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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良知的国家,是没有灵魂的国家

孔捷生 美国华人杂谈 202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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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孔捷生
全文共 4272 字,阅读大约需要9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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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这句是丘吉尔的名言,后面还有一句:“没有灵魂的国家是无法生存的国家”。这是本篇的主题。

且说密歇根州民主党初选结束,有10万人投下“不承诺支持任何候选人”的选票。这对拜登是警讯,如果到11月大选这些人拒绝投票,结果就很不明朗了,毕竟密歇根是一个摇摆州,2020大选拜登在这里只赢了15万票。

川普情况看来更严峻,同日举行的密州共和党初选,有26.6%选民投给黑利,拒绝川普,他们多数是受教育程度高的选民。因为黑利坚持不退选,接下来会逐个州揭示共和党选民有多少人不肯投给川普,这个很要命。不过,那是另一话题。

指望新世代解开以巴死结

单说拜登,哈以战争以来,他的政策引起越来越大的争议。近日一个美国军人在以色列大使馆外自焚抗议,让朝野不满的声浪陡升。

密歇根是全美阿拉伯裔最多的州,其中迪尔伯恩市(Dearborn)的市长和大部分居民都是阿拉伯裔。他们对五个月来加沙日益加剧的人道危机无法接受,不止他们,还有民主党进步派、新世代年轻人、自由派犹太团体,都不认同拜登政府的中东政策。

在国内国际舆论压力之下,拜登作出微调,有的是姿态性的,比如针对暴力侵吞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居民土地的以色列定居者,不允许他们入境美国。有的是实质性的,比如促成斋月停战,加快人道物资进入加沙。

然而,以色列军队对加沙平民的杀戮并未稍减,迄今已有三万人死亡,超过六成是妇女儿童。最新动态,人道物资送到炸成废墟的加沙城,以方宣称加沙北部哈马斯已被消灭。这批人道物资是一个月来第一次抵达加沙城,饥饿的幸存者涌出来争抢食物,他们有的人“两个月来仅靠动物饲料充饥”。就在混乱之际,以军向抢食品者扫射,死亡逾百。联合国人权官员称“这是一场大屠杀”。以方承认了,但对死亡数字提出质疑,并表示死伤多数系因踩踏造成。    

周四在人道物资运抵加沙城后,以军袭击导致至少上百人死亡。来源:Getty

这只是五个月来无数人道灾难的延续。有良心的人都无法忍受这种无差别杀戮,就像他们不能忍受哈马斯10月7日对以色列平民的血腥屠杀。

公义、良知、道德的真正标准,从来都对事不对人,任何违反人权的恶行,不管是哈马斯、以色列还是美国及任何国家,都坚决反对。反之是另一种标准:凡是敌人赞成的我们就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赞成。         

 

持后一种标准的人常用的话语已耳熟能详,巴勒斯坦人“卖惨”,不值得同情;他们被联合国组织养着,不事生产还要搞恐怖主义;他们说的一个字都不能信;他们遭到报应要把账算到哈马斯头上;同情巴勒斯坦人就搬去巴勒斯坦……

一位宪政学者撰文谈以巴,有句曰:“成年人是没有必要喊三遍‘消灭哈马斯,胜利属于以色列!’才能开始讨论问题的”。但事实上,在简中圈只认这种战斗口号,不但要先表态灭哈挺以,还要逐个表态——反也门胡塞武装、反黎巴嫩真主党、反伊朗,然后才有资格谈巴勒斯坦,否则就成了“你不反对那些,偏反对以色列。”这是讨论问题的方式吗?

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内塔尼亚胡最近表功:“以军在加沙杀死的平民与哈马斯的比例已经降低到一比一以下,这是人类战争史前所未见的。”杀一个哈马斯搭一个平民,他已经很满意了,也希望大家都满意。

但是,加沙死亡的三万人,逾六成是妇孺。就算把所有男性都算作哈马斯,都未能构成一比一。我相信,内塔这个算式在简中圈被普遍接受,因为“雪崩中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在最近的哈以冲突中,大部分被杀者都是女性和儿童。来源:BBC根据加沙卫生部数据制图。

幸而在欧美有着不同标准。如果说欧洲诸国历史上有负于犹太人,因而难脱禁忌枷锁。美国没有这个包袱,而且有全世界最多的犹太人,未来的希望在美国。

以前西方主流叙事或多或少淡化了巴勒斯坦人受到的不公待遇,但欧美经历二战的一代已经消隐,经历冷战的一代也纷纷凋谢。现在欧美年轻一代比先辈更进步,视野更开阔,他们开始正视巴勒斯坦人的苦难。美国犹太人青年一代超过五成不认同拜登的以巴政策。

不但后浪们,犹太人前辈也不乏智者,2014年去世的大屠杀幸存者哈乔·迈耶(Hajo Meyer)留下一句警世良言——“以前反犹主义者是不喜欢犹太人的人。现在,反犹主义者是犹太复国主义者不喜欢的人。”    

这是了不起的反思!所以说,到了后拜登时期(或许还需更长的日子),有能力解开以巴这个死结的还是美国,而且不能指望共和党,那是一个不断没落的政党。

美国并非没有反犹主义,那从来都是极右翼特产。2017年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的“团结右翼”集会,狂呼“你们不能取代我们!”并挥舞火把和纳粹旗帜的那帮人,他们语境中的“你们”首先是针对犹太人。

