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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成为现实，拥抱还是拒绝？

八光分文化 八光分文化 2023-08-18
当代俄罗斯科幻领军人物谢尔盖·卢基扬年科代表作《深潜游戏》两部曲中文版于近日上市，这部作品不仅被誉为是俄罗斯赛博朋克的巅峰之作，同时也是在计算机刚刚普及的年代，充满预见性地描绘人类与虚拟现实及人工智能（AI）之间复杂关系的科幻小说。

俄罗斯赛博朋克巅峰之作《深潜游戏》

在7月30日八光分&新星出版社&钟书阁特别策划的《深潜游戏》线上分享会上，各位嘉宾老师通过连线和大家一起分享对于本书的读后感受，同时也围绕赛博朋克和AI的话题，提出了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观点。以下为本场对谈的精彩回顾——

下方连线嘉宾依次为Zoe大宇宙、严蓬、赵腾、糖匪、肖楚舟老师

 连线嘉宾：
严蓬（资深影评人，知名电影博主，前《环球银幕》执行主编、《时光网》高级编辑，常用ID“电子骑士”）
糖匪（科幻作家，出版小说集《后来的人类》《奥德赛博》等，两次入选美国最佳科幻小说年选）

Zoe大宇宙（B站读书区人气UP主）
赵腾（资深俄罗斯科幻研究者）
 特别来宾：

肖楚舟（《深潜游戏》《星星是冰冷的玩具》译者、三联生活周刊记者）



▷ 赛博的多元宇宙 ◁




——首先想请严蓬老师讲讲，传统的赛博朋克都有什么样的特点？

严蓬：赛博朋克（Cyberpunk）是我喜欢的一个科幻主题。现在说起赛博朋克，大家一般都会谈到像是霓虹灯、大雨、暗夜这些视觉层面的东西，但其实吸引我的是它的思想观念。“朋克（Punk）”就是叛逆性的东西，以前也有翻译叫“叛客”。早期的电脑黑客有很多主张，比如要求解开信息的禁锢，实现信息自由等等，是具有理想化色彩的一批人。


我们在基努·里维斯主演的电影《捍卫机密》（改编自威廉·吉布森的小说）里，又或者在《神经漫游者》《真名实姓》《雪崩》这些美式赛博朋克小说里，也包括在《深潜游戏》的第一部里，都能看到这种具有理想主义的“侠客”，它是赛博朋克故事的一个共同点。我的互联网ID叫“电子骑士（Cyber Knight）”，其实也是来源于对这种侠客精神的向往。


电影《捍卫机密》

——那想请问一下赵腾老师，俄式赛博朋克和美式赛博朋克之间有什么样的异同？


赵腾：在俄罗斯著名的科幻期刊里很明确地提到，《深潜游戏》是俄罗斯第一部赛博朋克。俄式赛博朋克不像美式赛博朋克有视觉上的“灯光污染”、思想上的无政府主义追求，而是有着“不给我贫穷的祖国纳税”（《深潜游戏Ⅰ：迷宫》）就无法好好享受的“俄式自由”。相比美式赛博朋克的残酷与死亡氛围，俄式赛博朋克可以说是“温柔得可爱”。


《深潜游戏Ⅰ：迷宫》

——糖匪老师今年也出版了一本科幻小说集《后来的人类》，请糖匪老师从创作者的角度分享一下您对赛博朋克的理解。


糖匪：我想先接着俄式赛博朋克的话题延伸一下。先不分析意识形态方面的差异，俄式赛博朋克挑衅、反叛的意味相对较弱。在书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到和美国人对抗的意识，但却是用不苛刻、不顽固的一种方式。

在《深潜游戏》中，生命体迷失在电子游戏里，而被选中的主角们要去拯救“它”。这么一个很迷人的意象，竟然就埋藏在这位“俄罗斯大叔”作家的内心。这位作家像是我们身边那个粗糙又极其善良、细腻的“东北老舅”，他描写男女角色之间的对白并不会让人感到尴尬，反而很有意思。另外还有很多优美的表达。


菲利普·迪克那种迷幻的赛博朋克，还有《神经漫游者》以及《雪崩》（Snow Crash，也翻译成《溃雪》）那种基于美国开放文化的神经赛博、生物赛博，那些“叛逆”的东西在“俄罗斯老舅”这里其实是比较少见的。但《深潜游戏》同样也在讨论赛博世界与真实世界的边界问题，这恰恰和我们当下和未来所要面临的问题很接近，并且它给出了不一样的思考角度。


