二大次:

1.光緒二十餘年,英斯坦因(Stein)受印度政府之任,至中亞、西亞考古。至敦煌(自漢至今,敦煌爲東西文化、商業、宗教之要道),在敦煌北長城故址烽燧及新疆沙漠發現極多木簡。多數爲文書、檔案,又有《急就篇》、《蒼頡篇》等,又有日曆、醫書。墜簡多爲正反兩面,《急就篇》等爲觚形,多角形。法沙畹先研究之,王國維、羅振玉重考證爲《流沙墜簡》。有二次印本,第一次爲民初本,二次印於五年後。《流沙墜簡》雖有補充之必要,然不能再有新結論,是爲世界名著。

2.第二次爲瑞典人斯文赫定所發見。斯氏於漢樓蘭遺址,發見簡牘,并有一小本東漢時之《戰國策》。斯氏有《樓蘭考古記》。

斯氏最後組一考古團,時人反對之,乃以中國學者參加之。研究範圍極廣(生物、氣象)。一路由中國內地至新疆,一部由平綏路經內蒙至甘、夏(多爲外人),於寧夏、甘肅交界處漢長城遺址(漢名居延,今名石墩子)發現極多簡牘,數有二萬餘。運至北大,分類考正,由馬衡、劉復任之。民二十五年復由新進學者任之。先爲釋文,復加考證。稿存商務,以故未印。故世人多未知其內容。

中最可注意:“筆一枝”,與今形式異。馬衡著有《記居延筆》(載《國學季刊》)。見此,可以明漢人《筆賦》。書一冊,名爲“簿”。由七十餘“簡”串成,中述軍用器械,弓若干,矢若干。此可謂爲中國歷史最古之書。又有“箭”,上有極細刻字。另一隊,發見殘手寫本,當爲晉以後者,有六朝與唐者,有刻本書,爲宋時者。

近二次發見,簡牘內容多爲文書,非古籍(僅有字書、醫書,字書有《蒼頡篇》。史游《急就篇》,世行者爲明松江府學本,故今當以漢簡本對校。)

漢以前簡牘制度,僅能就古籍推測。漢簡牘制度:漢簡牘長一尺。今所謂尺牘,蓋漢一尺爲牘。

漢測量法有多種。建初尺,銅尺,原尺失傳。清初考古者,多以建初尺爲單位。清人有仿建初尺,今不易見。清人考訂其真僞有數法,證爲真建初尺。方法:1.以莽量圓周中成內切正四方形,長即爲一尺。2.以漢弩機證。今發現六國至晉之弩機。弩機上有望山,望山刻有尺度,一格爲一寸,十之即成尺。

漢公文詔書保守秘密之法(露布爲公開的):疊數簡上覆一簡,名曰檢(今人所云“署檢”即此義);中開一口,上小下闊,名曰函;以繩束之,以泥封之,名曰封泥;上復加璽印。“封泥”二字始見於《呂氏春秋》,封泥普通爲黏土,重要的和以他質。今山東發現大量封泥,可以考見西漢之小篆。

現代中國學術,當讀羅王二氏書:《雪堂校刊群書敘録》,讀此可以見羅氏治學方法及新材料;《觀堂集林》,利用新舊材料,互爲因果,當詳讀。然二書之成已有二十餘年,亦當讀民十至廿六新進學者之著作。主要的雜誌:《北大國學季刊》(《發刊辭》胡適)、《清華學報》(最後數年)、《燕京學報》(共29期)、《輔仁學誌》、《中央研究院集刊》。

(二)卷軸文化時代

簡牘文化至西晉告一段落。三國、晉時紙未普遍。寫本書最早的,爲東晉時北涼之寫本書。卷軸文化爲《隋書》、兩《唐志》之時代。書名“卷”,名卷子本。

卷軸制度:古卷軸與今相同。卷長一丈至五十餘丈不等;中爲軸心,以木製,兩頭上漆,有以玉,玉軸卷不易見;籖以牙製。古一卷由數十紙合成,上下有欄,有細格(今名烏絲欄)。

《玉臺新詠序》:“五色花箋,河北膠東之紙。”爲實事。敦煌無五色箋書,蓋敦煌文化不能代表唐高文化。日本藏有《王子安集》殘卷(通行本爲宋或明人輯本,《唐志》之集已佚),爲初唐寫本(與王著書時極近),中十餘篇爲今本所無。此本爲唐日本人寫本,以“五色花箋”,日本定爲國寶。日本以原式原色影印。清蔣清翊注王集極佳,惜未見唐本。

唐中葉刻書之法行,即宋初,卷子本尚不廢,尚可見宋刻卷子本書。卷子本至元絶跡。

卷子本發見:1.敦煌。2.日本(古廟)。3.新疆(多爲殘卷)。此類材料,多爲乾嘉學者所未見。

敦煌之發現。敦煌位於甘肅西北部。敦煌有鳴沙山,山有若干窟,窟中有絹本佛像,有壁畫,都屬唐末五代,至遲爲宋初之作,可稱爲中國古代佛教藝術品之結晶。日人著有《敦煌畫之研究》,極有價值。第一發現的法伯希和,光緒年至敦煌,將所有佛像加以攝影,惜未成書。他處爲石刻,無壁畫、絹本。

鳴沙山下有一莫高窟,爲一大洞,中爲一道觀,主持者爲王道士。窟中一旦壁傾,中發現一洞,有無數卷軸。愚民不識,以之糊窗者、製藥者。

第一次:英斯坦因爵士至敦煌,與其手下人名蔣師爺,以極低代價購得數千卷。運至大英博物院。此爲第一次。此一次所取不完全是漢文的(漢敦煌多發現,最要的非華文),爲最完善、最有價值的。

第二次:後一年,法河內教授伯希和經河北、山西至敦煌。復選購,數量在斯氏之上,攜至北京。時羅振玉、董康、王國維、蔣伯斧,俱供職學府,得見之。羅振玉印有《鳴沙石室佚書》,又《鳴沙石室古籍叢殘》,不過伯氏所得百之一耳。伯氏以其所得贈巴黎國民圕。劉半農編有《敦煌掇瑣》,日羽田亨編有《敦煌遺書》,皆原於伯氏所藏。至於倫敦所藏,未有目録,外人始終未得內容。民二十餘年日本編《大正大藏經》,有敦煌佛經,得調查倫敦所藏。

於是羅振玉提議,乃使人盡取所藏。一部分爲私人所得,一部入學部,今入北京圕,凡八千餘卷。多數爲佛教經典,而且多爲普通的。陳垣編目爲《敦煌劫餘録》(六冊,陳寅恪序)。

續伯氏後,日大谷光瑞使橘瑞超至西北敦煌考古,亦得許多卷。橘著有《西域考古圖譜》,爲研究中國中世史所必備。二十年後,印行《新西域記》兩大厚冊,日文。

民初甘肅張督軍廣建,收集數百卷,爲散落民間者;又在天水得秦公敦(研究秦歷史所必讀,爲一篇韻文)。張藏卷竟無人願買,竟爲日本書賈所購。又,天津某氏藏三百餘卷。中有佛曲,及《十六國春秋》殘卷,亦爲日中村不折所得。中國古物流入國外,而國人尚不知,惜哉。日梅原末治著有《支那古銅器精華》,爲治銅器所必讀;又著《洛陽金村古墓聚英》,中有銀杯,背有銘,爲戰國初年物。

敦煌寫卷之時代:最早爲東晉、北涼、西涼。最晚爲宋太宗時寫本。大部爲唐代。

古人寫經之目的:祝福(为私人或公家),寫經爲功德,寫後供養之。鳴沙石窟即敦煌四週居民自六朝至宋寫經供養之處。

北朝敦煌屬瓜州治所。西魏初、北魏末,敦煌與洛陽交通斷絶,時瓜州刺史元榮,及以後刺史鄧彥,二人之寫經亦藏石窟中。唐末敦煌與中原隔絶,張義潮、曹元忠亦有寫本。地方長官如此,各階級皆有,如能收集卷後題名[可見概況]。

寫本之性質:宗教經典佔十之八九。有道教的(唐崇道教)。最多爲佛教經典。宋以前譯本,可分二種:1.唐以前譯本。2.唐譯本(太宗時玄奘使西域),爲直譯(以前爲意譯)。宋以來對於經史注意整理,然不重佛教經典。敦煌佛經:1.可以見失傳的經典。惜國人不注意此點。2.可以作比較的研究。景教唐時極流行,敦煌有許多景教經典,比較有名的:《序聽迷詩所經》、《至玄安樂經》、《宣元至本經》,皆在日本。摩尼教(自唐至明清,王國維《摩尼教流行中國考》,陳垣《摩尼教入中國考》),北京圕藏有兩卷。外國宗教之傳入,皆經敦煌,敦煌文獻可以見各處文化之交匯。欲吸收外國思想,必須創一新文體,玄奘法師之能介紹西域文化,因爲能創一新文體。

