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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太极学术 | 江冰:80后文学: 青春、网络、非主流

江冰 跨界经纬 2021-12-04

80后文学:

青春、网络、非主流

江冰,《80后文学:青春、网络、非主流》,《文艺争鸣》,2014年

内容提要:我试图怀着结识新朋友的感觉来重新打量80后文学,但发现很难。所有“80后”的字眼都会在瞬间引发我无数的联想。恰好此时,我读到白烨先生“80后文学面临失衡”的观点,我的想法顿时找到一个支点——用“青春、网络、非主流”三个词来“概念”80后文学,并由此完成一种为期十年的历史回望——



1

青春——80后文学的前世宿命

怀念青春、致敬青春、青春写作是80后文学的前世宿命,是80后文学的立世根基,最为主要的叙事内容事内容,最具号召力的独门利器。80后文学之所以一面世就充满争议,首先因为是一个放大的文学概念。“80后”作为一个代际称呼,实在太大太大,其内涵与外延无限延伸,构成十足的社会热点话题。


我个人始终看好80后:80后是压力很大的一代,一定程度上超过前辈。而他们的市场竞争能力、生存能力、教育程度、自我意识等不会逊色前辈,尤其在体制外的生存能力不差,这一点甚至是70后都比不上的。从70后慕容雪村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体制外生存之艰难的生动表现——但这种痛苦伤感的情绪,在80后作品中就被淡化了,在他们的观念里:“体制外“是一种很自然生存状态,虽然他们依然时有抱怨。

80后文学其实一直在彰显属于自己的青春文化。青春是原动力、是悲哀喜乐的源泉,是反抗成人社会的利器,是叛逆主流价值的能量,是同时代人呼吸与共的召唤。韩寒的《三重门》《长安乱》,郭敬明的《幻城》《梦里花落知多少》,春树的《北京娃娃》《长达半天的欢乐》,张悦然的《葵花走失在1890》《誓鸟》,李傻傻的《红X》等一大批作品,无不是80后自己的青春——不同于前辈人的青春,从内容到形式,从趣味到价值观——面对激烈动荡的中国大陆转型社会,他们用对青春的宣泄,来抵抗来自有形和无形的巨大压力。或许众多中老年人对此呲嗤之以鼻,认为小屁孩懂得什么是痛苦?


我赞成田忠辉教授的观点:在传统的青春文学描述中,我们判断其写作水平往往是以这一青春写作向成人世界靠拢的程度,是否能揭示世界的本原,深度、厚度和本质成为判断标准。其实青春写作的评判标准不一定非得是深刻和本质,相反应该以其写作“捍卫青春权利”的程度来判断,不放弃鲜活的“青春感受”,才是最好的青春文学。

但平心而论,80后至少面临几个前辈没有的难题:一是前进的路标没有了、模糊了,从前日子再难,你的目标是清晰的,唯一的,别无选择的,而今你或者看不到目标,或者目标N多个,你必须选择,选择也是一种痛苦,就像“自由”可能是更高一级的痛苦;二是体制外的生存压力,物质的纠缠、欲望的挣扎、都市的阴影、拼爹时代的不公、蚁族屌丝的艰辛——“残酷的青春”既是一种80后生存状态的写实,也是一种想象性的内心情绪呼应。这些因素,即是80后生人、80后文学与世界其他国度文学艺术可以沟通,并汇成60年以来最为彻底、最为壮阔的跨文化交流的根本原因与现实基础。


为什么现在人觉得自己老得快?主要在于社会急剧变化,价值观突然断裂,甚至让产生“代沟”的时间都大大缩短了,加剧了怀旧的情绪。回头看看历史,可能从前几百年里社会都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人们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是平稳呆滞、一成不变的。而当下确是急剧变动——这也是中华民族处在一个伟大时代的一种表现。这时候出现一些怀旧伤感的东西,不必过于在意。不过从主流价值观的视角,从现代文化建构的层面,对年轻人加以鼓励、励志的做法,又是可以理解的。我们应该对传统有一个尊重,继承自己的传统是体现我们的自我存在价值,找到我们自己立身所在很重要的东西。应当看到,对青春的自恋,是十分自然并且可以理解的一种情感。



2

网络——80后文学的成功法宝

80后文学依赖两个平台成长,网络与《萌芽》杂志。首先是网络。可以说没有网络就没有80后,如今赫赫有名的80后作家,无不是早几年就驰骋网络的少年骑手,各人在网上都有一批追随者。不少人是在网上“爆得大名”,然后才由出版商拉向出版物,从而名利双收,获取更大声誉。比如春树,2000年17岁时写出《北京娃娃》的前后,就以另类出格被视作以“身体写作”而著称的“上海宝贝”卫慧的同类,春树在网络十分活跃,不断引发关注和争议。


