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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创元SF短篇奖得主代表作|《无痕的蝉蜕》

稻田一声 八光分文化 2024-04-25
 导语  by 木海(科幻、推理书评人)
《银河边缘014:无痕的蝉蜕》是《银河边缘》MOOK系列中很特别的一本,主打作品《无痕的蝉蜕》来自一位有些“神秘”的日本作者稻田一声,这也是《银河边缘》上首次刊载日本科幻小说。

近日,稻田一声荣获第十五届“创元SF短篇奖”该奖项由日本老牌科幻出版社东京创元社主办,自2010年起每年颁奖一次,公募广义上的科幻短篇新作,现在已经成为了日本最重要的科幻新人短篇出道途径。


虽然国内对该奖项关注有限,但提起宫内悠介大家肯定就有印象了,他著名的科幻短篇《盘上之夜》获得了首届创元SF短篇奖的“山田正纪奖”。此外,在《银河边缘016:极北之地》登场的久永实木彦也曾获第八届创元SF短篇奖。很多日本科幻作者都是凭借该新人奖亮相,出版自己的第一本短篇集,走上提名乃至获奖的通途。

稻田一声曾多次冲击创元SF短篇奖,在2021年和2023年均止步最终候补,如今终于得到大奖肯定。同近年活跃的很多科幻新人一样,稻田一声笔耕不辍,不放过任何提升自己的机会,包括多次参与科幻同人志/选集的应募,这篇《无痕的蝉蜕》日文版便首发在科幻研究者桥本辉幸主编的《六花志 Vol.1 Shipping》上。

此外,稻田一声还参加过由大森望、藤井太洋等日本知名科幻作家开设的GENRON科幻创作系列讲座,获得第四届GENRON科幻新人奖“东浩纪奖”,可以说是近年值得关注的日本新锐科幻作者之一。