四部之書,數量不多,且已多有印本行世。經:《周易》、《毛詩》、隸古定《尚書》(與日本發現者形式全同)、《左傳》、《穀梁傳》、《論語》(何晏集解、鄭注(宋以後已失傳))、《禮記》、《爾雅》。《論語》鄭注僅半卷。輯《論語》鄭注最多者爲宋翔鳳,此卷可以正宋輯之誤,可作《論語鄭注輯疏》。日大谷光瑞在吐魯番見一殘紙,亦爲鄭注。又有《經典釋文》未改字本,即天寶衛包未改者,故爲原本,僅《舜典》、《禮記》。史:有《漢書》、《唐律》、《史記》。子:《老子》、《莊子》。集:《文選》白文及李注、《玉臺新詠》、唐陳子昂别集、唐初王無功文集,又唐人選李白高常侍詩。敦煌寫本對於校勘古籍,實無多助矣。

日本所保留之古寫本,即唐時傳至日本者,非指近代流傳入日本者,如景教《一神論》(唐敦煌寫本)。中國文化最盛時期,最爲外國所景慕者,前爲漢,後爲唐。如唐時日僧圓仁自浙江經運河至長安,以所見聞寫成《入唐求法巡禮行記》,有景印及排印本。

唐文宗時日人佐世在奧著《日本國見在書目》,中有與兩《唐志》不同者,有在兩《唐志》之外者,此書目價值不在兩《唐志》以下。由此可見唐時中國書籍之流入日本者爲數極多。此書是否實在記録,或轉鈔他書而成?日本所編之《秘府略》一千卷,類書,仿北齊所編《修文殿御覽》、唐所編《文思博要》(二書至宋失傳),與《太平御覽》(北宋)體例相合,可見《太平御覽》亦仿前類書。惜《秘府略》僅存一卷,見羅振玉《吉石盫叢書》(爲明寫本)。又民十年發見約當宋明寫本,有景印。《秘府略》引書極多,可以證《日本國見在書目》爲實録也。

[國外存中國佚書]:1.中國失傳而流傳在國外者。古籍之失傳而僅存在國外者,宋已有之。如宋時《説苑》佚《反質篇》,得高麗全本補(陸游《説苑》跋文)。又如閱《高麗藏》(海印寺)總目,可以見宋佛藏所無之古籍。近人已知在國外採訪失傳古籍,然都注意宋前古籍,其實元明清書籍之失傳於中國,而保存在日本者爲數更多,亦當注意。2.國外有古本流傳者。或中國所傳爲近代刻本,而國外有古本者,如日本有六朝本的《論語》,當注意之。3.國外某一時期有者。國內國外俱已失傳,而國外在某一時期有此書者,亦當調查。

上類書籍之最先注意者始於乾隆時,自梁皇侃《論語義疏》(宋以後失傳)由日本傳入中國始。乾嘉時日人山井鼎著《七經孟子考文》,根據日本流傳之古寫本,爲八書校勘記。時中國學者見之,半信半疑。蓋書有與唐石經相合,有與《經典釋文》合者。時適阮編《十三經校勘記》,故是書與學術界極大震動。

又日天瀑山人編印《佚存叢書》,有元明人書,凡十餘種,是使國人知古籍有僅存於日本者。又同光時,日人森立之著《經籍訪古志》。光緒末,日人島田翰著《古文舊書考》。日本之高山寺(藏書極多)、金澤文庫藏有極多古籍。

於是我國楊守敬在日本時,以中國金石拓本與日人交換古籍,所得甚多。楊爲史學家,爲地理志學,亦長於目録學、金石考證學,任職日本公使館,爲黎庶昌(詩人)隨員。楊守敬著有《日本訪書志》,中一部購回國,或鈔校。以後日人之景印古本,皆楊守敬提倡之力也。楊又編《古逸叢書》(題爲黎庶昌,實爲楊所編)。民初羅振玉僑居日本時,復加採訪,所得爲數不如楊,而價值過之。商務《續古逸叢書》之《莊子》爲真正北宋監本(通缺筆),即得諸日本者。

書有通行本,而在日本有古寫本者,舉其著者。經:《春秋經傳集解》,日本有六朝卷子本,三十卷(楊守敬言之,然無印本);《論語集解》,日本有六朝卷子本(正平刻本,猶存卷子本面目);《經典釋文·禮記》,唐寫;《毛詩正義·秦風》。史:《史記》,日本有古寫本殘卷;《漢書·食貨志》(《古逸》本)、《揚雄傳》(日本已印行)、《高祖紀》。子:《莊子》、《淮南子》(在《秋荻歌》卷後);集:《文選》白文(六朝原來面目);《王子安(勃)集》。按宋人刻之唐人詩文集,皆爲宋人所集,非唐原本。如日人所引唐詩,往往與通行本不同。又《知不足齋叢書·全唐詩逸》,皆據國外材料,爲日人所編。

有在敦煌在日本同時發現者。如《論語義疏》(單疏本,無經注全文),日本流傳爲經注疏全文本,非六朝面目;而敦煌發現單疏殘卷,可以見六朝之原本面目。

除敦煌、日本外,我國有不有唐寫本書?宋時已不容易見唐寫本。李清照、趙明誠《金石録後序》(可謂爲宋第一篇散文),中言藏有南唐人手卷,已特别提出。清道咸時發現三種書:

1.莫友芝發現唐寫本《説文解字·木部》(經宋米友仁鑒定。不全)。此書發現極有關係。世以大小徐爲《説文》功臣,其實古本面目也爲二徐所亂。古本爲每行兩字。且二徐校定,並不有助於《説文》。以唐本與二徐本校,有許多不同處,而且多是唐本爲長。同治時有人據此作一校勘記。有人以此本爲偽,蓋段氏改定《説文》,多與唐寫本相合,故後人以爲寫本爲根據段校偽作。此卷實爲真唐寫本。決非偽造。此本之可貴:①可以見古本面目;②唐寫本猶保存小篆古法體勢。

此卷後爲端方所得,民十年見於北京。有影印本流行。此卷已流入國外。民十五年左右,日本有名漢學家內藤虎六十歲時,日本稱爲還曆紀念,其弟子欲爲之壽,以購此卷贈之。後日本定爲國寶。(中國常忽視國寶,如近代發現古鼎,以“盂鼎”爲最大,以“毛公鼎”文字最多。)

2.《唐韻》(孫愐)。爲《切韻》後第一韻書,可以正《切韻》之誤。爲唐寫本。爲明內府之書,後歸晉府。清光緒爲蔣伯斧所得,有神州國光社影印本。原書民國後無人見之,或已失傳。此書已非卷子形式,已改成葉子本。

3.故宮藏唐寫王仁昫《刊謬補缺切韻》(敦煌本亦有《切韻》發見)。此書著録於《石渠寶笈》。又有唐人寫本《山海經》,此爲故宮所藏最可貴者。有唐蘭手寫本出版。趙萬里以爲此本非唐寫本,而是北宋後期寫本。

(三)雕板文化時代

宋前抄本,所存無幾,且多不易見,故校勘工作之中心爲刻本。我們對校工作以宋明刻本爲對象,重點在宋至明中央政府所刻之重要經史(一小部子集)。明乎宋明雕板史,則校勘時苟遇特殊現象,可以知其原因。

如校《説文解字》,最古爲南宋監本(多誤以爲北宋本),平津館(孫星衍)始刻南監本《説文》行世。現宋本《説文》之存世者國外有(即《四部叢刊》本),國內有二本半(尚有另卷),皆出自南監本,然內容不全相合,其故何在?雖同爲南監本,然印不在一時,或印於元時,或印於明初。印於後期每有補版,故各本有不同之點矣。

木刻印書始於唐,然僅行於民間,未爲政府注意。唐文宗時民間已有木刻曆本、醫書,然仍用刻石,蓋以刻木未能久傳。唐文宗開成間長安刻石經。石經有七,而以開成石經爲最,現存長安碑林。開成石經爲十二經,無《孟子》。近張宗昌覆刻本,《孟子》則據清高宗刻十三經。