尼尔·斯蒂芬森《溃雪》

——想问问zoe老师，您喜欢看哪一种赛博朋克？


Zoe：其实《深潜游戏》是我读的第一本俄罗斯赛博朋克小说，我就从普通读者的角度来说。我相信绝大部分喜欢赛博朋克的读者都愿意尝试各种各样的赛博朋克。美式或日式的赛博朋克其实都带有一种悲观属性，因为科技越发达，生活水平却越低。我突然想到莱姆（波兰）的《未来学大会》，它其实也有类似这样的悲观性。


斯坦尼斯瓦夫·莱姆《未来学大会》


但读完《深潜游戏》后却感觉反差很大，谢尔盖·卢基扬年科所写的这部赛博朋克是比较乐观的，可能是因为带有俄罗斯人身上的某种气质。虽然设定很相似，但《深潜游戏》却告诉人们，我们可以正视和拥抱赛博世界，只要别忘记自己是谁。


《深潜游戏》不同于传统赛博朋克的地方还在于它的世界观设定，它并非设定在远未来，而就是发生在写作时候的90年代，相当于一个发展出新科技的平行世界。它的“赛博空间”就在现实生活之中，而它对现实世界的描写极其细致，在今天来看就如同一种“复古科幻”。


——中式的赛博朋克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严蓬：中式赛博朋克的话，首先杨平老师的《MUD——黑客事件》（收录于《无名链接：中国元宇宙科幻小说佳作选》）一定要看。这部小说的影响非常大，陈天桥因为它创办了后来的盛大网络，我认为它就是中国版的《真名实姓》。


《无名链接：中国元宇宙科幻小说佳作选》


糖匪：不同的赛博朋克涉及到文化差异的问题。比如《深潜游戏Ⅰ：迷宫》开篇是一个偷“苹果”的任务，“苹果”这个意象我们并不陌生，也很好理解；但往后还经常有“手摇轨道车”的描写，熟悉苏联老电影的读者马上就会明白，这就不是美式或中式科幻里会见到的东西。


我写的小说也不能说是中式赛博朋克，它们只能代表我自己对科技伦理、对科幻创作的思考。“赛博”就是要抛弃自己的“身体”。而现在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是，AI似乎有了“具身性（embodiment）”，它们反而会给自己找一个机器身体，然后像“灵魂附身”一样去行动。


我自己是在美式和日式赛博朋克的浸染下长大的，《奥德赛博》的最后一个故事《后来的人类》、小说集《后来的人类》的第一个故事《看云宝地》，都是本土化的“记忆上传”故事，大家有机会可以看看。


糖匪《后来的人类》




▷ AI时代的怕与爱 ◁



——刚刚糖匪老师已经提到AI的话题。在《深潜游戏Ⅱ：镜子》中，“深渊”里已经诞生了伪生命体，或者说电子生命。各位老师对AI抱有什么样的态度？最近流行的AI工具大家是否有所接触？体验如何？

严蓬：《深潜游戏》里提到的每一个现实中存在的电脑技术，我都亲身经历过，因为我是国内的第一代电脑玩家，从“286电脑”的时代开始。我也是最早的一批互联网用户，当过“版主”，小说里出现的“聊天室（chatroom）”现在可能很多人都已经不太了解了。


糖匪：现在QQ里还有。


严蓬：对，QQ变成现在“小朋友”们秘密聚会的地方，我们这代人反而都已经看不懂QQ了。QQ像是回到那个原始、简单的阶段，而我们大人用的东西变得越来繁琐、越讨厌。初代互联网的精神就是探索、分享、自由，当然还有匿名，但是现在都失去了。弗诺·文奇在《真名实姓》里提到了“匿名化”的重要性，《深潜游戏》里也同样提到了，“潜者”、“面具”等等就是这样的概念。


弗诺·文奇《真名实姓》


但有意思的是，书里写到，“初次进入虚拟世界时戴着的面具，永远都摘不下来，即使将来换上几百个面具，第一次的印迹也抹不掉。”（《深潜游戏Ⅰ：迷宫》）你所选择的虚拟世界化身（avatar）永远体现着现实世界中真实的你，即便你完全以相反的方向选择这个“面具（persona）”。这个观点其实也正在被现在的互联网大数据所印证。


