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为什么是“安全”受害者？

《危险的熟人》

（美）罗宾·沃肖 著，李闻思 译

摘编自《危险的熟人》

文 / [美]罗宾·沃肖   李闻思 译

先说一个“安全”受害者的故事。

33岁的卡罗尔，此刻坐在位于新泽西一个富裕郊区的自家厨房的桌子旁，刚会走路的儿子正在楼上午睡，洗衣机在盥洗室里嗡嗡作响。看得出来生活幸福，秩序井然。

但她要说的是另一个卡罗尔——18岁时的她。当时，她是大一新生，约会经验和性经验都很有限。那天，她从学校回家过寒假，接到了一个认识的男孩打来的电话，邀请她与自己、自己的女友(卡罗尔的朋友特丽)以及自己的室友一起到男生联谊会的会所参加新年派对。她要充当那位室友的约会对象。

他是个不错的男孩，就住在她家旁边的社区。她高中时就认识他的表兄弟。他属于那种你完全可以带回家的类型，也不会觉得跟他约会很丢人。卡罗尔就同意了。派对上，大家用红酒和一点果汁调制了潘趣酒。在那之前，卡罗尔从没有沾过酒精。

她根本不知道这酒喝了会怎么样，结果醉得一塌糊涂。夜色渐深，他们一起回到男生的公寓，她的朋友特丽也去了。她一点都没想到能发生什么事。她想，只是在一个屋檐下睡一觉而已。（跟男人们过一夜，但绝不发生性关系,听起来很奇怪吧。）

但卡罗尔的约会对象想的可不是“在一个屋檐下睡一觉而已”。一上床他就开始亲吻她，性欲越来越强烈。尽管她一直重复“不要”，双手也一直把他往外推，但他还是用自己六英尺三的身体优势压制住了只有五英尺的她……

那是一次很不愉快，甚至相当痛苦的经历。第二天，他开车送卡罗尔回了她父母家。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她感觉上知道自己被强奸了，但意识上不知道那是强奸。她说：“我认为自己是一个不情愿的参与者，而且女方永远是有责任的，除非能证明女方遭到强奸然后被杀害之前就已经被打晕或者被下药并被弄残了。我从没想过还可以伤害他，踢他的睾丸，往眼睛上打什么的。好女孩不应该这么做。你就应该躺平接受即将发生的事，然后自己一个人去处理后果。”

受害者的几大反应

卡罗尔的反应只是“安全”受害者的反应之一，此外还有：否认，分裂，自责，不愿意报案等。

对许多女性来说，否认是一种自我保护方式。即使面对最残酷的证据(暴力、言辞羞辱等)时，许多受害者往往还在怀疑和否认。否认的根源就在于受害者认识侵害自己的人。她总认为如果好好与男方聊一聊，试着劝阻他，对方就会变得理智起来。

在强奸发生过程中,“怀疑”和“否认”随之将进入下一个阶段——女性会感到自己身体上和精神上都在出离正在发生的事，这将放慢或阻碍她对事情的反应能力。“分裂”与“否认”一样起着保护作用，通过不去完全感知的方式帮助受害者在经历不幸后继续生活。一些女性对强奸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在她们意识分裂时发生的那部分，她们感到自己是在看一部关于强奸的电影，而不是正在实打实地被强奸。

电影《熔炉》剧照

熟人强奸的受害者会感到被自己的判断欺骗了，这些她们认识的男人，让她们觉得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也可能是她们看上的男人，竟会用这么可怕的方式对待她们。当女人意识到无法阻止男人的时候，心里就开始感到自责。强奸一结束，女性就会出于这种自责情绪立刻把这段经历赶出脑海，不去报警，也不找朋友倾诉，害怕别人也会像她们自责那样责怪她们。

引发自责情绪的有诸多原因。那些被强奸前自愿接受了男方递来的酒水或毒品，或者喝得烂醉、吸毒吸昏了头的女性会认为，都怪自己太弱，才会搞不清状况。但就算没有喝酒或吸毒，被熟人强奸的女性也总是自责。自责，会使受害者成为一个合格的“安全”受害者。

电影《嘉年华》剧照

在本次研究中，根据女方的说法，73%的侵害者受到了毒品和酒精的影响，55%表示她们自己也处于迷醉状态。平均来看，她们认为这些男人的强迫手段还算“温和”,一般都是拧着受害者的手臂，或者用身体压制住女方。只有9%的女性表示强奸者打了她们；5%的女性遭到了枪械威胁。大多数(84%)女性试着与男方讲道理却失败了，许多(70%)女性进行了各种形式的身体抵抗。

本书中所挖掘出来的强奸案，几乎没有几件被计入联邦记录，因为只有极少数女性会正式报案。而不愿报案的原因主要有三个：

一、强奸发生在约会对象之间；

二、强奸者和受害者之前曾发生过双方自愿的亲密行为；

三、涉及的暴力程度非常轻微。

电影《天水围的夜与雾》剧照

比不愿报案更匪夷所思的是一些女性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强奸了。本书中的采访包括不同年龄和背景的女性，她们不愿把那段经历称为强奸或宁可保持沉默的原因包括: 她们不想让那个熟人陷入麻烦；她们对强奸中的一些细节感到尴尬(跟着男人离开了酒吧，吸了毒，等等)；害怕自己因为这件事遭到指责；或者就是觉得男方社会地位太高，他说什么别人都会相信。