我相信,犹太人终将走出历史悲情,以同理心去与巴勒斯坦人和平共存,他们注定要做邻居,谁也不能把谁迁走甚至灭掉。

不妨耐心一点,到了后拜登时期和后内塔尼亚胡时期,看看以巴之间会发生什么。

只有良知能拯救国家的灵魂

说到以军对加沙的滥炸滥杀,我曾写过一篇《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文中提到越战美莱村大屠杀,这是美国的国家耻辱。

然而,铁杆以粉不作如是观。他们认为战端由对方所启,怎么打就由不得哈马斯了。却不知二战之后订立了现代战争法则和国际人道主义法则。56年前美莱村屠杀就是案例。

此血案上文已有描述,这里补充若干细节。主导大屠杀的美国陆军第11轻步兵旅第20步兵团第1营C连到越南才四个月,期间受到越共25次袭击,死亡5人,受伤几十人。燃起他们对敌人的炽热恨意。

这里特别要说,越共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对美军俘虏很残忍。美国政坛名宿、越战英雄麦凯恩驾驶战机在北越被击落,他在最严酷的“火炉监禁所”关押5年半,备受严刑与水牢的折磨,留下永久性创伤。但这不能合理化美莱村屠杀,正如哈马斯的10月7日血腥恐袭不能合理化以军的滥杀一样。

上文已写过屠杀过程,本文着重介绍美莱村屠杀后的事件大反转。驻越美军捂盖子长达一年,但真相已像野火一般在军中流传。

第一个挺身而出的是第11轻步兵旅21岁的士兵汤姆·格伦(Tom Glen),他投书给新到任的驻越南美军总司令艾布拉姆斯将军(Creighton Williams Abrams),揭发屠杀真相。检举信中有这句:“如果相信怀有这类种族仇视、无视正义和人类感情的美国士兵是体现美国人性格的原型的话,那是可怕的。”    

负责处理这封检举信的是31岁陆军少校鲍威尔(Colin Luther Powell),他就是后来的陆军四星上将,美国第一位黑人国务卿。

第二个揭发真相的是第11轻步兵旅直升机的机枪手罗纳德·赖登霍尔(Ronald Lee Ridenhour),在道德良知的驱使下,他将眼见和搜集来的真相写成长信,直接发给尼克松总统、国务院和国防部最高层官员,还有24位参众两院主要议员。

此信罗列了很多血淋淋的事实,末尾有这样的句子:“英国首相丘吉尔曾说:一个没有良心的国家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国家,一个没有灵魂的国家是一个无法生存的国家。我觉得自己必须在这件事上采取积极的行动。”

但只有三个议员有回应,其他官员与政客都装聋作哑。赖登霍尔失望至极,便将信件交给自由撰稿记者西摩·赫什(Seymour Hersh)。美莱村大屠杀暴行在《华盛顿邮报》和《纽约时报》头版刊出,立刻震撼世界,美国形象急坠到谷底。这篇报道使赫什获得1969年普利策奖,美军成了丑陋美国人的代名词,这对越战结束起到了直接的作用。

东窗事发后,五角大楼派出十人调查组约谈美莱村军事行动的当事人,得出结论是大屠杀千真万确!

于是有30个犯罪嫌疑人移交军事法庭审判,有14人被起诉,最终只有一人定罪,就是美莱村屠杀实际指挥者陆军中尉威廉·卡利(William Laws Calley),他被判终身监禁。

后来卡利从无期徒刑改判为20年,很快又减为10年。1974年,一个白人至上主义者法官以人身保护为由,恢复了卡利人身自由。2009年卡利公开忏悔:“我没有一天不为在美莱村发生的事痛悔。我为被杀的越南人和他们的家人、参与的美国士兵和他们的家人表示痛悔,我感到非常内疚。”

但此案载入司法史的闪光之处,在于从此终结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法理观点。起诉威廉·卡利的军事检察官奥布里·丹尼尔(Aubrey Milton Daniel)的结案陈词永垂史册,法学界认为他堪比纽伦堡大审判罗伯特·杰克逊(Robert Houghwout Jackson)大法官的结案陈词。通常那是法律界精英才能享有的赞誉,而丹尼尔当时只有28岁。    

美国的军事伦理是“乱命不从”。亦即执行非法命令,本身就是一种非法行为。丹佐·华盛顿主演的电影《红潮风暴》(Crimson Tide)就体现了“乱命不从”的美国军事伦理。

越战期间,五角大楼成立了越南战争罪行工作组(The Vietnam War Crimes Working Group),专门调查美军对越南平民实施的非法暴行。其间共有203名美国军事人员被控犯罪,其中57人交军事法庭审判,23人被定罪。

也许美国做得还不够,但真的有在做。良知未泯的国家不会失去灵魂。

反观俄军在乌克兰对平民的抢掠、强奸、屠杀等严重的战争暴行,并无相应部门去调查和处理。同样,别以为以色列军队没有强奸和抢掠盗窃这种事。

如果用哈马斯更残暴和更下作来为以军辩护,这篇文章算我白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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