如今互联网精神的含义已经被改变了，以前进入互联网是要跳出现实的逻辑，而现在这两者的逻辑几乎快变得一致了。过去的赛博朋克小说描述赛博世界与真实世界的对立与冲突，但现在AI、大数据和元宇宙的发展正在告诉我们一个新的观点，那就是两个世界的边界正在被模糊。这其实也更加接近菲利普·迪克的构想，所以他和一般的赛博朋克作家是不一样的。


《深潜游戏Ⅰ：迷宫》


再比如“元宇宙”是现实世界的延伸，它的出现已经改变了后来的赛博朋克故事“原型（archetype）”。我曾经做过一些研究，原先几乎所有的赛博朋克小说都是《绿野仙踪》式故事（前往异世界取得神力）的变体表达。但可能在《深潜游戏》往后，我们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故事。

我很想知道未来AI会怎样打破这两个世界的边界？AI会在其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AI会和互联网合为一体吗？或者说AI会控制互联网吗？究竟是人类还是AI在真正控制我们身边的算法和流量？还有糖匪老师说的“具身性”，这些都是新的科幻创作者要去思考的问题。其实《深潜游戏》中写到的“倒霉鬼”已经有一点在讨论这个话题了，很有意思。


电影版《绿野仙踪》


赵腾：我的本职工作是国际贸易，所以也经常能看到大家在使用各式各样的AI工具，但好像和过去见到的AI区别并不大。扫地机器人是AI吗？抖音的算法推送是AI吗？或者游戏，比如《吃豆人》里敌人会选择路线包抄你；第一人称射击游戏里敌人会向你射击；格斗游戏里对手按不同难度出招等等，这些都是AI。


和《深潜游戏》里的AI类似的其实是“AlphaGO”，就是下围棋的那个。现在我们都知道，AI要觉醒意识还是不太可能。即使是ChatGPT对语言的高度理解，也并不等同于这种觉醒。ChatGPT更像是一个我们无法知晓的“黑盒”，这和科幻小说里那种明确的想象不同。

我自己会使用机器翻译，ChatGPT相比原来的机翻更有逻辑，不会出现莫名其妙的错误。AI取代大部分人类工作还是有可能的，但不需要担心它会完全取代人类，目前还没有看到那个节点的出现。AI取代人类工作意味着生产力的提高，反而会增加更多的就业机会。我们更应该把AI作为像英语、驾车、计算机一样的工作技能来学习。

AlphaGO（来源：DeepMind）


Zoe：其实两位老师都委婉地提到了科幻小说会“过时”，因为它是基于当时的科技水平进行的科幻想象。但“过时”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抛弃它，科幻小说的一大魅力就在于“过时”，它反而会在某些时候和我们产生共鸣感。


我们其实已经生活在赛博世界里了。比如《集合啦！动物森友会》这款游戏，不就和《深潜游戏》里描述的“迷宫”一样吗？还有在《怪物猎人：崛起》里，大家一起去打龙，我觉得这些都像是我们进入赛博世界的标志。


游戏《集合啦！动物森友会》


如果我们已经是赛博世界里的一部分，那为什么我们不去拥抱它呢？我觉得现在和小说里的差距就只剩下硬件问题了，但今年苹果公布的Apple Vision Pro就让我感觉这也只是时间问题。我不太好预估赛博的未来会怎样发展和延伸，但我认为游戏就是进入其中的第一步，而且到那时也不会是“高科技低生活”的悲观样貌。

严蓬：我觉得那时候的主要问题会是大家打游戏也“内卷”。其实以前就是这样的，我以前玩《魔兽世界》打副本就像上班一样，每天从晚上7点打到12点。然后我们有工会，在线下大家彼此也都认识，但在线上时，你还是需要去演绎出符合你游戏角色定位的性格。这就是一种赛博世界。


游戏《魔兽世界》

糖匪：关于ChatGPT，其实刚才赵老师已经提到，它的原理跟我们所想象的完全不同。人类从石器时代到工业时代，每一次掌握技术，都不仅要知道它的作用是什么，还要知道它的原理是什么。但是ChatGPT不同，我们可以操作它，但要想知道它的工作逻辑，就不是简单的事。这才是我们警惕AI的原因。