五代時以馮道提倡,國子監以木刻刻十二經行世。自後唐始,至周畢。五代十二經與唐石經不同:唐石經爲白文,五代刻經附注。自南北朝以後,民間流行之經都帶注,正文大字,注雙行小字,每行十五六字(如日本正平本帶注,爲六朝後傳統面目)。唐石經不帶注,然所據底本都帶注,蓋據書題知此,如《毛詩》云毛萇傳、鄭玄注,刻時未刻注也。據此馮道所刻經,較唐石經尤爲有用也。馮道又刻陸德明《經典釋文》。然五代監本,南宋時已不可見。

同時四川孟蜀亦刻石經。孟刻石經,蓋鑒於唐石經之無注也。孟石經有注,時未完成。宋時繼續刻石,至宋徽宗始畢,且增入《孟子》成十三經。故孟石經大部爲宋刻。蜀石經有一千餘石。宋末蒙古入侵,蜀數遭兵燹,文化毀滅殆盡,清人能收集一小部,已非易事也。

北宋太宗時,國子監始事刻書。《爾雅》覆刻五代十二經注本,故如見南北宋監本經注本,如見五代監本矣。清初日本室町氏木刻《爾雅》二卷,卷下末有“國子四門博士李鶚書”。按李鶚爲五代北周人,見《五代會要》、《冊府會要》。則室町氏所據底本,必爲宋監本,而此本復出自五代監本。故室町氏所刻《爾雅》極爲重要,蓋猶存五代最初刻經之面目也。室刻《爾雅》見楊守敬《古逸叢書》。室氏《爾雅》形式:半葉八行,行十五六字。唐寫本都爲每行十五六字,故此爲六朝以來傳統款式。現如見八行經注本,必爲五代或宋經注本一系。故宮藏宋刻《爾雅》,與室町氏刻本款式完全相左。缺最末一葉,爲毛氏抄補,故有無“國子四門博士李鶚書”數字,不可知矣。按故宮本爲南宋監本,本爲汲古閣所藏(收入《天祿琳琅叢書》)。

南宋監本現存者尚有:《禮記》及《左氏傳》殘本,爲南宋監本(八行本)。

五代及宋監本,已全部不見得。收藏家多云藏有北宋刻本,猶拓本必云唐拓,周器必云商器,皆言過其實。然南宋官刻或坊刻經注本,如爲八行,皆可謂爲五代監本轉刻。蓋宋人翻刻,多保存底本款式也(明清刻書喜改易原來款式)。

南宋地方政府刻經注本(八行本)流傳:江陰軍刻《春秋左氏傳》,傳本不易見,前故宮藏;興國軍刻《春秋左氏傳》,宣統元年後流至日本靜嘉堂文庫。

日本古刻本(明末清初,及乾嘉時)多據宋刻本,其價值在吾國明清刻本之上。

私人刻本:寧宗時岳珂(武穆後人,相州人,寄居嘉興)刻《九經三傳》,名爲相臺岳氏本。此本爲南宋私人刻書之最著者,亦爲八行本。岳著有《九經三傳沿革例》,見《知不足齋叢書》。故宮天祿琳琅(清高宗藏書處)、五經萃室藏有岳刻五經,有武英殿覆刻本。後乾清宮失火,藏書半付諸一炬。按《天祿琳琅書目》分正續二編,正編爲火燬,續編尚存,其中一部分爲宣統贈其弟厶厶。故宮印有目録。今武英殿覆刻五經極易得,由此亦可以見五代監本之面目矣。真正岳刻僅存《周易》(藏商務)及《左氏傳》,《周禮》有殘本,及《孝經》四種而已。

南宋書坊刻本:建大字本。現存《春秋左氏傳》,亦爲八行。治三《禮》以徐刻三《禮》爲佳(明正嘉間刻),有時在宋元本之上,今雖不知其祖本,然徐刻爲八行,則可知其來源。南宋坊間據監本經注本刻書,復增入《經典釋文》(五代宋監本必不如此)。北宋、南宋初必無《釋文》與經注合流之刻本,南宋中期後始有經注附《釋文》之刻本,始於福建書坊,後行於各地。監本流傳之少,由此也。

結論:南北宋監本經注本,現雖不可得,然今日流傳各本,皆出自八行監本也。

經疏(正義)。經之有疏,始於六朝。唐人著新疏後,六朝人疏多失傳矣。現僅存皇侃《論語義疏》。唐時孔穎達先成《五經正義》一百五十卷,後繼以二《禮》二《傳》(計九經)。宋時先刻五經,後及九經,仁宗時邢昺復成《爾雅》、《論語》、《孝經》注,故有十二經疏本。又,六朝唐北宋皆爲單疏本,如“經厶厶至厶厶,正義厶厶厶厶”,不附經注。北宋十二經疏亦爲單疏本,半葉十五行,每行二十餘字,此爲唐傳統式形。以上所以補充阮元《十三經校勘記》。阮原刻本已不易得,通行本附各經後者爲節本。南昌刊本十三經注疏,附節要本。

經疏可分三時期:

1.疏始於南朝。可見漢晉以後,對於古注亦不能了解。今存梁皇侃《論語義疏》(南宋後失傳,清乾隆時復自日本傳入)。皇又有《禮記疏》,北宋時佚,近發現日本古寫殘本,羅振玉影印之。此疏極重要,可以見漢晉舊説,及漢晉人小學説。

2.第二期:唐太宗時孔穎達等五經正義,後賈公彥《周禮》、《儀禮》(二《禮》),《公》《穀》二《傳》,共九經。北宋太宗時,復刻五代監本、經注本,復刻九經經疏,仁宗時邢昺復成《爾雅》、《論語》、《孝經》疏,乃刻十二經經疏。此本爲半葉十五行,行二十餘字(行密字小),此爲六朝以還經疏傳統格式。唐人抄《毛詩正義·秦風》殘卷,亦密行小字,與宋本同。以上皆爲單疏。日本傳本皇侃《論語義疏》帶經注,爲後代刻本。法藏唐人寫皇疏爲帶疏。

單疏:無經注全文,按疏雖所以解經及注,然以經注本人人皆備,而古書既屬傳抄,故略經注文,僅曰“經厶厶至厶厶,正義厶厶厶厶厶”。此種單疏,爲本來面目。南宋以後,經注疏合流,雖便於誦讀,然全非經注疏本來面目,誠校勘上一劫也。

宋以後刻本與現行本,對於經本文,已無多差異,故重要者在注疏。阮十三經校勘無助於經文,而重要在注疏。

北宋國子監單疏本雖修於汴京,然刻於杭州,至南宋紹興時加以修補出版,故南宋監本即北宋監本也。以後單疏本無復刻者,蓋經注疏合流本出,致單疏不傳,故自元以後,單疏本已極不易見矣。對於單疏之注意,始於日人。蓋宋監本之傳世者,在日本較多也。

現存十二經單疏本:十二經除《爾雅》外,每經至多有一部流傳。

《周易正義》十四卷:存。現藏上海陳氏(上海藏書最富者爲潘、陳二氏)。爲南宋末余琰讀易樓所藏。明時歸唐伯虎,清時入翁方綱手,清末歸徐坊,民國時始入傅增湘手。民二十五年在日本出版,四冊,末有傅增湘跋。

《尚書正義》:存。現藏日本宮內省圖書寮,爲日本國寶。有影印本。爲南宋監本。

《毛詩正義》:存八至四十卷。現日本內藤虎次郎藏。有影印本。爲南宋監本。

《左氏傳》:存。日本近藤氏藏古抄本(出自監本),有影印本。爲南宋監本。

《禮記》七十卷:存。殘二卷,《王制》。日本某氏藏。有影印本。此爲北宋監本之一。

《周禮儀禮疏》:《周禮》佚。《儀禮疏》清嘉道最爲稱道(如段錢顧皆極稱之),本爲五十卷。清人所發現者實爲南宋監本,且佚數卷。黄丕烈藏(黄氏爲藏書中心,其所藏之富之佳,人莫測之),顧千里助汪士鐘影刻之,故今有常州汪氏刻本。《四部叢刊》三編影印汪氏刻本。儀禮單疏原本不知去向。

《穀梁疏》:存,殘。存舊抄本。在國內。

《公羊疏》:存,殘。存後七卷。南宋監本。現滬吴興蔣氏藏。清末時吴興藏書有三人,蔣、劉、張。王靜安之學得力於羅(金石)、蔣(古籍),靜安爲編《傳書樓藏書志》,未印。蔣氏藏書民十五入商務涵芬樓,現十之八九毀於一二八。此書後售於潘氏。今商務印入《續古逸叢書》。

《爾雅》:世上存二部半:一藏日本靜嘉堂(本爲清吴興陸氏藏),一藏涵芬樓(《續古逸叢書》、《四部叢刊》本),半部寶應劉氏藏。二本皆爲明初印本(洪武公文紙印),非印於一時,故內容不同。