全文预计阅读时间: 17min 





无痕的蝉蜕
きずひとつないせみのぬけがら
[日]稻田一声  著 / 果露怡  译
Copyright © 2022 by Inada Hitokoe


那是我还在读小学时的经历。
确切地说,当时我上小学五年级。那年父亲突发奇想,决定回爱知县的老家过暑假。我记得大概住了三周吧。母亲一个人留在东京,照顾家里的宠物狗“瓶太郎”,只有我和父亲回了老家。
听父母说,临出发前我还闹了不小的别扭,我自己也有印象,只是记不清为什么闹了。或许是舍不得离开母亲吧,哪怕只是短短的三周。又或许是不想去远方的小镇上住这么久,连个朋友都没有。
父亲是这么劝我收起牢骚的:“放暑假就是要回乡下,这是习惯。这不,奶奶也说想见见和希呢。”
其实呢,父亲的老家属于名古屋城郊的住宅区,算不上有多乡下。祖母家已经改建,现在是钢筋混凝土的普通双层楼房,而且也装了Wi-Fi,借个平板就能看视频,实际跟东京差别不大。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只是从睡床换成睡地铺而已。亏那儿还是城郊呢。
我放假就是整天拿平板看视频。然而,父亲心目中的暑假似乎不大一样。一天早上,我拿着旧捕虫网和昆虫盒,被赶出了门。父亲说:“小孩子就该去外面玩儿,等你抓到虫子就知道乐趣了。”反正父亲经常突然给我派任务,加上学校也布置了观察昆虫的作业,我就听话地出门散步了。
从祖母家走一小段路就遇到了一间神社,因为兼设有儿童公园,我记得占地面积还挺大。鸟居旁立着个牌子,有点像公交站牌,估计小学生就是在这里集合一起上学。远处能看到秋千架,周围聚着好些看起来跟我同龄的女孩子。
神社里绿意盎然,有很多参天大树,我心想正适合采集昆虫。正好,蝉鸣声已经大到有些刺耳了。
就是在这里,我发现了一个奇妙的蝉蜕。
没有任何裂痕的蝉蜕。
那个蝉蜕趴在树干不太醒目的位置,通体没有任何损坏,完全保持了幼虫的形状。虽然我认不出这是什么品种的蝉,但能看出触角粗壮,周身带着金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光彩熠熠,十分漂亮。
最神奇的是,蝉蜕确实没有任何裂痕。连我这个东京娃都知道,蝉是要羽化的。可是,那个蝉蜕的背部却完全没有理应在蜕皮时破开的裂缝。
难道说,真的有这种类型的蝉?
可是,即便真有,那成虫该怎么从壳里出来?
我从树干上摘下蝉蜕,打算回去问问父亲。我也想过把它放进昆虫盒里,可又怕在盒里滚来滚去折断了腿或触角。我就像抱着颗鹌鹑蛋,轻轻把蝉蜕包裹在掌心。
然而,等回到祖母家一看,我不知不觉间握得太用力,手里的蝉蜕已经碎了。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去了神社。因为,父亲和祖母并不相信我发现了无痕的蝉蜕,我要让他们眼见为实。父亲一口咬定我在开玩笑,任凭我再怎么拼命保证他也不听,只是笑话我拿不出证据就别撒这种幼稚的谎话,到最后还不耐烦地批评我:“是男子汉就别找借口!”祖母虽然帮我向父亲说好话,可看得出她也不相信我。
我心想,除了昨天捏坏的,肯定还有其他无痕的蝉蜕,只要再找到一个就行。于是,我把神社和儿童公园的所有树木都找了个遍,可是只看到背上裂开的普通蝉蜕。蝉声格外刺耳,仿佛在嘲笑我。
因为起得早,我顺便去做了广播体操,然后发现无事可干,正打算回家了。
可是,“找到了!”
还是让我发现了无痕的蝉蜕。
是在神社背后,蝉蜕就趴在栅栏对面栽种的夏橙树上。
夏橙树近在面前,果实累累的枝条甚至伸进了神社。蓝色铁丝编成的菱形栅栏没有能伸手的空隙,不过目测可以翻过去。当时我才小学五年级,哪里考虑什么后果,立刻登上栅栏,三下五除二地爬到顶,结果下到对面时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儿,痛得我险些掉眼泪。总之,我成功闯进了陌生人家的院落。
“谁啊?”
结果,我立刻被逮了个正着。
我捂着屁股回过头,只见眼前站着个跟我同龄的小孩。对方戴着草帽,梳着妹妹头,正一脸迷惑地盯着我。黑发剪得整整齐齐露出脖子,雪白的肌肤仿佛今天才第一次沐浴阳光,加上深蓝色的连衣裙,强烈的对比让人过目难忘。
“你是谁?”
那孩子一边追问,一边向我走来。她洁白的肌肤上摇曳着茂密的树影,连衣裙的布料也随光线奇妙地变换着色彩。我看呆了,早就把逃跑忘到了九霄云外。
“问你呢,你是谁?”
对方已经来到夏橙树跟前,而我还跪在地上,有些被居高临下看着的味道。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无法回避,不由得报上了姓名。
“咱是……前田……和希。”
当时我也和周围的朋友一样,喜欢用更有腔调的“咱”字,这是小学男孩子特有的第一人称。
“和希。”对方轻声念道,接着又抛出个问题,“你在这儿干吗?”
“唔,这个嘛……”
我瞥了眼夏橙树,那个无痕的蝉蜕应该就在树干背后。我该不该坦白是因为想要蝉蜕才翻进来的呢?可是,仅凭这种理由就闯进别人家里,说不定要挨骂。
如果这时祭出无痕的蝉蜕,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对这个奇妙发现产生共鸣,从而放我一马?还是说,对方会像我父亲和祖母那样无动于衷呢?
那孩子见我犹豫不决,似乎是误会了。
“啊,你是想吃夏橙吗?”
对方换了个问题。
“想吃就来我家吧,我正打算歇口气,一起来吃吧。”
孩子向我发出邀请,同时伸出手来。
“呃,那好吧,就听你的……”事态的发展出乎意料,但我还是握住眼前的手站了起来。那只手凉凉的,一点儿汗也没有。“谢谢。对了,你是叫……”
“洋。”
“什么?”
“我的名字是幸村洋。”
这就是我和阿洋的相遇。