科幻作家都是有“反骨”的，他们相比大众更加要警惕这些技术。在《深潜游戏》中，所有“能力”都是通过“摆脱机器”来实现的。比如“潜者”们可以通过跳出游戏来规避危机；他们后期甚至都不需要使用电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操作一切。赛博朋克小说有意无意都会有这样的表达。


《深潜游戏》两部曲


赵老师还提到AI不会完全取代人类的观点。每当AI取代一个旧工种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新的工种产生。举例来说，假设自动驾驶完全普及了，虽然车可以自己开了，但新的工种就是得有人看着这辆车。因为我们无法信任不知道原理的技术。


严蓬：说到机器会出错的问题，其实《深潜游戏》里的“潜者”们之所以会是清醒者，是因为他们明白这个世界的运作原理，对科技有一定的掌控力，他们明白这个虚拟世界的底层逻辑是什么。AI的错误可能不是主观造成的，而是随机或者累加出来的错误，这个错误可能无伤大雅，也可能是致命错误，这才是危险的地方。


Zoe：我最近在看《交错的世界》这本书，我就觉得科幻作家非常伟大，他们在用一种更广阔的视野，来提醒容易被发达技术冲昏头脑的我们这些普通大众。


《交错的世界：世界科幻图史》


——最后让我们的特别来宾、《深潜游戏》译者、三联生活周刊记者肖楚舟老师也加入到连线，和大家简单说几句。


肖楚舟：大家好，我刚才在线上听到大家对这套书各种各样的观点。我自己只是像读者读故事一样在翻译这套书，跳出来后才发现这个故事原来可以发散出这么多议题。


说到对AI技术的看法，其实这个概念特别广，但要到科幻小说描写的那个程度，目前还是达不到的，所以我自己并不害怕，甚至会觉得AI的发展太慢了。前不久《三联生活周刊》做了一期专题，我们和ChatGPT一起给《人类简史》的作者尤瓦尔·赫拉利提了七个问题（见此），而读者们马上就看出了哪一个问题是ChatGPT提的。


《三联生活周刊》2023年第14期

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欢《深潜游戏》这本书。我自己并不是资深游戏玩家，也不是正宗的科幻迷，我也是在和八光分合作《星星是冰冷的玩具》后才慢慢开始学习。翻译《深潜游戏》对我来说也是一次挑战。我希望游戏迷和科幻迷都能在这本书中找到比我更多的乐趣。



▽ ▽ ▽



只要断开网络，就能自由离开虚拟世界吗？
小心面具戴得太久会融进血肉，变成真正的脸！
按下回车键，深潜游戏开始！

《深潜游戏Ⅰ : 迷宫》
《深潜游戏Ⅱ : 镜子》

绝版神作 匠心重译！重版钜献！
高口碑续作 中文版首次引进！



 末尾花絮：
——如果能够进入到《深潜游戏》里的“深渊”城，大家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肖楚舟：书里给人画皮肤、做造型的人。
糖匪：想做“偷苹果”的人，打破技术垄断。
赵腾：我想好好体验这个高科技的体感游戏。
严蓬：我想成为书里“法师”那样的角色，像个隐者或是《魔戒》里的甘道夫一样，很帅地抵挡门外的敌人。另外我也想当一个“扫地僧”式的酒保，在酒吧里不动声色地听新人们讲他们的闯关故事。
Zoe：我最想当的就是酒保，有那么多冒险故事都是从酒吧里开始，又有故事又有酒。
糖匪：严蓬老师作弊选了两个（笑）。那我也要当酒保，我想既然是赛博世界，应该可以做出各种各样、哪怕是不能喝的酒。
Zoe：酒保太有吸引力了（笑）。
肖楚舟：所以我们的套装书送了酒起子（笑）。


 内容简介：
虚拟城市“深渊”诞生不过五年，它还是个婴儿，随时面临失控的危险。亿万玩家在深渊城醉生梦死，唯有“潜者”能够轻易分辨真实与幻象——他们是驻守在虚拟和现实边界上的守卫，将濒死的超时玩家从深渊城打捞上岸。
某日，一位没有IP地址的神秘玩家凭空出现，成为深渊城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谜团。虚拟时代会就此终结，还是踏入更加疯狂的境地？文明的转折点就在“潜者”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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