《論語》:佚。

《孝經》:佚。

《孟子》無疏,蓋邢昺作疏時,《孟子》未入經也。南宋初《孟子》入石經。今《孟子》疏托名孫奭,實爲南宋時人依托也。

爲何單疏流傳如此少?南宋初越州(浙紹興)兩浙東路鹽茶司刻(自高宗紹興至寧宗慶元刻)經注疏本。越州本雖爲合流,猶存單疏面目,與單疏本有同等價值。越州刻不僅十二經,且有《孟子》。越州本,一稱八行本,又名黄唐本。

經注疏合刻,始於越州本(淳熙、慶元間)。越州本之重要性:今經注本及經單疏本多失傳,不得不利用越州本。清阮文達十三經校勘,能利用越州本,多所補正。越州本今存《周易》、《尚書》、《禮記正義》等。

《周易注疏》(不名“正義”):清嘉道時風動一時。陳仲魚著《經籍跋文》中所謂:1.《周易注疏》即越州本(然陳氏未知爲越州本)。道光後此本爲常熟瞿氏藏。此書印於明初。2.日本足利學校藏宋刻越州本《周易注疏》。此書有陸遹(放翁子)手跋。

《尚書正義》:日本足利學校藏。有足利學校刻本。

《毛詩》:佚。

《禮記正義》七十卷:存。當爲明初印本。按單疏僅存二卷,故此本極重要。清初季振宜藏。雍正時惠棟曾見之,有極長跋文,全部校於汲古閣十三經後。爲後人臨校。阮元即入校勘記。惠手校原書,清末民初歸袁世凱子克文(藏書入上海潘氏,有《寶禮堂書目》)。有影印及木刻本。

《春秋左氏傳正義》三十六卷,南宋慶元間沈作賓帥越時刊,最晚。本爲季滄葦藏,清何焯校,今藏涵芬樓(將收入《四部叢刊》四編)。

《周禮疏》五十卷,今藏國內,此足以自豪者。按此書重要過於《左氏傳》,因無經注、单疏本。《周禮》經注本,傳清中葉傳蜀眉州《秋官》二卷,今入日本。《周禮》單疏本不傳。故欲見經注、單疏面目,端賴此書。清儒無人能見此書,民國後始發見。書藏故宮,董康照相,付大東書局印行,然缺照一卷(第三十四卷,大東本由其偽造),以《周禮疏》與普通本比較,有不少異同,有志者可作校勘。

《公羊》、《穀梁》:失傳。

《論語注疏解經》:刻於廣元後。現存六卷。中二三卷,前存歷史博物館,民二十二年南遷;北大圖書館有二三卷。此外有蜀眉山本,今存日本內閣文庫,由商務影行。蜀本當後於越州本。

《爾雅》、《孝經》:無考。

《孟子注疏解經》十四卷,偽孫奭注疏。《孟子》入經極晚,故付刻當亦最後。與故宮《周禮疏》同時發現。以此本校明清刻本,有詳略不同,則明清各本誠偽中之偽也。

越州本傳本不多,蓋尚未爲最方便之本。

慶元後福建建安麻沙本,經注疏外,加入《經典釋文》,爲四位一體本。福建建安爲刻書中心,歷三朝,日本且僱用福建刻工。福建刻書之盛能歷久不衰者,以能適應時代,所刻書多爲科舉或民間應之書,即今所傳之十三經、十七史,皆爲建安刻本一系。

建安刻經有二種方式:1.經注與《釋文》,如商務《四部》之《毛詩疏》,即麻沙本。2.經注疏、《釋文》,此種刻本當在廣元後,當時名爲附《釋文》本,又名十行本,又名閩本。明初尚出版。《爾雅》元初版毀,明初補刻《爾雅》。明正德時,李元陽爲福建監察御史,重雕《爾雅》,爲九行本。此本正德後大爲風行。明萬曆北監覆刻李元陽本,清初殿本復據明北監本。真正附釋文十行本,南宋本、元本或明初本極不易得,世所傳多屬明正德印本。阮元校勘用二本:1.十行本,2.李元陽九行本。

五代國子監僅刻經類,北宋國子監之異於前朝者,爲兼刻經史。宋監刻史始於淳化(太宗),所刻有前四史、《晉書》、《南北史》、《隋書》、《新唐書》。南北七史則仁宗嘉祐時一次出板,歐陽脩《五代史記》徽宗時刻。共爲十七史,爲北宋一朝所刻。

以板色不同可分二類:有大字本,十行,類經注本;小字本,十四行,類經疏本。宋公私所刻史書,如十四行,出小字本;如爲十行,則出大字本。

監本流傳於世者:

《史記》:此本與他本不同,《老子列傳》列於列傳之首,以宋時尚道教也。宋裴駰《集解》、唐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唐時三注各自爲書,宋監本《史記》僅有《集解》。南宋淳熙時,耿秉刻《史記》,始以《集解》、《索隱》合刻。慶元時黄善夫復以《集解》、《索隱》、《正義》三種合刻(百衲本《史記》,即爲黄善夫本)。此種合刻便於誦讀,然三書本來面目以此消失,此其弊也。清儒無人知黄善夫本,僅錢大昕知有耿秉本。十行監本《史記集解》本藏熱河行宮,民四五年流入北京,今傅增湘藏。缺數卷。當爲北宋刻、南宋印者。

景祐監本《漢書》: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録》及此書,王念孫《讀書雜誌》亦言此書。清嘉慶時黄丕烈藏,民瞿氏藏。百衲本即此本。

景祐監本《後漢書》一百二十卷:殘存三之二。今常熟瞿氏藏。瞿鏞,道光時人,四世藏書,藏書樓名鐵琴銅劍樓(近代藏書有南瞿北楊之號)。

《三國志》十行監本:失傳。然有南宋監本(一稱衢州本),覆刻北監本。百衲本第一冊爲衢州本,第二冊以下爲南宋建安坊本(亦出自北宋監本)。衢州本始刻於紹興年間,至明板尚存。商務藏衢州本(宋印)僅有《魏志》三十卷,以南宋乾道時公文紙印。

《晉書》、《隋書》、《新唐書》、《五代史記》北宋監本:已於明時佚。現傳南宋建陽坊本。

《南史》、《北史》:有南宋監本,亦爲十行本。所刻地點不詳(南監本多由各州郡分刻)。現存者多爲殘本。

南北七史:大字本佚。今有南宋紹興年四川漕司井憲孟眉山刻本,即南宋監本,爲九行本。

北宋國子監小字本(十四行行),十七史是否全刻,待考。疑未全刻。

《史記》裴駰集解本:日本內藤氏藏有十四行本《史記》,爲日本舊傳,非由中國傳去。

《漢書》:北宋本佚。今有南宋淳熙湖北轉運司刊十四行本,當出北宋監本。惜清儒無人見此者(光緒年出國)。

《後漢書》:殘。瞿氏鐵琴銅劍樓藏。

《三國志》:存《吴志》二十卷(魏蜀佚)。清人以爲宋人單刻《吴志》,誤也。清時黄丕烈藏,光緒時入日本靜嘉堂文庫。

《晉書》:佚。有南宋建安坊本(十四行)。百衲本《晉書》即此本。

《南北史》:佚。

《隋書》:殘。傅斯年藏。

《新唐書》:十四行本一名嘉祐本(宋仁宗嘉祐年刻)。北平圕、日本靜嘉堂、傅氏雙鑑樓三本皆殘。百衲本即集三本而成。

北宋各監本,刻本汴京,而板存杭州,故兩京失守南渡後各板尚存,復加修理,復覆刻之,復重刻之。故南宋監本可分三種:1.九行本(新刊);2.十行本;3.十四行本。

重刊南宋監本爲九行本:

《史記》(集解):淮南漕司刻,現存數部。吴興劉氏覆刻四史,云爲蜀大字本,誤也。

《漢書》:江東漕司刻,殘。

《後漢書》:江東漕司刻,存。即百衲本(然編者不知其爲江東漕司刊本)。

七史:四川漕司刻。按七史中,《北魏書》、《北齊書》、《北周書》唐時已殘闕,而以他書補之。七史自井憲孟刻後至明時始加整理,已失之太晚。如《後魏書》闕三葉,一《宗室傳》,二《高麗傳》,三《樂志》(陳垣根據杜佑《通典》及《冊府元龜》補此一葉);今百衲本即爲元末印眉山本,沈文季傳亦缺一葉;又《宋書》多缺字。原因:人重南北通史,多廢七史不讀。百衲本七史之價值:中除《陳書》一部據宋末印一部,其他都據元印本,可謂七史傳本最古者。《北周書》最古者爲明成化本,燬於火,乃以嘉靖本補之。