也是因为这次奇特的相遇,我和阿洋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也不知单纯是合得来,还是融不进其他同龄人的圈子。那年夏天,在那个小镇上,可以说我们对彼此而言都是不合群的。
刚一认识,我就问了阿洋这么一个问题:“你干吗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
“啊,你说这个?”阿洋像是被我问起才注意到似的,随手拉了拉身上连衣裙的裙摆,“有什么问题吗?算是在模仿我喜欢的人吧,借来用用。”
“哦?”
当时我对这个含糊其词的回答并不满意,不过立刻就把疑惑抛到了脑后。因为阿洋家里的各种进口桌游实在太有意思,好玩到我都有些不甘心。我也琢磨着带个新奇的游戏来让阿洋开开眼,可是祖母家里只有老掉牙的大富翁,平板又不能带出门。
总之,我就这样几乎每天都去阿洋家里玩耍。
幸村家是传统日式老宅,比我祖母家大多了,至于母亲和瓶太郎留下来看家的东京公寓,更是没法比。而且院子也大,虽然夏橙树只有那一棵,不过还种着其他各式各样的树木,连我这个小孩子都看得出有园丁在打理。甚至可以说,那围起来的栅栏反倒多余。
这宅院虽然气派,可屋里却静悄悄的,哪个房间都不像有人。也因为我总是泡在阿洋所在的侧屋,所以几乎没见过他的家人。
“哦,因为大家都躲着我。”阿洋若无其事地说着,把手里的盘子放到茶几上,“你没听过我的闲话吗?”
“呃,咱只是来过个暑假,不太清楚……”
我撒了谎。几天前,我在晚餐时随口提到幸村家,当时祖母是这么告诫我的:“幸村家的阿洋原本就是个怪孩子,今年春天起就愈发古怪了,你要躲着他。”所以我没敢让祖母和父亲知道我就在“幸村家的阿洋”那里玩儿。
盘子里的夏橙瓣围成一个圆形,连内果皮薄膜都被剥得干干净净。每次来玩儿,阿洋都会请我吃。听说这也不是阿洋父母准备的,而是他自己剥皮装盘的。
听他这么说时,我心里留了个疙瘩。诚然,这些工序对小学生来说不算难事,我也帮父母打过类似的下手,可是,总感觉和他的做法有某种本质性的区别。
“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那咱就不客气了!”
没想到自言自语被他听到了,我连忙转移话题,捏起一瓣黄色的果肉放进嘴里。
“嗯,好吃好吃。”
其实,阿洋请我吃的夏橙不如商店里卖的那种,他家的果肉都干巴巴的,不怎么可口。后来我才听祖母说,夏橙跟它的名字正相反,是在冬天或者春天收获的。阿洋院子里结的果实早就过了采摘期。
“喂,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啊?没什么,就是想到每家每户都有各自的规矩或者日常习惯。比方说,咱家养了只这么大的小狗,总是要在它的食物里放橘子罐头。”
“橘子罐头?你家养狗啊,真好,好想摸一摸。”
“咱住东京,有点难度。”
“它叫什么?”
“告诉你也行,但你不准笑。”
幸好顺利岔开了话题,之后我也和阿洋聊得火热。
我甚至在想,这样看来父亲的老家也不算坏。


结识阿洋正好十天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把原本的目的给忘了。
没错,是那个蝉蜕。
一切的起因就是为了找蝉蜕。
没有任何裂痕的蝉蜕。在夏橙树上发现那个蝉蜕早已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事了,我的记忆都模糊起来。倒不至于说“难道那只是个梦”,但我没法立刻否认“或许只是件精巧的工艺品”。也不排除是有人恶作剧,制作了假蝉蜕,放到四处骗人。
暑假作业也布置了观察昆虫,既然是作业就必须落实清楚——这天,我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借口,比约好的时间提前抵达幸村家,悄悄来到那棵夏橙树旁。虽然这十天里下过雨,不过说不定蝉蜕还留在树上。
结果,那个无痕的蝉蜕还在。
我又拿起蝉蜕仔细端详,无论色泽还是易碎感,怎么看都不像人造品。背部以外的地方也没有缝隙,看不出用胶水或者任何人工方式填补裂口的痕迹。可内部明显是空的,成虫必然通过某种方式钻了出去。
我忽然想到了阿洋。“要不也拿给他看看。”
说出口后,我顿时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点子,不禁感叹怎么之前都没想到。既然蝉蜕是在阿洋家院子里发现的,告知他是理所当然的。
我打定主意,正准备去侧屋,就在视线离开无痕蝉蜕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不对劲。同我十天前来时相比,这里似乎有些不一样,但有些地方好像又太过一致,说不出的古怪。
这种古怪到底从何而来?
我思索一阵后,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是这棵夏橙树。跟十天前我来时相比,枝条没有任何下垂。可是,树上结的果实数量看起来却跟当时一样。我们明明吃了那么多,却不见减少。
这种古怪感不知不觉转变为不祥的预感。我抬起手,伸向长在树枝最低处的那颗夏橙。
稍稍往上一抬,我立刻就明白了。果实明显比看起来要轻得多。
我战战兢兢地从树枝上摘下夏橙,的确非常轻。由于跟外表的反差,托着果实的那只手险些控制不好力道。
我把另一只手里的蝉蜕暂时放到地上,然后用双手的拇指戳进夏橙厚实的外皮,用力掰成两半。结果,里面层层叠叠挤着完好无损的空心薄膜。
也就是说,这是无痕的夏橙皮。
这十天里和阿洋一起吃的那些夏橙,果肉干巴巴的,跟商店里的不一样,肯定是幸村家院子里摘的。而幸村家的院子里只有这一棵夏橙树。所以说,从果皮里取出黄色果肉的,只能是阿洋。我想象不出他是怎么办到的,简直就是魔法,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能力。
既然如此,我进一步想到,该不会……
无痕的蝉蜕,难道也是阿洋的杰作?