网络成了这批少年作家宣泄、倾诉、表达欲望的最佳平台和自由成长的空间。更为重要的原因还在于,网络正好是80年代出生的这批年轻人共同的空间,这保证了80后文学成长的土壤以及庞大的读者群。

80后文学命名获得的第一个意义是促成了中国大陆文学界的一次青年行动,一次在极短的时间里打出共同旗帜的集体行动。而80后的青春期以及与青春期呼应的“青春写作”,恰恰与网络的发展同步,两条发展轨迹近于相交、近于吻合,网络无疑成为了80后青春成长史中的核心关键词。


如果按时间划分,蔡智恒、安妮宝贝、李寻欢、宁财神、邢育森都是第一代网络写手。第一代网络作家为我们留下了网络文学上标志性的作品,但是兴趣终究只能作为副业,很多人并没有因为网络文学作品的走红而走上专职创作的道路。很多第一代网络作家已在读者心目中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当他们开始玩票网络文学时不需要在网络上连载发表作品,而可以直接进入纸介出版,第一代网络作家由此基本回归了传统文学的发表之路。


第二代网络作家:80后为主导。它们专业背景多元、类型化、职业化、高产化、迅速成长于各大文学网站。奇幻小说、历史小说、军事小说、言情小说、武侠小说等等蜂拥而出。随着80后的成长和网络技术的发展,80后写手一方面在《萌芽》、新概念崭露头角,另一方面,开始在文学网络上开辟自己的天地,全力介入网络文学。第二代网络作家普遍写作速度惊人,有人同时开写四至五本书,文学不再仅仅是梦想和追求,而逐渐成为谋生的手段,功利化的敲字劳作取代了字精句琢的锤炼。

网络文学热销与主流文坛招安,既代表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的交融,也为网络写手自由出入网络与纸介两大空间提供了条件。作家叶兆言曾用“丧家之犬”来形容当时传统作家的处境。在各地的排行榜上,很难看到有纯文学的作品能挤上畅销书的榜单,只有贾平凹、余华等少数知名作家的作品能保持20万册以上的销量。


与传统文学阅读急剧下降形成强烈反差的是网络文学的火热。此时,以纸介平面媒体为阵地的主流文坛开始全力关注网络文学。郭敬明等人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引发广泛争议,尽管原因复杂,但主流文坛的接受态度的迅速变化,也可以视作一种文学史的特殊现象。2008年,中国作协参与的“网络文学十年盘点”活动则明确显示,代表主流文学的中国作协已经做好了接纳网络文学的准备。主流文坛的开放态度,也为网络写手或回归纸介传统写作、或两栖与两个文学空间提供了可能。



3

非主流——80后文学的本质特征


网络独特的数字化空间,养成了80后文学最为本质的特征。什么特征?一言以蔽之,非主流。“80后”作为文化,首先是一种青春文化。它具有两个特征,一是“小时代”的自我叙事;二是“非主流”的亚文化形态。后者与青年亚文化联系紧密,与欧美二战后兴起的青年亚文化遥远呼应。中国目前一是社会转型,二是价值重塑,很多方面的表现都体现这两个特征。社会中存在着主流的、非主流的、边缘的、另类的……多元的价值观。80后的“非主流”情绪也是转型期出现的正常现象。



从整体上看,80后文学与网络文学具有近似的文化特征,换言之,80后文学始终笼罩着网络文化的风格与趣味,就像80后乃至90后“网络一代”的代际特征相同,标志就是“非主流”。其文化风格如影随形由表及里,流贯于纸介与网络,互动于两种媒体之间。而市场化年代欲望的合理化、文化的消费化、社会的实用化、功利化以及知识精英的边缘化,全民普遍的内心价值观迷茫构成了“非主流“的社会背景。


而在全球化的今天,世界范围青年亚文化的影响也不可忽视。远有欧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一系列青年运动的历史回响:“垮掉的一代”、朋克文化侵入中国,近有日韩偶像剧、动漫漫画、电玩网游强力进入国内青少年生活,还有香港周星驰“无厘头”电影的大举进发内地,削弱了文化市场的主流价值与意识形态“主旋律”的影响。主流文化显然在一段时间里对于如何平衡外来文化失去了主动性,青少年哈日哈韩风气日盛就是例证之一。这些都构成了纵向上的非主流文化传递。