南宋亡後,各板存於西湖書院。板有殘闕,則補以白頁。

元十史:元大德年,江南九路重刊史書,以健康路儒學爲中心,共刻十史:《史》、《漢》、《後漢》、《三國》、《晉》、《南史》、《北史》、《隋》、《新唐書》、《五代史記》。款式:十行,行二十二字。《後漢書》太平路刊,《三國》池州路刊,《北史》信州路刊,《隋書》瑞州路刊(今百衲本《南史》、《北史》、《隋書》,即據九路本)。至順帝至正年,遼宋金三史修成,由杭州路開雕,亦爲十行,二十二字。

元亡後,明以前朝所存各書板,集於南京國子監(可謂爲三朝文化集中)。集中時,《遼史》書板遺失,《金》、《宋》二史板,亦缺一部。建陽書坊覆刊《遼》、《金》二史,亦爲十行二十二字。今傳原本《遼》、《金》二史,多爲建陽坊本。《宋史》則至成化時朱英得抄本付刻,後入國子監,明監本始有《宋史》。中多缺文,常爲440字,蓋抄本據杭州路本,則杭州路本多脱頁也。百衲本《宋史》乃集所存杭州路本《宋史》,約有三之一(尚有《岳飛傳》一卷未收),餘爲朱英本。

明南監本二十一史:萬曆時,南京國子監宋元各板已模糊,時名邋遢本,祭酒馮夢禎(著《快雪堂集》)復據前刻十七史及元修四史(共爲二十一史),重加修補付刻。馮另刻《三國志》裴注。原文頂格,注低一格。

明國子監有二。洪武定鼎南京,即將杭州所存宋元舊板,遷至南京。自此杭州不復爲文化中心,今惟存《重整西湖書院書目碑》(存杭州府學中),繆荃孫《煙畫東堂小品》具録此碑文。以及江南各處所存宋元書板,南京(集慶路)、寧波(慶元路)有《玉海》,臨海、台州所刻胡注《通鑑》,江西贛州所刻《文選》,俱集中於南京國子監。

又有洪武官修各書如《元史》(格式爲頁十行,行二十字),板亦存南監。明嘉靖黄佐《南雍志·經籍考》,即爲南監所藏宋元明初書板之總目。淳化時朱英刻《宋史》,刻後板藏南監。清代所謂元板《宋史》,多爲朱英本。百衲本《宋史》始爲真正元刻,所缺卷以朱英本補。時南監所藏《宋史》板,多殘缺,朱英據抄本重刻。世謂《宋史》蕪雜多誤,自元刻《宋史》出,始知《宋史》之舛誤多由於抄刻之誤,以朱英本與元刻本校時,則朱英本每有脱半葉(220字)、一葉者。

馮夢禎刻裴注《三國》,本文注文同爲大字,是馮知裴注與本文有同樣價值也。

馮修二十一史,然由雜湊,故板式不一。明亡後,南監舊板藏成賢街臬署。康熙時,經史已不能印,如《玉海》元板已毀,實皆明代或清初補板。至嘉慶時,盡燬於火。

北監二十一史:永樂遷都北京,復設北京國子監,然僅有虛名。北京國子監張邦奇等亦刻二十一史,即以南監本爲底本,然款式劃一。

聞人詮本《舊唐書》:《舊唐書》爲五代晉劉昫纂修,宋修《新唐書》,故劉書不行,北宋監有否刻本,不可考。南宋紹興越州始刻之。元時未有刻本。明嘉靖時聞人詮在蘇州爲監察御史,見紹興年刻《舊唐書》(爲文徵明藏),乃重刻之。

清武英殿二十四史:清乾隆武英殿重據明北監本刻二十一史,附增《明史》、聞人詮本《舊唐書》。時編《四庫全書》,復自《永樂大典》輯出《舊五代史》,然所得不多。復自宋真宗修《冊府元龜》中輯《五代史》(按《冊府》所引《五代史》,是否薛史,尚成問題),二種相合而成《舊五代史》。乃成二十四史。

[校勘實例]

(一)同書而編次各異例(即以古本共今本相校)

此種現象顯而易見,其難在研究、解釋其原因。

例:魯詩與毛詩。魯詩東漢已絶跡。自漢石經出土,始得魯詩之面目,可見魯詩與毛詩文字、分章(編次)不同之點極多。原因:與今古文問題有關。

今古文不特爲學術問題,兼及政治問題(古人學以致用)。西漢太學博士,都爲今文家。王莽篡漢,盡易爲古文家(王莽的政治理論都爲古文學)。光武中興,太學博士又盡爲今文家。而在野之古文家聲勢日盛,至漢末鄭康成聲滿朝野。在朝今文家乃主刻石經,以與古文抗。

經今古文問題,本爲經的文字問題,不宜有糾紛。然經文牽涉政治思想、政治組織問題,今古文家各爭政治地位,當時政治經濟的實施都基於經。光武中興,今文復抬頭,然東漢今文家兼治古文,而在野古文兼通今文。漢末古文聲勢寢盛,而以鄭玄爲中心。康成弟子滿天下,對於十二經各有著述。太學之今文博士,覺到自己地位的岌岌殆危,乃主刻石經。

漢魏石經可以稱爲古今文之爭之表現。至唐宋以後之刻石經,原因極簡單,其意義與平常石刻同。

漢熹平一體石經:漢石經刻於東漢將亡之時(靈帝熹平年),此乃今文家之最後振作也。然今文經,一經不止一家,如《詩》有齊、魯、韓三家,《書》有大小夏侯。蓋漢初重振文教,以經典多亡,乃由申生、伏生口耳相授,由弟子筆録,以當時流行文字隸書書之,是之謂今文。然以記憶筆録之異,致一經有數説。如韓詩有《內傳》(唐以後亡,注重文字訓詁,如鄭箋《毛詩》)、《外傳》(中多爲先秦故事,末引書證之,可以見當時韓嬰之教授法)。刻石經時,以經有數説,不能兼刻,乃以一家爲主,以他家校之。《詩》以《魯詩》爲主(而注韓言之云,齊言之云……)。他經亦仿之。時皆以隸書刻之,故名一體石經。然此工作不能延長今文家之運命。

魏正始三體石經:魏篡漢,當時助曹氏之文人,都屬古文家。曹氏盡易太學爲古文家,於是主刻古文經典,是爲正始石經。時間極短,經亦未刻全。按,漢時所謂古文,當爲戰國文字。孔子死後,其弟子都設教齊魯。始皇統一文字,漢時所發現的古文(如壁中字)必非秦文,亦非春秋文字,當爲戰國齊魯文字。當時古文漢人未能盡解,雖如大師鄭康成,亦未必盡解古文。當時古文家雖見原文,然以比較材料不多,其研究所得,可靠程度極成問題。且輾轉傳抄,至東漢末,錯誤自不能免。正始石經先刻古文(戰國齊魯文字),然人不能識,復刻小篆並隸書,是名三體石經。按《説文》以小篆爲主,故當以三體石經校之,其與石經異者必爲後世傳寫之誤。魏刻石未竟而國亡。

晉時,太學仍舊貫。武帝三臨辟雍,太學乃立《皇帝三臨辟雍碑》,正面爲頌辭,碑陰爲全體師生銜名,始於博士、太學生。當時古文有二派:舊派爲馬鄭,新派爲王肅(志在改革馬鄭),晉時二派並立。學生姓名上,各注出馬鄭,或王肅。近日山東魯遺址發掘,得一石刻,當爲殿之基石。現藏東亞文化研究會。此可謂現存漢石刻之最早者。《三臨辟雍碑》於洛陽偃師縣發現。今日學隸,當學漢魏石經。西晉亡國,太學石經被毀,經典蕩然無存。東晉欲復興文教,獎勵獻書,乃有作偽之舉。古文至此告一段落。

古文家之缺點。1.文字爲戰國文字,漢人文字學識不高,所解必多錯誤。2.轉展傳抄。

漢魏石經南宋尚有翻刻,今日所見爲洛陽太學遺址中所發見。最初發現於光緒年,最先發現爲《尚書·君奭》殘篇。民十三四洛陽朱家續有出土,先爲魏石經兩塊,《君奭篇》以石過鉅,乃分爲二。未分前搨六本,名未剖本。

同地,後漢石經出土。每塊數字、數十字不等,最大爲二方《周易》(事變前于右任藏)。據出土漢石經(魏石經《毛詩》未刻),以見《魯詩》、《毛詩》編次之異:

篇次不同。《鄭風·山有扶蘇》上非《有女同車》。《小雅·彤弓》之後爲《賓之初筵》,《吉日》之後爲《白駒》,《大雅·旱麓》之後爲《靈臺》,《鳧鷖》之後爲《民勞》。

又章次不同:如《式微》二章,《魯詩》“泥中”在“中露”前;《黄鳥》三章,《魯詩》“仲行”在“鍼虎”後。

例二:《草堂詩餘》,爲南宋人所編詞總集。《四庫提要》不著編者,今考證爲南宋末何士信所編。此書關係極大,可以見南宋人心目中之“標準詞”。(詞之觀念隨時而異,如清初朱竹垞浙派主姜張,以後武進派張惠言標榜周[邦彥]、王沂孫,清末廣西派、新浙派、王鵬運、朱孝臧推崇吴文英。)

《草堂詩餘》刊本以洪武遵正書院爲最古。元至正本與嘉靖本,內容及編次大有不同。元末明初本分前後集,每集二卷,以詞性質分類,故分“春景”“夏景”“秋景”“冬景”“送行”等門類。嘉靖吴人顧從敬改編此書,易名《類編草堂詩餘》,亦分四卷,不分門類,而以“調牌”分類,先“小令”,後“中調”,後爲“長調”(按“中調”“長調”之名創自明人),是顧未明編者原意。

宋時詞本樂府,中多無名之作(猶古樂府),故凡爲無名氏之作則不著姓名。顧不明此點,分類時,如前首有名,後一首無名,則統爲一人。緣此,宋名家詞以此增加不少,遺誤後人。故不能據顧本以考宋詞作者。

古人歌曲樂曲多屬無題,如《花間》、宋初詞皆如此。《草堂》强分門類,所以備當時應用(猶唱曲時點曲目録),故《草堂》之編輯法爲合乎時代性。明人分詞爲中調、長調,爲不得已之辦法,蓋宋之詞譜(猶南北曲),宋後即失傳也。

以後刻本多仿顧刻,選詞多以調分類。如明萬曆陳耀文《花草粹編》,爲明以前詞選最豐富之選集,爲校刊宋詞所必備。(此點爲趙萬里所發明,近刊《全宋詞》民三十二年上午出版,唐圭璋編,即盡量糾正。)

(二)同書分卷各異例

可分二類:

1.內容不更動者。

例一,如《淮南子》。清儒校《淮南子》以王念孫爲第一,近人有《集解》、《集證》二書。

《淮南》流行者有作二十八卷,有作二十一卷。按《淮南》本二十一篇(《漢志》),六朝後成二十一卷(《隋唐志》),故原卷數爲二十一卷。清時《淮南》有“北宋槧本”,黄丕烈士禮居藏。此本盛傳一時,多人傳抄。《四部叢刊》本即爲陳奐抄本。顧千里亦以此本校莊本,復以校本示王引之。此本清末歸海源閣。(海源閣有宋本《説文》,四經,四史,《老》,《莊》,《曾子》,《荀子》,《新序》,《説苑》。《荀子》宋官刻本,今有三本。)按此本實爲南宋末年建本,爲二十一卷。

二十八卷本《淮南》,始於正統《道藏》本。蓋《道藏》爲摺本,而《淮南》中七篇太長,故分爲二。故明正統刻《淮南》分爲二系。《道藏》,正統刻,萬曆補,商務重印。白雲觀有《道藏》,然爲許多部湊成。(《道藏》第一次爲宋徽宗時刻。)

此卷數不同,而內容不變動者。

例二,《花草粹編》(明陳耀文編)。明萬曆刻本爲十二卷,《四庫全書》詞曲類爲二十四卷。《提要》云,首有延祐年陳耀文序(以陳爲元人),《提要》力攻之。清咸豐時江寧金氏活字本重印之,亦爲二十四卷,有延祐年序。

此內容不變,而卷數不同,時代不同。何故?蓋所收詞至於宋末,無元延祐後人,故賈人射利作偽,以增其價值,偽造一序,復析十二爲二十四卷,而內容仍舊也。

2.卷數增損而內容因此不同者。

例:明天啟間鮑山(隱居黄山)著《野菜博録》,列舉野菜及功用,附以圖,實爲農家書,《四庫》入醫家,非(明初周定王朱橚有《救荒本草》,嘉靖時王磐著《野菜譜》一卷)。此書《四庫》爲四卷,而今行明天啟刻本爲上中下三卷(《四部叢刊》影印天啟本)。《四庫》本底本亦爲三卷本,然僅有上下二卷,編者乃分爲四卷,故《四庫》卷數增,而內容少二之一。

又,今行古書卷數每多與古書目著録不同,或較今本爲多,是則古有足本,而今已殘缺,學者或由他書纂輯補出之,或全復舊觀,或補得十一矣。

清乾隆《四庫全書》之底本由各省巡撫及私人藏書進呈。先由分纂處定取去(完全不負責),並爲提要。抄出(每有一極好本子,然時人任意亂刪),上總纂處。再發下抄第二次清本,成爲定本,乃進呈。乾隆不滿意,以爲宋青詞不應取(宋人好爲青詞,即今之應用文,任何典禮必做青詞,故宋人别集多有青詞),乃將青詞完全刪去,强爲分卷。故研究宋人集子,不可用《四庫》本(除非無他本可用)。

如宋四明樓鑰《攻媿集》(此書治南宋史必讀),青詞有四卷,故《四庫》本較傳本少四卷(《武英殿聚珍版叢書》即據《四庫》本)。然民初有宋明州刻本,校之,發見《四庫》本之誤。然宋本殘缺,未能補出青詞。後趙萬里復發現明抄全本,補數萬字。張詠霓(壽鏞,戰前光華大學校長)刻入《四明叢書》(今有十集)。

有一書古時已殘缺,則無法完全補出,至少可輯補一部。如汪元量(宋末元初人)水雲《湖山類稿》,時人稱爲詩史。本爲十三卷。此書有知不足齋鮑廷博單刻本,據明末清初寫本(清末王國維又極推重之),爲五卷。今行五卷本亦非完璧,前兩卷有缺葉、缺文。

《千頃堂書目》作十三卷,《水雲詞》三卷。按黄虞稷明末遺民,以保存收集本朝文獻爲任。如金之有元遺山《中州集》,宋末家鉉翁被元虜,居河間,著《瀛洲集》,爲《中州集書後》,見薛天爵《國朝文類》。明遺民好爲《明史》,如查伊璜《罪惟録》(《四部叢刊》三編)。又如談遷《國榷》二百卷,編年體,商務已印就,惜所用爲改訂本。又張岱著《石匱書》,紀傳體,稿半歸江蘇圕,半歸北京朱希祖。黄虞稷爲明人著作作一總賬,爲《千頃堂書目》,本名《國史藝文志》,其用意與上述各家意同。明人書十之八九見此書目。按明初人猶能見《湖山類稿》全本者。

補宋前書,當參考《太平御覽》。補宋元書,當參考《永樂大典》。此書可謂爲世界最大之書。嘉靖時重抄一部,共二萬餘卷,一萬餘本,今存者不及五百冊。如此書存,則宋元一朝史料可完備不缺。此五百冊中引《類稿》所無者,詩三十首,詞三首。又明無名氏《詩淵》(中以各朝詩分類)稿本九冊(當爲宣德後寫本)中引汪詩詞,詩五六十首,詞十餘首。

(三)古籍缺失篇章例

1.無意缺失

校勘古籍,每發現篇章缺失,或出於無意。如徐幹《中論》,以唐魏徵《群書治要》校之,則《治要》多兩篇。此乃無意缺失者,蓋晚唐五代長期之亂,書多殘缺也。又如應劭《風俗通義》,今通行皆非足本,所缺極多,故清錢大昕輯有《逸文》(見全集,又見盧文弨《群書拾補》),然所輯未備。如據敦煌類書,皆可以補錢之未備。

然輯補之功,每有流弊。①由於本書之認識未清,以爲佚而實見於本書者。②所補者非屬本書之文,或由前人引書之誤。

如盧文弨校《説苑》(今本二十卷),成校勘記,並爲佚文,中多疏誤。如據《御覽》引“秦師圍邯鄲”,實見於今本《復恩篇》,此乃以不佚爲佚。

又,劉向又著《新序》、《列女傳》,故一文雖不見《説苑》,或見於《新序》、《列女傳》,此乃古人引書之誤,則不可謂爲佚文。

又如,盧以“齊景公造九層之臺”見於《御覽》,然盧未言尚見於他書也(如《史記·范睢傳》正義亦引此文)。又《御覽》引此文,前後有五六章,皆見於今本《正諫篇》,則此文當亦爲《正諫篇》。