难怪熟人强奸一直是种不为人知的现象。

女性是如何被教育成

“安全”受害者的？

一般女性在熟人强奸的大难临头时，往往无法使出真正的全部力量进行反抗。那是因为，她们像卡罗尔一样，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要相信这种力量，也不要认为自己有权使用这种力量，尤其不能用来对付那些在社会上吃得开的男人。

许多女孩到今天仍被这样的观念洗脑。她们直接或间接地被(父母、老师、玩伴以及流行文化中的行为榜样)教导成被动、柔弱和没有主见的样子。社会希望她们维持这个状态——像小孩子一样——即使她们已经成熟了，变成了大姑娘和成年妇女。她们要有畏惧之心，要羞怯，而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是不受鼓励的。相反，她们应该学着在身体和经济方面依靠男性的保护。

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剧照

女孩们很快就从这一社会化过程中学到，作为女性，她们应该在性方面给男性一些甜头来换取“保障”，而最好的永久性保障就是婚姻了。正如我们在第三章中讨论过的，这样一来，婚姻的前一步——约会就变成了一场交易：男性想从中得到更多性方面的好处，比女性希望给予的要多。而女性的不情不愿不一定是因为没有欲望(有时她也会被男方吸引)，而是她受到的教育是要在性方面保护好自己，因为这代表着她的“市场价值”。女孩们要学着控制在性上给多少甜头合适，这样她们就不会因为给得太快而落得个“不值钱”的下场。

因此，女孩们虽然学到了很好的一课——性关系应该发生在彼此相爱的条件下，可这却是出于一个很糟糕的理由——因为女人手无缚鸡之力，所以需要男人养活和保护。性被当成了用来获得保障的交换物。

这样的状况助长了“安全”受害者的出现———这些女性在面临熟人强奸的威胁时，做出的反应是否认、分裂、自责以及拒绝承认自己的不安，她们无法在强奸的过程中奋力反抗，也无法在此之后报警，并且她们往往还会再次成为强奸的受害者。

事实上，在本书采访过的女性中，凡明确认识到自己的遭遇就是强奸的人，都没有再与侵犯者发生过性关系。但是大部分女性都没有这个意识，而她们的经历构成了本次调研中最令人悲哀的一组数据：遭遇强奸的女性中有41%将再次遭到强奸。这个数据揭示出约会强奸和熟人强奸的巨大危害，它让这些女性不再相信她们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生。

《危险的熟人》

（美）罗宾·沃肖 著 李闻思 译

ISBN：9787532790654

定价：58元

出版时间：2022年12月

上海译文出版社

内容简介

《危险的熟人》是美国有史以来首部具有代表性的全国性暴力调查报告。

根据对美国大学校园的调查，本书揭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25%的女性遭遇过强奸或强奸未遂，而其中超过80%的女性认识袭击者。女性遭遇熟人强奸的场合不仅有约会，还有参加校园活动、求职、学生聚会、郊游，等等。而像同学、同事、异性朋友、邻居、亲戚……这样的熟人防不胜防。

当受害女性勇敢地站出来说出真相、举行抗议活动并提起诉讼时，肇事男生的父母也建立了一些组织，生怕自己的儿子受到虚假指控，甚至反诉学校。

作者调查发现，是美国文化使强奸成为可能。很多男孩十几岁时就不断受到朋友和年长男性的撺掇，而许多女孩却被告诫要把第一次留给那个对的人。

本书的写作源于1980年代末由《女士》杂志在美国进行的首次大规模强奸问题研究。令人悲哀的是，30年后，关于熟人强奸的统计数字表明这种现象并没有减少。      

 《危险的熟人》给出了校园内外发生的诸多案例，意在帮助人们理解强奸是一种文化现象，并试着为女性和男性提供解决强奸流行这一问题的策略。

将美国社会普遍存在的强奸和性侵行为暴露在所有人眼前的最终目的是发人深省：压迫的根源在于忘却。

也许我们应该记住：历史还会重演。

作者简介

罗宾•沃肖 (Robin Warshaw)，她从事社会问题、医疗和健康问题的写作。在写《危险的熟人》的过程中，她为那些分享经历的女性取了化名，而且自己也第一次直白地写下了她亲历的熟人强奸遭遇。她从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并且感激那些多年来一直与她联系，告诉她这本书对自己的帮助有多大的女性（和一些男性）。

沃肖也为其它非营利性出版物撰稿，并且是作家协会（Authors Guild）、美国记者与作家协会和卫生保健记者协会的成员。她的作品曾多次荣获美国新闻奖。

长按扫码进入译文旗舰店 

优惠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