横向上的非主流文化板块的影响首先就是网络——80后的“第二生存空间”。随着网络技术的不断完善,上网的门槛越来越低,大量的网络“免费午餐”使得享用的成本越来越低,这一消费趋势构成了对于传统传播路径与形式的巨大冲击。


纸介阅读锐减,主流媒体传播力受限,家长学校成人社会影响削弱,网络交往的无界无限快捷便利使得80后一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文化大本营。教育体制化压力的缓解,家长过度期待的反抗,亚文化惯有的叛逆,青年新价值观的延续等等,使得网络成为青年人名副其实的“狂欢空间”。


以网络为首的新媒体为80后青年群体寻找和建构自己的身份提供了一个虚拟又现实、模糊又安全的平台,不但培养了新一代的消费方式,同样也养成了他们的文化趣味和审美习惯。如恶搞文化、山寨文化等不同类型的与主流文化迥然不同的网络青年亚文化迅速繁殖和发展。“非主流文化”这一概念在网络已经成为一种标签:非主流图片、非主流音乐、非主流空间流行、非主流个性签名、非主流头像等等。



中国内地大众媒体的全民改制,除了保留类似新闻联播这样主流宣传频道以外,其余媒体大多以抓眼球、抓效益为经营宗旨,迎合大众流行文化的娱乐需求,碎片化“无厘头”影像后现代反叛的姿态,“大话西游”式的妄言异语的流行,“戏说历史”的历史虚无与文化幻象,“真人秀”社会景观的镜像化复现,“恶搞”文化的“粗鄙化”颠覆与娱乐化讽喻,可以说从方方面面构成一种声势浩大的文化景观与文化氛围作为正统学校教育对峙的另一面,它有效地影响着新一代的成长,并从心理层面缓解了学校对青少年的压力。


同时,它又在意识形态方面帮助了新一代的欲望宣泄,而80后的青春写作恰恰在缓解、宣泄、叛逆等方面,得到青年一代几乎一致的心理支持。所有这些都构成了对峙主流的“非主流”挑战,一条似隐似现的“代沟”无处不在,鸿沟的两岸站着“焦虑的家长”和“坏笑的孩子”,这就是一幅真实的漫画,所有社会元素都隐含其中,意味深长,却又残酷现实。审美的分歧、观念的分歧、立场的分歧、行为方式的分歧、情感方式的分歧,最终是一个价值系统的分歧。很难否认当代中国的代际差异,它几乎是与我们的日常生活如影随形。



4


80后文学如果延续,“坏孩子”依然是主角


明白上述道理,明白青春、网络、非主流三个关键字眼,我们也许就可以接近80后文学的真相和本质,年龄段即刻退居次要问题,因为更使我们兴趣的将是其本质特征。由此,我们所要讨论的“80后文学失衡”问题也就有了一个廓清概念的问题。


我认为,80后文学业已成为一个特殊概念,它超越了80后年龄段这个范畴了,换言之,不是任何80后年龄段的作家就可以进入“80后文学”——严格地说他们的写作更多的是“主流写作风格“的延续,他们只是”80年代出生的作家“——而不是“80后作家”。更为重要的是,80后青春成长小说的个人化色彩、个体精神困境表白,完全异质于40后、50后、60后、70后前辈们,80后成长小说所书写的青春主题先天带有一种亚文化色彩,与以往成长小说所表达的那种带有很浓厚群体“一致性”的青春时代主题大相径庭——而这种对“一致性”的相同一致的排斥,其实已经明确拒绝了其他80后的加入。



比如郭敬明《小时代》里包裹着时尚外衣的“物质女孩”等等。我始终认为在郭敬明的《小时代》里有一种逼人的社会真实,而我们对郭敬明《小时代》批评有点苛刻并且无力。国人一向可以做不可以说,我们一向也难做到鲁迅所言的“直面人生”,而郭敬明却不时扮演“皇帝新衣”里的那个小孩——当然没那么天真——郭的非凡在于会“装天真”。


由此推论,我们无法回避的社会现实,岂是一部《小时代》的罪责?这样的追问也许过于尖锐:摆在孩子面前的世界是谁造就的?


但我可以肯定地说:假如是“乖孩子”的话,你尽可以去主流文学;而所谓“坏孩子”,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一直占据80后文学的主角位置,其另类性质却又肯定会构成中国当代文学的另一种真实。



图片源于网络

责任编辑: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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