又,盧引書未備者,如盧引《北堂書鈔》爲明萬曆陳禹謨改本,光緒後南海孔氏校刻者原本(並附校語)。今以原本校之,可以校盧氏之未備。

總之:①對於本書當有充分認識。②當注意前人引書之誤。③未尋證據。

2.有意的刪節

有意的刪節以《四庫全書》爲最甚。清修《四庫》,固爲提倡文化之工作。編者重視古書,忽於後代著述,宋以前書幾乎全部收入,明、清初著述則加以選擇。然子部、醫家、術數、釋道之書爲例外,所收極少。又詞曲之書著録極少,亦爲例外。

然《四庫》最大缺點,爲《四庫》中書多有缺失篇章。原因:底本由各省進呈,編纂修者未加詳細考定,而全書有“定式”,故一經抄録,原來格式盡失。又,底本之序跋多加刪去,或僅存一二篇,蓋作提要者或僅據序跋改造,乃將原有序跋刪去。又,書中有不加解者,或應避諱者(尤以宋史部、集部之書爲甚,如宋於遼金,理宗以後之於蒙古),纂修者或加刪改,或刪去全文。按,乾隆本諭纂修者於宋人文字不必顧忌,然《四庫》官未曾奉行。故《四庫》本多不可據。然每有《四庫》本外别無善本可得,則不得不據《四庫》本矣。

對於《四庫》各書,當設法恢復其原本面目,然常無法可施者。如劉跂《學易集》輯自《永樂大典》,内詩集中有《使遼作》八首。據《永樂大典》“虜”字韻引《學易集》,《使虜作》十二首,中四首語氣太甚,《四庫》盡棄之不收,而此八首亦加改易,與原文不同。(按,劉跂未曾使遼,使遼者爲其父劉摯。摯有《忠肅集》,此詩疑爲其父所作,《大典》誤引歟?)《四庫》刪改之例,不勝枚舉。

乾隆後文字獄大興。明時稱清爲建酋、奴酋,清初遺民尚未盡改,順治、康熙二朝尚未留意及此。各省編爲書目:①《全燬書目》,②《抽燬書目》。時各省公佈,而各省內容不同。如書無違礙,僅有錢謙益序或校閱,[亦列爲禁書]。然當世調查並未徹底。道光以後,禁令漸馳。同光時,李文田已注意禁書。光緒末年,愛國之士鼓吹革命,辦《國粹學報》,編者如鄧實、黄節、劉光漢(師培)、章太炎,對於明遺民禁燬之書極力表揚,清廷未加干涉。

(四)缺葉例

此例於古書極多。古書有缺葉,後來翻刻,款式不同,致不易發現,每疑爲誤字矣。如《大唐六典》爲唐玄宗御製,研究漢至唐官制所必備,兩《唐書》參考此書。宋有溫州監本。明正德嘉靖刻本(即掃葉山房刻本)中多文義不連貫。日本有校本(嘉道時近衛家熙校訂,即據兩《唐書》及其他史書他校),中亦云發現脱文,據兩《唐書》設法補出,雖不合原文,然內容略同。今當據宋溫州本校之,可補出二葉,及補出文字極多。

一書脱文合古本一頁,此例極多,以宋刻本明覆印書爲最多。如王應麟《玉海》、真西山《讀書記》(真德秀)、黄震《黄氏日抄》、陳暘《樂書》及《北魏書》(《樂志》一葉,陳垣補出)、《南齊書》,此皆容易發現者。

然有非見古本,不能發現者。如《草堂詩餘》前後集,洪武遵正書院刊本,後集末缺一葉,今以至正本校之,始知之。

按,明國子監刻書例,凡遇缺頁不能補出,則間以空白紙,以示缺頁。然刻書者每無此忠實態度,遇缺頁即剜改頁數。如明陳所聞《北宮詞紀》及《南宮詞紀》(南北散曲選集)繼志齋刻本,今行者皆爲後印本,清康熙時印,中多缺頁,而頁數不缺,今可補出七八十頁。

(五)缺文脱文例

宋元書版有至明時仍可行者,然版多模糊,模糊處例印墨釘■,以俟增補,如明印《宋書》(沈約)多缺文是也。然有自作聰明,以意臆度補之,如《南齊書》,今得眉山七史本(元末印,即今百衲本,按此本可補今本所缺二葉)校今行本,其中異文,即書版模糊處而由後人臆補者。

墨釘之法,適存出版之舊。明弘治車璽刻衛輝王惲《秋澗先生大全集》(王爲元初人),即據元至正嘉興路刻本覆刻,至《四部叢刊》即據弘治本印行,中墨釘極多,幾不可讀。蓋弘治本印時忠實保存古書面目也。此種缺文自當設法補出。近朱希祖據手抄補出極多。然明人刻書,每極力彌縫作爲。如元微之集宋有浙明州本及蜀眉州本,明嘉靖有董刻本(即《四部叢刊》本),董本詩集每行首二字常與宋本異,蓋版首模糊,刻時妄補也。

脱文如“之乎者也”,本無大重要,然脱文有屬有意的。如《四庫》中兩宋之間之作,多補刪改。例:許翰《襄陵集》(許北宋末人,時主死守汴京);呂頤浩《忠穆集》(南宋初人);汪藻《浮溪集》(南宋初人,爲四六之宗,朝廷制詔多出其手);汪應辰《汪文定公集》(南宋初人)。上列文集,皆自《永樂大典》輯出(共五六百種),盡經纂修者刪改。各集既無傳本,僅賴《四庫》本,無法見其本來面目矣。永樂時編《歷代名臣奏議》三百六十卷(自漢至元),資料來源與《大典》同,惟此書僅收奏議(崇禎時張溥節本不可用),以此書所引校《四庫》本,其刪改之跡昭然若揭。此書《四庫》亦收入,亦經刪改,當據永樂官刻本(不易得,故宮藏二部)。

[校勘材料]

(一)類書

古人引書最多者,當推類書。類書之編,所以應考試之用。如宋時廷試尚對策,這種萬言書都抄自類書。故宋編類書引宋人書特多,與唐類書不同。現在以類書助校勘,誠爲編類書者意想不到的。明人已知利用《太平御覽》,如明萬曆朱謀㙔校《水經注》。清人校書,多用類書。又南宋孫奕《履齋示兒編》亦引《御覽》。

1.敦煌發現唐《失名類書》(今有人引爲《華林遍略》)

《失名類書》,見《鳴沙石室古佚書》,羅振玉以爲即《修文殿御覽》。《修文殿御覽》爲北齊官修(《北齊書·顏之推傳》)。《燕京學報》十二期洪煨蓮考證,推測爲梁武帝時編的第一部大類書《華林遍略》七百卷中一殘卷。[原因]:①中引用書至於南朝初。②中一案語不似北朝人口吻。故爲《華林遍略》可能性大。學者以洪結論可靠性較羅振玉論較大。

2.《北堂書鈔》

《北堂書鈔》,唐虞世南編。北堂即隋之秘書省。引書極多。至萬曆始有刻本。明時手抄多有改名者,如有明寫本《萬卷菁華》(按宋有此類書,實即杜佑《通典》,而根據元撫州路刊本傳抄者),明人易名爲“修文殿御覽”“大唐類要”“大唐類範”。萬曆間陳禹謨校刊《北堂書鈔》,將此書優點全部抹殺,蓋陳以通行本校改,以致優點盡失。陳本無用。

清王念孫用“書鈔”名“原本書鈔”,蓋據明鈔本也。後孫星衍、嚴可均、汪、周星詒諸人藏校,凡與陳本及《御覽》各書之異皆校出。光緒後入廣東人孔廣陶手,孔請人徹底整理,付刻。孔本極佳,嘉惠後人不淺矣。孔本的缺點:未見其他明抄本,未曾校勘。勞格(季言,塘棲人,著《讀書雜識》,清人校書以此人爲第一)兄弟三人校抄《北堂書鈔》。當據各寫本重校一過。

3.《藝文類聚》

歐陽詢編。專採唐以前詩賦雜文。自宋以來,凡校輯唐以前别集,多用此書。如《曹子建集》即宋人輯者,非本來面目也。明張燮(天啓萬曆間人)《漢魏六朝百名家集》及張溥《百三名家集》,亦皆利用《類聚》也。此書僅有明嘉靖刊本(清人有云見宋元刻本,皆誤也)。