“没错。”
我把夏橙皮和蝉蜕放到侧屋的茶几上,阿洋毫不在意地承认了我的质问。他的表情就像在装傻,既不惊讶也不着急。
“全都是我制作的。”
“制作……怎么才能做成这样啊?”
“啊,你误会了。全都是制作的,不止这些东西,是全部。怎么说呢,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我制作的——阿洋爽快地说出了惊人的事情。
“就像和希你有暑假作业一样,我也有类似的功课,需要观察生物。于是我创造了这里,从无到有做出具有实体的生物,然后一直在外面观察。我的作业早就交了,那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把大家关在这里这么久,挺可怜的,就决定全都放生了。”
之后阿洋讲的东西对当时我这个小学生而言太难理解,光是听清他的字句就已经是极限。不过,如今我已经能弄懂一小部分。阿洋在创造这个世界时,将原有的更多维度进行折叠,把空间的范围限制在三维,围起宇宙。这就好比一个巨大的昆虫盒,他在盒子里制作出我们,然后从外面观察。
对我们而言,这个世界就是一切,无处可逃。不过,对外侧的阿洋而言,把我们放出去似乎轻而易举,就像把桌游的棋子从棋盘上捡走一样简单。没错,那个无痕的蝉蜕,就是把蝉放生到另一个维度的结果,而这个世界的生物无法感知到那个维度。听起来确实让人难以置信,可说到一半时,阿洋用夏橙做了演示,我也不得不信。
“不过,放生那只蝉时出了个小失误。”
阿洋指着茶几上的蝉蜕说道。
“那只蝉,是我疏忽,连实体也一起放生了。等我发现有的生物成了双重实体时,已经放生好多只了,真对不起它们。不过,也正因为学到可以用这种方法取出来,才能享用夏橙留下的实体。”
阿洋只是在放生各种生物的“内在”。这里的内在并不是指大脑之类的器官,而是更高层次的精神上的概念。恐怕阿洋本身也只有“内在”,并不存在实体。真正的幸村洋已经被放生了。
“给大家放生是个细活,只能借用这里的实体。就算我把自己分散到世界各地,也需要时间慢慢做。真的很抱歉……对了!我想到个好点子!”阿洋突然提高了音量。
接着,他看着我的眼睛,露出了笑容。
“我这就帮你放生。”