又有以總集體裁編輯者:如明馮惟訥《古詩紀》,明梅鼎祚漢—隋《文紀》。以上各書不注出處,方法未善。

4.《初學記》

三十卷。唐明皇時徐堅編。今行明嘉靖以後刻本皆刪節本也。至嚴可均,以孫星衍藏元本始發見之,而手校此書。校本今藏北平。陸心源《群書校補》中有《初學記校記》,與嚴校略同,當閱。二氏校本不可謂徹底,蓋二氏所見實爲明崇正書局刊本也。《初學記》宋本國內已無,有紹興福唐刊本今藏日本宮內省圖書寮。

5.《翰苑》

與《初學記》同時修。三十卷。張楚金編。唐以後失傳,故《宋志》不著録。今發現唐寫第卅卷(外夷),可校補各史。如魏明帝時魚豢《魏略》,唐以後失傳,《翰苑》引用極多。中敘高麗史極多。近張鵬一有《魏略輯本》,亦未見《翰苑》。此寫本藏日本,今帝京大學印行古寫本叢書第一集。

6.《白氏六帖》

白居易編。書爲節引,故價值大減。至宋與孔傳六帖合刻,名《白孔六帖》。民國有影印紹興《白氏六帖》。

又敦煌發現殘卷,有似唐人所編之類書,當注意。

7.《秘府略》

當爲唐文宗時日本官修類書,本爲一千卷。此書蓋據唐《文思博要》而成。中所引材料爲唐以前書。今僅存二卷。刻於羅振玉《吉石盫叢書》中。

日本釋源順著《倭名類書抄》,中所引多唐以前書,多小學書。楊守敬據日本刊本覆刊,不佳。日本有狩谷望之箋注本,近已印行,末附索引。

8.北宋類書:《太平御覽》

宋太宗時官修。此可謂現存最古最大類書。此書雖屬宋修,然非據當時書籍而成,實據以前《文思博要》、《修文殿御覽》而成。何以知之?①見卷首引《宋會要》。②以北朝爲正統,蓋《修文殿御覽》修於北齊也。《太平御覽》引書,二之一編時已失傳者。故中引各書之面目,非宋初各書之面目,則爲唐或六朝之面目。清人不明此點,誤以爲《御覽》所引書宋初尚存。

今行《御覽》最古爲南宋慶元年蜀本(殘本),發現於日本真福寺。今收入《四部叢刊》第三編,中闕者以南宋浙本補之。浙本本藏中國,後流入日本靜嘉堂。尚有不足者,後補以日本活字本。此本出,清人據《御覽》以校勘者,當查一過。清刻《御覽》以嘉慶常熟張海鵬刊本爲最善,是本一部據浙本,然今亦可廢也。

9.《太平廣記》

書目多入小説家類。五百卷。注出處。爲校勘古説部所必備。亦爲宋太宗時修。然以《廣記》校書,常有一現象:如唐范攄《雲溪友議》、五代孫光憲《北夢瑣言》,以《廣記》校之,異文極多,且有《廣記》有而今本無者。故有以爲修《廣記》時,各篇多經潤色。此種假設未能證實,然刊者實負一部責任。

《廣記》最古爲嘉靖談愷刊本,萬曆許自昌覆刻之。談本今有印行。細閱談本,中多剜改。今發現:①清陳鱣(仲魚)校《廣記》(一百餘卷),自云據宋本,實爲明抄本,其校正極多,每頁有數十字。②明嘉靖吴沈辨之野竹齋抄本,以校許、談二本,亦見異文極多。

10.《冊府元龜》

宋真宗時官修類書。爲史的類書。不注出處。清劉毓崧據《元龜》校《唐書》,《四庫》據《元龜》校王校。陳垣據《元龜》補《魏書·樂志》缺文。今通行爲明天啓黄刻本(此版清時尚存),黄本據明抄本刊。《四部叢刊》第四編有《元龜》,中三之二據宋本,餘據明抄本。

11.《類要》

北宋晏殊修。《四庫》不收。明後無刻本。中最要者爲“地理”,蓋據唐地理書,如《貞元十道志》。今存有明抄本,不全。清人多未之見。北京大學圕或有此書。

據類書校勘,不宜過於信任。類書引書,不特刪節,且有改易,必賴旁證始可下斷語。高郵王氏有時不免過信類書。

(二)古書古注

與類書價值相等。

1.經

唐九經疏(五經正義),中多引古書。北宋人疏,亦多引失傳古書,如邢昺《爾雅疏》。

2.史

四史注:《史記》以《索隱》引書最多,《正義》最陋。《漢書》顏注重訓詁,引古書不多。《後漢》李賢注,當注意。《三國》裴注,最爲重要,如《蜀志·郤正傳》中引《淮南子》,王念孫未曾利用。

《水經注》,後魏酈道元著。引書極多。然中誤字極多,校勘時當注意。

3.子

《世説新語注》,劉孝標注(本名《世説新書》)。劉注本極豐富,今行本已經唐人刪節也。日本有古寫本,名《新書》,注多於今本,當爲原本。(六朝人受佛經注疏影響,爲注疏開一新格。)

隋杜臺卿《玉燭寶典》十二卷中引書極多。研究《呂覽》、《淮南子》、《禮記·夏小正》等所必當參考。今刊於楊守敬《古逸叢書》中。

《五行大義》,隋蕭吉。引古書極多。見《佚存叢書》。

《長短經》,唐趙蕤(並自注)。

《臣軌注》,唐武后時撰。見《佚存叢書》。

《群書治要》,唐魏徵等編。所收多爲經史子。見《四部叢刊》。

4.集

《文選》李善注。宋單刻本實自六臣注分析而成,非原本。李注原來面目,當據敦煌殘卷。又日本有《文選集注》,有李注、陸善經注、音決、音鈔,當注意。

5.校勘小學書

唐玄應《一切經音義》、慧琳《一切經音義》(此書同光後始復入中國)。有孫星衍刊本,根據明《洪武南藏》。按,尚有福州藏(宋徽宗崇寧)、《磧砂藏》(宋理宗平江府刻)本。近日本據《高麗藏》影印,極佳。此書宋後中土已佚,而《高麗海印寺藏》(刻於宋元間)書版至今尚存,可爲奇蹟。

顧震福宣統時著《小學鉤沉續編》,即據此書而成。陶方琦《淮南許説異同詁》(劉文典《集解》未收續編),主要即據此書。近人據此書校《説文》:田伏侯《慧琳一切經音義引説文箋》(與沈濤《説文古本考》方法同)。

按,今可自《原本玉篇》以推六朝時《説文》面目。陳顧野王《玉篇》(今有日本原本《玉篇》),引書爲六朝面目。有楊守敬刻本,及日本新印本。

(三)書畫録

明清人多有著録古人書畫。如《鐵網珊瑚》(無名氏)、《珊瑚網》(汪珂玉)、《清河書畫舫》(張丑)。《式古堂書畫彙考》,清康熙時卞永譽編,收集最爲完備,以人爲單位。校宋元明集當採攷上書。如《鐵網珊瑚》有吴文英手蹟。然抄録時不能無誤,能否與古蹟相合,是爲疑問。

乾隆時編《石渠寶笈》,共三編,初編有刻本。二編中有唐寫李郢詩,云爲作者自寫,云有宋張方平跋,可以校《全唐詩》。趙[萬里]云當爲唐末或五代寫本。近有照片,以與《寶笈》校,即有十餘誤字。故校時,當説明根據某書,或根據真蹟。

二編又有元俞和寫王士熙《常州路佑聖觀碑》,萬曆《常州府志》有此碑文。按真蹟有影印本,書不似元人筆。校碑文,則《寶笈》誤字十餘起。

又如《清河書畫舫》有胡珂書,陳垣以爲當作胡三省之誤。此爲宋高宗手蹟跋文,文徵明前曾見此,且録於其集中(《甫田集》)。《四庫》本作胡□,明刻本亦空一格,可以知此字明時已不識。

 

注釋:


[①]這份筆記之前曾見于北京華夏鴻禧國際拍賣公司2014年名人墨蹟專場,爲該場第132號拍品。圖版見:《華夏鴻禧2014年專場拍賣會•名人墨跡》,99頁。拍賣公司將其標注爲“趙萬里手稿”,有誤。

[②]《私立輔仁大學一覽(民國三十年度)》,1942年,46頁。

[③]《私立北平辅仁大学历届毕业生名册》,辅仁大学,1948年,122—123頁。

[④]《私立輔仁大學一覽(民國三十年度)》,1942年,46頁。

[⑤]趙萬里:《校勘學綱要》,《趙萬里文集》第二卷,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年,357頁。


注:本文发表于《文津学志》第十一辑(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8年8月),引用请以该刊为准。感谢刘波老师授权发布。


相关链接:

《文津学志》第十一辑(2018)定稿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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