我逃走了。
在被阿洋放生前,我先逃走了。我冲出侧屋,攀上栅栏,全速穿过了儿童公园。一进祖母家,我就拼命对父亲说想立刻回东京。直到第二天返回东京的公寓,我都没合过眼。
一开始,父亲母亲看我抱着瓶太郎直发抖,都很困惑。不过,几天后祖母打来电话,之后他们似乎自行有了解释。电话是母亲接的,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不过依稀有“发现了尸体”“全家寻短见”这类字眼。我想应该是说幸村家,家里的其他人也被放生了。
过了好一阵子,我终于能睡踏实了,醒着的时候,愤怒偶尔会凌驾于恐惧。
我才不想把“内在”放生到这个世界之外。凭什么自作主张,二话不说就往外扔。被扔出去的根本不知道要面对什么。这就和我之前在新闻里看到的,把野生物种放生到完全不同的环境里的人一样,根本不考虑后果。我不管这个世界是不是阿洋创造的,他这种行为根本就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已。
我正气冲冲地吃着早餐的夹心面包,已经吃完饭的父亲叫住了我。
“和希,罐头在哪里?”
“罐头?”
“这不,我想喂瓶太郎。”
“哦,瓶仔的罐头应该在柜子的右下角吧?要是没有就去问我妈妈。”
“谢了。还有,那东西在哪儿来着?”
“什么东西?”
“我叫不出名字。”
我看着父亲头疼的样子,稍微开心起来。因为父亲总是充满自信,属于凡事都能做出决定的那种人。不光是他自己的事,还有整个家的事。
“完了,根本想不起来,不会是年纪大了吧……”
“哪样?狗粮?饭碗?瓶太郎?”
“都不是,就是罐头用的,那叫什么来着,都到嘴边了……啊!想起来了!开罐器!”
父亲的高声回答让我起了鸡皮疙瘩。因为,父亲不可能说出开罐器这种话。
唾液自然而然地涌上来。
我拼命咽下唾液,叫出一个名字。
“阿洋?”
父亲正在振臂庆祝,听我这么说,他停下来注视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悲伤。那眼神的确是我父亲的,却又丝毫不像他。而且,他此刻的表情与幸村洋别无二致,却既像又不像幸村洋本身。
也就是说,他是阿洋。
“你是怎么识破的?我本想这次用普通的方式打开呢。”
“并不是把罐头里的橘子拌进狗食……而是把整个罐头放到碗里,当成慢食碗。这是前田家的习惯。”
“原来……是这样。”
阿洋耷拉下肩膀,明显消沉起来,那模样竟显得有些可爱,不过我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当然好奇他如何找到这里,或者有什么目的,不过现在有更要紧的问题。
“爸爸呢?”
“不好意思啊,来得突然。”阿洋避而不答,“我还是放不下心,就来找你了。”
“你把他……放生了?”
“还要再跟你道个歉,看来之前我惹你生气了。”
“行了,快把爸爸还回来。”
“可是,作为朋友,我想问问你。”
朋友……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暑假的快乐回忆涌上了我的心头。
干巴巴的夏橙。
进口桌游。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让人着迷的深蓝色连衣裙。
“幸村洋也是我的朋友。我越观察他,就越感兴趣,于是擅自溜进了这个世界。我很高兴他愿意跟我玩耍,在一起时也能察觉他总是在烦恼。他对我说,不想肉体继续受到束缚,所以,虽然还要好久才轮到他,我还是先把他放生了。”
我忽然感到眼底在发颤。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自顾自地往下掉。
“和希也跟幸村洋一样吧?我一直在观察你,能看得出来。你真的不想去外面?不想摆脱肉体的束缚吗?”
“不想。”
阿洋的质问完全出乎意料,但我还是一口回绝。
我揉着双眼:“你怎么可能知道,咱……我跟幸村洋到底一不一样。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又没跟他说过话。”
可能的话,我想跟幸村洋聊一聊。
但他甚至舍弃“幸村洋”这个名字,离开了这个世界,恐怕已经无缘相见。
“不用阿洋来放生,我总有一天会自己破壳。我要凭自己的力量出去。就算需要有人帮忙,我也要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去找谁。”
“这样啊……”阿洋垂下头,“是我多管大家的闲事了吗?”
“唔,一定程度上,可以这么说。”
“呜呜。”
“不过,谢谢你,这次尊重了我的意愿。”
“嗯……真的很抱歉,吓着你了。”
说完,阿洋消失了。
紧接着父亲就醒了,还优哉游哉地说梦见去了一个无比舒适的地方。真是白担心他了。
另外,从那天起,我每天会下意识地查看新闻。不过,目前为止还没发现动物大量离奇死亡的报道。


今年我已经初中三年级了。其实,我还保留着无痕的蝉蜕。
当年我冲出侧屋时,机敏地将它带了回来。明明吓得要死,却小心翼翼没有把它捏碎。
我平时都把蝉蜕保管在盒子里,偶尔也会取出来端详。看着看着,我渐渐说不清到底什么才算内侧,是甲壳质包裹的空洞呢,还是我所处的这个世界。还被包裹在空壳里、尚未蜕皮的,或许是我才对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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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边缘014:无痕的蝉蜕》

“银河边缘”是一系列专为年轻群体、快节奏都市人群、科幻迷打造的科幻小说读本。本书采用方便阅读携带的文库本形式,打造“随身携带,随时阅读”的文化生活方式。

《无痕的蝉蜕》是“银河边缘”系列第十四辑,精选南希·克雷斯、稻田一声、陆秋槎、廖舒波、陈黎、广雨竹等优秀作家的作品。中外作家同台竞技,脑洞大开的幻想故事与极具特色的本土科幻,为读者带来强烈的情感震荡与别样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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